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偶記}紀念天堂裏的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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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文是堂哥堂嫂的兒子,生在八十年代末,走在疫情時期。

小文出生時,上麵已有一個姐姐小玲。八十年代末,計劃生育嚴苛,農村又重男輕女。在小玲7歲時,堂嫂又懷孕了,家裏人都很興奮,盼著這一胎是男孩。據說在當時是政策允許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女兒,6歲以上就可以再要一個。

堂哥夫婦腦子活絡,做的是小商品生意,生活平淡卻也是可見的幸福。意外的是,堂嫂懷胎八月有餘時,有一天獨自在攤位上忙,被計劃生育隊的人看見了,不分青紅皂白被抓去了醫院人工引產。她趁護士取打胎針的功夫(據她自己後來說,護士是同情才故意出去的),轉身從二樓窗戶跳了下來。不僅自己安然無事,也沒傷及胎兒,真是奇跡。回來後倒也不用躲,小文也是足月了順產的。村裏人都說他命大福大,將來能有所作為。我們也都這麽想,這麽盼。

還真是,小文不僅長的清秀好看,很聰明也喜歡讀書,成績一直名列學校前茅,考去了北方的985高校,成為村裏和父母的驕傲。每每說起,大家總拿他娘當年的那一段來說事,以驗證他們預言中了孩子的此番出息。

我們和堂哥家走的近,我和小玲經常一起瘋玩,隻是小文不怎麽說話,也就很少有交集。孩子們長大求學陸續離開了家,堂哥一家生意不錯也搬去了城裏。再聽到小文消息時,他已經畢業了,畢業後沒找工作,替家裏看店做生意。我去過市場一次,恰巧小文一個人看店,他隻輕輕叫了聲“姑姑”,便又坐回了電腦前。我看著若大的門麵,再看看專注的小文,心裏不免擔憂,如此斯文的男孩,說話輕聲細語,又帶著些羞怯,適合在這個行業嗎?我想象中的他,應該在某個科研單位的職員,又或是某個學校的老師。

在外麵時間長了,家鄉的消息越來越少。2022年的一天,姐姐微信裏突然說,小文走了。我很納悶地問,什麽叫走了?姐姐說,去世了。我懷疑自己的耳朵,年紀輕輕的,也沒有任何征兆。姐姐又說,是生病走的,聽說好幾年了,血液有關的疾病,堂哥夫婦封鎖消息,隻他親兄妹幾個知道,原以為病情穩定了,疫情時突然不行了。在省城當醫生的二姐聽了直掉眼淚,說為什麽不讓親友們知道,也可以多些幫助多些救助。那一天,我們姐妹幾個都很壓抑,感覺胸口堵了塊石頭,沉重地不知如何搬移。

2024年春節回去探親,我去看望堂哥夫婦。夫妻倆滿頭白發,臉上沒有精氣神,搓著雙手解釋說,小玲兩口子回來住了,但這兩天在外地旅遊。我說話小心翼翼的,不敢提及任何關於小文的。看客廳擺放著小文的遺像,他抿著嘴微笑著,清秀中透著股書生氣,再看看身旁的堂哥堂嫂,我眼裏充滿了淚花,卻強忍著不敢掉下來。

離開後,我很長時間不敢觸及這個話題,而今終有勇氣以文字紀念小文。願小文在天堂沒有病痛,願常入堂哥堂嫂夢中以解其思念之苦。

康賽歐 發表評論於
英年早逝,令人惋惜。桔子寫得情真意切,感人。
花似鹿蔥 發表評論於
白發人送黑發人,格外地痛!
曉青 發表評論於
孩子的父母一輩子都會沉浸在傷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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