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斯萬之戀》第八章：招魂的樂句
記得在第二章普魯斯特描寫那首凡德依的鋼琴小提琴奏鳴曲嗎？他說那是斯萬跟奧黛特的“愛情國歌”。就像月下老的紅線把他倆牽在一起。
第八章裏這首凡德依的樂曲又被彈奏了。那個激動人心的小樂句又出現了。
普魯斯特細細品味著——
“這個樂句消失了。斯萬知道在相隔很長的一段樂曲以後，它還會在最後一個樂章裏重新出現，而中間的那段樂曲，韋爾迪蘭夫人的那位鋼琴家每回都是跳過去不彈的。其中有一些很美妙的樂思，斯萬第一回聽的時候沒有注意到，但現在他覺察到了，就好比它們已經在他記憶的前廳脫去了外麵的新衣服。斯萬傾聽著那些分散的音樂主題，它們最終組成了這個樂句，一如從一些前提最終導出必然的結論，他當場看到了它的誕生。”
“斯萬知道這個小樂句還會再一次吟訴。他仿佛分身成了兩個人，時時等待著重又聆聽到它的那個時刻來到，激動得渾身打戰，喉頭哽咽；有時我們聽到一首美麗的詩篇或一個悲傷的消息，而當時又不是獨自一人，我們把心中的感受去向周圍的朋友傾訴，會覺得自己就像是另外一個人，是他的情感贏得了朋友們的同情，於是喉頭就會像這樣哽咽起來。這個樂句又出現了，但這一次它懸在空中，仿佛寂然不動似的僅僅持續了一小會兒，隨後就消失了。然而，盡管它延續的時間極其短促，斯萬還是抓住了它。它依然像個完好的、映射著虹彩的氣泡。這些虹彩在光線變弱時，會黯淡下來，而後卻會變得更美，在熄滅前的頃刻間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異彩：在到此刻為止它所顯出的兩種色彩上，它又加進了其他絢麗多彩的弦樂器，加進了棱鏡折射出來的所有色彩，並且讓它們都歌唱起來。斯萬不敢稍動一下，而且希望其他的人也能靜坐不動，似乎隻要有人稍稍動彈一下，這個超自然的、美妙的幻景就會消逝不見。說實在的，也沒人想要說話。那位唯一不在場的人，也許還是位死者（斯萬不知道凡德伊是否還健在）讓人無法形容的話語，縈回在這些祭司參加的儀式的上空，足以吸引住三百個人的注意力，使這座召喚靈魂的演奏台，變成了可供完成一樁超自然的宗教儀式的莊嚴祭壇。”
斯萬現在很注意地欣賞整段樂曲，而不是沉湎於其中一個樂句，那個被稱為“愛情國歌”的樂句，僅僅一個樂句而已。
在座的侯爵夫人聽完演奏，對音樂家們精湛的技巧大為讚歎，認為是“最棒的”。但她又怕這話說得太絕了，於是趕緊修正，加上一句留有餘地的補白：“。。。。。隻有招魂時的靈動台是例外！”
不懂什麽是“招魂時的靈動台”。但是招魂這活兒中國人也幹。就是人的魂魄離開肉體了，人就會神魂顛倒，需要召回來。
這個補白很重要。我的理解，斯萬的對奧黛特的感情就是那麽一個樂句，人生中一個失魂落魄的時期。魂魄召回來。這段愛情就算完結了吧？
第九章 ：愛情消失
果然，第十章開篇就說“從這個晚上起，斯萬明白奧黛特對他的感情已經一去不複返，他對幸福的期望也無法實現了。”
雖然如此，這份情緣還是剪不斷理還亂。斯萬感到痛苦，但是所有的記憶所有的懷疑卻依然清晰。有一次他忍不住問奧黛特是不是跟皮條客有關係？奧黛特跟韋爾迪蘭夫人如此親熱為哪般？奧黛特當然矢口否認。但是斯萬不相信了，他進一步問：你敢對著你的蓋拉聖母像起誓嗎？
那個時代的人對神聖還是有敬畏的。奧黛特終於喊出來：“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有這麽兩三回！”
“兩三回”就是深深的兩三刀紮進斯萬的心裏。
“她這些坦白，他是再也不會忘掉的。他的心把它們裝載起來，把它們拋下，又把它們抱在懷裏搖晃，相識浮在和免得死屍。她的坦白使他的心中了毒”。
同性戀，在今天大多數人還是難以接受，何況那個時代。斯萬之戀最後的牽掛也割斷了，他倆這回徹底玩完了！
第十章：夢醒時分
奧黛特的秘密戳穿後，心裏有愧吧，對斯萬忽然柔情起來。可是斯萬已經心灰意冷。
“她的愛情現在已經離他而去了，隻是為它永遠離開他時沒有跟他打個招呼而感到遺憾。在首次吻奧黛特以前，他曾力圖把她長久以來留給他的印象趕在這一吻的回憶日後使他變樣以前銘記心中。同樣，他也曾希望，能趁他還在，至少是在精神上能跟激起他的愛情，燃起他的嫉妒火、給他帶來痛苦。永遠也將永不再簡單奧黛特道別”。
什麽是“趕在這一吻的回憶日後使他變樣以前”，這麽拗口的翻譯俺也是暈了，不懂法文，隻好囫圇吞了！
反正斯萬之戀就這麽壽終正寢了。
可小說還在繼續。
斯萬又看見奧黛特了。暮靄之中，奧黛特跟韋爾迪蘭夫人還有叔外祖父還有一群熟人散步。奧黛特還深情滴望著他，熱淚盈眶。斯萬感覺自己還是那樣愛她，想把她帶走。可是奧黛特看了一下手表說：“我該走了”。
夜深了。突然火光衝天，一片火海。一個被燒傷的農民告訴他，是奧黛特跟她的夥伴放的火。
“先生，八點了。理發師已經來了”。
斯萬的男仆叫醒了他。
理發師理發的過程裏，斯萬又想起了奧黛特。“自從他們最初相愛以來的日子裏，在他剛才睡著時，他在記憶中都曾經極力搜尋它們的確切感覺。從那時以來，他已不再注意的東西也仿佛就在他眼前。自從他不再感到不幸，道德修養特隨之有所降低以來，粗野的花也不時湧上他的心頭。他心裏不禁咆哮起來：我浪織了好幾年光陰，甚至恨不得去死，這都是為了我把最偉大的愛情給了一個我並不喜歡、也跟我並不一路的女人！”
小說至此戛然而止。
都說普魯斯特是意識流大師。敘事跳躍時空轉換。但是這一部《斯萬之戀》故事完整情節豐富，令人興趣盎然呢。讀不下其他篇章至少可以好好讀一讀《斯萬之戀》。
在油管上發現電影《追憶似水年華》，是CD上傳的，暗淡模糊，不清晰，但是至少是有形的人物。
奧黛特長這樣——
病榻上的普魯斯特，還挺像本人——
差不多一個月了，還沒有讀完第一本《在斯萬家那邊》。歇一歇，過完年繼續讀這本的最後一部《地名：那個姓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