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走了-最後一麵

      媽媽突然就走了，快得沒有一點征兆。

     半個多月了，我一直不敢碰觸這份極度的痛苦，但又想如實記錄下這最後的記憶。隻好盡力保持清醒和平靜，寫下這曆曆在目的，剛發生不久的往事。

     我從北京回到美國以後不到一個星期，媽媽就住進了北醫三院的搶救室。剛開始以為隻是普通肺炎，因為白血球太高。我本沒打算立刻返回北京，畢竟剛回來，總想等等爸爸的消息再訂機票。畢竟爸爸那邊已經病危幾次了。我以為媽媽還會和上次一樣，在呼吸科住院治療一段就會好了。

     弟弟一家及親家輪流陪坐，因為搶救室是不允許陪護的，隻能在大廳裏坐等。目的也隻是為了病人用藥的時候家屬可以立刻付款。我有心趕回去參加輪班，怎奈感冒隻好了一半，希望再等等，為後麵的住院多出一把力。

     兩天後情況不妙。媽媽因不能吞咽，醫生建議插胃管進食。這可不是肺炎的症狀了，明顯是轉移到肺部的癌細胞阻斷了呼吸道和食道。呼吸機是早就上了，同時本院無床位。更糟糕的是，媽媽拒絕胃管進食。她用筆在紙上明確寫下了這個決定。

     我突然明白了，她決定向這個世界告別了。當弟弟告訴我這個消息的一個小時以內，我訂了第二天回北京的機票。同時我微信媽媽：先接受胃管吧，我盡快趕回來。後來發現她並沒有看到我的微信。

   一整天都在惶恐不安中度過。我寸步不離手機，密切關注著群裏的消息。心裏默默念著：媽媽等我，一定等我回家！

     第二天一早我趕往機場。群裏一夜沒有壞消息，讓我稍稍安心了一點。坐上飛機後我不斷祈禱：媽媽等等女兒，外孫女先去陪你，我隨後就到！好不容易下午落地北京，群裏的消息仍然是媽媽不時昏迷，但時間已經不多了。我女兒早上碰到她姥姥清醒片刻，已經告知我幾個小時後就會趕到。

     到北京後直奔醫院，與弟弟一家，我女兒和保姆會和。我第一時間衝進搶救室看媽媽，衝她喊著：媽，我回來了！你能聽見嗎？幾次以後我發現她已經不可能回答我了。她麵部因缺氧而浮腫，呼吸急促，眼睛緊閉。但我相信她聽見了，我們母女一定是心靈相通的。

     離開搶救室我們一起在附近吃了晚飯。飯後弟弟返回醫院，囑咐我們都先回家休息，明天我再開始陪護。

     就在我和女兒回到家沒幾分鍾，弟弟突然來電話：媽媽走了！

     算下來前後不到兩個小時。媽你是一直在等我嗎？你拒絕胃管進食，就是在告訴我立刻返回見你最後一麵？你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就是在堅持著等我到家？你決定結束病痛，不想再拖累我們？

     這個變化太快了，我一時無法接受。弟妹接上我和女兒再次趕往醫院。我們隻看了一眼咽氣後臉型逐漸恢複正常，麵容安詳的媽媽，就被趕出了搶救室在外麵等待。就在弟弟辦手續的當口，我又進去退下了媽媽手腕上的手表，她的手腕還是溫熱的，柔軟的。這是弟妹一個月前剛送給媽媽的生日禮物，為了給媽媽的本命年增加點好運。我最後一次和媽媽拉手永別！

     現在的醫院同時做著暴利的死人生意。幾個小時以後，我們一家在醫院的太平間裏安排好了媽媽的一切後事。當女兒陪著我走在夜晚寂靜的回家路上，我的腦子還是蒙的。飛機上一夜沒睡，下來後又是如此巨大的變故，我還沒來得及反應。隱藏在心中巨大的悲哀還沒有真正釋放出來。

     入夜，無眠。我開始意識到媽媽再也回不到她的這個家裏來了。眼前的一切都和我離開的時候一樣，不過十天的功夫。她以前也住過院，可這一次卻是永遠地離開了！夜裏迷迷糊糊似睡非睡，被女兒一陣陣哭聲吵醒，我內心的痛苦才終於爆發。我們邊哭邊回憶著媽媽近期的點點滴滴，慶幸媽媽做了果斷結束痛苦的決定。我們更加慶幸大家都見到了媽媽最後一麵，一個也不少。媽媽沒有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