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夏天去黃石公園，先要穿過南達科他州。這個位於大平原的中西部州麵積相當於廣東省。人口卻隻有八十五萬。沿90號州際公路西行，在黑嶺地區大約一百公裏之前是不太為人所知的惡地公園。
那是一大片風蝕的沙土沉積岩，裸露在地表上。灰黃橙的層疊色彩結構類似加州的死亡穀。不如猶他州的布萊斯峽穀那麽炫麗。也不如大峽穀那麽宏偉。不管怎麽說，在如此荒寂的地方看到它，你不會不激動。而生長於此的印地安人感受更多的可能隻是一種撫慰。不遠的黑嶺是他們曾經的家園。南邊一百公裏處是埋葬許多族人夢想的地方。有個古怪的名字叫傷膝。
1874年在黑嶺發現金子後是淘金者的湧入和政府的介入。拉科塔族印地安人被驅逐出他們居住有一百多年的家。兩年後，拉科塔人在蒙大拿州伏擊第七騎兵團。打死了最高指揮官卡斯特少將。酋長坐牛因預見這次勝利而成為拉科塔人的精神領袖。數月內美國政府增加當地的軍事實力。坐牛被迫帶領族人向北遷徙到六百公裏外更加寒冷的加拿大。在經曆了四年饑餓困擾之後，坐牛同部落近兩百人重返美國，向政府投降。安置在指定的達科他保留地。
大平原連年的嚴寒和幹旱讓印地安人在宗教上尋找寄托。一種叫招魂舞的形式隨即孕育而生並迅速擴大。傳說它能招示先輩的亡靈和消失的牛群。還能讓人刀槍不入（這個聽來是不是很熟悉？）。政府懼怕招魂舞成為政治勢力，決定將支持它的坐牛羈押。1890年12月15日臨晨，坐牛在拘逮他的混亂中被打死。十四天後在傷膝的營地，拉科塔的一個部落和押解他們的第七騎兵團的一個大隊發生衝突。一百五十多人被屠殺。
在黑嶺我和許多人一樣去朝拜總統山。也看了晚上的觀摩電影。愛國政治宣傳上，美國一點也不遜色於中國。我想，看到總統山，印地安人會是怎樣感覺。二十五公裏外，拉科塔人瘋馬的紀念碑正在緩慢施工修建。瘋馬，坐牛，這些名字都沒有與狼共舞那麽浪漫。瘋馬有著世俗英雄的特征，血氣方剛，彪勇好鬥。拘捕時被殺。死時隻有三十五歲。他的父母拾得他的遺骨連同他的心髒一起埋葬在傷膝。
Bury my heart at Wounded Knee. 讓我用這淒涼的詩句結束這篇雜憶短文。
【後記】深層次上，十九世紀北美印地安人的悲慘曆史實際是兩種文明衝突的結果。文明的力量來自社會組織結構，技術，還有因人畜共生而產生的各色傳染性病菌。一百年來印地安人人口減少了百分之九十五，主要歸罪於歐洲人帶來的病菌。在黑嶺還有作為現代技術文明的中微子探測器。建在一個廢棄的金礦底下。它成功地探測和量化太陽輻射中的中微子數，因而獲得2002年的諾貝爾物理獎。之後在此方向的研究證實太陽中微子振蕩現象，反映中微子具有質量。直接證明作為物理學基石的標準模型是不完備的。這項結果在2015年再次獲獎。順帶提一下，這先後兩次物理獎都有日本人。而且是師徒關係。想一想，我們是不是還差些什麽？
—寫於2016年9月17日 （圖片來自網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