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看一本書,《食·味·道:華人的飲食歧路與文化異彩》,寫得非常精彩,入木三分,從曆史和文化的不同角度,探討華人飲食的來龍去脈,把華人的“吃相”描述得淋漓精致。
作者高成鳶是天津圖書館研究員,天津社科院特邀研究員,長期從事文化曆史研究。90年代在《中國烹飪》雜誌開設專欄“中國飲食之道”,提出“飲食哲學”論點,受到季羨林的讚許。
整本書很厚,近五百頁,內容極為豐富,分三個部分,剛看完第一部分“飲食的曆史”。下麵是作者為第一部分寫的前言:
中餐屬於粟食。最細小的食物養成最龐大的人口,其緣由還得上溯。中土缺少密林大獸,肉食時期先民曾以水鳥為主食,漢語自古就是鳥(禽、擒)在獸先。主流中華文化沒有經曆畜牧階段。
饑餓曾迫使華人陷入“茹草”生活。神農“嚐百草”發現百穀(草籽),優選出粟(小米)為主食。“麥”字與“米”通,是不期而來的天賜,神農棄優取劣,是“一粒粟”與“萬顆籽”的“投入產出比”決定的。
古華人自稱“粒食之民”,粟、稻同是粒食,粟為正統。史學權威何炳棣先生論證,黃土地種粟無需經曆“遊耕”,古華人定居極早。筆者進而提出假說:繁生、聚居是中華文化的基因:保衛收成不受掠奪全靠人多勢眾。最早純務農的周部落因此獨能未被遊牧者衝散而綿延至今。人多又不挪地,必然造成“生態破壞一饑餓一夭亡一繁生”的惡性循環,使中華文化打上饑餓的烙印。
小米不能像肉那樣烤熟,逼得先民發明陶器鬲、甑,經過煮,吃上蒸飯。粟飯幹澀難咽,又發明羹作潤滑劑。羹的功用更在於用“味”刺激唾液分泌,後來進化為“菜”。飯、菜分野是中餐的本質特點。笑話說,守財奴在市賣的燒鴨上抓一把,回家嘬手指就能“下飯”幾碗,洋人會莫名奇妙。“飯”純是淡的,這才能反襯“菜”的美味,經書曾借白地襯彩畫來比喻。
無肉而有味的雞肋被成語冤屈為“食之無味”,表明食與味的高度“異化”。“味”的啟蒙與追求,成為中餐不斷改進的動力。這就是華人因饑餓驅使而走出的飲食“歧路”。
作者認為,有飯、菜之分是中國飲食的基礎,然而主食、副食兩個概念卻是50年代“餓出來的”。1955年,中國開始出現糧食短缺,投機倒把嚴重,政府實行配給,發行糧票,憑票購買大米白麵。同一年,北京成立了第一家“副食店”,專賣不需要糧票購買的食品,像油鹽醬醋,包括肉類和雞蛋,統稱“副食”。糧店和副食店分家,這樣才有了主食與副食之分。在台灣,副食品是指嬰兒食品,也叫食物泥。
中國南北方的主食也是不同的,北方以麵食為主,南方以米飯為主。“下飯”一詞中的飯就是米飯,吃饅頭吃大餅的時候,沒有人說“這個菜不下飯”。據作者考證,《水滸傳》中就已經出現了“下飯”一詞,在《金瓶梅》中寫作“嗄飯”。西洋文化中完全沒有“下飯”這個概念,也很難給西洋人解釋下飯的意思。可是相信每一個華人都十分清楚下飯的意思,也都知道,什麽菜下飯,什麽菜不下飯,也都有自己的偏愛。
說說自己的下飯菜。簡單講,湯湯水水的菜都下飯,換句話說,燉、煮、熬、紅燒出來的菜都下飯。炒出來的菜得有湯汁,或勾過芡,幹煸四季豆就不下飯。西紅柿炒雞蛋是最家常的下飯菜,西紅柿要多,不要去瓤,炒出湯汁。很多人覺得有辣味的菜下飯,比如宮保雞丁越辣越好。本人雖不忌諱辣味,但覺得有辣味的菜並不一定下飯。東北亂燉能滿足本人下飯菜的要求,有湯有水,有菜有肉。在家裏做很容易,基本上就是大雜燴,常把幾個剩菜倒在一起(除了魚以外),需要時再加上蘑菇、豆腐、土豆、榨菜,用雞湯一燉(超市買的chicken broth),吃米飯也好、吃饅頭也好,都是一頓美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