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上周就想以此為題一篇，但後來因為兩個原因，決定推後一周。一是2月23日德國大選，其結果可能對於歐洲、對烏克蘭產生重大影響；二是在一開始拒絕了美國的礦產協議之後，烏克蘭有可能接受修改的的協議。
然而，星期五（2月28日）上午，就在協議即將簽署之時， 出現了重大新聞。於是我想先評論一下這個出人意料的事件 —
根據修訂的協議，烏美雙方將共同持有和管理一個重建基金；烏礦產資源仍屬於烏克蘭，所有權不轉讓給美國或；烏克蘭將用自然資源未來收益的50%向基金注資；美國將以資金、金融產品和其他對烏重建具有關鍵意義的資產向基金注資；基金吸納的資金將隻用於對烏重建項目的投資。
美方對新協議作出了讓步，包括刪除此前要求烏方未來支付X千億美元的內容，因為這些內容烏方認為“不公正”。美方還同意，將美國完全擁有重建基金改為兩國共管。但讓烏克蘭不能如意的是，安全保障問題涉及很少，協議僅提到：“美國政府支持烏克蘭為獲得建立持久和平所需的安全保障所做的努力。” 但不管怎麽說，對於一個現階段非常需要美國援助的國家，又遇到川普這樣的總統，恐怕隻能暫時如此。
星期四2月27號晚上，文學城登出新聞，澤連斯基已經抵達美國，次日將在白宮簽署這一協議。我留言道 —— “小澤能屈能伸，不容易。礦產不是黃金和文物，美國一下子搬不走（開采都不知到猴年馬月）。現階段不需要美國承諾，隻需要不使反勁，不斷供就行。讓老川得麵子無妨。打打停停，不跟普京簽署任何割讓國土的和平協議。小澤比兩個老家夥年輕一代，拖下去就是勝利。”
中午在公司吃午飯的時候，我打開網頁，大吃一驚 — 在簽字前的記者會上，當著一屋子記者的麵，澤連斯基與川普和萬斯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協議不簽了，直接走人。這種國家元首間當麵爭吵的情況，不僅我們一般人沒見過，大部分新聞記者們也沒見過。我仔細看了整個50分鍾的錄像。前麵40分鍾屬正常，但最後10分鍾左右的爭吵不是憑空出現的，它有可能包括了這些天累積的一些下意識不滿和緊張，以及記者會前40分鍾顯示的分歧。我大致梳、總結一下：
一開始，氣氛是友好的。但往下聽，就發現雙方的分歧明顯。澤連斯基想要的是安全保障（security guarantees），川普要的是make a deal，而且說一旦交易達成，安全保障是很簡單的，隻有2%的內容，而且很容易達到。協議一旦簽署，就齊活兒了，大家去采礦，俄國人就不在了。小澤在一旁搖頭。（20‘50“）小澤隨後反駁說，沒有安全保障的停火，從來就不行（23’30”）。空談完全沒有意思（川普此刻明顯表現出不快），普京根本不會停止。普京認為烏克蘭這個國家和它的語言、文化都不存在。
令澤連斯基感到挫折的另一點是，川普與普京聯係極為頻繁，多次提到他跟普京聯係，而且明確說“兩天前”還交流過，好像他與普京是和平的主要決定者。即使在記者的追問下，川普也並不傾向於烏克蘭，而是“in between”。對此，小澤強調是俄國人進入烏克蘭的領土，要看老川同其他領導人一道，能不能讓俄國撤軍。澤連斯基對老川不沾邊表現出明顯的失望。當有記者問到戰爭賠償時，他斬釘截鐵地回答必須由俄羅斯賠償。這種不妥協的態度也跟老川不同調。
分析一下前40分鍾的內容，有一種自說自話的感覺。到晚間看到另一則新聞，盧比奧說這個協議幾天前本可以在基輔簽，但澤連斯基非要到華盛頓來簽。這就清楚了，他希望在簽字前與川普進一步敲定安全保障（細節比較複雜且模糊），而川普打哈哈，就想先have the deal done。在這種情況下，他的心情不好，回去也難以向國民交代。日前BBC在基輔采訪一名行人，她說希望總統在華盛頓能夠給國家帶來長久的和平保障，並在礦產資源上不要讓步太多。看來烏克蘭人民是門兒清的。
氣氛的轉折點，是一位波蘭老記者對川普的提問，他說他小的時候看美國，除了音樂、電影、跑車這些光鮮的外在事物，它最重要的是美國是一個正義的國家。現在波蘭人都認為你與普京走得太近了，你這樣做會給世界釋放什麽樣的信號呢。老川否認跟他太近，解釋說他不這樣不能促成和平。這時候，副總統萬斯插話進一步解釋。他說拜登政府話說得很凶，但對普京毫無約束力。隻有像川普總統這樣行使外交手段，才能使美國成為更好的國家。
這是，不知出於什麽原因，也許是對所謂engaging in diplomacy不信任，也許是對萬斯兩周前在慕尼黑安全會議上的講話很反感，澤連斯基開始說話不客氣。他從克裏米亞2014年被俄羅斯奪去講起，談到與俄羅斯的多次會談、簽條約，但普京總是一次次撕毀。然後就是尖銳地質問：What kind of diplomacy, JD, you are speaking about? What do you mean?
緊接著就是幾分鍾火藥味很濃的爭論。川普和萬斯兩人均加入進來，加上英語不是澤連斯基的母語，他說話就基本上被壓製了，但他兩次短小的反擊也很厲害，比如：
川普：If you didn’t have our military equipment, this war would have been over in two weeks.
澤連斯基：In three days, I heard it from Putin.
說實話，對這樣一個結句，我有些遺憾。我在日前的留言中剛剛讚揚過澤連斯基愈發像一個成熟的政治家了，看來我有些過譽。你手上排不多，把協議先簽下來，有些事情慢慢來，你畢竟年輕30歲，不行嗎？如果先不簽，直到比較滿意也可。但在白宮引起這樣的火藥味，在外交上是危險的。川普是個記仇的人，如果沒有其他因素，小澤獲得川普政府支持的前景將比較灰暗，烏克蘭的處境將更加艱難。
從直接的反應看，英國、法國、德國、波蘭、西班牙等主要歐洲國家領導人力挺澤連斯基。馬克龍說：“俄羅斯是侵略者，烏克蘭是受害者”，並重申法國將一如既往地支持烏克蘭。德國外長貝爾伯克表示 “烏克蘭並不孤單”。英國政府也表示了類似的立場。據報道歐洲各國領袖，包括澤倫斯基在內將在近日舉行會議，探討此後對烏克蘭的援助問題。
歐洲過去三年支援的錢並不少，（這一點馬克龍是對的，川普是不對的），但美國的援助的武器比例較大。歐洲雖不如美國富裕，但今後拿出多一點的錢去支援不是特別大的問題，何況還有被歐洲凍結的俄羅斯的3000億美元。但歐洲的問題有二，一是各國有各國的盤算，難以齊心；二是武器製造方麵跟美國不能比。怎麽辦呢？捐錢買美國的武器，給烏克蘭運過去總可以吧？歐洲不會看著烏克蘭被俄羅斯消滅。
這個世界不是川普或馬斯克的公司。在公司裏，你得罪了大老板你就隻好走人了。而世界的事情就複雜了。就在這次記者會上，川普說美國和北約是不可分割的。而白宮爭吵發生以後，歐盟外長卡拉斯直言 —“自由世界需要新的領袖”。這種情況下，美國會從烏克蘭這個前線撤退嗎？
鑒於此，美國恐怕不能跟烏克蘭拜拜。而且，不管川普與普京多近，烏克蘭都不是他能“出賣”得了的。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