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點鍾的時候,警棍敲擊鐵柵欄門的聲音把監房內的所有人都吵醒了。後半夜才勉強入睡的劉風仍然處於朦朧之中,老李頭用力推了他幾把,在他耳邊低聲叫道:“喂,起床了!”劉風這才清醒過來,從通鋪上跳到了地上。周圍的人都在忙碌著疊好自己的鋪蓋,隻有吳君強一人悠閑的坐在通鋪一角巡視著大家,在他的身旁,老李頭動作麻利的替他整理好鋪蓋後,又小跑著從打開的鐵門外的院子裏拿回一個塑料口杯和已經擠好牙膏的牙刷遞給了他,吳君強這才下了通鋪慢慢悠悠的出了監房,其餘的人陸續跟在他身後一起來到院子裏的水池旁,紛紛從水池下的隔間裏拿出自己的口杯和牙刷洗漱起來。劉風是最後一個走出監房的,他有點不知所措的站在門口看著眼前的人群,老李頭瞥見了他,把他帶到水池旁,拿出一個塑料口杯和一把隻有正常牙刷一半長度的塑料牙刷遞給了他說道:“動作快點,6點半就開飯了。”
早飯是兩個饅頭和漂著幾顆米粒的稀粥。原本隻在早晨喝杯奶的劉風實在沒有任何胃口,他把饅頭送給了老李頭後,勉強喝下了稀粥。老李頭一邊慢條斯理的吃著饅頭一邊說道:“小哥,既來之則安之。日子還長著呢,你這樣可不行啊。對了,你是因為啥事進來的?”劉風想起了前一天王警長填的那張表格,說道:“故意傷害。”老李頭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猜的也八九不離十。看你昨天那個蠻勁兒,就知道你也不是什麽善茬子。”聽了這話,劉風感覺自尊受到了傷害,他不服氣的問道:“你會看相啊?”老李頭笑著說道:“小哥,人和人不一樣,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氣場。老哥我在道上混了這麽多年,啥樣的人一打眼就能看的差不多。”劉風撇了一下嘴,說道:“我可不是混社會的。”老李頭說道:“嗯,現在還不是,等你在這裏進修完之後,將來可就難說了。”劉風不想再和他討論這個,岔開了話題說道:“你呢?你是為啥進來的?”老李頭嘿嘿一笑,說道:“詐騙。已經進來三個月了,正等著法院判決。”說著他指了指正狼吞虎咽的光頭大漢說道:“那小子,大劉,搶劫,這次是三進宮了,他是號裏的二把手。”劉風衝吳君強一努嘴說道:“強哥呢?到底因為啥進來的?”老李頭壓低了聲音說道:“強哥的事和軍火有關,具體的情況誰也不知道,但是他進來是因為被他養的一個情兒給點了炮了。其實強哥早就被條子盯上了,他從85年就開始跟雄哥,早就在公安那裏有案底了,隻是他們一直都是在香港做事,內地的條子拿他們沒辦法。今年夏天他回的青島,住在他情兒家裏,然後那娘們非要跟他要個名分,他沒答應,結果那娘們犯傻,就跑公安那裏把他給點了。所以說啊,這紅顏禍水一點兒沒錯。”聽到他最後一句話,劉風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說道:“強哥就是這裏的老大了?”老李頭點了點頭說道:“這是當然了。強哥是做大事的人,不是一般雞鳴狗盜之輩。那個大劉五大三粗的那麽能打,不過是一介武夫而已,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在強哥麵前,還不是乖乖的做個小弟。這號裏和外麵一樣,也有江湖規矩。你記住,在外麵牛逼的人,到號裏一樣牛逼。外麵的雜碎到裏麵來還是雜碎。看見那位了沒?”說著,老李頭抬手指了指一個蹲在尿桶旁邊吃飯的家夥,劉風轉頭仔細一看,那是一個五十多歲的中年人,留了一把垂到前胸的大胡子,有股子藝術家的氣質,吃飯的樣子斯斯文文的,如果不是身上的橙色馬甲標誌著他的身份,誰也不會把他和罪犯聯係在一起。老李頭接著說道:“那貨是青島美院的老師,下藥迷奸了他的一個女學生。進來先挨一頓胖揍,然後就是睡尿桶。誰心情不好了,都拿他撒氣。這種人在哪裏都屬於下三濫,不受人待見。”
早飯後,監房裏所有的人在大劉的指揮下,麵對麵排成兩列盤腿坐到了通鋪上,吳君強依舊懶洋洋的斜靠在通鋪一頭的角落裏注視著大家。大劉扔給了劉風一張紙說道:“這是監規,你今天給我背熟了,背不熟的話沒有晚飯吃。還有啊,叫你家裏人送5千塊錢和一條中華過來。”劉風看著他問道:“幹嘛?”大劉瞪圓了眼睛大聲道:“你他媽的吃喝不用花錢嗎?煙是孝敬強哥的!叫你幹嘛就幹嘛,少他媽的廢話!”說完,他坐到了吳君強身旁,氣鼓鼓的瞪著劉風,不自覺的伸手摸了摸脖子上被劉風咬過的地方,那裏橫七豎八的貼了一圈創可貼,拚成了一張嘴的形狀,看上去有點滑稽。坐在劉風身旁的老李頭用胳膊輕輕碰了一下正要發作的劉風,在他耳邊低聲說道:“這裏的規矩是這樣的。有錢進來你才有好點的吃喝,不然的話,頓頓拿蘿卜白菜喂你。晚上放風的時候你找看守借電話,給你家裏聯係一下吧。記得找看守的時候要先喊‘報告’,管看守叫‘政府’。”
林月呆呆的坐在自己房間裏的梳妝台前,她剛剛陪劉母見過了王警長介紹的律師,律師說過的話一遍一遍的在她的耳邊回響著:“這個案子比較麻煩。劉風太沒有經驗了,被捕的時候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現在證據確鑿,故意傷害的罪名是逃不掉的。我隻能盡力給他辯護,爭取少判幾年吧,但是這需要你們家屬配合我做一些工作了。”律師暗示她和劉母需要至少準備10萬塊錢來打點關係,劉母當時就哭了。而此時的林月也是心亂如麻,她在惦記著劉風的同時,一種怨恨之情油然而生。她原本和劉風計劃好,等劉風出國一年後各方麵都穩定下來,就回國和她登記結婚,然後辦團聚移民帶她一起出去,這也是她父母的意見。而現在,一切美好的未來都隨著劉風的被捕化作了泡影,將來會怎樣,她根本想不出任何頭緒,情不自禁的掉下了幾滴晶瑩的淚珠。
門一響,林月的母親輕輕走了進來。林月的思緒被打斷了,她抬頭看到是母親,忙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說了聲:“媽…”林母坐到了林月的床上,說道:“月兒,事情已經發生了,你也不必太難過。你現在有什麽打算嗎?”林月黯然說道:“我也不知道。”林母一邊觀察著林月的表情,一邊繼續小心翼翼的說道:“劉風是個好孩子,可他終歸是做了犯法的事。我和你爸都認為你們不應該繼續在一起了。當然,他現在需要各方麵的幫助,你離開他從情義上講有點說不過去。但是,你不能不為自己的未來著想。他已經是個沒有未來的人了…”林月打斷了母親的話,說道:“媽,我做不到啊,我還愛他。”林母歎了口氣說道:“月兒,媽懂你的心思。媽是過來人,你聽媽的沒錯,咱是清白人家,我不希望自己的女兒和一個罪犯糾纏到一起,這全都是為了你好。其實,從你剛和劉風在一起的時候,我就不是很喜歡這個男孩子。他是讀過大學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但是說話做事總有股江湖氣,這不是一個可以安安穩穩居家過日子的人,他並不適合你。隻是那時候,你在熱戀中,我們沒有說什麽。原本以為你可以影響他,讓他能有所收斂和改變,但是事實證明了,江山易改,秉性難移。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也許並不是壞事,好在你們沒有結婚,誰知道將來你要是嫁給了他,跟著他還會遭啥樣的罪呢。”林月痛苦的搖著頭說道:“媽,您別說了。”林母握住了林月的一隻手,輕輕撫摸著,繼續說道:“月兒,聽媽一句勸吧。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難,你不是小孩子了,要學會理智的思考問題,不要再任性了。”稍稍停頓了一下,林母的口吻變得堅決起來:“這事就這麽定了。無論如何,我和你爸這道坎,你是過不去的。我們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不容易,你是個孝順孩子,不會為了他不要你的爸媽吧?”聽了這話,林月低下了頭,無聲的落起淚來。林母站起身,把她摟到了自己的懷裏,撫摸著她的秀發,林月也抱緊了母親,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