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 今天我過生日

老娘在世的時候，每到這個日子，一大早我就會給她去個電話：嗨，今天我過生日。大多數情況下，老娘都吃驚地回我：哎呀，真是，我都把這事忘了。祝你生日快樂吧。

我們家日子過的非常沒有儀式感。誰也記不住其他人的生日，也沒有人慶生。在我眼裏，某個日子，隻不過是地球公轉到它軌道上某個點而已，和軌道上其它的點相比並無特殊含義。這些亂七八糟的節日隻不過是人類自我感動的借口而已。因為缺乏儀式感，搞得我家過年也沒有什麽年味兒。我爸曾在大年初一給我布置過英語作業，我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長大後才看到有學霸拿這事表明自己的優秀是努力的結果。但我英語學的一塌糊塗，可見學霸還得有聰明這個必要條件。

從小到大，父母都沒給我買過炮。我爸還振振有詞地解釋“頭等冤，放響鞭”。你放炮別人也能聽響，自己花錢不說，還有風險。要想熱鬧，去聽別人放炮去吧。邏輯上知道我爸說的沒錯，可我總感到自己放炮和聽別人放炮不一樣。到現在也沒搞清其中的科學道理。

盡管老娘也不慶祝所謂的生日，可是過幾年她都會生氣地數落我們記不住她的生日，還不停地抱怨生我的時候遭了多少罪。如果她年年都提這茬兒，我還能記住。可她總是過個三五年才抱怨一回，這種沒有規律的事情很難記住。而且，我的生日她也總忘，還說遭了多大的罪。也不要怪我記不住你的生日，因為生你的時候我又沒遭罪。

小時候，為了鼓勵我上學不要忘記係紅領巾，老娘許諾：如果一年都沒出差錯，過生日的時候，讓我吃一個肉丸的餃子。我其實不太理解什麽叫一個肉丸的餃子。但那時的餃子吸引力已經足夠大了，再加上一個定語“一個肉丸”，肯定更好呀。

當然，我也沒吃過一個肉丸的餃子。不是因為我忘了係紅領巾，而是老娘忘了一個肉丸的餃子這回事，因為生日都不記得。等她想起一個肉丸的時候，生日已經過了，就說等下次。沒過兩年，我就發現了老娘的詭計。可是我身家性命都在老娘手裏攥著呢。之後的日子依然假裝相信老娘的激勵，每天上學都把紅領巾係的整整齊齊，就像愛護紅旗的一角一樣精心維護著自己胸前火紅的領巾。我估計老娘也知道我不相信她的承諾了，可她也假裝相信我依然假裝相信她的虛假鼓勵。直到多年後所謂的宮廷劇興起，老娘和我都感到情節似曾相識。隻不過人家玩的是軍國大事，爭的是一統江山。我倆角力的工具一個肉丸，爭的也就是期末小紅花。

到了新西蘭之後，我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感到生日對於母親的重要。其他人，那一天就是地球又轉到了自己軌道上的某個位置。對於母親，她的讓人生充滿了新的意義，有了更遠的未來。從此，每年都給我媽打個電話，提醒她又到了遭罪紀念日。也要了一聲“生日快樂”。

老娘去世後，我就失去了在這天和她逗趣的機會。

和老娘在世的時候相比，我現在似乎沒有那麽恐懼死亡了。說的江湖一點：咱那邊兒也有人了。雖然不知道她在那邊兒混的怎麽樣。但總想著一旦我也過去了，老娘還能罩著我。隻是現在隔著一層，我隻能在心底地裏默默地說一句：嗨，今天我過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