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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創小說:春假和自然主義
2015-05-05 09:36:04
一 說它不是真事兒吧,好 歹也是一春假。說它是 真事兒吧,許多細節卻 已模糊。出於某種積習 ,我用 小說的調子把它寫出來 ,也請你當它是一篇小 說來讀。 二 春假到了,他逼迫自己 逃離實驗室。恰好有個 小兄弟打來電話,問要 不要去坐坐。IL47 ,toll free way,他獨自一人開 車去了芝加哥的市郊。 小兄弟比他年輕幾歲, 書沒怎麽讀,可混得不 錯。結婚好幾年,也不 要娃兒,倒是養了條大 肥狗。 單門獨戶的house ,據說是芝加哥最好的 一塊市郊。學校啊公園 啊這些硬件兒就不用提 了。這麽說 吧,隻要市裏的黑哥兒 們敢開車進來,警察就 敢亮燈去攔。 小兄弟又叫了一圈兄弟 ,小兄弟的老婆也叫了 一圈姑娘。人一多,h ouse頓時就小了。 那條大肥狗 抽動著鼻翼,聞聞裙子 ,舔舔腳丫子,人前人 後的也跟著忙個不亦樂 乎。 自然要吃飯喝酒。說說 笑笑的一大桌人,還有 一大桌吃的。狗在人腿 之間鑽來鑽去,蹭的對 麵那姑 娘黑絲襪上全是狗毛。 那狗盯了他好幾眼。有 姑娘在笑。他隻好用筷 子的另一頭夾起塊排骨 ,像狗伸了過去。 三 都是年輕人,笑話他大 多聽不懂。好不容易有 幾個聽出點意思的,還 都是葷段子。他呷了一 口清 酒。想起那西門慶小人 得誌,做了提刑,總得 跟文官們來往應酬,便 養了個姓溫的秀才,專 門幫慶 打理文章和帖子。秀才 嘛,麵皮薄,慶和慶的 狐朋狗友在酒桌上那些 葷段子就插不上嘴,隻 一個勁 兒吃酒夾菜。慶拍拍秀 才肩膀:我們都是粗人 ,溫老先生別見怪。秀 才就慌忙搖頭:笑話嘛 ,不葷 不逗。 窮酸讀書人的尷尬,《 金瓶梅》可謂窮形盡相 。然而人這東西可是複 雜,他想。慶哥給溫秀 才配了 一個書童伺候,眉清目 秀。結果書童嚎哭著回 來,說這老天殺的總想 扒他屁眼兒。慶大怒, 溫秀才 隻好滾蛋。書裏還寫溫 先生也有個老婆,但不 知夫妻感情如何。慶家 裏家外的搞了那麽多女 人,先 生讀書再多,也難免胸 中不平吧。 四 都喝高了。他還行,光 上臉不上頭,便負責開 big van。買了I-PA SS的,不用繞來繞去 ,跟著 GPS就行。還沒進市 裏,車便一個比一個能 搶。他打開窗子,煙頭 嗖一下就沒了。Kin g Spa,韓 國人開的洗浴中心。 嗯,洗浴中心。他回頭 看看這一車歡笑的年輕 哥兒姐兒,很好奇他們 是如何知道這種地方的 。 跟國內見過差不多的前 台大廳。一張New York Times被剪下來, 放大,供祖宗似地被鑲 在玻璃 框裏。前台是兩個韓國 女人,一老一少。老的 講朝鮮話,負責韓國人 民。少的講英語,負責 世界人 民。一人一雙人字拖。 一人一條毛巾。一人一 套高溫消毒過的浴服: 男賓藍色,女賓粉色。 男賓室 門口站著樹葉遮羞的亞 當。女賓室門口斜倚著 袒露雙乳的夏娃。彩色 塑料的鬆緊帶,上麵綁 了鑰 匙。整整一麵牆,被上 了鎖的寄存箱分割成數 百個小塊,讓他想起老 家縣城殯儀館那麵嵌了 無數個 骨灰盒的玻璃牆。帆布 鞋和牛仔褲鎖進了18 3號小箱子。老式的黑 幫片裏應該藏一把不上 子彈的手 槍。 兄弟們都脫光了。他也 脫光了。廳堂裏是各種 各樣赤身露體的男人: 老人,小孩,黑的,白 的,體 毛奇重無比的。無數條 聳耷下來的陽具。多年 沒在公共場合裸體,難 免覺得觸目驚心。濕濡 ,悶 熱,一片肉的熱帶雨林 。老頭兒在哆哆嗦嗦地 刷牙。禿頂的男子把毛 巾搭肩上刮胡子。黑人 身軀龐 大,俯身躺在一張大床 上,一大堆顫抖著的黑 煤色的肉。按摩師是個 矮小的亞洲人,手臂青 筋凸 起,脖子上刺著青龍。 一個落跑天涯的老江湖 ,老式黑幫片再次在他 腦中閃過。 每個男人都顯得若無其 事,連小孩子都麵孔冷 漠。他們到底在想什麽 ?假若有個同性戀混在 這堆裸 體男性裏麵,又會想些 什麽? 回到大學的澡堂,從來 不憚赤裸相見。年輕, 沒心沒肺的不發愁,沒 心沒肺的總發愁。不是 少年不 知愁滋味,而是少年不 解愁滋味。身體也年輕 的漂亮,年輕的蠻橫, 沒有對不起造物主的褶 子和贅 肉。肆無忌憚的比著長 短大小。有人搓一搓著 就直了,毛巾掛上麵來 回晃蕩,隔了水霧看去 ,一麵 二十歲的小白旗。 他泡在水池裏,閉上眼 睛,試圖去感受水流的 溫熱和形狀。睜開眼睛 卻瞧見身體隨著水紋而 蕩漾。 大概是折射和燈光的緣 故,雙腿變成了兩條細 長的深海怪魚。 五 浴袍上麵是一串韓文。 以前在省城倒是去過這 種地方,穿過這種袍子 。浪都洗浴。國內那袍 子是白 色的,很薄,很鬆,很 垮。一次性的。大概在 國內的這種地方,說了 高溫消毒也沒人當真。 笑話, 國外說高溫消毒你就放 心了? 休息大廳男女混合。U ni sex。也不知道這詞 兒翻的對不對。哥兒姐 兒都穿浴袍出來了,小 臉兒 和脖子都蒸個紅呼呼, 煮熟的蝦或胡蘿卜。這 地兒可比國內的場子小 多了,燈光還亮,幸虧 在美國 還有個種族差異,各說 各話。要不大夥兒怎麽 好意思就亂哄哄的往一 起湊。各種各樣女人乳 頭的形 狀時隱時現。她們有的 躺在男伴的腿上,有的 在哄小孩吃點心,有的 則敷了麵膜,孤零零地 玩兒著 手機。 他覺得有些好笑。成年 人嘛,都心知肚明。對 方身上隻那麽薄薄一層 的浴袍,高溫消毒的浴 袍。對 方身體剛剛清洗完畢, 對方那臉頰還是燙的。 大家心照不宣,玩兒的 就是這種擦邊球。所以 最讓他 費解的是:居然會有夫 妻帶小孩過來。 穿黑絲襪的姑娘坐在他 對麵。一藍一粉浴袍下 的腿輕輕地擦了一下。 那感覺像是煙花,從腿 部直飛 竄到腦海深處。這是他 第一次見她。他沒有微 信,隻幹巴巴互通了姓 名。通也是白通,頭回 見麵, 他誰的名字也記不住, 隻有滿腦子的胡思亂想 :姑娘彎下腰,雙手在 腿上輕輕劃過,絲襪就 跟著褪 下來,然後鎖進小箱子 。他瞄了眼她手腕上那 一小片彩色:232。 所以你打開232號寄 存箱,沒有 不上子彈的手槍,隻有 那麽一雙沾了狗毛的黑 絲襪。 六 姑娘們要了類似於冰果 之類的甜點。弟兄們則 是啤酒。這要是在省城 ,應該是紮啤吧。休息 大廳裏 飄蕩著一股韓式烤章魚 的味道。小兄弟開玩笑 說,泡完澡就餓,吃點 東西,再泡,再蒸,再 吃,舒 服著呢。 讀大學那會兒正流行宮 崎駿。沒錯,就是那座 神隱的洗浴中心。影影 綽綽奇形怪狀的鬼神脫 個精 光,泡在添了草藥的浴 湯裏,深呼一口氣,d umping all their shits,起來擦幹 身子,還 得山吃海喝。別人都對 千尋和白龍那愛情念念 不忘,他隻記住了那個 沒有長臉的黑怪:戴著 麵具, 直勾勾地盯著你,把樹 枝般的黑手伸進口袋。 誰接了那金幣,誰就被 它一口吞進肚裏。 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 了,這一大屋子人該做 點什麽?除了吃的,韓 國人還準備了鹽浴冰浴 火龍浴 和各種小遊戲室。可這 一大桌子放春假的中國 學生到底還是選擇了打 牌。那種好幾副撲克混 在一起 的亂哄哄的玩兒法。就 那點兒出息。這要是省 城的浪都,該是麻將或 二人轉吧。 這種幹摸手指的牌,他 是不會打的。在中學時 代的遊戲廳,他跟縣城 裏的混混們隻學會了一 種玩兒 法:三張牌的拖拉機, 幹脆而地道的賭博,很 適合遊戲廳裏稀裏嘩啦 的幣子和煙霧繚繞。可 到了省 城的大學,和後來的美 國,他這種玩兒法就顯 得十分古怪。至少,壓 根兒就沒姑娘聽說過這 個。 他一個人起身走了,沒 多看那姑娘一眼。他猜 她正專心摸牌,也沒多 看他一眼。該不該忘掉 腿上那 一擦。 七 他躺在小影院的靠椅上 。那角度傾斜的和省城 一模一樣。浪回那次是 他替朋友的朋友考試。 考前喝 多了,差點把人家姓名 給忘了。好歹是過了, 結果人家說錢等一等再 說,晚上先帶你出去玩 兒玩 兒。於是他灌了滿肚子 紮啤,穿著一次性的白 色浴袍,斜躺在靠椅上 。對麵是個昏暗的小舞 台。二 人轉。就是那種一男一 女的對唱,台下叫好聲 不斷。朋友的朋友問他 要不要叫點啥。他說不 點,等 你付我錢呢。朋友的朋 友就笑了,給他叫了一 個女人,足底按摩。 他那雙腳,算是踢球踢 廢了。一場雨中的混戰 ,連腳趾甲都踢沒了。 重新再長,那模樣就層 層疊 疊,夏天都不沒臉穿露 腳趾的涼鞋。燈光昏暗 ,看不清那女人的模樣 。她半蹲半跪著,把他 那腳放 在懷裏,用手揉他的腳 底。腳趾不時觸到乳房 ,一片鬆軟。女人頭發 也垂了下來,輕輕掃過 他浴袍 下的腿。據說這是浪都 裏最便宜的服務。所以 女人估計不年輕了,甚 至可能是一個妻子,一 個母 親。她那懷裏應該抱著 她的孩子。她那雙手應 該去撫摸她的男人。二 人轉的下流愈加肆無忌 憚。他 突然起身,告訴朋友的 朋友,有點惡心。他轉 身離開,女人從燈光陰 暗處站了起來。 小影院的對麵是銀幕, 和他係裏開semin ar用的那塊大小差不 多。長腿長臂的烏瑪瑟 曼穿了李小 龍的行頭,狂舞手中的 東洋武士刀,人頭橫飛 ,血光四濺。他在靠椅 上昏昏欲睡。禁酒令期 間的紐 約,唐人街上的煙館, 《美國往事》裏落魄的 黑幫分子深吸一口鴉片 ,麵對自己的人生,詭 異一 笑。 八 再醒來的時候,已坐在 big van的駕駛座上。打 開車燈,對麵是一堆黑 乎乎的殘雪。不知為何 , 今年春天遲遲不肯來到 。剛從浴館裏出來,夜 半的芝加哥便十分清冷 。浴館的停車場倒是熱 鬧,車 滿不說,還有幾輛蒼蠅 覓縫兒似的來回轉悠。 小兄弟說:這地方很有 名,二十四小時爆滿, 全美總共才三家。 他打了個哈欠,問:為 啥這種地方居然不是咱 國內人開的。 小兄弟說:得了吧你, 能開這種地方的人都不 來美國。 姑娘們就笑。後麵那台 吉普等煩了,閃了幾下 燈。他打著火,看了眼 後視鏡。穿黑絲襪的姑 娘也 笑,頭發還正濕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