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 (124)

南瓜蘇 (2025-07-27 17:17:06) 評論 (23)
聽見孫鳳出去,齊嘯再也忍不住,一下子濕了眼眶。

孫鳳回到包間的時候,菜已經上了桌。

齊嘯告訴過孫鳳,要做俄餐,所以上來的菜都是俄羅斯風味,但卻不是西餐那般羅嗦講究,不需要一道一道地上菜並分食,而是中餐的吃法,一起上菜一起吃。

菜的熱氣嫋嫋婷婷,模糊了周圍。

他從哪裏學到的這些菜式?他自己做的?還是請了廚師?

錢聚殷勤的聲音鑽進耳朵,“這罐燜牛肉太地道了,孫鳳,你再來點蘇伯湯,非常好喝。”

這裏裏外外,得有多少事多少人啊,他得多操心?

蔣炎把一塊奶汁烤魚夾到孫鳳盤子裏,也不說話,隻拿筷子點點那魚,然後看向孫鳳。

他趴在桌子上,把臉埋起來,不會是哭了吧?

鄧童棉糖般軟軟的聲音,徐玲嬌媚的聲音,那對情侶的呢呢噥濃,還有幾個男生的說笑,一浪接一浪地湧向孫鳳。

她忽然覺得很煩躁。

他是不是還在隔壁?他看起來好難過。

她的心一顫,皺起眉頭,不顧周圍同學的眼光,站起來走了出去。來到隔壁,開了門,卻發現齊嘯已經不在。

他不在了。她籲了一口氣。還好,他應該還好。

齊嘯回到樓下,對林芙說:“孫鳳他們那桌的花費記在我賬上。”

林芙的嘴一歪,冷笑一聲,對著齊嘯的背影小聲嘟囔一句:“憑什麽?那麽多人吃白食?”

吃到差不多的時候,錢聚來前台付錢。他按收據付了帳後,又放了五百塊錢在台麵上,“這是禮金,祝你們開業大吉。你們的菜做的很地道,以後我會常帶人來吃。”

林芙沒有聽齊嘯的話,不但一分不少地收了錢,還把五百禮金也收了,並不陰不陽地說了句:“多謝,歡迎常來。”

吃過飯後,眾人走到樓下。大堂裏人聲鼎沸,座無虛席。孫鳳四下裏沒看見齊嘯,隻瞅見林芙掃了自己一眼,就繼續指揮一個小巧的女孩去整理台麵。

出了餐廳門,鄧童問孫鳳是否跟大家一起回宿舍。

孫鳳遲疑起來,剛跟齊嘯吵了架,不知道該回家,還是耍個小脾氣回宿舍。躊躇間,她看到門口的花籃,又看到一地的紅色鞭炮碎紙,被風吹得一團一團的,在那裏打著旋,嗖嗖地轉個不停,歡快地如芭蕾舞者的蓬蓬裙。

孫鳳忽然意識到,身上的紅大衣,是為今天而來。她定了主意,說道:“你們先回去吧,我等我男朋友。”

錢聚跟著一幫人往前走,越走越垂頭喪氣,暗想自己忙活了這一整天,竟然還是瞎子點燈,白費。

孫鳳站在門口發怔,心想齊嘯支撐起這一大攤子,而自己卻從來沒有問過,連他再三提出的剪彩請求,都被自己一口回絕,也難怪他會不高興。

她向前走了兩步,回頭看那餐廳,才注意到門上方高高掛著一個凸出來的招牌。招牌很大,黑底紅字,內置了高強度燈光,在遠處也能看清楚上麵的四個大字:嘯鳳餐廳。

孫鳳又愣好一會子神,才決定先回家。她一邊慢慢地走,一邊揣摩自己和齊嘯的關係。在這段關係裏,孫鳳認為自己是那個應該抱怨的,卻沒想到齊嘯也有這麽多怨氣,這讓她有些始料不及,也百思不得其解。

他有什麽好抱怨的?既然這麽不滿,為什麽非要把兩個人纏在一起?為什麽不分開?自己沒辦法提分手,但你齊嘯可以提啊。

今天另一個讓孫鳳有些心驚的是,看到齊嘯難過,自己竟然也跟著有那麽一些的難過,不應該啊。

很多年以後,她才明白,不是所有典當的東西,都是可以贖回來的。

餐廳本來是晚上十點半打烊,但因為是第一天開業,生意又出人意料的好,所以打烊後,李琛就提議四個人喝點酒慶祝一下。齊嘯到底還是惦記著家裏的孫鳳,便有些猶豫,林芙就說:“我看見孫鳳興高采烈地跟著她同學走了,應該是回了學校。”

齊嘯的氣本來就沒順過來,又聽林芙這樣說,遂心一橫,“好,今天開了個好頭,咱們是應該好好慶祝一下。”

李琛進廚房簡單炒了幾個本地菜,四個人就在店裏邊吃喝邊閑聊了起來。

到晚飯時齊嘯還沒有回家,孫鳳猜想因為餐館第一天開業,他肯定很忙,所以回來晚。她不會做飯,於是就自己去廚房找了包方便麵,用熱水泡泡,將就著吃了。

孫鳳一邊看書一邊等齊嘯,但直到十一點多,他也沒有回來。而孫鳳的生物鍾準時啟動,實在挺不住,就自己先睡了。

齊嘯因為心情不好,所以喝得有些急,不一會兒就感覺頭暈眼花。李琛羅淼見他昏沉沉的樣子,就把他拖到後廚小辦公室裏,讓他躺在折疊床上休息。

等李琛三人準備回家的時候,發現齊嘯已經睡得死死的,就沒管他,而是鎖上店門回了租住的房子。

第二天一早,孫鳳醒過來,發現齊嘯竟然一夜未回。

她生氣地呆坐了一會兒,便早飯也沒吃,收拾了書,打開衣櫃,定定地看著那件耀眼的紅大衣。

她伸手拿起平常穿的那件灰絨大衣,那是她自己選的,是她鍾意的顏色。出了門,天還沒完全亮。

齊嘯醒過來,驚訝自己竟然睡在小辦公室裏。他心裏記掛著孫鳳,後悔昨天不該賭氣在店裏喝酒,擔心孫鳳昨天萬一回了家,見自己夜不歸宿,一定會傷心生氣。

他趕緊穿上大衣,也沒顧得洗臉,就急三火四地往家趕。到家後,他開了門直奔臥室,卻發現空無一人。滿心的愧疚頓時變成深深的失落。他靠著臥室門,盯著那疊得方方正正的被子,心中酸楚不已。

他扭頭又出了家門。無邊落寞,又綿又密,壓地他心沉氣餒,就連晨曦也成了日暮。

孫鳳在清晨的寒風中走著,揣測著。

齊嘯是因為自己沒跟他一起剪彩,還是因為跟同學一起吃飯,才氣到夜不歸宿?還是他平時就夜不歸宿?他不回家來,會去哪裏住?和李琛羅淼還有林芙他們在一起?他們又在哪裏住?

天邊隱隱泛起了紅,路上也清晰了不少。

越想越滿腦子漿糊。上學對於她來說,實在是太輕鬆,但一碰到情感問題,她就頭疼得像是要裂開。此刻她突發奇想,如果可以在腦殼裏裝個閥門,遇到不願意想的,啪嘰一按開關,直接給關外麵,不看也不想,那該多好。

但腦子關了,心也能關嗎?為什麽人心會自己難受?人的心不受大腦控製嗎?有人說心有自己的思想,是真的嗎?

她一路想著。太陽在天邊迸裂,放出漫天的玫瑰粉。

吳城裹著大衣,縮著脖子,正要往五食堂去吃早餐,迎麵正碰上孫鳳。看見她的樣子,吳城嚇了一跳,一把將她拉到一邊,心疼地問:“出什麽事兒了,為啥哭了?”

孫鳳仰頭看著吳城,大眼睛忽閃忽閃,笑了笑,“你做夢呢?我哪裏哭了。”

吳城翻遍自己的口袋,卻找不出一張麵巾紙,隻好順著她說:“我還以為你哭了。走吧,帶你去吃早飯。”

進了五食堂,吳城讓孫鳳坐在桌子邊等,自己去排隊買回了早飯。

孫鳳看著桌上的早餐,對著吳城笑:“你還記得我愛吃什麽。”

“廢話,咱們在一起吃了三年啊。”吳城不滿地翻了孫鳳一眼,然後把勺子遞給她。

孫鳳喝了口紅薯粥,身上感覺暖和了一些。

“你周日不是應該在齊嘯那裏嗎?”吳城問。

孫鳳又喝了口粥,不說話,她不想跟吳城撒謊,但也不想告訴他實情,幹脆裝聾作啞。

吳城太了解孫鳳了,知道她現在的沉默就是表示不想說,所以他不再問,隻以沉默陪伴她。

吃過早飯,孫鳳問吳城:“你為什麽老盯著我看?”

在孫鳳麵前,吳城從來沒有這樣嚴肅過,“告訴我,跟齊嘯在一起,你開心嗎?”

孫鳳低著頭,用勺子把飯盒刮來刮去,刺耳的聲音讓人頭皮發麻。

“孫鳳,我們是一起長大的,別讓我擔心,告訴我,你現在是不是不快樂?

“吳城,別問了。”

吳城閉了嘴。

愛是美好的,也是令人期待的。不會再有第二個李唐,齊嘯不允許,自己也不允許。

除非,齊嘯和自己離婚,但這幾乎不可能。

至於快樂與否,還用問嗎?自己是被毆打被逼著進入到這段婚姻的,怎麽會快樂?可不想說也不能說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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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忙了一整天,閑下來的時候,寂寞孤獨就越發得明顯。

齊嘯知道孫鳳不在家,所以直到打了烊,才慢吞吞往家裏走去。

回到家,他連燈都懶得開。外麵的光從灶台邊上的窗戶透進來,黃乎乎的,他在門口摸著黑換了鞋,正要進臥室,突然意識到什麽,又退回來,走到灶台旁,從窗台上拿起一個空了的方便麵紙桶,垂目細看,裏麵還有些殘湯。

未完待續

南瓜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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