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歲女人的愛情

You have to love. You have to feel. It is the reason you are here on the earth. You are here to risk your heart. You are here to be swallowed up.

And when it happens that you are broken, or betrayed, or left, or hurt, or death brushes near, let yourself sit by an apple tree and listen to the apples falling all around you in heaps, wasting their sweetness. Tell yourself you tasted as many as you could.

- Louise Erdrich

下周四，是她又一個以數字五開頭的生日。生日過後，她將要開啟兩千多英裏的旅程，去往加州。那裏，有一個她願意再一次付出的他。

2012年1月1日起，她開始獨自生活。那時候她還年輕，有一份穩定的工作，自己的家，生活平穩安靜，她喜歡獨自一人隨心所欲的日子，做了個重大決定，以後不再結婚，也不和男人糾纏。她不是對男人失望，也不是對生活失望，她就是覺得，一個人的自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的樣子。就這樣，她一個人過日子，一個人世界，一個人做自己喜歡的事。

十幾年，彈指一揮間，她五十歲了。

朋友熱心的跟她說要有個伴侶，甚至用神經裏的一段話鼓勵她，大意是一個人跌倒了，沒有人扶，很悲慘什麽的，大意是這樣。她覺得也對，聽人勸 吃飽飯嘛。

她和他第一次見麵，她心裏有那麽0.1秒的。。。怎麽說呢？她對男人的外形有要求，而他，有點超標。那0.1秒很快過去，既來之則安之，她立刻迎上前去。如果說，人生充滿了挑戰和不確定，她在這個時候，心裏是什麽都不怕的。有什麽好怕的？

第一次見麵，是在一個她曾經生活過的城市旅行，而他，是第一次來。他們到達的時間不在一起，他早晨到，她下午到，他說在機場等她，再一起去訂好的Airbnb。就這樣，他在機場等了她差不多一天。她過意不去，他說沒事，他可以在機場睡覺，不麻煩。

那九天的旅行兩人都很開心，每天晚上回來都看走了多少步。幾天下來，發現一個很奇怪的現象，就是兩人從早到晚都是一起的，可他總比她多出幾千步。因為她步子大嗎？不太可能啊？實在是想不明白，她提議說，那比比腿長吧。兩人站起來，兩腿靠在一起，居然 -- 一邊長！他比她搞了十厘米，腿長卻是一樣的。兩人都很驚奇。

回去之前的一晚，兩人來到山頂，坐在高處，瑤望著下麵輝煌的城市。他們第一次談起各自的感情經曆。也許是夜，也許是遠離塵世，也許知道明天將要分別，也許開始習慣對方，就是那個晚上，她發現，她有了概念。

出發前，她不知道該如何與他相處。也不知道該說什麽，做什麽。心裏想的，是享受假期，不想未來。所以她每天都很開心，兩人晚上一起商量第二天要去的地方，怎麽去，白天餓了吃飯，熱了買冰激淩，渴了喝咖啡。。。她像個小朋友一樣，逛到哪裏，吃到哪裏。她買冰激淩也會給他買，這樣就是兩個小朋友一起吃冰激淩了。

是的。最後一晚，她突然有了清晰的概念。她感覺到了他的感覺。下山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兩人用手機照路，她拽著他的胳膊下山，還照顧著不要被裙子絆住，他小心翼翼的讓她扶著，就這樣互相攙扶著，兩人下了山。

對他的情感，她後來想起，大概就是那一晚建立起來的。他們沒有過多的親密接觸，最接近的肢體接觸應該就是那次下山吧，但是人類的情感，是無法解釋的，就像，情不知所起，卻開始一往而深。某一個時刻，某一個場景，某一個動作，某一個凝視，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讓人淪陷。

她後來問過他，那次旅行印象最深的是什麽，他說是最後那一晚的深談，他接著又說，他記得他們一起做過的每一件事。

他們決定多了解對方一些，開始做一些實際的安排。然而一周後，他突然提出，做朋友吧。

她覺得意外。兩個五十的人，對感情多少是成熟的吧。她不太能接受，就說那就算了。他又不願意。他還是會找他，她夜裏睡不著讓他唱歌，他也唱，這樣模糊的關係最終讓她在某次談話中，清晰的說出了她的決定，她說，她放棄了他和加州。她要把重點放到自己的生活中，找工作，安定下來。那時候，她剛從一係列的家庭事務中走出來，回到美國，準備重新開始。那時她在美國是什麽都沒有的。 遇到他以後，考慮過在他的城市找工作。隻是後來他變了態度，她決定放手。

他們不再聯係。她開始專心考慮自己一個人的未來，清理自己的思緒。

那天，她開車經過以前住過的房子，那是她和前夫剛搬到美國時買的第一棟房子，而且是作為那年她的生日禮物買的。她看到敞開的兩個車庫門，裏麵停著兩輛車子。那一瞬間，她的心深深的被刺痛，眼淚湧上來。她問自己：我為什麽要回來？

她離開了九年。這個城市是她最傷心，摔得最痛的地方。她從來沒想過會再回來。但現在，她就在這裏。她不明白為什麽選擇了回來。也許，冥冥中有什麽東西，是她心裏無法和自己和解的存在，她沒有和自己的過去和解，一直負重前行而不自知，那些經曆過的，沒有完全放下吧。不論什麽原因，那個問題，“我為什麽要回來”，沒有緣由的冒出來的時候，她突然懂了。那一刻，她free了她自己，她和自己的過去，徹底的結束了。

回家後，她很開心。想起他，就發了個短信，問他在不在，想和他說說話。

這時，距離他們上次說話，差不多一個月過去了。

他的電話馬上來了。兩人說了兩個多小時。她很開心的告訴他她現在的心情，她的釋然，她的成長，和自己的過去告別，告訴他現在她可以離開了，自由了。也告訴他上次他們度假時，她有遺憾，比如她很遺憾兩人離別時都沒有有一個擁抱。他說，你站起來就走了，都沒有回頭。她告訴他，是因為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難過，所以沒有回頭。兩個人就這樣絮絮叨叨說了很久，好像中間沉默的日子不曾存在過，一切都如當初一樣。

他們默契的，都沒有提感情的話題。

也許，他們的緣分還沒有結束。就在那時，她接到了在他那個城市的一個麵試通知。那是當時兩人一起看過，一起決定要申請的。她經過兩輪篩選後，走到了最後，需要麵對麵的麵試。她打電話問可不可以住在他那裏。他很快答應，都沒有問住多久。

她們相處了四天，包括兩天的周末。她麵試完第二天就走了。這四天，他們好像回到了當初旅行的樣子，一起去不同的地方，吃飯，玩，散步，還因為天氣熱，麵試結束的那天下午去了海邊。她踩到海水，居然很涼。也許不是周末，海邊沒有什麽人。她站在那裏，看海水不斷衝刷著海岸，帶走所有的過往。他在一邊拿手機拍照，把她也拍了進去。

她像當初度假時一樣，享受兩個人一起的時光，享受他的關心和照顧，體驗他的生活，他的工作，他的城市，沒有想將來。

如果，天若有情，她會再來。

一周後，她收到通知，麵試失敗。

也不是很難過。她第一時間告訴了他。

又過了一周，她說，她決定退休。要做的第一件事，是旅行，她要到加州，到他那裏。這一次，她會開車去，帶上自己的所有。那是兩千多英裏的路程。他問她要住多久，她想了想，說，可能兩周，十一月之後的事情她還不知道，想不了那麽遠。他沒猶豫就答應了。

她想，她願意給自己一次機會，去和他一起生活。她想看看，兩個人是不是都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她想知道，他在她在他那裏的四天裏，他對她的照顧，信任，甚至親密，到底在表達什麽。她不想猜。

他是個沉穩的人，內向，保守，話不是很多，通常用行動說話。她和他性格剛好相反。

這一次，她不再問他，而是像他一樣，用行動來表達自己。她想知道，兩個五十的成年人，他們會不會有愛情，他們的愛情是什麽樣子的。她更想知道，她的愛情，是不是一如年輕時一樣，義無反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