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愛需要恩典——看電影《藍白紅三部曲之紅》(Three Colors: Red)

 

博愛需要恩典

——看電影《藍白紅三部曲之紅》(Three Colors: Red)

 

在色彩三部曲中，最有看點，又最寓意深刻的是最後一部“紅”。紅所講述的是一個現實與虛幻相結合的人生故事。故事的地點也由巴黎與華沙，來到了瑞士的日內瓦。故事的主人公是一個名叫瓦倫提娜的女大學生兼模特兒。

 

影片一開始，觀眾就看到這個女大學生並不愉快，原因是她的男朋友在英國，她很想念他，常常打電話給他，可是她的男友又是個很神經質的人，不僅對她態度生硬，還懷疑她的忠誠，這令她很苦惱，也很困惑，不知道該怎樣同他保持應有的關係。

 

就在瓦倫提娜的住處不遠，還住著一位名叫奧古斯特的法律係學生，他很用功，不過讀書之外，他把自己的時間和感情都給了他的女友。看得出來，他很依戀她。可是他的女友還同時與別的男人有性關係，他目睹後震驚傷心，痛苦得無法名狀，以至於連自己心愛的寵物狗也被放逐不要了。

 

瓦倫提娜與奧古斯特都是對感情比較專注的人，也都在各自的感情中有難言的苦澀。然而，盡管兩人有許多相似之處，又近在咫尺，卻是素昧平生，甚至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在這種一片陰錯陽差之中，因開車意外撞到一隻狗，瓦倫提娜便認識了狗的主人，一位不苟言笑，滿臉詭異的退休法官。  

 

故事進入主題就是從這位老法官出現在鏡頭時開始的。他隻是個配角，可是卻很重要。他的存在有承轉起合、傳真引線的作用。他不僅串起了整個故事，又引導瓦倫提娜開始思考，並在人生之路上逐漸成熟。

 

也就是說瓦倫提娜因為認識並了解了這位性格迥異的退休法官，才發現生活中還有自己從未見到過的另外一麵。雖然這一麵是隱秘的，不向外界展示的，但卻是生活的組成部分，是真實存在的另一種形態。

 

相由心生，瓦倫提娜是個麵容姣好，身材健美，很有愛心的美麗女子。她每天的生活也很有規律，很充實。她不是學習，就是參與模特表演或者拍照。

 

她剛認識老法官時，對他充滿了憤怒與反感。原因是她驚訝地發現，這位退休法官看起來道貌岸然，卻竟然在家裏監聽鄰人的電話。這種不道德之舉，讓瓦倫提娜惡心。可是老法官給出的理由又讓瓦倫提娜張大了嘴巴說不出話。

 

老法官說，以前他在法庭上聽到了太多的假話，為此他受夠了，他要聽真話，他要知道人們在做什麽，他們都有哪些秘密，以及他們是在如何欺騙他們的家人與他人的。

 

一句話，他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可想而知，瓦倫提娜聽到這個理由時的震驚，比先前聽到老法官坦言，他確實在偷聽別人電話時的震驚還大。

 

不僅如此，老法官接下來的行為又讓她極其驚詫。為了表示自己的悔過，老法官主動向被偷聽人和警察坦白了自己的行為，並且其詳情又被報紙披露出來。這時的瓦倫提娜不僅不再惡心，反而對老法官有了一種同情憐憫之心。

 

他們之間的關係也不再是猜忌，譏諷與警惕，而是信任，好感與友誼，他們變成了忘年之交，也許還有點兒曖昧的情愫在其中。至少在瓦倫提娜的心裏，老法官已成為她的良師益友，是一個她願意傾聽與關心的人。

 

瓦倫提娜與老法官的對手戲，是影片情節中最為細膩與感人的。在許多細節裏，當觀眾看著女主角的眼神，感受她內心起伏不定的細微變化之時，不能不佩服導演的藝術視角與水準。他的電影就像是一杯淡淡的香茗，在不經意間散發著幽香與芬芳。

 

導演把人物放在了許許多多個特定的背景下，展示他們的人性在心態上的諸多痕跡。令人生，命運，性格，乃至幸福這些個無限大，卻又神秘的主題，都以他自己的方式加以詮釋與解讀。這樣的鋪陳與描述，令畫麵總有無窮的景深與魅力。

 

在這部影片裏，瓦倫提娜與老法官似乎就是一對前世的情侶。由於命運的鬼使神差，此生此世他們隻能在錯誤的時間裏相遇，不可能產生愛情，隻能建立友情。

 

法律係學生奧特斯蒂在愛情上的挫折，還有最終成為一名年輕法官的過程，都與老法官的經曆如出一轍。就連他們因為一本書掉到了地上，那隨意看到翻開的一頁上的內容的情節都一模一樣，而那頁書上所寫的正是考試題的答案。

 

所以，人們看到這部影片的結尾時，不由得感慨不已，原來世上所有的事情都不是偶然發生的，都是早已命定的。人所能做的，根本就無法改變命運的原有軌跡與格式，充其量隻能是一種局部的，對心情與感覺的影響而已。就像一個再健康，再天天早起鍛煉的人，當天意難違之時，還不是說走就得走，自己完全沒有回天之力。相反，一些病病殃殃的人，甚至一生都被病魔纏身的人，比健康人更長壽的也是比比皆是。

 

影片以穿越時空的手法，將真實與向往融為一體。奧古斯特的存在，就是老法官年輕時孜孜以求學習奮鬥的翻版。瓦倫提娜的出現，喚醒了老法官的心願與追求，並在精神上得到了久違的滿足與快樂。如果時光倒流，有誰又能懷疑老法官與瓦倫提娜不是很般配的一對兒呢！ 

 

影片的最後，在英吉利海峽遇難的郵輪上隻救起了七個人，其中除了一位是船上的服務生，剩下的六位都是這部《藍白紅三部曲》中的主要人物。他們是“藍”裏麵的茱莉和她的戀人奧立弗；“白”裏的卡洛爾和他的前妻多明妮；另外兩位就是這部“紅”裏麵的瓦倫提娜與奧古斯特。

 

身裹毛毯，渾身濕透的瓦倫提娜與奧古斯特從救生艇上走下來的時候，他們四目相對，卻一臉的茫然。他們似曾相識，但畢竟想不起來在哪裏相識。其實他們彼此間的生命感應才剛剛開始，在這之前，他們各自在人生的路上已經平行地走了好一陣子，此刻終於交叉了，來到了彼此的麵前。

 

他們會有故事麽？應該會的，他們一定會相熟相知，其默契信賴的感情，就像是瓦倫提娜與老法官之間的那種神秘莫測的關係。奧古斯特本來就是老法官今生前世的自己，他們的關係原本就有命定的成份，如果他們成為情人並且親密無間，一點兒也不令人奇怪。

 

該片之前兩部影片中的主人公也同時被救起，“白”裏的卡洛爾終於如願讓自己的前妻回到身邊。這次他們結伴出行，雖然遇到船難，但是他們的故事並沒有完結。卡洛爾成事在天，謀事在人，成功恢複身份，他所深愛的前妻也脫離了牢獄之災，兩人有情人終於再次成為眷屬，令人高興。他們的一生夠多事的了，也該安定下來了。

 

“藍”裏的茱莉，經過了喪夫喪女的致命打擊，終於從刻骨錐心之痛中走了出來。她與丈夫昔日的助手、一直暗戀著她的奧利弗的戀情，成為她重新擁抱生活的熱情與動力。盡管他們遇到沉船災難，可是他們卻能夠大難不死。這也沒有什麽可奇怪，因為茱莉已經死過兩回，死已經無法製約與禁錮她了。她也該再次擁有一個幸福的人生了。

 

這套三部曲影片所詮釋的道理並不抽象，說明好人在世上都是要經曆一定的磨礪與災變的。不經過相應磨難的人，對於來自命運之神的饋贈，也是承受不起的。不過，磨難也不是無止境的，一旦風雨散盡，命運之神會讓他們撥雲見日，重獲自由，平等與（博）愛。

 

就像人們在電影《藍》《白》《紅》中所分別看到的，人們要獲得這些幸福的元素，在自由與平等上，是要做出一定的犧牲與付出的，因為自由需要代價，平等需要條件，而唯獨（博）愛所需要的卻隻是恩典，即命運的賞賜。

 

原因很簡單，愛不是人類自身所有的，而是上帝送來的禮物。這樣的禮物是白白得到的，所以，不佩得到而得到的好處，就是恩典。由於恩典，人才有了愛，因而人也就有可能愛人如己，有愛與被愛。

 

人類在獲得自身的愛與幸福的同時，也就必然會有可能獲得社會的正義與和平，而後者就是所謂的博愛，這也是人類進入現代社會時的一種瑰麗追求。

 

在當今的世界裏，人們距離博愛的目標還有多遠，具體數值不得而知。但是“色彩之紅”這部影片已經告訴我們，這個愛是由命運之神來安排的。正是因為有命運之神的這種恩典，人們才可以在地球上偏安一方，與相愛的人相愛相處，世代繁衍，生生不息。 

 

如果說，每一個生命都是一組數字，每一個故事都是一種符號，每一個愛與幸福都是一種命定。那麽，在這個道理的普及上，藝術家的功德遠遠大於哲學家。

 

所以，係列影片《藍白紅三部曲》又是一部不可多得的人生讀物，在人性的角度上，深入詮釋了愛與背叛的主題。而這部“彩色之紅”，更是把人們的視線聚焦在愛的麵前，為這個係列三部曲進行了一次全麵的總結。

 

在這三部影片裏，都有一個相同的人物與畫麵出現，就是都有一個極度彎腰駝背的老婦人，正在街邊向一個廢物回收的高大箱子裏塞一隻空瓶子的鏡頭。她動作遲緩，又由於本來就矮小的身子直不起來，這讓她把瓶子投入到回收箱裏的舉動戰戰兢兢，非常吃力。

 

這個畫麵兩次在巴黎，一次在日內瓦街頭出現。在巴黎出現的兩次，《藍》裏的茱莉，《白》裏的卡洛爾各看見一次，可是他們都沒有上前幫助這個老人家。隻是在日內瓦這一次《紅》裏的瓦倫提娜出手幫助了這個老婦人。

 

原因就是瓦倫提娜心裏有愛，願意並且有能力幫助人。而那個時候的茱莉與卡洛爾因為不同的原因，都被愛拋棄了，已經自顧不暇了，哪裏還有心思顧及他人的難處，隻能對別人的困難熟視無睹，視而不見了。  

 

導演用這個橋段是不是也是告訴觀眾，人生其實更多的時候就像那個老婦人，是很艱難的，需要人們的關愛與幫助。而且，即使再困難也不能放棄原則，就像那位老婦人，還是堅持要把該回收的垃圾放到指定的回收箱裏，如果人人都這麽律己，那整體的人文環境不是就會得到很好的保障與提升麽！

 

電影曆來就是文學藝術得以展現其瑰麗的重要標誌。《藍白紅三部曲》是大導演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Krzysztof Kieslowski）的巔峰之作。他窮其一生的思考與才華，製作出這套殿堂級的傑出之作。因此，這套作品在“普渡眾生”的同時，也把他自己締造成一位載譽藝術史冊的偉人與思想家。

 

在《紅》片拍攝完畢的兩年之後，這位藝術大師就永遠離開了他的觀眾，年僅五十六歲。然而他的電影卻不因他的離去而絲毫退色，反而更加璀璨。他留下的傳世之作繼續以其獨有的深刻與魅力，以及探索求實的精神而大放異彩。他留下的是一筆巨大的財富與永遠的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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