用半天的時間在梵蒂岡博物館跨越二千多年曆史的展品中遊走，是否會產生審美疲勞？我的這一顧慮在實地參觀中立馬被打消。由於展覽的順序按照西方文明的發展流向來安排，即從古埃及與古希臘古羅馬 → 中世紀 → 文藝複興 → 巴洛克 → 近現代藝術，參觀內容便變得有趣和生動起來。每一個展廳都有它的曆史背景。其中當然也植入了從基督教早期到宗教威權及改革時代的變化過程，讓我們在欣賞藝術的同時，也受到了宗教思想的渲染。這就是梵蒂岡熱愛藝術的原因所在。
進入博物館，首先看到的是關於古埃及的文明。這裏按類別劃分為: 碑銘與雕像、葬俗與服飾、建築結構與雕像、青銅器與小型雕件，和與古代近東與亞洲關聯文物等多個展廳。如果時間緊，可隻重點參觀其核心館，格裏高利埃及博物館。這個館包括了古埃及雕像、木乃伊、石棺和象形文字，也介紹了古埃及對地中海的影響。
①古埃及展廳接下來要看的是古典文化藝術分類展區。這裏是古希臘與古羅文明展品的混合展區。有趣的現象是，博物館將古埃及文明單列，而將古希臘與古羅馬混放。其中緣由不言而喻。古埃及文明雖起源於公元前五千年，但它的影響力隻局限於地中海和近東文明圈，保持著明顯的獨立性。而誕生於公元前五世紀的古希臘文明極大的影響了古羅馬，成為古羅馬文明的基礎而兩者變得融匯難分。古羅馬的藝術風格和民主機製都從古希臘借來，連古羅馬的眾神也幾乎是從古希臘更名照搬的。這種文明進而傳播到整個西方世界。因此，盡管古埃及文明發源早，古希臘卻奪得”西方文明源頭”的稱號。
在梵蒂岡古典文化藝術分類展區中，皮歐-克萊門蒂諾博物館 (Pio -Clementino Museum)是最不能忽視的核心展區。其主要看點分布在以下三個展廳內:
八角庭院(Octagonal Court)內二件
第一件：《拉奧孔與他的兒子們》(Laocoonte)
它刻劃的是古希臘神話中祭師特洛伊祭司拉奧孔與兩個兒子被巨蛇纏繞的瞬間形態。梵蒂岡博物館的這件雕像實際是古羅馬人對古希臘原始青銅雕像的複製品。雖為複製品，但它忠實的保留了希臘時期雕像的原貌，以肌肉張力與痛苦表情傳達震撼力。自從十六世紀這座大理石雕像出土以來，它對西方藝術界，特別是意大利半島的兩代藝術巨匠影響巨大。
② 《拉奧孔與他的兒子們》首先是文藝複興時期的大師米開朗基羅和拉菲爾，後來也影響了巴洛克藝術天才貝爾尼尼。據說1506年該大理石雕像在羅馬城被發現時，米開朗基羅曾受教皇尤利烏斯二世的邀請對其進行了現場鑒定。對雕像上拉奧孔殘缺手臂的複原也是按米開朗基羅的設想進行的。400多年後原始殘缺手臂也得以出土並證明了米開朗基羅的正確。這件作品的藝術表達手法被米開朗基羅在為梵蒂岡西斯廷所作的敘事天頂畫中得到直接運用。
第二件：《貝爾維德雷的阿波羅》(Apollo del Belvedere)
這是一件約於1492年出土的古羅馬大理石雕像。雕像塑造的是一個形體姿態和身體比例完美的古希臘理想男性美。行家認為，它的美表現在整體上而非局部：修長而非粗壯的身體、穩定和開放的姿態，以及冷靜和略帶超然的麵部表情。這個形象在文藝複興時期被奉為“古代男性美的典範”，作為藝術學院的人體寫生、構圖範本。
③《貝爾維德雷的阿波羅》希臘十字廳(Sala Rotonda)內二件：
第一件：大廳地板中央的精致馬賽克雅典娜(Athena)頭像。這塊馬賽克是1741年於意大利托斯庫魯姆(Tusculum)附近出土的，被認為是古羅馬時期賽克藝術的偉大作品。而古羅馬早在公元前三世紀已大量發展了馬賽克。其中的原因是，羅馬需要這種防潮且耐磨的材料的來裝飾公共浴池和富貴人家中庭。這一點在被羅馬統治的龐貝遺址和梵蒂岡大教堂中都得到證實。所以，馬賽克藝術也是古羅馬藝術的一部分。
第二件：兩件大型輝石(porphyry)石棺。它們被認為是分別屬於君士坦丁堡大帝的母親聖海倫納(St. Helena)和女兒康斯坦提亞(Costantia)。這兩具石棺在作為王權象征的同時，對梵蒂岡教廷卻另有一層重大意義。它們是公元四世紀中期古羅馬帝國從壓製基督教轉為接納基督教關鍵轉折點的佐證。接踵而來的基督教時代讓羅馬人由信仰眾神改為信奉單神。
④馬賽克雅典娜頭像
④聖海倫納石棺 (圖片取自網絡)繆斯廳(Sala delle Muse)內一件：
《貝爾維德雷軀幹》(Torso del Belvedere)
這具大理石雕像被認為是公元一世紀古希臘作品的羅馬複製件。雕像雖已殘缺，但卻極具力量感。原來，人體的美並不需要完整。據說，教皇曾想讓人“補全”這尊雕塑，米開朗基羅堅決反對，認為其殘缺本身就是完美的。相傳，這件作品對米開朗基羅影響極深。他曾把《貝爾維德雷軀幹》當作“人體範本”來研究。我們在佛羅倫薩的學院美術館看到的《奴隸》雕像，便是米開朗基羅從《貝爾維德雷軀幹》獲得靈感的創作。
⑤《貝爾維德雷軀幹》完成上述古埃及、古希臘/古羅馬展館後，我們已跨越了從公元前五千年到公元四世紀的西方古代文明時期，以及公元四至六世紀的基督教早期。下麵西方進入了中世紀的宗教掘起年代。
在中世紀時期之初，古羅馬帝國崩潰，西方世界進入封建社會。藝術為宗教服務，出現聖經故事繪畫。這時期的宗教作品著重宗教內容而不是藝術創作。它們的繪畫幾乎是千篇一律的金色背景色，人物表情僵硬，姿勢呆板，看起來每幅畫都大同小異。這些畫作都集中在梵蒂岡繪畫館(Pinacoteca Vaticana)。其它種類在基督教銘文博物館(Museo Cristiano Epigrafico)和基督教雕塑博物館(Museo Cristiano)中。
⑥中世紀聖經故事繪畫 (圖片取自網絡)
中世紀時期的主要看點是地圖陳列廊(Gallery of Maps)，它展示了意大利半島中世紀末的地理狀況。這個120米長長廊的建立與當時的教皇國地位有關。公元四世紀羅馬帝國將基督教定為國教後，羅馬主教在宗教界的地位不斷提高並上升為教皇。公元八世紀羅馬教皇因成功地借助法國支持擊敗了入侵羅馬的巴比第王國而倍受擁戴而具有了政治上的掌控力。這也促進了教皇國的誕生。到中世紀，雖然教皇國的土地麵積隻占意大利半島的六分之一， 但教皇的宗教權威幾乎遍布了意大利半島。一個典型的例子是，米蘭公國的大公需要用金錢來換取教皇的認可。所以教皇建立如此全麵的地圖廳很難說沒有服務其權力的用意。
⑦地圖廳在中世紀之後的文藝複興運動強調人文主義，即注重人的價值和感受，而不僅僅是神和來世。這是對基督教傳統觀念的偏離。有趣的是，文藝複興運動與宗教之間並沒有成為對立麵。文藝複興使西方藝術進入新的輝煌，而這個變化也被教廷所接受並服務於教廷。梵蒂岡博物館掛毯陳列館(Gallery of Tapestries)中《基督生平》（Acts of the Apostles）係列掛毯，就是文藝複興大師拉菲爾的設計。同樣是聖經題材故事，文藝複興藝術筆下的神走出了中世紀的超然和抽象印象，注入了現實人的活靈活現。上帝似乎”下凡”到了人間，成為有血有肉有情緒的存在。
⑧掛毯《基督生平》再往前走我們看到文藝複興盛期作品，拉菲爾畫室中的壁畫。這是拉菲爾受教皇尤利烏斯二世(Julius II)之托所做四間房全壁畫。其中最大的看點是位於簽名廳(Stanza della Segnatura)的《雅典學院》(The School of Athens)。《雅典學院》之所以享有盛名不僅是因為畫作具有文藝複興藝術成熟的風格和高超畫技，而且表現手法也很獨特。
畫麵中，古希臘不同時代的五十多名哲人和智者聚集一堂。然而，拉菲爾卻將畫中幾位要員的麵容繪成意大利的藝術大家的麵孔。柏拉圖(Plato)易容成達芬奇(Leonardo da Vinci)、赫拉克利特(Heraclitus)易容成米開朗基羅(Leonardo da Vinci)，歐幾裏得(Euclid)卻易容唐納托·布拉曼特 (Donato Bramante)。連拉菲爾自已也入了畫。這種古代與當代形象的疊加恰恰揭示了羅馬文明對希臘文明的一脈相承，以及今對古的持續發展。這簡直是對西方文明的大盤點。這幅畫既寓意深刻，又妙趣橫生。
⑨壁畫《雅典學院》之後，梵蒂岡博物館講述的曆史故事情節將達到高潮。西斯廷小堂中天頂畫《創世紀》和祭壇壁畫《最後的審判》從藝術水平和宗教思想上都達到一個新的高度。這兩副分別創作於1508-1512年和1536-1541年的作品，均出自於文藝複興藝術大師米開朗基羅的手筆。由於來自二位不同教皇的委托，又時隔近三十年，二件作品表達了完全不同的意境。天頂畫《創世紀》描述的是神靈眼中的人類起源-上帝創造了亞當。畫中上帝伸手，亞當回應但兩者手指並沒有接觸。這象征著生命的誕生，伴隨著人的自由意誌的形成。祭壇壁畫《最後的審判》，上帝是人之罪惡的審判者。人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創世紀》中上帝施“恩”。《最後的審判》中上帝揚“威"。這恩威並用於一室到底想說明什麽哩？回溯曆史不難發現，時值16世紀中葉的歐洲極不平靜。一方麵古羅馬帝國遭遇失控之雇傭軍的洗劫，民眾因教廷無能控製局麵而動搖了信仰。另一方麵，天主教內部由腐敗問題而引發宗教改革和新教的產生，帶來了宗教危機和焦慮。由此誕生了《最後的審判》這樣一幅關於人類命運、信仰審判與精神掙紮的畫作。可見藝術與美始終是宗教宣傳的工具。
⑩天頂畫《創世紀》
⑩祭壇壁畫《最後的審判》接下來，我們看到的是從由巴洛克藝術階段過渡到現代藝術的作品。巴洛克作品收藏了包括繪畫、雕塑、素描、設計草稿等，這些主要集中在梵蒂岡繪畫館(Pinacoteca)和 17–18 世紀藝術部展廳內。代表作有卡拉瓦喬(Caravaggio)《將耶穌從十字架上放下》和古多·雷尼(Guido Reni)《聖馬太》(St. Matthew)。另外，雕塑館(Pio-Clementino Museum)收藏了貝爾尼尼的一些石膏模型、胸像和雕塑複製品，包含《阿波羅與達芙妮》的石膏模型。貝爾尼尼為聖彼得大教堂及其他梵蒂岡建築創作的草圖和設計圖也被梵蒂岡博物館收藏。
最後出現的便是梵蒂岡現代藝術館(Collection of Modern Religious Art / Vatican Modern Art Collection)的現代藝術作品。這裏收藏有歐洲、北美和拉丁美洲500–800件現代藝術作品。作品主題多圍繞宗教、信仰與人類精神探索，包括現代繪畫、雕塑、素描、版畫和裝置藝術。
⑩現代版畫《創世記》去意大利旅遊的最大亮點是欣賞它名揚天下的藝術傑作。這些都在梵蒂岡博物館中被匯總和有條理的展示。讓人不得不為它的輝煌而讚歎。明天我們將飛往希臘雅典，探索西方燦爛文明的源頭-古希臘文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