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輕易愛上才子,因為世上的才子哥大多是單麵玻璃

ling1984 (2016-01-14 16:43:32) 評論 (37)
 

那些活在才子哥碎片裏的女人

文/張廷珍

 

 
當葉子綠著的時候,都差不多。離開樹枝,掉下來的時候,每一片都有不同色彩

 

 

她們,在一紙婚約裏,畫地為牢。才子哥們縱橫的才情有多紅,她們心裏的灰塵就有多厚,這就是他們的命運,一張白紙來,一張白紙去。

婚姻是她們的宗教,婚姻裏的那個男人就是他們用一輩子供奉的神。

朱安是,朱梅馥是,江冬秀是,張幼儀是,貴為皇帝妃子的班婕妤也是。而他們的男人是魯迅,是傅雷,是胡適,是徐誌摩,是漢成帝。

魯迅是原配朱安心目中的大先生。

尊父母之命,朱安與魯迅成婚。新婚之夜,朱安一個人獨守空房,她新郎魯迅不知道她是誰,隻知道她是母親給他的女人,他看看之後,覺得內心一陣亂麻,想著我不能接受這個婚姻,所以,拒絕。

很多年,魯迅的文采有多高,名氣有多大,朱安就有多矮多低。低到草芥裏的朱安就一個心願,希望大先生給她一個孩子,她就知足了。至死,她也沒有一個自己的孩子。魯迅一生寫字用掉了多少瓶墨水,可是,他沒有給朱安一滴。

想到這裏,寫到這裏,我心裏騰騰躥出的火焰,直衝腦門,在我的體內繞梁三丈。魯迅也是我心目中的大先生。我能說什麽,可是,我不能不說什麽。

殘忍。

一個我心目中的大先生,頂天立地的男人,絕望了一個女人做女人的權利,斷絕了一個合法女人想做媽媽的權利,這是什麽樣的殘忍啊。

 

 

朱安

 

 

悲劇,是把最美好的東西撕碎給人看,這是魯迅先生說的。人間的美好就是男歡女愛,就是男人使女人成為女人,女人使男人成為男人。

可朱安的人間,確是一張白紙,僅僅是婚姻祭台上的一件祭品,連悲劇都算不上,因為那張白紙,沒有被撕碎,隻是積鬱了幾千年的塵埃。

朱安也是小小姑娘,變成一個女兒家,夢想著一個婚姻,一個男人,一個家,她從一個女人——母親那裏,低低地退到另一個女人——婆婆那裏,就像一個不成形的孩子從一個子宮裏移植到另一個人子宮裏一樣。女人隻有從娘家到婆家,隻有這樣,她才會繼續活著,活得和社會合拍和諧合適,隻有這樣她才會每天聽到大先生的走路的聲響,見到大先生一麵,不然,她可能連見一次大先生麵的機會都沒有。

青燈,寡夜,獨守,點燈熬油,這個女人一秒秒怎麽活過來的?中國文化的曆史怎麽和朱安一樣一頁頁寫出來的?

朱安一張白紙來,又從一張白紙上走了。

也許,朱安這張白紙連被汙損的機會都沒有,連濺上幾滴墨水的機會都沒有。

中國文化的燦爛,一直遮擋文化後麵的汙點。文化的璀璨,一直遮擋住人性的汙點。

我可憐的中國文化!我沒有你不能成活,我們沒有你更是活著沒有了根!

 

中國幾千年傳統文化一直掩蓋著婚姻裏女人的悲劇,因為積攢了幾千年的灰塵,一直遮蓋著尤其是那些耀眼的才子哥身後的女人的麵孔,一紙婚姻,一張白紙,蓋在那些活生生的女人的臉上,是她們失去了姓氏,麵目,性別。一張紙畫地為牢,她們,就死死地躺在婚姻裏,無奈地把貞潔烈女的牌坊高高舉起,最後被活活壓死,成灰,成煙。

朱安愛魯迅嗎,不知道。魯迅是朱安的天,朱安的地。中國女人有了天地還要什麽,不要了,不敢要了,不能要了。魯迅愛朱安嗎,不愛。

 

 

魯迅 許廣平與子周海嬰

 

 

後來,魯迅和許廣平有了孩子,叫海嬰。朱安見了他,壓抑的母性突然爆發,她抱著海嬰恨不得勒進自己的骨子裏。據海嬰說,那時,他太小,不懂大媽媽,每次,總是怕。他長大了,懂了,懂了一個女人。

我想是沒人懂的,誰能懂朱安呢!不是她,怎能懂?海嬰不會真的懂,因為他是男人。他怎麽會懂一個女人對孩子的愛呢。海不會枯,石不會爛,一個渴望有自己孩子的女人,心會爛透,碎裂。

我就想要一個孩子,就知足了,大先生沒有給我。帶著這樣的絕望,朱安,燈幹油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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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早看到《傅雷家書》時,我就被書上那些娟秀的字體,迷醉。我被每一封家書上細致的編號擊潰。而今天,我被一個女人偉大到心碎的愛,偉大到窒息的死亡擊潰。

女人啊,你叫朱梅馥。

世上的才子哥大多是單麵玻璃,最光潔亮人的一麵,給了世人,給了學問,給了曆史,還給了情人;最鋒利最碎裂的玻璃渣子專紮貼近他們的人,那就是自己的結發的妻子,一次次紮裂視他們為宗教神明的女人。傅雷尤其如此。

 

 

朱梅馥

 

 

如果說魯迅把朱安看成母親強加給自己的物件而堅硬偏執地拒絕的話,傅雷對朱梅馥則看做自己當然的應該的隨意處置的禮品,甚至是一個病態暴戾天才的孩子對母親的執拗依賴和肆意的咆哮。

天生的,侍候我兒子的女人。這是傅雷母親對朱梅馥說的,對傅雷的妻子說的。是一個女人對另一個女人說的話。

相信母親的眼力,相信母親的自私,相信母親的慈愛。看懂女人的一定是女人自己,不是別人。傅雷的母親,望子成龍幾乎畸形。因為父親冤死,自小,傅雷就在母親極端殘忍苛刻的教育中長大。這樣的生存環境和壓力,使他除了身邊的人,幾乎不能與外界融洽交流。

傅雷,一位個性病態畸形的子才,一個無與倫比的翻譯家。

朱梅馥是傅雷的表妹。一個受過良好教育的女子,寫一首娟秀的好字,彈一首好的鋼琴,長一副東方女子賢德的麵孔。尊父母之命,與傅雷成婚。

與朱梅馥訂婚後,他遠赴法國巴黎,在太平洋那端,他離開了母親的視線,追逐愛情,幾乎休掉望眼欲穿等待成婚的表妹。後來,回國,成婚。他們,生了兩個聲名赫赫的孩子,傅聰,傅敏。

傅聰說,沒有母親,就沒有傅雷。一個是母親,一個傅雷。從這句話裏,可以看出,傅聰心裏隻有母親,父親就是一個名字而已,從這裏可以看出,傅雷在孩子的心裏是什麽!

 

 

朱梅馥與傅聰,傅敏

 

 

暴虐,歇斯底裏。一滴堅硬的油,永遠也融不進人群的傅雷,一個不知疲倦追逐女人的傅雷,一個天才的傅雷。被一個低到草芥裏,紙屑裏,塵埃裏的女人,無私無怨地包容著,養在花房裏,日夜看護著,滋養著,揮霍著。由於個性的偏執,飽讀詩書,西學造詣及思想的前沿狀態,致使傅雷在封閉狀態完成著自己的作品。在此過程中,他暴戾的出口就是他身邊的女人和孩子。他在折磨家人的時候完成對自己的折磨。

傅雷愛上了一名女子,要死要活的追逐。因為暴虐的性格,因為自尊到極端的脾性,他幾乎不會和人交往,是他婚姻裏的女人,朱馥敏把他打扮得光光鮮鮮的,送走他,找情人。當他灰頭土臉地回家,是朱梅馥擦去他臉上受傷的塵土,微笑著再把他送出去,繼續。

後來,傅雷幹脆把情人帶回家卿卿我我。朱梅馥一如大家閨秀,周到地照顧所有來家裏的客人,端茶倒水,做拿手的飯菜,傅雷高興時,她會看著男人的臉色給他和他的情人彈奏鋼琴,隻要他高興,她什麽都不計較,她是女主人,她已經心滿意足。

 

 

傅雷夫婦

 

 

有人說,朱梅馥是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對這句被用爛的句子,我反感透了。此句隻屬於張愛玲和胡蘭成,隻屬於那對塵世孽緣,隻有他們知道,什麽是懂得,什麽是慈悲,其餘套用的都是偽劣的次品。

其實受過良好教育的朱梅馥也隻是把傅雷當成自己婚姻的宗教膜拜而已。在她一直以跪著的姿態膜拜時,她把他當成了一個長不大不懂事的孩子,圈養著,寵愛著,隱忍著,膜拜著。

笑臉,一直的笑臉,一直的認錯,一直的道歉,謙卑著,活著。

白天,上午她做著家務,下午為傅雷謄寫書稿,在他疲倦的時候,為他彈奏鋼琴,為他按摩,她似乎從來沒有自己。她活在他的世界裏,為他擦拭玻璃。讓碎裂的玻璃碎渣紮著自己的脆弱不堪的心。

晚上,他在書房為情人一封封寫著情書,她為他守夜,為他送去碧綠的茶水。情人們享用著才子哥精致的精神靈魂,愛著他玻璃一樣透明的光彩,而朱梅馥一個女人,站在鏡子背後,擔承著這位性格扭曲的才子的全部。她,就像一支孤獨的素色花,靜靜地開著。直到有一天,他的情人看明白,她們,隻是一群照鏡子的人,需要才子哥光亮一麵的,她們無力也無法承擔精神世界裏燃燒之餘的灰燼,她們,在一直孤單的素色花麵前,懂得了一個怪癖,淵博的才子的愛,一旦落入凡塵,就是灰燼。

於是,在這些露水情人向傅雷告退時說,好好愛你的妻子吧!隻有傅雷夫人才最適合傅雷。

至此,傅雷才懂得,愛真正的含義。

 

 

婚姻和愛情的關係一直懸在腦門上,傳統的觀點是婚姻是愛情的歸宿,愛情需要婚姻的保護。沒有愛情的婚姻是廢墟,沒有婚姻的愛情沒有圓滿。放開來看,婚姻是對愛情的約束,愛情是婚姻存在的唯一尺寸。

男人大抵是一個樣子,為愛去活,需要愛,就要有新鮮的愛,不斷愛。女人為愛去死,在一個愛上,吊死,還心甘。

當葉子綠著的時候,都差不多。離開樹枝,掉下來每一片都會有不同的色彩。生命的經曆和承載不同,不用爭著綠了,就呈現出自己的樣子,輕鬆地落下,自由了,不再附屬在任何它物之上,也不再有任何責任了。

就像簡愛說的,當我們走過墳墓時,都是平等的。

 

 

1966年9月2日晚。

把人格和尊嚴看的比命還貴重的傅雷,選擇了死。

朱梅馥說,你的性格就是到了陰間也會遭鬼欺負,我不放心,我隨你走,照顧你。

那時,他們的兩個孩子也在遭受著命運的不堪。可是,她還是選擇隨他走。

那天,她聽著他的交代,事無巨細地記錄著書寫著最後留給世界的遺言,那麽精致安詳地完成了對世界的最後告別。她把他扶在沙發上坐好,緊緊地摟著他,看他服下毒藥,直到他沒有了鼻息。她仔細地為他穿好衣服,把他的頭擺正,讓他最後尊嚴著。之後,她撕開被單,係好死扣,放好凳子,怕影響鄰居,她在凳子周圍墊上棉胎,最後,隨他去陰間照顧他。

 

莫名其妙的我就泣不成聲,莫名其妙的我就想起了舒婷的一首詩:

 

 

望 夫 石

 

在向你揮舞的各色手帕中

是誰的手突然收回

緊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當人們四散離去,誰

還站在船尾

衣裙漫飛,如翻湧不息的雲

江濤

高一聲

低一聲

美麗的夢留下美麗的憂傷

人間天上,代代相傳

但是,心

真能變成石頭嗎

為眺望遠天的杳鶴

錯過無數次春江月明

沿著江岸

金光菊和女貞子的洪流

正煽動新的背叛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

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