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52 米萊河滑野冰

南瓜蘇 (2024-02-25 17:27:03) 評論 (57)

齊嘯上前把孫鳳拉起來,“來,看看你長個兒了沒有。”

他把她按靠在牆上的木條上,拿下鳳凰叼著的小木牌壓在她的頭頂,然後劃了一條線,哄小孩子一樣的口氣說道:“鳳長個了,我看看,不錯啊,竟然長了三厘米,有一米六二了。”他歪頭端詳了孫鳳一眼,隨後把日期記了上去。

木條上已經加了刻度,孫鳳探過頭去,果然看到自己長到了一米六二,立刻忘了剛才的不快,禁不住自豪地小臉放光,露齒笑了。

見孫鳳笑,齊嘯也跟著開心起來,但他隨即想起來什麽,於是有點懊喪地說道:“鳳,那我給你買的衣服會不會小了呀?”

他走到衣櫃邊,打開櫃門。孫鳳歪頭看過去,見裏麵果然有不少衣服。

齊嘯扒拉著衣服,“裙子倒不怕,上衣也還勉強,就是這褲子小了便不能穿了。”說著,拿出條雜色格子褲,在孫鳳身上比劃。

孫鳳看看那褲子,再看看櫃子裏的衣服,不知道為什麽,就是看著不順眼,禁不住心裏一陣嫌棄。

她把到嘴邊的話在心裏掂量了幾遍,才盡量委婉地說道:“齊嘯,以後你別再給我買衣服了。買衣服都是要自己試的,大小啊,顏色啊,款式的,都要自己挑才合適。”

齊嘯楞了一下,笑著質疑道:“怎麽說我也是個喜歡藝術的,審美不算差,你不喜歡這些衣服嗎?”

搞藝術的?我看是搞笑的。孫鳳心裏很不服氣,又煩躁起來,忍不住反駁他,“你看看你買的這些衣服,都是些什麽顏色?大粉,灰粉,淺粉,粉藍,嫩黃,棗紅,這都是小孩子才穿的顏色,我穿出去不被我同學笑話死才怪。”

齊嘯心裏哼了一聲:你本來就是個小孩子,還想擺大人的譜。但他又不想逆著她,就問:“那你喜歡什麽顏色,你覺得什麽顏色適合你的年齡?”

孫鳳想了想何琪、石梅這些當地女孩的穿著,就說:“黑的,灰的,還有白的,穿這些顏色的衣服才顯得有氣質。”

齊嘯差點笑出聲來,但還是忍住了,敷衍道:“行,那我以後就給你買些黑白灰的,讓你穿出大姑娘的氣質。”

孫鳳瞪著大眼睛,鼓足勇氣拒絕齊嘯,“不行,我自己的衣服我自己買。”

齊嘯最後還是妥協了,“那行吧,以後你自己買,但我要看到實在適合你的,也買來給你,行吧?”

孫鳳也退了一步,說行吧。

今天有台大解放需要修出來,所以孫惕一直加班到晚上七點才回家。他知道孫鳳今天回來,因此一到家就幾個屋子找了一遍,卻沒有看見妹妹的影子。

周蕙見他到處亂竄,知道他找孫鳳,就說:“別找了,去她婆家了。”

孫惕非常反感周蕙老說婆家婆家的,因為孫鳳十五歲就有了婆家這件事,讓他的內心深處十分愧疚和不安,總覺得是自己當初的一時貪念,才把妹妹推進了這樁逆她心願的婚事之中。

他繃著臉問母親:“怎麽剛回來就去老齊家?”

“啊,齊嘯把孫鳳帶走了,年前都住她婆家,這不都說好的嗎?”

孫惕立刻惱了,疾言厲色地質問母親,“就隨口那麽一說。你們還真這麽做?一個小姑娘,自己家不住,去住別人家,不是讓人說閑話?將來萬一兩個人成不了,你讓孫鳳怎麽再找人家?”

周蕙的眉毛嗖地立了起來,瞪著孫惕嚷道:“呸呸呸,你個混蛋玩意兒怎麽說話呢,怎麽能咒自己的妹妹?孫鳳和齊嘯成婚那是板上釘釘的事,國家主席來了都改不了,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再說隻是住在他家,又不是圓房。人家是有地位的人,不會亂來,你擔心個什麽?”

孫惕氣得臉紅脖子粗,反駁道:“成了,怎麽都好說,萬一成不了,孫鳳的名聲怎麽辦?咱這裏又不象大城市那麽開明。”

周蕙見孫惕糾纏個沒完,氣得隨手把掃炕笤帚朝他扔了過去,“你有完沒完,又來說這喪氣話,成不了對你有什麽好處?告訴你,這婚事要是黃了,咱全家都得被攆回靈水村去,你孫惕又得滾回深山老林去轉大山去!以後再不準亂說話!聽見沒有?”

周蕙後麵這幾句話讓孫惕立刻泄了氣,他無奈地深深吐了一口氣,轉身出了屋子。站在院子裏,他想起妹妹當初不願訂婚而大哭的情景,心裏既難受又無助,呆呆地愣了好一會兒,最後騎著自行車出了門。

孫惕一路騎到齊家,進了院門,支好自行車。西廂房燈火通明,四個人正在裏麵吃飯。他立在暗影裏,看著齊母不停地往孫鳳碗裏夾菜,齊嘯一會兒拿這一會兒遞那的,就連齊赫,也是滿臉笑容,和氣可親。

他本想來這裏把妹妹接回去,但此刻見齊家上下對孫鳳如此看重和寵愛,不由得又遲疑起來。他暗忖無論從哪方麵衡量考慮,這門親事都是良配,隻不過孫鳳現在懵懂無知,看問題太理想化,才別別扭扭,不情不願的。

這樣想著,孫惕心裏好受了一些。他在院子裏又站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決定應該進去看看妹妹。

齊嘯見孫惕來了,忙加了把椅子,齊母廖新蓮也加了一副碗筷,讓他坐下來一塊吃。

於是大家一邊吃一邊閑聊。

孫惕告訴孫鳳,“樓老師因為你考上了江市一中,受到了鎮裏的表彰,明年夏天就會調到鎮初中來當老師。”

“真的?太好了。那我明年就能去看他了。”孫鳳興奮地說道。

“你放假他也放假,放假他就回靈水村了,你咋看他?”孫惕給妹妹潑了冷水。

孫鳳聽後癟起了嘴。

齊赫問道:“樓老師是誰?是訂婚宴上孫鳳的那個班主任嗎?”

孫鳳忙笑著回答:“對,就是顴骨高的都擋住眼睛的那個人,是我初中班主任,就是他帶我去縣裏參加物理競賽的。樓老師人特別好,隻是太嘮叨了。”

齊赫見孫鳳攥著兩個拳頭貼在臉頰上來表達樓老師的高顴骨,忍不住笑著調侃:“就衝這兩個高顴骨,也應該表彰。”

大家都忍俊不禁看著孫鳳笑,尤其是齊嘯,眼睛就像長在了她身上,都不知道往嘴裏放了些啥。

孫惕又問:“孫鳳,你期末考試考得怎麽樣?”

孫鳳立刻蔫了下來,她最怕別人問這個。齊家三個人都沒問,偏偏哥哥來給自己添堵,但又不能不回答,就蚊子哼哼般地說道:“嗯,還行,我底子比別人差,期末趕上來一些。”全是模棱兩可的話。

齊嘯一見孫鳳不願意說,忙轉移話題,“鳳這半年長了不少,有三厘米,今天給她一量,都一米六二了。”

齊母馬上說:“老孫家都是高個子,鳳將來自然不會矮。”

孫惕笑著回應:“那倒是,不過我們家人全都長得晚。估計孫鳳得長到十八九呢,我大姐就是這樣。”

飯後,孫惕囑咐了孫鳳幾句別任性的話,就告辭回了家。

晚上臨入睡時,孫鳳悄悄把金手鐲交給齊嘯,“這個鐲子太貴重,還是交給你保管吧。”

齊嘯登時緊張起來,心裏七上八下地問道:“怎麽回事?為什麽還給我?”

孫鳳噘著嘴說道:“我同學裏沒有帶金銀首飾的,還這麽沉,上體育課也不方便。況且我也害怕老師同學問這問那,這半年我都沒敢戴,又怕丟了,就一直鎖在箱子裏,所以我想還是放在你這裏吧。”

齊嘯聽了,覺得孫鳳說的有道理,提起來的心也就放下,並試探著商量,“要不這樣,你上學時我替你收著,回鎮上就戴著,否則兩家人都要問。”

孫鳳想想也對,就說:“好,那就這麽辦。”

齊嘯徹底放了心,便托起孫鳳的手腕,珍而重之地重新給她戴上了手鐲,那一臉的肅穆與莊重,仿佛交托的不是一個鐲子,而是自己的人生。

而戴上鐲子的孫鳳,心頭的沉重甚過手腕上的,她轉過身去,微不可聞地輕輕歎了口氣。

齊家做飯用煤氣灶,但睡覺還是傳統的土炕,不過屋裏有暖氣,炕上還鋪了電褥子。齊嘯躺在自己的炕上,想著旁邊房間裏的那個人,覺得她這次回來,少了些原來的嬌憨懵懂,卻多了一絲少女的嬌羞與靈動。

他心裏無比明白,自己和孫鳳之間的差距會越來越大,將來會大到自己都看不見她的影子,那時候,是不是就是小鳳凰飛走的時候?一想到有一天孫鳳會飛到自己夠不到看不見的地方,齊嘯的心便如上了絞索一樣擰著勁兒地疼,眼睛也酸澀起來。

夜深人靜,輾轉難眠,幾多惆悵。明知前路坎坷,明知可能會屍骨無存,卻定要飛蛾撲火。

自己是不是傻?傻就傻吧,一輩子就傻這一次,沒什麽大不了的。

齊嘯實在睡不著,便開了燈坐起來。他穿好衣服,去了東廂房的雕刻室。那裏有一個半成品,還看不出樣子,但在齊嘯心裏,那個形象卻刻骨銘心,清晰到就如拿刀刻在了心尖上。

第二天早飯後,齊嘯問孫鳳,“鳳,會滑冰嗎?”

“不會。”

“想學嗎?”

孫鳳屬於那種對幾乎所有她不會的東西都感興趣的孩子,忙興奮地說道:“嗯,想學。你會嗎?難學嗎?”

齊嘯見孫鳳笑,比什麽都開心,“當然會,從小就會。走,穿厚點,先去商店給你買冰刀,然後帶你去滑冰。”

兩人出門沒走幾步,碰到一個四十幾歲的中年男人,也沒戴個帽子,頭頂禿著,上麵冒著白氣,宛如一個拔了塞子正在行走的暖水瓶。

“李叔忙呢?鳳,這是李叔,叫人。”齊嘯讓孫鳳跟李叔打招呼,孫鳳便乖乖照做。“鳳,李叔是咱家鄰居。”齊嘯跟孫鳳做了個補充說明。

“這就是你那個小媳婦兒?有福氣啊小子。”李叔瞄一眼孫鳳,並不停腳,擺擺手,笑嗬嗬地走過去了。

孫鳳有些不爽,她既不願意別人知道自己和齊嘯的關係,更不願意別人叫她小媳婦。

兩人先去鎮上的商店買了冰刀,然後就溜溜達達往北走,從始至終齊嘯都牽著孫鳳的手。一路上,很多人和齊嘯打招呼,所以兩人需要不斷地停下來跟人互相介紹,寒暄,這讓孫鳳越來越煩躁,後悔今天不應該和齊嘯一起出門。

離嶺鎮被兩山夾住,東西長,南北短,形狀像個兩頭尖的大棒槌。有一條叫做米萊的小河,沿著北麵的山腳蜿蜒向東。至於米萊的來由,沒人說的清楚。孫鳳覺得米萊像個外國名字,猜測可能是俄國人起的。如果是中國百姓起的,那大概應該叫米來。

米萊是一條非常小的河,大概隻有四五米寬,不用換腳,就能從南岸滑到北岸。小河彎彎曲曲,沒有一處是直的。河的南岸已經除去了雜草,隻間或有一些大些的樹。而北岸則灌木叢生,荊棘遍地,除了那條上山的小路,人是無法過到北岸的。

河麵上散散落落的有十多個人在玩。冬日的陽光並不暖,但也足以讓人燦爛些,不至於太青灰。人站在冰上,影子並不清晰,模糊的一團,仿佛宣紙上暈了的墨。

“齊嘯!”有人喊。

沒想到在這裏也有齊嘯認識的人,孫鳳抬頭看去,見兩男一女正沿著河麵朝他們滑來。

齊嘯(圖片來自網絡)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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