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代蜜瓜

漢代蜜瓜 名博

《非典愛情》33 難念的經

漢代蜜瓜 (2009-10-19 08:26:23) 評論 (32)


結婚後張允鑫暴露出來的問題還不止夢醒跟媽媽講的那些,比如吃飯,結婚前無論是跟夢醒在一起吃飯,還是到蘇家吃飯,他都吃得很安靜,毫無聲息,樣子也很優雅。可是他們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情形完全不同,令夢醒幾乎崩潰,神經衰弱。

首先,張允鑫特別喜歡啃骨頭,啃雞爪,啃豬蹄,喜歡吃螃蟹,魚等水產,他能吃得非常精細,最後啃得幹幹淨淨隻剩下骨頭,不像夢醒,連肉帶骨頭一起往外吐。他啃起來搖頭晃腦,姿勢肯定不會太好看,夢醒懷疑他嘴角老往下彎,是不是就是啃這些東西啃出來的結果?因為她每次看他啃,都會見他嘴角奮力地咧開,向下彎曲。

其次,他吃任何蔬菜水果都不吃皮。夢醒吃蘋果吃生番茄生黃瓜,都是洗洗幹淨直接咬,連皮一起吃,而他不,總是要求夢醒幫他削皮,夢醒白他一眼:“我自己連皮吃,給你削皮?你為什麽不吃皮?營養很好的!”

夢醒不給他削,他就用牙啃下來,一點點的薄薄的一層,很少啃到肉,這牙功,夢醒真是不佩服都不行。甚至番茄炒蛋,他都會把番茄皮吐出來。夢醒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問他:“你為什麽要把番茄的皮也吐出來?”

張允鑫說:“不消化。”

夢醒說:“不消化,它自然會排出體外,還順帶刷洗腸胃,促進蠕動。你這樣挑,會把你的胃搞得很嬌貴!”

張允鑫翻翻白眼說:“這種事你不要管好吧?”

夢醒說:“我看著難受,渾身起雞皮疙瘩!我們結婚前你為什麽不這樣?你那個時候就這樣,我要考慮考慮是不是嫁給你。”

張允鑫嘿嘿一聲沒說話。

第三,這一點令夢醒最不能忍受,就是他吃飯發出巨大的聲響,喝粥吸哩呼嚕,吃菜叭嘰叭嘰,全不像他在外麵安靜文雅無聲無息的樣子。有一次夢醒問他:“你能不能小聲點?你這聲音,走廊裏都可以聽到了。”

張允鑫說:“你這人怎麽回事?還不讓人吃飯了?!”

夢醒問:“你在外麵吃飯,在我家吃飯怎麽不發出這種恐怖的聲音?”

張允鑫說:“家裏跟外麵能一樣嗎?我在自己家不放鬆,到哪裏去放鬆?再說,哪裏是你家?你是我老婆,這裏才是你的家!”

夢醒好笑地說:“吃飯還有什麽放鬆不放鬆?你在外麵吃起來文雅安靜,說明你知道吃飯聲音很響是一種很不禮貌很不文明的行為。這種禮貌文明不是說要對外人,是一個人的修養,對外對內都該一致!”

張允鑫吃得更響:“我就喜歡吃得響,怎麽舒服怎麽來!”

夢醒給他氣得吃不下飯,端著碗到裏麵擰開電視邊吃邊看——不管怎麽說,電視裏的聲音總比那豬吃食的聲音要好聽得多。

另外一點,夢醒家裏規矩大,搛菜隻許在盤子向著自己的一麵來搛,如果她跟誌醒在盤子裏挑挑揀揀找肉或者別的好東西吃,就會被夢醒媽媽敲筷子,罵他們“沒規矩”。可是張允鑫搛菜,把菜夾起來掂一掂,放下,再夾起來掂一掂,放下,第三次夾起來,才搛到自己碗裏。有一次夢醒忍無可忍,問他:“你打擺子啊?好好的你一次夾起來放進你碗裏不就行了,幹嘛這麽拎著筷子在碗裏哆嗦來哆嗦去?”

張允鑫愕然:“又怎麽啦?我搛菜也惹著你了?”

夢醒說:“請你在外麵怎麽吃飯,就在家裏怎麽吃飯行不行?!”她已經接近崩潰。

至此她知道,這個人有兩副麵孔,外麵一副跟家裏的一副很不相同。教養和文明對於他來說隻是一件華麗的外衣,出門時穿上,回到家脫下來,不像她,誌醒和鄭義成,是溶在血液裏的東西。

夢醒回家跟媽媽抱怨,還說起他喜歡吃些腸子內髒等下水。夢醒媽媽想了想,這麽說:“也可以理解。他家裏那邊是水鄉,淡水水產比肉便宜;家裏條件不好,窮,肯定不會吃肉多,肉貴嘛,隻能買些下水,豬蹄等回去煮,合算,可以啃半天。小時候這種東西吃多了,吃成習慣,長大變成愛好。”

夢醒說:“吃剩的飯菜,他不讓我倒掉,說是浪費,自己又不吃。我問他什麽意思,是不是想讓我吃,他哼哼哈哈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這人有毛病,住家過日子,誰不吃點剩飯?他怎麽就不能吃了?現在想起來,我跟他回他家,從來沒見過他吃剩飯,都是他媽媽吃。”

夢醒媽媽說:“你也真是,他從高中起就在外麵住校念書,難得回家一次,做媽的可能不可能給他吃剩飯剩菜?”

夢醒說:“吃頓剩菜剩飯怎麽啦?咱們家不都是一起吃?憑什麽剩飯剩菜就該女人吃?我又不是他媽!反正他吃我陪著他一起吃,如果他不肯吃,也別指望我會吃——要吃新鮮大家都吃新鮮的!”

夢醒媽媽說:“那你就悄悄倒掉,不要聲張。”夢醒媽媽亦不讚成張允鑫搞特殊。

夢醒說:“可是他會問,上次的剩菜到哪裏去了。”

夢醒媽媽昏倒,也確實感到這個男人是比較瑣碎婆媽——夢醒爸爸從來不知道自己家冰箱裏有些什麽,剩菜也好,新菜也好,給什麽吃什麽,從不挑剔。

新婚最初的甜蜜過去之後,夢醒深刻地感到,住家過日子,不是古裝愛情劇裏的詩詞唱和,不是近代革命劇裏的誌同道合比翼齊飛,全是雞零狗碎的柴米油鹽,一點也不可愛。

那邊李映紅也對夢醒這麽說:“我們科副也得了結婚綜合症。”她指的自然是孫明峰。

“嘎?”夢醒也想聽聽他家的那本經如何難念。

李映紅說:“他老婆是幼兒園老師,白天在單位裏管小朋友還沒過癮,晚上回家接著按照要求小朋友的標準要求老公,說話都是命令式的。明峰,去洗手吃飯!明峰,你手洗過沒有?洗過為什麽這麽髒?!”

李映紅一邊惟妙惟肖地模仿幼兒園老師說話,一邊撐不住地笑。

夢醒也笑了,說:“這好像是職業病。”

李映紅說:“他老婆訓練他折被子要折整齊,吃完飯把桌椅擺擺好,就差沒教他唱兒歌跳兒童舞了。”

夢醒笑彎腰。大約別人的故事聽聽都好笑,當事人什麽感受,那真是冷暖自知。

“我們科副說,別的都算了,最受不了的就是她認為他做錯了什麽,就是一頓訓斥,像幼兒園老師訓孩子那樣。” 李映紅無限同情地說,“以前我看你們倆一前一後結婚,還很羨慕,現在我不羨慕了,我決定不那麽快結婚,先睜大眼睛觀察觀察馬克,拿放大鏡照照看他究竟有什麽缺點,這些缺點我能忍受多少。”

夢醒覺得她的笑容裏多多少少含著些幸災樂禍。

夢醒不能忍受張允鑫的那些問題,張允鑫絲毫沒有要改的跡象。用他的話來說就是,魚都上鉤了,他幹嘛還要下餌啊?說得明白文明一些就是,他沒有任何要改的動力——除非夢醒因為這個要跟他離婚。他知道夢醒也不可能因為這個跟他離婚,這種離婚理由,說出去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張允鑫有沒有對夢醒不滿意的地方?當然有!夢醒老是丟三落四,常常是要出門了,忽然找不到鑰匙,發動張允鑫幫她找鑰匙,惹得張允鑫發火:“你能不能把鑰匙放在一個固定的地方?”

三次之後,夢醒在寫字台一側釘了個釘子,一回家就把鑰匙掛在釘子上。

還有,夢醒比較亂,看過的書,用過的紙筆往往不放回原處,搞得桌麵很亂。張允鑫在後麵幫她收整齊,她找東西,找不到就大叫:“你不要亂動我的東西好不好?我什麽什麽都找不到了!”

又說:“你總把桌麵搞得光禿禿幹什麽?我那個小本子和圓珠筆是放在桌子上,接電話或者誰來說個什麽事,記事用的!你這麽一搞,我找紙找本子就要半天!”

走廊裏有個校內分機給本樓的教師做傳呼電話,有電話進來,誰在外麵就順手接聽,然後大叫:“某某電話!”

這樣說了幾次,張允鑫照樣把桌麵收拾得比新娘子的臉孔還要光滑整潔。有一次他在外麵接個重要的電話,要拿紙筆記電話號碼,剛好走廊裏沒有人,隻能自己進房找自家的紙筆,一來二去自己也找不到,問夢醒,夢醒眼皮也沒抬一下,說:“你自己整理的桌子,你來問我,我怎麽知道?!”

張允鑫隻得臨時扯下一張紙,胡亂找了一支鉛筆出去。

他講完電話回來,被夢醒一頓狠批,說生活要講方便,不是為了給誰衛生大檢查的。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隻小本子和圓珠筆是用來記事的,你非要收起來,你沒想到某一天你也會用得上吧?這下如何,抓瞎了吧?

接著她又批評說:“某個哲學家說過,桌子上空空的人,腦子裏也空空!你這人一看就是超級沒文化!”

張允鑫正因為夢醒的不配合肚子裏有火,此時反唇相譏:“你看你看起來多有文化,戴著個眼睛看起來文質彬彬的——切!我這個碩士還沒戴眼鏡呢,你這個破大專倒戴著個眼睛,蠻像那麽回事的。人家一看,還以為你是博士呢!”

這句話剛好戳到夢醒心中最隱痛的地方,她心頭火起,站起來說:“我是個破大專,是誰哭著喊著要跟這個破大專結婚的?你怎麽不去找個碩士博士老婆回來啊?”

張允鑫冷笑:“我哭著喊著跟你結婚?你怎麽不說你倒貼呢?你不倒貼有人要你吧?”

夢醒驚愕地看著他,想都沒想,抓起身邊的茶杯朝他扔過去,一邊恨恨地說:“是,是,我倒貼,我犯賤,我後悔了,我們離婚吧!”

張允鑫猛地跳開,那茶杯砸在牆上,頓時粉碎,瓷片四散,饒是他躲得快,還有一片濺在身上,隔著衣服,被砸得生疼。

夢醒也不拿寫字台邊上的鑰匙,衝到門口穿上衣服抓起皮包就要往外跑。張允鑫看她的臉色鐵青,像要一去不回的樣子,連忙衝過去死死地抱住她不放,任憑她怎麽掙紮,怎麽打他他也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