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人為什麽不恨自己的政府？

國慶前後我正好在國內，也不是到處跟人交談，隻是有時看看電視，那時真是愛國情緒高漲，很多普通人上了央台秒拍，表達自己愛國心切，雖然覺得有點肉麻，不少還是組織的，但我的感覺絕大部分都是發自內心的，很真切。

 

我逗留的地方層次低，在餐館大家說的，根本沒有自由法製改革愛黨愛國親美反美之類，甚至沒有如何致富發財，那個生意好做，那個地方好過，都是生活瑣碎之事，不亦樂乎。你要是想想就會揣摩出一個道理：當你能愜意過著自己的生活的時候，就反映了國家政府在你生活中消失了。

 

西方最絕對，英美體係下作為人權這麽一個概念，自由就是“當我做自己想要做的事，不覺得政府存在，那就叫自由”。當然中國人不是有了西方那麽多的自由，也不是他們不想要更多的自由，而是他們意識到，珍惜自由是一個過程，不是一個瞬間，沒有此時此刻就必須絕對自由，而且他們珍惜不僅僅自己能過基本的日子，而且周圍的環境，居住飲食行走醫療都挺好的，不需要自己擔憂，覺得天塌下來了。

 

可是在西方看來中國人民不僅沒自由，中國政府還專製（確實如此），既然自由是天下第一基本人權，是人人向往的基本權力，中國人民不可能會容忍，那就得反抗，政府一旦壓製，中國政府也確實壓製，人民必然對政府產生怨恨。

 

這個問題不是西方美國公開說得很多，但是個潛在的話題，不久前subchina【6】把它正式提出來，“美國人民一定納悶，為什麽？”

 

subchina的小編們堅決不認可中國體製，但把中國當成一個對等國家，把中國人當對等的人來看，很靠譜，尤其是主編Kaiser Guo（華裔，以前是搖滾樂隊的），該文解釋也屬公允，除了上麵我說過的，再列舉些我個人角度的看法。

 

 

一直對中國文化，中國人民一往情深的 張彥（ Ian Johnson）常住北京，對中國很了解，但也是對中國政府、體製深惡痛絕的，尤其是新疆西藏政策【注1】，他是為數不多幾個正式被中國政府邀請參加國慶遊行的外國人，到了貴賓席，按他的說法【7】，中國人在國慶中表現出來的感情絕對是發自內心，真摯的感情，“at the grand anniversary celebrations this week, attendees weren’t props but excited participants”，真正的愛國心。這正是西媒看不見的，他們見到的是坦克導彈戰機，整個中國挑戰美國，挑戰全世界的情景，在他們眼裏，“人民”成了“國家”龐然大物之下的一個小卒子，中國的一切，就是那閱兵、示威，歡呼的人群不過是被“派了任務”。

 

可是中國的所謂“經濟”，更多是老百姓吃、住、交往、娛樂、旅遊，婚嫁子女， 中國政府也不是除了除了壓製，除了口號就啥也沒有，反之，民生民計是第一大事，所以這民生民計的經濟成了國家發展的經濟，當然這是個人民與政府之間的契約，這契約的交換是生活水平，代價是不少地方失去了一定的權力（自由），世界上所有人都認可的是，中國政府確實做到了。

 

不久前布魯金斯學會說中國產值有水分，近日《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覺得那說法靠不住【9】，中國經濟有不少浪費，瞎投資，但總的如數據反映，還是實實在在的，這實實在在的發展，就是整個國家生活水平提高的基礎。

 

如果你熟悉“購買力平價”（purchasing power parity，或簡稱PPP），中國的總產值在2013年就超越美國了【1】，按這個算法，中國人的生活水平比大家熟悉的美元基礎的人均總產值是高了不少。

 

不是說中國生活水平有多高，也不是說中國比其它國家公平，中國人對自己權力的要求也確實有個底線，不能越線，這是個代價，而且中國貧富分化跟美國媲美，但在民生民計上，老百姓是能有意見的，能發牢騷的，政府也日益聆聽民意，做出調整。

 

這幾天習近平主持召開中央全麵深化改革委員會第十一次會議強調“落實黨的十九屆四中全會重要舉措 繼續全麵深化改革實現有機銜接融會貫通”，但實質性的內容確實融資和醫保，都是很具體的事

 

現在中國老百姓可以隨便外出旅遊，那在幾十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中國新聞輿論都管製，但這種自由至少給老百姓一個了解外界的機會，這種了解並沒有帶來對政府“恨”，有的隻是對具體環境的不滿（食物質量，醫療質量之類，那個國家都不能避免）。

 

有一種說法是中國政府給大家洗腦了（如【8】），我反而覺得這有一定道理，尤其是新一代，小紅粉，看看他們把文革式的極端愛國激情帶到各國，到處鬧事，就覺得不是滋味，從以前的紅衛兵到香港暴徒的“暴徒民主”就可以看到，這暴徒體製可以把一任何個人壓得隻能站隊。但我相信隨著他們長大，變得成熟，會慢慢克服這種羊群情結。

 

出自美國駐中國大使館

 

我相信西方對自由民主體製是一種誤解，最關鍵的，自由民主是一個曆史現象，而不是一條普世真理，它的優越性是不言而待的，但不僅不能任意強加在所有國家、社會上，連自身能否持久都難說，這不好說請，從幾十年前羅爾斯（John Rawls）和諾齊克（Robert Nozick）對西方體製的反省就知道這不是什麽定論，到了今天，西方出現的動亂是西方體製內在的矛盾【注2】，不久前解釋過亞洲四小龍的崛起不是“自由民主”，而是儒家文化【2】，參見【3，4】。據《經濟學人》【1】小結，2008年以來，全世界四成增長都來自中國，最近多年每年三分之一的增長來自中國，中國不至於一無是處。

 

我以前提過【5】，美國總是覺得自己站在正義一邊，幹脆說美國就是正義，所以對自己近來曾給世界所有重大災難（過去二十年幾次侵略戰，多次武裝幹涉，一次世界經濟大危機）根本不以為然，一句偉人瑕疵就過去了，西方精英正是帶著這種心態來看待中國，看待中國人，才有這種偏見。這種偏見在中國“有奔頭”而美國“沒希望 ”【注3】的對比下尤其令人著急，但是為什麽美國不去反省日益龐大的軍費，兩黨精英越來越強烈的戰爭欲，高漲的高教和醫保費用，而精英們卻依舊樂於把財富往上層階層那裏轉移？

 

中國現有的體製有很多毛病，甚至致命的毛病，不僅僅是政府本身在尋求改革，體製以後也會做本質性的變革。中國老百姓見識了外麵的世界卻沒有厭棄的感覺，僅僅是因為那是自己的家嗎？

 

也是，但那隻是一方麵。中國人的傳統給大家帶來一種曆史觀，既有現在的親朋好友，也有過去的祖宗和將來的後代【注4】，這種文化難以用一個普世真理來取代，這其實就是普普通通的人性。也許西方不解，不是有些中國人接受這個，看看港獨派，拋棄傳統，隻講“真理”，脫胎換骨了。確實，港獨派是可以用一個單一觀念而放棄自己的曆史，把對方的人性去掉，那樣也好把自己的人性去掉，也隻有那樣，才覺得暴力恐怖活動不是暴力。

 

【參見】感恩節故事

 

 

【資料】

【1】《經濟學人》The Chinese century is well under way

【2】大家對四小龍崛起都理解錯了

【3】東亞奇跡

【4】如何理解“中國相對崛起和美國相對衰退”？

【5】林毅夫豪賭背後你不知道的真相

【6】Why Chinese people don't hate their government

【7】《紐時》China, Where State Pomp Comes With Real Feeling

【8】《紐時》社交媒體時代，中國政府如何讓年輕人變得愛國

【9】Is China's Growth Overstated? Don't Rely on Lower Tax Revenue Growth as Evidence

【10】央行：超過13%的銀行業金融機構存在高風險（原文《彭博》Over 13% of China’s Banks Are Highly Risky, Central Bank Says）

【11】《路透社》Specter of funding crunch looms over runs at China's small banks

【12】《大西洋月刊》Why Child Care Is So Ridiculously Expensive

 

【注】

【1】他把香港衝突雙方皆稱之為不善，不認可暴力。

【2】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也是是個充滿內在矛盾的體製，遲早要變。

【3】不能說美國整個社會有這種感覺，但這是美國年輕一代，千禧輩之後的共同感受，你聽到的大家對社會主義傾向，對強人政治的默認就是這種風潮的反應。據《大西洋月刊》【12】，除了高教醫保，學前教育也成了年輕父母不可承受之重。

【4】這也是歐洲的潛意識，在曆史和文學作品中都能見到，但漸漸被基督教壓製下去了，中國是把它當成一種宗教情感（不好妄言中國是獨一無二的）。

 

 

【附錄】

馬屁篇：北大副校長人民日報撰文：讓愛國主義成為青春底色，需要講的愛國就不是愛國

 

網傳警察劣待（迫害）在微信上批評政府的普通人（老虎凳），難以驗證真偽。中國不僅體製有問題，具體運作上更是眾多問題，公民意識孱弱，政府素質參差不齊，尤其是法律意識與現代化相悖，這是一個製度的問題，也是我相信以後會變的原因，參見我幾年前的牢騷黨大於法還是法大於黨乃偽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