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擇

過去的一個星期，比較dramatic。

連著收了兩個惡性腫瘤的病人，一個是六十多歲的S先生，晚期肺癌，一個月前剛診斷的，已經擴散到骨骼。因為呼吸困難收進來觀察。他是個很樂觀善良的老人，每次我跟他說完話，他都會握著我的手說，謝謝你。

一個是三十多歲的C女士，惡性腦腫瘤，手術以後經曆了漫長的化療放療，也是因為呼吸困難收進來。她因為多次的腦部手術，言語功能受到了影響，隻能點頭搖頭來回答問題。

S先生其實是發作了急性心肌梗塞，化療加上迅速生長的肺腫瘤，使得他本來就做過冠脈搭橋的心髒如同疲憊的老馬，再也無法前進了。心肌梗塞需要緊急導管支架，但是他的終末期肺癌使得我們在是否要繼續如此積極的治療上猶豫了。

C女士則被發現不幸患上肺動脈栓塞，腫瘤病人經常血液高凝。肺動脈栓塞的病人需要立即開始抗凝治療，但是抗凝藥可能會導致她的腦部殘留的腫瘤急性出血。

S先生入院以後情況急劇惡化，他和妻子明確地說不要氣管插管或者CPR，唯一的要求是盡可能用藥物維持生命。很多時候，病人和家人會有一種心理，希望有一種折衷，既不要增加無謂的痛苦，又不想完全放棄，但是這是很難做到的。搶救是一套完整的方案，光用藥物維持心髒和血壓卻不通過插管來維持呼吸，是毫無意義的。深夜，我和他的妻子坐在他的身邊，把他的情況盡可能緩和而又誠實地告訴他。要麽就盡可能搶救，忍受痛苦來延長生命，要麽就維持comfort care，讓自然來決定命運。這之間沒有過渡，沒有折衷。S先生帶著氧氣麵罩，艱難地握著妻子的手說，sorry, honey, i am too tired.第二天黎明，他去世了。

C女士也麵臨著嚴酷的選擇，不治療肺動脈梗塞，她會死於呼吸衰竭，但是治療了她有可能麵臨致命的顱內出血。她和丈夫最後決定同意抗凝治療，我還太年輕，我不想死，我還有女兒。她經曆很多痛苦，堅強地活到現在，而且又一次選擇了抗爭。不幸的是，在開始抗凝治療後的第五天，她突然昏迷，頭顱ＣＴ顯示大量出血，雖然經過緊急搶救，但是還是去世了。

周末，陽光明媚，我的桌上卻是兩份死亡證明書靜靜地等著醫生的簽名。幾天前，一個是慈祥的祖父，一個是溫柔的母親，他們做出了各自人生的選擇，在我的手中完成了人生最後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