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我媽 —開撕的母女 怎麽都敗了（圖）——母親節非甜品（5）

恨我媽 —開撕的母女 怎麽都敗了（圖）——母親節非甜品（5）

記得同大丫通完電話的那個夏天，黃昏總是拖著長長的尾巴，不肯黑透。

恰似我心中縈繞的些許熹微，等著桃子回電。

孩子的夏令營結束了。我開車去接。

回來的路上，倆娃跟我問起Jack & Jill（二小和三丫）。我回說：你們在童子軍營地時，我給桃子阿姨打過電話，不過一直都沒有回音，So媽也說不清JJ的近況，估計都忙著開學呢。

此後，隻剩下車外呼嘯的風聲，誰也沒再說話。

能感覺到，自打一年前搬了家，倆娃都像移栽到陌生土壤上的小樹苗，長得不大舒展。在適應新學校新社區的過程中，他們常常想念從小的玩伴，叨咕著要搬回去。

相對而言，還是長妹妹將近3歲的哥哥，更懂得藏起脆弱，默默地用力紮根。

這會兒發現氣氛不佳，我趕緊轉移話題，問倆娃夏令營生活好不好。從後視鏡裏看到，哥哥點頭，妹妹搖頭。

我先問妹妹，為什麽搖頭？結果這一問，就如導航失靈，又給繞了回來。

妹妹答：夏令營的小朋友都不熟悉，下課後我擺弄帶去的芭比，都沒人陪我玩，我就想念Jill。

我隻好接著問哥哥，為什麽點頭？

哥哥答：每天訓練後我玩變成金剛，因為沒有Jack ，我就可以獨自享受過程，盡情地組裝我最喜歡的壞蛋老大——“威震天”了。

妹妹立馬發現了問題，揭短：Eh？你以前把“威震天”讓給Jack玩，原來都是不情願的？

沒有啊，我情願的，就像為了我什麽都能玩到，Jack也把他最愛的正義老大“擎天柱”，讓給我組裝一樣。

Oh……

哥哥接著又問：So，你難道不希望Jack現在也同我一樣，可以有他的獨享空間，自由地組裝他最喜歡的大金剛？

Umm……——妹妹似乎被說服了，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

若有所思者，我亦然。

受孩子的對話啟發，我沒有再給桃子打電話。

我想，假如她更需要的，是一個人可以安靜下來，好好想想怎樣重組生活，我的出現，可能隻會帶給她一見麵就想戴上圍裙為我蒸包子的錯亂節奏。

但，若是我能更誠實一點，就會把上麵那個體貼型的我，扒拉到一邊，讓更真實的我，赤裸在眼前。

直麵那個更真實的我，其實是在龜縮，能躲就躲。

離開舊地已近兩年，卻聽到大丫仍然“恨我媽”，再聯想起搬家前與她的偶然長談，我感覺自己有種逃離娘家的慶幸。否則麵對兩難的選擇，還真不知如何挑勾，是該幫姐妹情深的桃子圓場，還是替侄女一般的大丫鳴不平？

時不時地，我就回到那一天。大丫對著我，一個勁兒地傾倒心事，像是胸口有隻被憋了太久的洪水猛獸，終於發現了意外的出口。

而我，也第一次聽到，一個原生家庭裏的女孩，講述的並非是後媽上門後的苦楚。

那是在我搬家的前夕，最後一次整理園子後，我把兩大袋子牛油果，拎到了桃子家。

因為二小臨時有水球比賽，家長需要幫送，桃子就把晚些時候也要上鋼琴課的三丫，一車帶走。

告訴我這些的是大丫。

跟我說話時，她不得不衝著懷裏不斷薅她頭發的四小，斷斷續續地叫喚：啊呀，疼死我啦，小祖宗，快鬆手！

可“小祖宗” 彷佛遇上了絨毛新玩具，越薅越來勁兒。

OMG，你要撕掉我的頭皮嗎？！——她抬起一隻手，試圖往下拽他的手脖，卻事與願違，反倒幫他揪住了自己，氣得她邊喊痛邊罵：四胖，不鬆手是不是？再不鬆我就鬆，把你摔地上成肉餅！

她滿嘴狠話，狂呼亂罵，可與此同時，卻用另一隻小胳膊緊緊箍著弟弟的身體，呲牙咧嘴，腦門上冒出汗珠。

我見狀，就指了指地上的袋子，讓她把牛油果收走，同時把孩子接入懷。

大概是四小鬧累了，或者是姐姐還沒長成的身體，總不如一個母親用手臂和胸膛環起來的“繈褓”。在我懷中，他漸漸安穩下來，任我哼著不成調的歌，輕輕地拍著他走步。

我又順手提了提他的尿片，把它端端正正地掛回他的小屁股上。

待我把地上的那條、大概是被他踢掉的印有小熊維尼的棉毯，撿起來給他蓋上，發現四小已輕鼾初起，小手還揪著我的領角。

窗外暮色沉沉，似往事就要開啟調子並不輕快的序章。

大丫一邊整理著頭發，一邊跟我低低地說起藏在心中的委屈。

她說她中午剛剛收到成績，SAT又泡湯了。

擔心像上次沒考好一樣，在全家人麵前出洋相，她心裏慌慌，焦慮難捱。

說到那裏，她指了指四小身上的棉毯，低聲地告訴我：恨不得一頭鑽進小熊維尼所住的山洞，再也不要出來。

我就一邊拍著四小，一邊支棱起耳朵，靜靜地做了“山洞”。

其實所講的起始，並不意外，可意外的，又已經開始，——借著我有些跟不上的腦補，不由分說地展開。

因為半道來美，平日又要幫媽媽做大量的家務，大丫在功課方麵，一直處於疲於奔命的狀態。GPA上不去，缺乏社群的融入，在學校裏方方麵麵都不突出，讓父親頗有微詞。

上次SAT成績出來後，再忙也忘不了發榜日的父親，在全家人吃晚飯時，跟懷裏抱著四小的大丫，問結果。

聽到報數後，他臉一拉，話就撂下來了：你說你這孩子，咋就不像我，我當時考托福、雅思、GRE什麽的，那可都是一戰封神呃！

尚在讀小學的二小，不知輕重，跟著問爸爸：那我像不像你？前兩天測試後老師告訴我，我的閱讀水平已達到Grade 12，就是高中畢業的水平呢。

三丫也不示弱，接著宣告：我也測出Grade10，可我才2年級哦。

似被人一連扇了好幾巴掌，大丫臉通紅，耳廓燒得像紅透了的電阻絲，離“點火就著”，就差一張紙。

不過沒人再理她。

母親端進來一大盤紅燒肉，弟弟妹妹頓時尖叫，筷子在盤子裏棍棒相交。

母親立馬製止：二小，三丫，注意吃相，這是你爹地最愛吃的紅燒肉，不能搶光了。

之後又低頭對丈夫說：我擔心你又三高，先把肉焯了一遍，比外麵吃的油少很多，還都是有機肉，放心地吃吧。

於是，那幾張噴過大丫的嘴，暫時歇火，紛紛塞滿肉，忙著“回血補彈”去了。

兩個小的偏偏忘不了姐姐，一邊滋滋地喝肉湯，一邊朝大丫擠眉弄眼，堪比在戰俘麵前享受戰利品。

抱緊懷裏的四娃，大丫桌下的腳蠢蠢欲動，恨不得踹二小和三丫一人一腳。

可還沒踢出去，就被在她身邊坐下來的母親，給伸腿擋住。她同時把四娃接過去，又給大丫連連夾菜，好像她是客人似的。

隻是還沒等大丫張口吃，母親又拿起紙巾，要為她擦拭嘴角。

就在那紙巾快要碰到她的臉頰，點火引爆的瞬間來到，大丫脫口而出：媽，不要想辦法堵住我的嘴了，我還沒吃呢，嘴邊的髒東西，是該死的四胖給我抓的。

爸爸立馬停下筷子，更正：什麽該死的四胖，那是你弟弟。

大丫就正麵迎戰：是呀，不但是我弟弟，也是爸你最得意的兒子，每天下班都要摩摩挲挲地誇個夠的——心頭肉。

你這什麽意思？——爸爸擰起眉頭。

沒什麽意思，就是想明著告訴你，當你再誇四胖的小臉怎麽怎麽白、是繼承了媽媽皮膚的“精粉麵團”時，我心裏也正在說，假如能夠選擇，我也不願意遺傳你的蕎麵臉。

桃子趕快製止：大丫，你瘋了，你這是說些什麽？

沒瘋，我說的是事實。——大丫轉過頭，回懟母親：你為了我爸的什麽“倆兒倆女、男女平齊”的八字理想，非要生弟弟，但你有沒有想過，幫你們撐著的，是最被不平等對待的我。——不但不平等，還因我皮膚黑，不水靈，就遭到變相歧視。

這時候父親似乎聽懂了，一頓筷子怒斥：豈有此理，你自己學不好習，考不好試，還要胡謅亂扯，拿家裏人撒氣，真是個混賬！

大丫則抬頭反駁：我沒考好是真，但我不是混賬，我是被一大堆家務給拖累的。你有錢打球找樂子，有錢捐教會充麵子，但若你肯用這些錢，請個保姆來幫忙，讓我有空讀書，去外麵補習，那我早就把SAT——打進洞了！

父親惱羞成怒，一拍桌子站起來，對著大丫罵道：你這孽種，敢拿我說事？我打球怎麽了，早跟你媽說過，那是為了在外麵做生意，是正經事。我捐錢又怎麽了，雖然信耶穌不是東方文化，但是教會裏提倡“溫良恭儉讓”，跟咱們老祖宗弘揚的差不多，我就是想幫！

大丫也要站起來，卻聽拽住她的母親說：閨女你要懂事，聽你爸說完。

二小三丫趁機抹抹油嘴，先後溜進了裏屋，賊嘻嘻地交換著眼色，共享著不戰而勝的又一刻。

那邊父親也根本沒停：大丫你給我聽著，別以為教會就咋樣，教會也是社會，也是公司，也需要錢營運。你們可是星期天五口人在那吃飯，如果不經常給人家交費，那就是沒意識，沒素質，我作為一家之主，都跟你們娘幾個丟臉！

大丫終於甩掉了母親，挺身站起爭辯：沒有丟臉，我在教會做事教課，帶主日學，沒有白吃白喝。倒是你，根本不想去，又嫌他們總找你傳福音，就讓媽媽幫你充大，還說去財免擾，交錢了事。

父親Hold不住了，對大丫舉起了巴掌，這時候母親霍地站起，——不但站起，還站在父親一邊，但同時也檔住了父親——

她直勾勾地瞪著女兒，嘴唇顫抖著說：大丫，媽終於看出來，你沒瘋，根本沒瘋，是故意要說瘋話，想氣死我們啊。你行，真行啊，把我們好心捐給教會的善款，說得那麽難聽；把辛辛苦苦養育你們的父母，講得這麽不堪……但我告訴你，這一切，這一切都不關你爸的事，錢，是媽媽要捐的，孩子，是媽媽要要的，你要怪就怪你媽，怪你媽好啦……

母親說到這裏，兩眼一紅，泣不成聲。

媽，你真行，真勇敢……就知道你會這樣，在關鍵時刻為我爸挺身而出，把責任全部攬過來，——然後，又不堪重負，把負擔轉給我……

講到此，大丫忽然似失了氣的號角，向低音區沉去：可你知不知道，我早就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不是今天，不是昨天，是好多年了……

伴隨著眼淚的滑落，她的聲音顫抖而破碎：可你呢，你從來沒真替我擋過一次，從小到大，我什麽都得懂事，得忍得讓，都得裝做沒事……可我不是鐵，不是石頭，我也會疼，我也會累，撐著撐著，就沒力氣去愛了……

那你……要怎樣？

她直視著母親，像是下了最後的決心：要怎樣？我也不知道……還能怎樣，如果真的說還能怎樣，那就是……還可以……恨吧……



根據本章的故事情節，我請AI幫我做的插圖：邊做邊想，母親和女兒吵到最後，到底誰贏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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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應該收尾了，然後俺去參加女兒的畢業典禮。感謝閱讀，周中順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