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蝕崖] （1）

Wave Cut Cliff 或者Sea Cliff（海蝕崖）， 是南加州海岸一種很常見的地貌。貌似堅強的岩石海岸在富含鹽質的海水常年無情衝刷下，逐漸被侵蝕然後坍塌，一步步退向陸地深處。就像在歲月衝刷下的我，在妥協中努力地維持著尊嚴。

。。。。。。。。。。。。。。。。。。。。。。。。。。。。。。

2012年的11月，老張，老王，老馮和我四個人又來到了芝加哥華人街的老四川，桌上點的還是夫妻肺片之類吃了很多年的老式川菜。大約九年前，我們四個人也是在這裏吃飯準備過一個羅漢聖誕節。還記得那次我遇到了見過一次麵的高個兒女生珍，還記得我沒有忘記小白的囑托，對珍強調了一番我和小白是11月份才開始相好的。

九年以後，我們又坐在這家飯館裏。這次是他們三個給我送行順便買菜，吃完飯以後送我去甌海爾機場，美聯航的航班去加州聖地亞哥。我這次是搬家，連根拔起，所以老三位決定送君一百邁，在老四川撒口水分別。

這次沒有遇到珍，她的第一個孩子應該有8歲大了，不知有沒有老二。

上次我們四個人，隻有我一個人有女友。九年以後，老馮和老張都沒有什麽變化，老馮已經宣布他準備領養個孩子以繼承香火。老王，八年前在親戚朋友的鼓動下回國搬運了一位年輕幾歲眉清目秀的女士。婚後第一年風平浪靜，第二年時有爭吵，第三年文攻武衛。王嫂雖身材不算高大，但伶牙俐齒手腳利落，動起嘴，動起手來都不吃虧。終於在一次切磋之中以一支擀麵杖直取老王額頭，贏得最終勝利。戰鬥結束以後王嫂被遣送回國，留下老王成為麥迪森華人圈不老的傳說。

九年前，決定隨小白開赴非洲以後，我向D公司說明了情況，推薦提升現在的采購專員接替我的職位，並另找一個新的專員。幾個月以後小白基本上做好了接任塞拉利昂職位的準備，我也完成了對下任采購經理的培訓，於是我正式辭去了我在D公司的職位。

誰知天有不測之風雲，在一場突如其來的政治風波影響下，小白所在機構的總裁和他的幾名親信被迫辭職，整個班子在幾個星期之內全部換成了新人。非洲大區的管理隨之變化，小區和各個國家重新劃分，塞拉利昂被劃到一名新的地區主管名下。原定由小白領導的項目和其他幾個項目一起被取消，等待新的管理團隊重新評估。

對我來說這個變故不算太厲害，都是軟飯，在非洲吃和在Madison吃沒什麽差別。隻是我已經開始的綠卡程序作廢得有些可惜。

對小白來說這是個晴天霹靂！她向自己的老板和當初邀請她去塞拉利昂的國家主管提出了抗議，告知她們因為這個項目的取消她的丈夫失去了工作。兩名經理向她和我道歉，表示她們十分內疚，但是也沒有什麽解決辦法。塞拉利昂的原國家主管在機構變動以後調任亞洲並升職為該大區的二把手，和小白的經理一起保證以後幫助她找到一個合適的職位。

我考慮了一下是否要向D公司要求恢複原職位，但是新的經理已經就位，新雇傭的采購專員也已經上班，我不想因為小白機構的一個折騰，影響到另外兩個家庭。另外按照上次小白給我看的她的工資，即使我暫時不上班，家庭的財務也不會有任何問題。於是我一邊開始找新的工作，一邊把我的H-1B簽證轉成了小白的家屬簽證。作為聯合國下屬機構的職工，小白拿的是外交簽證，我作為她的家屬不受工作狀態影響。

經過失望，氣憤，和鬱悶之後，小白心情也慢慢平複了。小白原有的項目已經交接給另外一位同事，經理隻是臨時找了些零散工作給小白，也沒有急著安排新的項目，生活節奏忽然慢了下來。我倆一商量，幹脆利用這段時間生個孩子吧。現在我也不用上班了，白天全心全意伺候老婆收拾家務，晚上興高采烈地努力播種。

可能是上帝想給我們一點安慰吧，我們開始備孕之後的第一個月小白的例假就停止了。第二個月的日期過了以後，醫生確認我們懷孕了。小白笑眯眯地拍拍我的肩膀：“我老公別的一般，槍法還是不錯的嘛！”我倒是有點遺憾，本來以為可以再努力工作一段時間，盡量享受一下播種的過程的，現在不得不馬上開始禁欲了。

小白有些於心不忍，悄悄地說：“我現在沒什麽不舒服的感覺。要不，我們再過一個月再停止吧，你每次輕一點兒，注意一點兒，應該沒事吧？“

我說：“我可不想冒這個險，等孩子出來以後再說吧。“

小白小聲嘟囔說：“可是我也想。。。“

我堅決地說：“你跟我一起忍著!“

。。。。。。。。。。。。。。。。。。。。。。。。。。。。。。。。。。。

坐上了飛往聖地亞哥的飛機，我發現客艙裏的氣氛似乎格外的熱烈。聽了一會兒大家的閑聊，才了解到明天在聖地亞哥要進行一場重要的橄欖球賽，比賽雙方是威斯康星州的綠色海灣包裝工和聖地亞哥的襲擊者。此刻飛機上的乘客很大一部分是威斯康星州的球迷去聖地亞哥支持自己的隊伍，另一部分當然是聖地亞哥的居民，準備明天支持自己的球隊。雙方在機艙裏既有敵意又友好地聊著天兒，喝著酒互相開著玩笑。

坐在我旁邊的女生看見我安靜地坐著不參與討論，好奇地問我：你支持哪個隊？

我擺出一副意味深長地表情看著她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問題。我拿到了一個在聖地亞哥的新工作，現在是在從麥迪森搬到南加州的路上。在這個時刻，我還應該算是威斯康星州的居民，按理說我應該繼續支持綠色海灣包裝工；但是，一旦飛機在聖地亞哥機場著陸，從技術上說我就正式成為聖地亞哥的居民了。所以你覺得我應該支持哪一方呢？“

女乘客愕然地看著我，停了片刻，舉手大聲招呼正忙著給乘客端酒的空媽：“請給我兩杯血腥瑪麗！我必須請這個男人喝一杯，他今天從麥迪森搬家去聖地亞哥，他不知道應該為哪一方助威。我是襲擊者的球迷，我要成為第一個歡迎你的南加州人！“

機艙裏一片歡呼，很多人舉起杯子衝著我們的座位致意。

我趕忙掏出我的信用卡遞給拿出筆來記下我們座位號的空媽，告訴她用我的卡。

還不算太壞，我的加州生活就此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