黍子糕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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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黍子糕年代

我出生的地方在塞北高原,那裏天寒地凍,又經年缺水,嬌貴的作物不適合生長,隻有哪些耐寒,耐幹的高寒作物才能健康生長,所以,晉北就成了豆類,糜黍,蓧麥,蕎麥等小雜糧的理想家園。

尤其是黍,它在我少年的記憶占據著不可磨滅得眏想。這些原始植物早在幾千年以被我們的祖先發現,改良,種植, 如《詩經》對黍的記載“碩鼠碩鼠,無食我黍”,《詩經》佐證了黍在先秦已經是華夏民族的主要食品了,更甭說主產地山、陝、寧、甘地區了。

我的老家盛產黍子,它的穗子像蹈子一樣,不同的是黍粒形狀是圓粒,顏色呈暗黃色。

去皮後米粒呈現金黃色,俗稱“大黃米”。當地紅白喜事都會把黃米磨麵蒸糕,包豆餡和菜餡油炸--炸油糕,這是家鄉的頂級美食。也是近代發明的最高大上吃法,是對黍的絕對尊敬的吃法了。還記得革命詩人賀敬之的《回延安》“米酒油糕木炭火,團團圍定炕上坐”。看來油糕在階級成份上沒出問題,人人皆可享用。

讓我一生難忘的吃法不是油糕,它太高大上了,在那個貧窮的年代那裏有那麽多油浪費呢?在我的記憶裏黍子不去皮,直接帶皮磨麵,麵粉呈灰白色。糕的做法在我們的家鄉是一個家庭主婦的必修課,不會蒸糕就像我們不會煮米飯一樣不可思議。所以,當年做糕成為考驗主婦是否能幹的一種方法。

我母親做了一輩子糕,我在她身邊看了十幾年,首先把黍子麵用溫水攪拌成塊狀,用手和麵成團,抓塊鋪放到籠裏,然後放到大鍋上蒸,蒸熟後把糕扣到盆裏,旁邊放一大碗涼水,雙手齊下擦糕,用倆個拳頭在熱騰騰的糕上砸壓,主婦被燙的身體抖索,雙手趕緊收回放到涼水中;雙手再次砸下去,把糕翻起來,把手抽回放在涼水裏。如此反複數次像和麵似的和好,人已經滿頭大汗了,雙手被燙的通紅,沒有功夫是幹不了這等高難工作的。

再看這團灰不溜秋的黍子糕躺在盆裏,表皮的細碎米殼還清晰可見,用手糾糕,那軟彈勁道的像橡皮條,沒點力氣是吃不到的。

糕為主食,一般放到中午飯吃。它的配菜是家鄉的大燴菜,用快子夾一小塊糕在燴菜裏沾一下再隨帶夾點菜放到嘴裏,狼吞虎咽送下去了,能感覺到粗糙的纖維殼掛著食道壁滑進了胃。

我們塞北大燴菜在北方出名的好吃,高級的放有白菜,土豆,豆腐,粉條,豬肉等。黍子糕的命運就沒那麽好了,黍子糕配的大燴菜一般放土豆,白菜已經很不錯了,青黃不接時隻有地窖中儲存的土豆。這一小鍋燴土豆放一點點油,有時放點羊油,羊膻味十足,吃的我翻江倒海,以至於多少年不喜歡土豆。人過四十後,又特別喜歡吃土豆,胃都有童年的記憶。

逢年過節,吃頓熬羊肉或熬豬肉湯泡黍子糕就像過上神仙般的日子。那半碗肉湯伴著二三斤黍子糕輕鬆吃下,還不忘用開水衝碗底做個湯喝下去,爽意人生啊!

記得十歲那年的八月十五,比我大一歲的堂哥中午吃肉泡糕吃的太多,撐的又哭又叫,滿街打滾,差點要命。他小小年紀,幹活可比大人,麥收割麥總是領先全班的那個,但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怎麽幹也滿足不了胃的需求。可悲啊!

時代在變,日子好過多了,如今黃米登場,百姓的飯桌再也看不到黍子糕了,取而代之的是黃糕配肉菜,但是我怎麽也吃不出當年那噴香誘人的味道,不知是糕的味道變了還是我的味覺變了!

平凡,樸實無華的黍子,養育了我們幾千年,也養育出一代代樸實無華的西北人!致敬“黍子糕”,伴隨我渡過了那個困難落寞的年代。

03/01/2021於美南。

雁門人 發表評論於
回複 'cxyz' 的評論 : 絕頂吃法是油炸糕!
cxyz 發表評論於
我老家用黃米麵蒸大棗年糕,很美味。華北地區,本地不產黍米,聽說黍米來自山西。 謝謝分享圖片,第一次見黍米穗的樣子。
雁門人 發表評論於
回複 '那就是我' 的評論 : 我們風俗偏西北!
雁門人 發表評論於
回複 '牟山雁' 的評論 : 謝謝博士!
雁門人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幽久橋' 的評論 : 不敢當!大同歡迎您
雁門人 發表評論於
回複 '古樹羽音' 的評論 : 如果沒時間回老家,北京長椿街山西省住京辦事處(山西大廈)
有地道山西味道!
幽久橋 發表評論於
看了山海情, 落下塞北病 :) 讚溫馨回憶!
古樹羽音 發表評論於
我在北京也吃過“黃蒸”,太好吃了。但不是我爸做的,他隻會做“貓耳朵”,和勉強的“刀削麵”。
牟山雁 發表評論於
文精圖美!
Redcheetah 發表評論於
好文
那就是我 發表評論於
好優美的文章!好感人的情感!好陝北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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