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空流雲,風痕存念。身行千裏隨心去,緩步阡陌歎雲天。舊路陳舊事,人去情不還。淡。。。
停下車時,我有些恍惚了,仿佛時空穿越。眼前,是一片舊村的荒墟。
這是陰山北麓,內蒙農區的村落。與北方千千萬萬個村落一樣,這個小村人煙將熄,即將成為曆史的跡遺。
我沿著小路走向村子,也走進對往日的回憶。
我曾走過很多山村。這些自然村落點綴在群山之中,延古續今,承傳著屬於自己的文化和習俗。但如今,在我的眼前,這些小小的村落卻漸漸荒棄消亡了。
眼前,一座座院落荒蕪,房屋破敗了。在四季的風霜雨雪中,這些泥牆土屋漸漸回歸著大地。
雲過,雨落。人過,神落。輕語仟草無蝶起,難問低簷是誰家。風徐撫枝曳,步緩無雀鳴。舉目蒼翠,垂首蒼涼。默。。。
隨意走進一座殘院,看著滿院荒蕪,我在想著本該擁有人煙的情景。
我用相機記錄這一切的時候,心是沉的。僅僅一代人的時光,我竟能體會著曆史的湮滅。
流光緩逝,時代氤氳。曾經的雞鳴柴煙,曾經的雀家燕巢,都隨著人去屋空無影無蹤了。我站在荒草之中,已經遺忘了土屋和柴禾秸稈的味道。
我在懷念身在偏遠的感覺,回憶著在遙遠的山村,那些青澀的女孩在陌生人麵前,靦腆慌亂,質樸純清的眼神。
泥屋柴房近,弧門石井遠。望碧天,歎時光。曾經婚娶營歡夢,如今蝕雨複歸塵。 緩步,回眸。歎。。。
這是一次與哥們兒短暫的旅行,隨意也隨性。
從懷安一路北去,翻過一片陰山東麓的丘陵,便來到興和。這是烏蘭察布盟的南緣了。次日,經過黃旗海西側的察哈爾右翼前旗(土貴烏拉),再回往陰山,也就是去往陰山要塞守口堡的路上。
我不知蒙語中烏蘭察布的意思,但蒙語中的地名,很多都與地貌或地標有關。在遊牧時代,遼闊起伏的的丘陵草原,牧人唯一能夠識別的,大概就是地貌或地標了。我想起當年孤獨在茫茫的錫林格勒草原上,唯一能看到的標誌,就是地平線上,淺淡隱約的大青山。
荒村外是廣袤的田地,種植著玉米。村內的遍生荒草。整個村子隻有路邊的一家有犬鳴。有犬鳴便意味著會有人居。
土房無人居住。門外的荒地被開墾出來,種上了玉米和馬鈴薯。
明媚的陽光下,我在荒村隨意走著,看著滿目荒涼。有牛群走來,其後跟著一位放牛人。我問放牛人這村的名字。
“土家窯”,帶著冀北的口音。這放牛人家便是村裏唯一的住戶了。
尋舊路,望流年,禾青穀綠夢鄉田。榆柳移蔭隨日落,孩童嬉戲待娘喚。收鋤,拾柴,暮歸,炊煙。幻。。。
塞外鄉景無秀色,民生也與冀北相近。盡管與京都僅有幾個小時的車程,世紀的貧困,一直與都市的繁華反差著。
當年友人的家鄉與北京僅有一山之隔。友人曾對我說,她回家時,曾有同村的長輩拉著她的手,邊看邊說,她這雙小手一月掙的錢,比老人一年掙的都多。
時代無論怎樣變化,農產品作為社會最初級的生活原料,一直被層層的次級消費壓榨著。這也意味著從事農業的中國大多數人口,必然處於社會的底層。
陰山作為曆朝的界山,山北人口相對較少。相比那些貧困地區,我想這裏的民生或許還是相對富裕吧。
我在想著那些偏遠地區。那裏的貧困,是都市人無法想象的。
藍天忘神,遊雲極目。曾醉心,杯盞難述。懷夢點滴落青紗,誰知鋤禾苦。悟。。。
人間的差別,會讓人心動。世間的差異,會讓人身行。這大概也是人類遍布世界的根本緣由。
視野隻有土地和天空的生活或許有些美,但隻能存在於詩畫中。老人放下鋤頭,可以滿足於一杯散酒。但年輕人看到了土牆之外的世界。
青春的樂趣在於尋找和開拓。金迷紙醉,盡管不齒,卻是誘惑。榮耀,便自然與之相銜了。
於是,遠離山野禾田的地方,成了風景。
路蜿蜒,心去遠。身離別,意難返。川魯湘粵,燈火闌珊。巷窄路寬,樓高車喧。一出岷山難思蜀,不知故土親鄉田。身微居低,暗嚐辛酸。怨。。。
天很藍。清澈的空氣可以讓我看出很遠。這是特有的,身在高原的享受。
路過土貴烏拉,我便走過了黃旗海,盡管路上看不到這個內蒙南部的內湖。黃旗海曾經是個遼闊的海子,如今僅僅縮微成一片低窪的池沼和遼闊的鹽堿地。
因為陰山山脈,這裏南高北低,荒村邊的溪溝,如果有水的話,是會匯往那片窪地的。
其實世界上所有的內湖,如果存在的時間夠遠,都會匯聚大地的無機鹽而成為鹹水湖。由於氣候變遷,內蒙高原上的很多天然湖泊,如今都已經幹枯成鹽堿窪地。我曾路過離張北不遠的安固裏淖。這片地圖上藍色的湖沼,早已經成為一片鹽堿荒灘,看不到任何水的痕跡。
或許,一場大雨,這裏低窪的鹽堿地,會再成為一汪半鹹半苦的水吧。
天青,地綠,草盛,村空。鵲歌聲遠,蟲鳴引長。枯溪無雨難歸海,怎知何年淼複生。盼滄田,願隨風,煙雨曾經。隨目去,流雲西下覓無蹤。靜。。。
陰山並不高,山勢和緩。這個古時的界山也是內蒙高原的邊緣。
離開荒村,在去往陰山的路上,我和哥們兒說著對曆史的感受。物欲,仿佛轉瞬之間,便可以讓一個時代結束。我不由感慨。
隻是當斷壁殘垣成為一種光影之美,總會留下曆史之痛。
我無能筆墨,相機所能記錄的,也僅僅是曆史的短暫一瞬。我當時在想著,如果能等到日落,夕陽之下,相機中的荒村大概會更有味道吧。
長天碧,青坡緩,平途知舊路邊柳。若問關塞今還在,胡馬陰山外。欲談笑,卻遮掩,青山不度歸途,河川或自徘徊。曾經烽煙今朝樂,戎馬千蹤滅。戒。。。
智者化人文於山水,愚者以山水為盛景。有味道的旅行,是屬於文化人的。
我生來癡鈍,傾盡氣力,也隻能充其後者。陰山南北的人文我無從知曉,便隻能在此時,簡簡描述一下路上的蟲鳴燕語和村田煙草。
我看著這些陋屋殘牆,在想著曆史的述說和世間的差別。
華夏的漢唐盛文又盛世,卻在一個同樣盛文的宋代之後,跪在了胡人腳下。胡虜識馬不識字,卻在鞍上用刀箭征服了世界。
我也在想,從埃及到巴比倫再到東方,有著數千年文明史的王朝,又是怎樣僅僅在一代人的時間,敗在曆史隻有兩百年的部落的?
風景的魅力在於四季,世間的色彩卻在人文的風景。麵對正在湮滅的荒村,我無可抱怨,因為這些僅僅是人類活動的曆史痕跡。人間煙火依舊在用另一種形式延續著。但麵對人文精神曆史的荒蕪塌落,我卻很無奈。
這片土地上,沒有了胡人的烽火,卻依舊充斥著胡人的角色。太多的文化遺跡在消失著。
陰山腳下的長城依舊守著各個山口,但山口的烽火台上,早已消失了狼煙。此時我想起了唐時的詩人王昌齡。他曾感慨軍征,也曾寫過陰山。
此時,無奈的我隻能把老王請來,也借來了筆墨:
漢時昭君唐時環
千裏荔枝嬌麗媛
盛世把盞慶豐帝
不知胡人過陰山
謝!同行者:宋萬濤,王玉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