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已經很久沒有看任何國內出版的關於中國現狀的書了,比如說《繁花》,書和電影。以至於去年去上海別人都不相信這麽火爆海內外的作品我怎麽會沒看過。原因我當然不會直截了當就對著國內的老同學老同事說。 但是有些密友是了解我的。
我從小就對市井生活不感興趣,以前在上海的時候就是,不過不妨礙我對於市井生活是了解的。到了國外遠離了那種市井環境,就好像那種環境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過一樣,完全拋棄了在腦後。可能是潛意識裏認為那個環境對我沒有任何好處。所以任憑繁花怎樣盛開,我沒有一點意願去瞄一眼,因為我想我知道它說的是什麽,或者想說的是什麽。國內出版的書有局限性,可讀性總是大打折扣的。
這次在讀書會裏讀了《菜肉餛燉》,樂趣是和大家一起讀,一起聊,而不是作品本身。這個作品又一次驗證了,如果純粹為了讀書讀這本書,那就是純粹浪費時間。
當然作者一定不會同意我,熱愛這本書的讀者也不會同意我。
這本書的情節是講那些老年喪偶或離婚的男男女女之間發生的“感情糾葛”, 從著名的上海人民公園相親角開始。
概括一下,老年人相親完全是利益至上,老男人要有房子票子加上身體健康不太需要將來的女人照顧;老阿姨也還是要有一個永恒的標準,外表,談吐,氣質,性情,也許還有會做家務。
小說確實細致入微地描寫了目前上海老年人相親的心理活動,附帶一些世界上別的地方看不到的上海元素,比如上海人的餛燉情節,都是可圈可點。但是看完小說卻不如吃掉一碗美味餛燉那麽滿足,反而有一種揮之不去的悲傷情緒,以至於寫上幾筆也不知道能不能去掉那種百年憂傷。
再說那天讀完小說是個周末,打開電視機,推送給我的是簡奧斯汀小說改編的電影,《EMMA》。我看過幾本奧斯汀的小說,但是EMMA不在其中。那還是很久以前,我清楚記得EMMA看不下去。因為別的奧斯汀小說都是大起大落,而EMMA感覺平淡鬆散,再說套路也已經知道,無非是那個時代的適齡女子都想通過婚姻實現階級跨越或者至少同等不往下落,所以從來也沒有再拾起EMMA看過。在這個困擾的周末晚上,補一下幾十年前的遺缺,沒有比這個更加美妙的好主意了。
簡奧斯汀是十八世紀末十九世紀初的英國女作家,寫的也是她當代的事情,所以距離現在已經有兩百年的時間了,可是她之所以成為英國以及世界近代最偉大女作家之一是因為她的作品。兩百年過去了,她的作品依然非常有趣味,依然對不同人有不同啟發,讓人看到曆史在怎樣演變,或是進步或是倒退。
我認認真真看完了EMMA全劇,也讓我全部回想起來傲慢偏見和理智情感,幾十年前的認識和今天的認識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奧斯汀的故事主要是情感,關於18,19 世紀的英國鄉村紳士階層,有點小錢和財產的體麵人的生活。女人都還是男人的依附,價值要靠男人才體現。而男人對於女人的要求,雖然容貌也是第一位的,但是如果家道中落,娶一個有錢的難看寡婦也是非常可以接受的事情。總的來說,對物質的依賴程度大於一切其他需求,並且被認為是社會的常態。也許是因為物質就是身份就是保障,一輩子不會辛苦。可想而知,那個時候辛苦的人真的是非常辛苦,不辛苦階層在誓死保衛自己的利益。
在這樣極端的情況下,婚姻主要是利益結合,但是簡奧斯汀還是寫出了那時的男男女女對於愛情的渴望,認識到愛情是對於一個婚姻幸福不幸福的真正因素,雖然重要性沒有大過物質,但也是僅次於物質。
西方社會演變到今天,總的來說婚姻已經從物質第一到愛情第一了。不是說完全拋棄物質,而是地位已經遠在物質之下。當然每個人認知不同,把什麽放在第一位是很個人的選擇。不過總的來說人性最終戰勝了物質,離婚率也奇高,這是另一個話題了。
再回來看中國,我們成長的年代某些時候是有愛情的,那是物質非常缺乏的時代,雖然不妨礙女孩子找條件好的男孩子,某段時間是資本家兒子,又或者是城市戶口,海外關係,大學生,官二代,富二代… 那個時候,也都符合簡奧斯丁兩百年前那個時代人的行為,當然後來官二代三代和富二代三代開始內循環,自己人找自己人,不過也就那樣了。
慢慢的,自從要找有房的,整個畫風就變了,變到現在,就像人民公園相親角,一個人一張紙,隻有紙頭對上才能對人,完全是一個買賣關係,一個把人放在展示櫃裏的市場。而《菜肉餛燉》 這個故事就是這個市場的極致,所有的算計,所有的買賣細節都精確展示了,也有許多各種情感的展示,就是沒有一絲一毫愛情的展示。也不知道作者最終想表達什麽,看不出傾向性,也看不出作者自己的情感,把一切都羅列出來,讓讀者思考?
那些讀者難道還不夠累?每天要絞盡腦汁算計房子加名字,要防備上海丈母娘,要防備新上海女人原籍帶來要彩禮習慣…
一個作家,也許沒有使命在一本書中去教育讀者應該用什麽眼睛看世界,但是作者自己應該有一雙怎麽看世界的眼睛,而且把它們放在自己的作品裏麵。
當然通過這篇《菜肉餛燉》也讓我看到,簡奧斯汀的時代已經過去兩百年了,而上海現在的人,還不如兩百年前簡奧斯汀筆下的人,已經成為了一群沒有靈魂,也不知道牆外世界人們的靈魂,卻洋洋得意自己可以坐在不輸世界上任何地方的淮海路上最豪華高檔的咖啡館裏討論人民公園相親角裏帶來的紙頭。
現在,百年憂傷已經變成了兩百年。有文化的人也許使它變得更長。
噩夢何時是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