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侃醫林 191：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症遍地開花

幾個星期前，一個群友在微信群貼上一個錄像（這個錄像已經消失或者被消失）。錄像裏，一個醫生模樣的人，問一個看起來70歲左右的女性幾個問題。按照錄像的介紹，這個女性的回答證明了，作了一個什麽淋巴靜脈吻合術後，她的智商得到了改善。 錄像看起來像是一個莆田式推銷，沒有病人術前的智商狀態錄像，沒有簡單的智商分數比較（MMSE）。醫生一副居高臨下的口吻。如果誰看了這個錄像，就把他家的老年癡呆病人送給這個醫生作手術。不是因為這個醫生推銷員智商高，而是這個癡呆病人家屬智商低。 看了錄像，評了幾句就忘了。後來又看了幾個錄像，才知道這個治療阿爾茨海默症淋巴靜脈吻合手術，在國內早就紅紅火火，遍地開花。 穀狗了一下淋巴係統靜脈吻合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症 作這個手術的，有徐州醫科大、哈爾濱醫科大、西安交大第一附屬醫院、湘雅醫院、新疆醫科大第四附屬醫院， 等等，等等。 •   航空總醫院：“手術采用“超顯微外科技術”，在10-20倍顯微鏡下精準吻合淋巴管、淋巴結與靜脈，清除部分腫大異常的淋巴結。曆時4小時，手術順利完成。術後第一天，患者即可下床活動；第二天拆除引流管，第三天出院。患者精神狀態和情緒，以及近遠期記憶力、認知力和定向力顯著改善。通過家屬反饋，老人家可以記起子女更多以往的事情，甚至部分孩子的電話號碼都能清晰說出來，而且孩子們感覺與老人家的交流更加順暢了。” •   鄭州第二人民醫院 “ 10月31日，鄭州市第二人民醫院舉行“美國克利夫蘭醫學中心客座教授謝慶平團隊合作簽約暨重塑大腦通道專題學術會議”，簽約顯微外科治療阿爾茲海默病領域帶頭人謝慶平教授為醫院特聘教授，攜手造福更多阿爾茨海默病患者及其家庭，點亮認知障礙的希望之光。” “克利夫蘭醫學中心客座教授”。不知道他在那裏客座了多久，作了多少這種手術？ 100 還是 0？ •  瑞安市人民醫院。 “阿爾茨海默病（俗稱老年癡呆症）也能手術治療了。近日，通過“頸深淋巴管-靜脈吻合術”，術後僅一周，瑞安72歲的阿爾茨海默病患者陳阿婆就已經能認出自己的家人了。” •  華西醫大也上馬了（錄像消失了），明碼實價，2-4萬人民幣。 • …… 效果顯著，立竿見影。 這篇文章提供了手術細節：分離出一個頸深淋巴結，將淋巴結斷麵周圍的外膜與靜脈進行端側吻合。 按照這些鋪天蓋地的網文，淋巴靜脈吻合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 好像已經是成熟，經過檢驗的治療手段。國內的很多醫院，包括那些名牌醫院，已經在用這個手術來治療阿爾茨海默病, 還有很多正在準備上馬。 這個手術的證據是什麽？ 最新的證據，最近國內頻繁引用的證據，是今年3月21日發表在 Cell 的一篇文章：Meningeal lymphatics-microglia axis regulates synaptic physiology，文章要點： 1 腦膜淋巴功能障礙破壞皮質 激動/抑製平衡並損害記憶力。 2 腦膜淋巴係統長期損害，會改變腦小膠質細胞的特性和功能。 3 小膠質細胞導致過量的白細胞介素-6（IL-6），引起響突觸和行為的改變。 4 增強腦膜淋巴係統可緩解與年齡相關的神經及認知衰退。 這是基礎研究，用了十幾隻老鼠。研究的方法是增加白細胞介素6，或者用淋巴管內皮細胞生長因子破壞淋巴管。怎麽治療，作者隻是說這個研究提供了治療的目標。這個目標應該是白細胞介素-6, 或者抑製腦淋巴管內皮細胞生長因子。 這是最新的文章，類似的動物研究可以追到2018前。不然國內不會已經如此紅紅火火。 2018 年發表在Nature 的一篇綜述：Functional aspects of meningeal lymphatics in ageing and Alzheimer’s disease。文章提到，阿爾茨海默病轉基因小鼠模型，腦淋巴係統的破壞會促進腦膜中澱粉樣蛋白-β的沉積。 這些基礎研究，是否為淋巴靜脈吻合提供了依據？是否根據這些小白鼠研究，就可以直接給病人作手術？No。這些基礎研究，隻是提出了一個可能的治療方向而已。。 對於淋巴靜脈吻合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我有若幹疑問。 1. 腦脊液循環主要是通過蛛網膜下腔。淋巴係統在腦脊液循環占多大比重？換句話說：改善了淋巴係統循環，能恢複多少功能？ 2. 吻合的淋巴結，算是主幹，河的下遊。 如果上流堵塞了，分支堵塞了，下遊接通有什麽意義？頭頸淋巴係統循環障礙，是整個係統，不可能隻是頸深淋巴結回流不暢。 3. 是否所有阿爾茨海默病病人都有腦淋巴係統障礙？有沒有臨床檢查，先證實有淋巴管堵塞，再作手術？還是不問青紅皂白，隻要診斷是阿爾茨海默病，就上手術？ 4. FDA批準的兩個單克隆抗體，針對Beta 澱粉蛋白。效果並不好。和老藥差不多。原因之一，雖然消除了或者減少了澱粉蛋白，但是並不能消除澱粉蛋白造成的危害。就像中風病人，已經癱瘓了一年幾年，再去取栓，病人仍然癱瘓，因為那個區域的腦細胞已經死亡。就像心肌梗塞，過了一兩個星期再去搭橋，死亡的心肌細胞再也不會死而複生。 這個淋巴靜脈吻合手術也一樣。就算手術使淋巴回流暢通，之前淋巴堵塞造成的腦損傷不會消失，至少不會一個星期就消除。 5. 根據上麵的手術細節，一側隻是把一個頸深淋巴結和頸部靜脈吻合。這一個淋巴結就能讓整個頭頸淋巴回流暢通？再用上麵的江河作例子，岷江青衣江大渡河都堵塞了，長江也堵塞了，在長江下遊挖一條小溝有什麽用？ 循證醫學，證據說話。 這個手術治療，有沒有臨床試驗證據支持？ 穀狗了一下英文：lymphaticovenular anastomosis alzheimer’s disease。找不到隨機臨床試驗報告。英文文章，除了一個日本人寫了幾頁，其餘作者都是中國人，都是介紹之類，沒有隨機臨床試驗。 有一個注冊的臨床試驗，今年1月6日開始登記參試者。浙江省醫院也在招收試驗者，2024年8月2日開始。 穀狗了一下中文：淋巴係統靜脈吻合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症臨床試驗。也找不到隨機臨床試驗 在幾篇老鼠研究文章的基礎上，誕生了治療阿爾茨海默症淋巴靜脈吻合手術。沒有隨機臨床對照試驗，直接在病人脖子上開刀，收錢。是病人，還是小白鼠，還是搖錢樹？難怪這個手術隻是中國獨此一家。 國內也有質疑或者呼籲謹慎的文章，如LVA術為阿爾茨海默病治療帶來曙光？？如手術治療阿爾茨海默病？長期效果仍有待觀察。不過，這些文章大概都被鋪天蓋地的推銷淹沒了。 多年前讀過一篇文章。說一個海歸回到中國，沒有臨床試驗，直接就把骨髓細胞給病人注射，治療心衰。還有一個更有名的肖傳國，提出他的“人工建立體神經——內髒神經反射弧”假說。也是沒有臨床試驗，直接在病人身上開刀。這些治療，這些假說，也許有臨床價值。但是得首先經過臨床研究，證明了價值以後，才能作為治療方法用於病人。 如果這些海歸還隻是個人行為，這個淋巴靜脈吻合手術則是遍布大江南北大小醫院的集體淘金熱。 這個淋巴靜脈吻合手術，就像是美國一個什麽製藥公司，沒有經過123期臨床試驗，沒有經過FDA批準，就在商店裏賣他們的什麽新藥。 建議中國衛生部禁止這個手術，直到隨機臨床對照試驗證明其真正有效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