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想錄(10)有感於領導讀錯字
【事由】2018年5月5日 —— 昨天北大的校慶大會上,北大校長林建華將“鴻鵠之誌”讀成了“鴻 hào ”。 還有細心的網友,扒出校長在這篇致辭裏念錯的詞,還不止“鴻鵠“一個。還把”莘莘(shēn shēn)學子“讀成了jīng jīng學子。林校長在北大一個校刊上發了”致歉信“:
很抱歉,在校慶大會的致辭中讀錯了“鴻鵠”的發音。說實話,我還真的不熟悉這個詞的發音,這次應當是學會了,但成本的確是太高了一些。
我想,我的這個錯誤會使很多同學和朋友失望,覺得作為一個北大校長,不應該文字功底這樣差。說實話,我的文字功底的確不好,這次出錯是把這個問題暴露了出來。
一位中國,也是世界著名大學校長,居然在校慶大會上,把中小學生都不會讀錯的常用成語,讀錯了!豈非咄咄怪事!
林校長是正部級高官,無獨有偶,時隔一年多,又有一位部級幹部——雲南代省長阮成發,於2016年12月28日,在滬昆高鐵開通儀式上發表講話,兩次把“滇越鐵路”唸成“鎮越鐵路”,引起網友討論,有人在微信朋友圈上作詩諷刺“忽聞滇越變鎮越,滇人涕淚滿衣襟”。 曾因多次“讀錯字”而讓自己身陷輿論風波中的雲南省長阮成發,後來,再次被網友爆料,在雲南昆明五華山的現場報道上,把飲鴆(zhèn)止渴唸成了飲(jiu)止渴。
林校長在致歉信中說:上中小學時,正趕上文革,教育幾乎停滯了。開始的幾年沒有課本,後來有了課本,也非常簡單。我接受的基礎教育既不完整、也不係統。 “文化大革命“開始時,我小學五年級,幾年都沒有課本,老師隻是讓我們背語錄和老三篇。
阮省長沒有為自己讀錯字道歉,也許他覺得此等小事,對省部級官員來說,不足掛齒。需不知,古人早就說過:“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說三道四】
像阮省長和林校長這樣的省部級官員在大庭廣眾的會議上,照著稿子唸,還讀錯字,其主要原因,如林校長在他的“致歉信”中所說,“讀小學時,由於種種主客觀原因造成基礎不牢”,特別是像這樣的一些基礎知識,也許老師沒有強調,也許年久失憶,所以,秘書寫得再好,有時也讀錯了。唯一的辦法是,就是“把事當事”,以後上台講話前,認真預讀一遍講話稿,不認識的字,或者是感覺可能不認識的字,查查字典,或叫秘書來問一問,就不至於出醜了。
1986年10月,在北京人民教育出版社,上海《語文學習》的範守綱主編,帶我去采訪張誌公先生。誌公先生在談話過程中,講了許多故事。其中,最令人難忘的故事是,有一次他和呂叔湘先生應邀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研討會。
呂先生坐在主席台上,手拿一張會議議程單,指著其中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呀?”
誌公先生拿著那張議程單,看了一會,說:“我不認識。”
兩位中國語言泰鬥級的大師,大庭廣眾之中,非常坦然地說不認識這個字,這就是中國學者的大家風範!
他們請來會議主持人,才知道這位老師就是北京市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劉朏朏(fei)。
這就是學者與官員的最大區別!學者不懂就問,官員不懂裝懂。
大約就在北大校長林建華在校慶會上讀錯字,竟然把初中生都認識的“鴻鵠”(hóng hú)念成“hóng hào”,我寫了一篇《由“秀才認字認半邊”說起》。實在沒有想到,後來網上又傳出複旦教授陳果把“耄耋 ”唸成了“毛至”。如果放在一般老師身上,大家可能還不會那麽在意,可她是上海複旦大學的教授陳果!當然是不可以原諒的。
北大校長曾在事後的“致謙信”中說:他真的不熟悉“鴻鵠”的發音,文字功底的確不好。他解釋,他上中小學時正趕上文革,教育幾乎停滯,使他接受的基礎教育既不完整、也不係統。他表示,努力學習,提高自己,雲雲……。
如果說林校長把自己的錯誤算到“文革”的賬上,還可以說得過去的話,那麽1981年才出生的陳果教授,顯然是不能把這個錯誤歸結到“文革”的!
其實,陳果的問題是出在“秀才認字認半邊”。
一般來說,“秀才認字認半邊”不會錯。因為形聲字大約占漢字的80%左右。這種字是由形旁和聲旁合成的,形旁表示字的意思,聲旁表示字的讀音。陳果教授就是被“秀才認字認半邊”坑的。
被坑的還有央視一位非常有名的體育節目主持人,他在直播一場足球比賽現場解說時,把成語“一蹴( )而就”,說成“一就二就”。
當時,為了幫助學生吸取教訓,我曾以“一蹴而就”為例,以後遇到這個成語,再不要說“一舅二舅”了,就說“大舅二舅”,通俗易懂。
學生大笑之後,永遠記住了“一蹴而就”。
【附錄一】由“秀才認字認半邊”說起(2019-10-15 )
前兩年吧,中國名校北大校長,還有一位博士省長在大庭廣眾之中照著稿子唸錯字,引發輿論沸騰,眾說紛紜。其實,何止他們二位,還有好多至少是大學本科以上學曆的領導,都是“秀才認字認半邊”的受害者。
客觀地說,“秀才認字認半邊”一般不會錯。
這得從我們的祖先造字說起。倉頡造字,到漢代學者許慎,把漢字的構成和使用方法,歸納成六種類型,總稱六書。即象形、指事、會意、形聲、轉注、假借。而六書中,形聲字大約占漢字的80%左右。這種字是由形旁和聲旁合成的,形旁表示字的意思,聲旁表示字的讀音。所以,“秀才認字認半邊”一般不會錯。
但是,我們的漢字實在是太多了啊,即使是大語言學家,偶爾也會碰到自己不認識的字。
還記得1986年10月9日,我在人民教育出版社參加修訂實驗教材時,上海《語文學習》範守綱先生來人教社,約我陪他一起去采訪張誌公先生,誌公先生在談話過程中,講了許多故事。其中,最令人難忘的是,有一次他和呂叔湘先生應邀參加北京市中學語文研討會。
呂先生坐在主席台上,手拿一張會議議程單,指著其中一位發言人的名字,問:“誌公,這位老師的名字怎麽讀呀?”
誌公先生拿著那張議程單,看了一會,說:“我不認識。”
兩位中國語言泰鬥級的大師,大庭廣眾之中,非常坦然地說不認識這個字,這就是真正的中國學者的大家風範!
他們請會議主持人來,才知道這位老師就是北京市著名的語文特級教師劉朏朏(fei)。
漢字那麽多,遇到不認識的字,非常正常。或請教他人,像兩位大語言學家那樣不恥下問;或查查字典、詞典;現在更方便,直接上百度,輸入自己不認識的字或詞,一下就解決問題了。
卑之無甚高論,“秀才認字認半邊”一般坑的是自以為是的人。
改革開放之初,學校還在“文革“桎梏中掙紮,規定時間學生每天必須讀報。有時學生讀,有時班主任親自讀。有一位班主任,把“別墅( )”讀成了“別野”。學生說,老師您讀錯了!老師說,我們那裏(襄陽人)就是這樣讀的,沒錯!
還有央視一位非常有名的體育主持人,他在直播一場足球比賽現場解說時,把成語“一蹴(cu)而就”,說成“一就二就”。
當時,為了幫助學生吸取教訓,曾以“一蹴而就”為例,以後遇到這個成語,再不要說“一舅二舅”了,就說“大舅二舅”通俗易懂。
學生大笑之後,永遠記住了“一蹴而就”。
當然,如果我們能讓學生不僅知其然,而且知其所以然,那就最好不過了。
比如,“即”與“既”,學生分不清,常常弄錯。
這兩個字的左邊是“食”的省形,還是“食”的意思。“即”的右邊那個字,表示“跪著”。“即”表示到飯桌前跪著吃。“既”的右邊那個字的意思是吃完飯打飽嗝。“既”的本義就是已經吃完飯了。因此,從時態上區別這兩個字,就不會弄錯了。“即”是正在進行時;“既”是已經完成時。
中小學是基礎教育,老師的職責就是幫學生夯實基礎。遺憾的是現任很多領導當年讀中小學時,由於種種主客觀原因造成基礎不牢,特別是像這樣一些基礎知識,也許老師沒有強調,也許年久失憶,所以,秘書寫得再好,有時也讀錯了。唯一的辦法是,以後上台講話前,認真預讀一遍講話稿,不認識的字,或者是感覺可能不認識的字,查查字典,或叫秘書來問一問,就不至於出醜了。
個人丟臉事小,因為你是比那秀才級別高得多的官啊!
【附錄】再說“秀才認字認半邊”
大約一年前,曾就北大校長林建華在校慶會上頻頻讀錯字,竟然把初中生都認識的“鴻鵠”(hóng hú)念成“hóng hào”,寫了一篇《由“秀才認字認半邊”說起》。實在沒有想到,最近網上又傳出複旦教授陳果把“耄耋 ”念成了“毛至”。如果放在一般老師身上,大家可能還不會那麽在意,可她是複旦教授陳果!當然是不可以原諒的。
誠然,北大校長、複旦教授,不該出現這樣的低級錯誤,因為這樣的錯誤與他們頭上的光環確實不相匹配。北大校長曾在事後的“致謙信”中說:他真的不熟悉“鴻鵠”的發音,文字功底的確不好。他解釋,他上中小學時正趕上文革,教育幾乎停滯,使他接受的基礎教育既不完整、也不係統。他表示,努力學習,提高自己,雲雲……。目前還沒有看到1981年才出生的陳果教授的回複,顯然她是不能把這個錯誤歸結到“文革”的!
於是,我就想再說一說“秀才認字認半邊”了。
有人說,“秀才認字認半邊”是人們對“秀才”的嘲諷。我不以為然,倒認為這是“秀才”總結學習認字的經驗或體會,也是學習認字的一種方法。
傳說的倉頡造字六法,其中之一就是形聲法,而且,在漢字中大約有80%的是形聲字,所以,一般不會唸錯字。
顧名思義,形聲字就是字的一半是“形”,一半是“聲”。“形”就是表意的意符,“聲”就是標音的聲符。這不僅為後代學者研究古代漢語的讀音提供了材料,還解決了中國文字的標音難題,推動了中國文字的進步,讓中國獨特的方塊漢字流傳千古。可見,“秀才認字認半邊”的背後,蘊含著古代中國人的造字智慧。
古人的智慧從實踐來。 漢字的造字方法有象形、指事、會意、形聲。我國古代“秀才”歸納造字法為“六書”,除了上述四種外,還包括轉注和假借,但嚴格說來這兩種應屬於用字的方法。
“六書”是曆代秀才們不斷總結的結果。當我們的祖先從結繩記事這種原始的傳播方式,進化到用語言文字傳播之時,是從最簡單的造字開始的,那就是獨體的“象形”字,象形字源於圖畫文字,但是圖畫性質減弱,象征性質增強,它是一種最原始的造字方法。它的局限性很大,因為有些事物是畫不出來的。於是,我們聰明的祖先就有了“指事”造字法,這還是屬於“獨體造字法”。它與象形的主要分別,是指事字含有繪畫中較抽像的東西。例如“刃”字,是在“刀”的鋒利處加上一點,以作標示;“凶”字則是在陷阱處加上交叉符號;“上”、“下”二字則是在主體“一”的上方或下方畫上標示符號;“三”則由三橫來表示。這些字的勾畫,都有較抽像的部分。這也是人類思維從形象思維到抽象思維的發展過程的必經之路。然而,客觀世界的變化是隨著曆史的發展而越來越複雜的,僅靠這兩種方法造字,遠遠不能滿足人們傳播的需要。於是就有了“會意”法造字,會意字由兩個或多個獨體字組成,以所組成的字形或字義,合並起來,表達此字的意思。例如“酒”字,以釀酒的瓦瓶“酉”和液體“水”合起來,表達字義;“解”字的剖拆字義,是以用“刀”把“牛”和“角”分開來表達;“鳴”指鳥的叫聲,於是用“口”和“鳥”來組成。然後,又有了“形聲”法,也屬於“合體造字法”。形聲字由兩部份組成:形旁(又稱“義符”)和聲旁(又稱“音符”)。形旁是指示字的意思或類屬,聲旁則表示字的相同或相近的發音。例如“櫻”字,左邊形旁是“木”,表示它是一種樹木,右邊聲旁是“嬰”,表示它的發音與“嬰”字一樣;“齒”字的下方是形旁,畫出了牙齒的形狀,上方的“止”是音旁,表示讀音與“止”字相近。(關於漢字讀音問題,現代用的“漢語拚音”,是上世紀五十年代產生的。語言學家周有光常被認為是 "拚音之父",但他謙虛地說:“我不是拚音之父,我是拚音之子。這是從清朝晚年到今天,一直到今天所有語言學家研究的結果。但我們重新研究了這個問題,重新審視了一下,使之更加完善。”至於古代給文字注音的“讀若法”和“反切法”,就不多說了。)
自從有了“形聲”法造字,人們繼續總結出了:左形右聲、左聲右形;上形下聲、上聲下形;內形外聲、內聲外形。於是,就有了“秀才認字認半邊”之說。與其說“秀才認字認半邊”是一種學習認字的方法,不如說是一種中國人自古以來就有的“相似思維”方式。比如古人通過觀測自然的變化,得出那時的“天氣預報”:“月暈而風,礎潤而雨”。《相似論》的作者張光鑒先生在《教育科學與相似論》中說明了,“人們大腦的思維,依賴與其在學習與實踐活動中積累起來而貯存在大腦中的知識單元——相似塊。人們總是先從事物的形式相似入手,然後才去認識事物之間的運動、結構、聯係及功能相似,才能認識到事物千變萬化中那些相對不變的本質,達到對事物規律的認識的。”“秀才認字認半邊”就是人們對“形聲字”規律的認識的結果。
那麽,話說回來,複旦大學網紅教授陳果為什麽把“耄耋”唸錯了呢?
魯迅在散文《人生識字糊塗始》一文的最後一段是這樣說的:“說是白話文應該‘明白如話’,已經要算唱厭了的老調了,但其實,現在的許多白話文卻連‘明白如話’也沒有做到。倘要明白,我以為第一是在作者先把似識非識的字放棄,從活人的嘴上,采取有生命的詞匯,搬到紙上來;也就是學學孩子,隻說些自己的確能懂的話。至於舊語的複活,方言的普遍化,那自然也是必要的,但一須選擇,二須有字典以確定所含的意義,這是另一問題,在這裏不說它了。”“耄耋”這個詞,隨著中國步入老齡社會以來,常有人在文章中使用。如果陳果教授在用它之前查查字典,或者就像魯迅說的那樣,“也就是學學孩子,隻說些自己的確能懂的話。”如果陳果教授不說“耄耋”,就說那些“七老八十的人”,也不至於讓自己的人設崩塌。希望陳果教授吸取教訓,記住魯迅先生的諄諄告誡:“先把似識非識的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