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經理請示:“掂處理?”
葉叔長歎一聲:“冇用了,扔落海。”
在聖誕前的那天,阿昌死了——在拘留所跌落樓梯摔斷了腿,送醫途中心梗死亡。金浙和沈無寒直到聖誕過後才接獲這一情報。
大過節的,兩個人忙了兩天,處理好所有的情報網善後工作,在昏暗的公寓裏相對無言。他們感歎 :“鱷魚”這個關鍵點沒了,就算情報網絡完好無損,目前也沒有太大用處了。
忽然,沈無寒的手機唱起歌來——他姐姐來短信:爸媽客戶因病爽約,取消了早就訂好的晚宴,叫你們倆來頂位吃飯。好不容易訂到的餐廳,不許說你有別的安排。晚上過來!
沈無寒把手機遞給金浙,求救似的看著她。後者低頭想了想,笑了,說:“那麽好的餐廳,不吃白不吃。走吧,算是散散心。”
喜出望外的沈無寒猛點頭。“我換下衣服,然後送你回去換衫,正好可以趕得及。”
但看見沈無寒換好衣服出來,金浙就後悔答應他了。
眼前的沈無寒看起來好陌生:一身淡灰色的西裝,裏麵還穿著馬甲,白襯衣衣領袖口都漿挺著,皮鞋擦得鋥亮,西服口袋裏居然還有和領帶相配的小手帕。
金浙眼睛一瞪,說:“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
“呃?”沈無寒也瞪起來眼睛:“大佬,你玩我哈?”
“我沒衣服,不去!”金浙半笑不笑地抓起沈無寒送給她的雙肩包,準備回家。
沈無寒眼疾手快地抓住了金浙的手,說:“別!我錯了,穿得太隆重,我換。”
他稀裏嘩啦開始脫衣服,丟掉了馬甲,扯下來領帶,隻是穿著白襯衣和西服外套,說:“這樣可以了吧?走,買衣服去。算我送給你的節日禮物。”
“不是都送過了嗎?”金浙哭笑不得。
“不夠。”沈無寒拉起金浙就出門。後者在被動中,卻感到了掌控全局的一絲樂趣。這種小女子耍小性子,得手後的竊喜,讓金浙陌生而震驚。天,沈無寒,居然改變了自己。而這個新的金浙,讓她自己隱隱不安起來。
那天晚上,當沈無寒拉著金浙的手出現在家人麵前時,每個人都眼前一亮。金浙化了淡妝,把頭發挽起來了,穿著沈無寒送給她的寶藍色小禮服,除了一對鑽石耳釘之外,沒有戴其他首飾,卻周身熠熠生輝。
沈家父母喜形於色,姐姐則不可置信地看向弟弟,仿佛在問:“你這是走了什麽狗屎運啊?”
席間大家相談甚歡。聽說金浙在一間近年來成長迅速的醫療器械公司做IT,工作算是輕鬆,薪水也不錯,沈爸爸、沈媽媽都很開心。他們認為女孩有個職業很好,卻也不要太累。他們家女兒雖然賺的多,可是太辛苦了,談了幾年戀愛,都沒時間結婚。
得知金浙家裏沒什麽親戚了,沈媽媽一臉疼愛,可是金浙也能體會到他們暗中鬆了口氣。她明白,像沈無寒這樣的家庭,到了兒女婚嫁的時候,沒有親家,好過有窮親家或者難纏的親家。
一餐飯吃了很久。終於到了宴終人散,金浙和沈無寒並肩走在香港微冷的街道上,各自回味著這一晚的感觸。
“演技不錯。”金浙率先發聲。
“咦?哪裏有表演,都是本色喔,連群眾演員都是的。”沈無寒誇張地說:“你在演嗎?演什麽角色?好媳婦人設?”
金浙白了他一眼,沒出聲。
兩人沉默地走了一會兒,金浙說:“吃得累死了。還沒吃飽。”
“大排檔?”沈無寒眼睛發亮。
“走!”
兩個人在大排檔又幹掉了一鍋煲仔飯,一大盤花甲,一碟基圍蝦。就在他們放鬆身心享受美食的時候,金浙的電話發出了警報——那是她特別設置的鈴聲。
急急忙忙趕回沈無寒的公寓,快速進入安全網絡,他們接獲情報:金浙所在的醫療器材公司即將關閉香港業務,員工自願前往墨西哥或者中國分部。
他們知道這間公司的母公司不是別人,正是MetaGlobe集團在相關領域的上市公司。金浙自從上次和穀雨一起執行任務之後,就來到香港開始潛伏下來。這次她被美國任務組要求前往墨西哥。而沈無寒則繼續留在香港,準備和其他組員一起繼續監督葉叔集團,同時在網絡追溯Faith Lee資金路徑和可能的區塊鏈架構。目前,他們的任務就是待命,同時進行網絡訓練,由沈無寒負責。
沈無寒立刻就呆住了。
金浙略微僵硬地笑笑:“你算是升級了。恭喜你。”
“反正都是在網絡工作,我要求和你一起去墨西哥。”沈無寒話一出口,就知道自己這樣在金浙眼裏就是“搞事情”。
“你不要搞事情好吧?”金浙果真虎起臉來,說:“培訓時學的東西都忘了?我又不是去度假,也不是去開會,還帶家屬?”
聽到“家屬”兩個字,沈無寒鼻子一酸,眼眶就難受起來。他趕緊站起身,走到窗口,對著滿城燈火,咬緊了牙關。
就在他的大腦無法很快分析預知將來的時候,聽到身後的金浙開始窸窸窣窣地收拾東西。沈無寒猛然回頭,看見金浙已經換好了衣服,正把他送的聖誕禮物——那個保溫杯塞進了她那大大的雙肩包裏。而今天剛買的小禮服,正和一張收據一起靜靜地躺在旁邊的沙發上。仿佛是脫下的一件戲服,正安靜地自我回味著剛剛落幕的一場戲。就算是再留戀,也要曲終人散了。
金浙把大背包背上了肩,沈無寒才發現背包的重量揭示著金浙已經高效率地把自己在沈無寒公寓裏的所有私人用品都收了進去,也把過去的日子打了一個包。
沈無寒僵在那裏動彈不得。
“走了。”金浙笑笑:“別把事情搞得太複雜。我去工作,咱們……來日再見!”
金浙轉身,被沈無寒拉住了手臂。“今晚別走。”
她回頭看著滿臉恐慌的他,說:“那麽明晚呢?後天呢?留下的東西越多,越是不能輕裝前進。對你對我都一樣。好啦,我回去了。”
這一走,應該是音訊全無;這一走,也許就是天人永隔。
沈無寒不肯鬆手。金浙沒有動,臉上卻慢慢漾起來一層笑意。“你都升職了,今後要有一點大佬的樣子。不然將來就別提你是我帶出來的。不過,現在我還是你領導。鬆手。”
沈無寒鬆了手,盯著金浙胳膊上被自己緊握留下的紅色印記,緊緊握著拳頭。
金浙轉身開門出去,然後輕輕關了門。
沈無寒的腦袋抵在門板上,深呼吸。驀地,他飛奔到窗口,正好看見金浙從大樓裏出來,步履穩健地走在林蔭小路上。
看著她時隱時現的背影牽扯著自己的目光,在昏暗的街燈下,仿佛幻化成千絲萬縷的留戀。再走一個街口,就可以到大路邊了。沈無寒甚至可以“看見”她揚手叫的士的模樣。再然後,她會跳上車,絕塵而去,那就真的晚了……
沈無寒猛然轉身,衝出了公寓,拚命拍電梯按鈕。下到公寓大樓門口,他撞了一個鄰居,奪門而出,跑掉了一隻人字拖,甩掉了另一隻。
金浙應該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但她隻是微微一頓,反而加快了腳步。
沈無寒沒有喊她,而是加速衝了過去,拉住她的胳膊,一把將她擁進了懷抱。金浙別過臉,沈無寒才發現她早已是淚流滿麵。
於是他扳過金浙的肩膀,讓她麵對著自己,一隻手護住她的後背,一隻手托住她的後腦勺,準確無誤地親吻到了她慌張的嘴唇。在一秒鍾的掙紮之後,金浙的身體癱軟下來,最終融化在他們共同點燃的烈火之中。
金浙率先抽身,抬手擦了擦沈無寒的眼角,然後抽著鼻子笑著說:“好吧,這算是給你我的任務畫了句號。落幕了,散了吧。”
沈無寒抿著嘴搖頭:“不是終場。也不會散。我等著下次開幕。”
計程車來的正是時候。沈無寒抬手叫了車,對金浙說:“去吧,保重自己。老天爺這個總導演,還留著火辣重頭戲給我們呢。我等你的檔期。”
金浙笑笑,伸手揉了揉沈無寒的頭發,轉身上了車,留下沈無寒站在路燈下,任由夜色重重地落在他的肩上。他握握拳頭,努力扛著……
穀雨在爺爺家的小床上醒過來,一時間不知身在何處。周遭是那麽安靜,遙遠公路上的車、花壇裏的小蟲、大樹上的貓頭鷹,仿佛都小心控製著自己的音量,經過夜色的過濾,聽起來更是純美寧靜。
終於自由了。床邊地上睡著的大狗Larry聽見穀雨的動靜,豎起身體,開始興奮地吐著舌頭哈氣。而床腳上的貓咪叮當則直起身,從容地踏著穀雨的身體,一路走到他的胸口,在黑暗中盯著他的眼睛,輕聲地“喵”了一句。
穀雨坐起來一點,靠在床頭板上,拍了拍身邊的床,Larry一躍而起,跳上床,立刻把頭緊緊地貼在穀雨肩頭。溫熱的兩個小身體,讓穀雨更是感到心底的寒意慢慢竄了上來。
幾天前,他站在Bob辦公室,看著日漸蒼老的他,心裏五味雜陳。Bob說完“恭喜”,就濕了眼睛。穀雨知道,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而Bob也知道,Jay他們來找穀雨,定然是有任務給他。這一別,或許再也見不到了。那一句“我會來看你的”,話一出口,穀雨都覺得輕飄飄。於是,兩人隻能緊緊擁抱,含淚說一聲“再見”。
回舊金山是Jay開的車。他抓緊時間和穀雨交代工作。
“到了舊金山,咱們就不能隨便見麵了。你需要按要求靜默一段時間。然後我們會為你安排去接受全麵訓練。”
“為期多久?”穀雨問。
“四個月到半年左右。培訓會是高度個體化設置,看你的情況了。我估計你很快能出來。”Jay扭頭看了一眼穀雨,笑了:“咱們又是校友了呢。”
“對Summer失蹤案的調查什麽時候能展開?”這是穀雨最關心的問題。
“我們的目標是MetaGlobe。Faith Lee和他們有千絲萬縷的瓜葛。我相信,找到Faith Lee,一切都會水落石出。”
“我要的不僅僅是水落石出。Summer應該被囚禁了,她時時刻刻都有危險。”穀雨扭頭看5號公路邊一望無際的農田,忽然覺得自己的希望也是這樣無邊無際,找不到依托。
Jay伸手捏了一下穀雨的肩膀,說:“兄弟,我理解你。但是目前我們的情報網絡不夠深入。你的主要任務目標,還是Sam和葉世發集團。據我們的情報,他們和MetaGlobe剛剛在香港爭奪一個生意。MetaGlobe得手了,不過也露出了尾巴。我們分析,MetaGlobe很可能想吞並Sam和葉叔的集團。那麽,這兩個任務目標其實可以合二為一。”
穀雨側頭看著Jay,眼裏透出熱力,興奮地說:“我能去香港嗎?”
Jay點了下頭,又搖了搖頭,說:“要看你的運氣了。如果我們的計劃可以完美實現,你很有可能會去香港。”
“明白。”
Jay又一次側頭看了看穀雨,沉默了一會兒,說:“今後的路不容易走。你自己一定要多小心。”
“好。你也一樣。”穀雨想到Bob臨走前曾經一再囑咐兩個人:“你們倆,我的兩個兒子,無論什麽時候,都要看好彼此的後背。”
“你會比我難。我知道。”Jay頓了頓,又說:“你的家人你放心,有我在,他們絕對安全。”
“謝謝!”
接下來的路,兩人的話都不多。越是接近舊金山,穀雨的心越是緊張焦躁。他終於自由了,可是他卻不得不欺騙盼著他團聚的家人,即將投身於更加凶險的任務中去。
六個小時之後,車子停在了爺爺家的後院。如今他們一家四口,加上一條狗、一隻貓,都擠在這個小寓所裏。
Larry率先衝出門,一下子把彎腰準備抱他的穀雨撞了個跟頭,瞬間用舌頭舔掉了他臉上的一路風塵。然後跑出來的是媽媽,後麵跟著Steve扶著爺爺。
麵對親人的擁抱、歡笑和淚水,看著爺爺的拐杖、媽媽的皺紋和Steve的白發,穀雨在心中跪在了他們麵前,愧疚感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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