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江紅
怒發衝冠, 我怒火中燒須發戟指簡直要將帽子頂飛,
憑欄處, 在高樓上倚著欄杆遠眺,
瀟瀟雨歇。 在一場驟雨剛剛停歇之後。
抬望眼, 抬頭遠望,
仰天長嘯, 我禁不住仰天長嘯,
壯懷激烈。 壯誌豪情在胸中激蕩。
三十功名塵與土, 三十年來所建立的功業此刻似都灰飛煙滅,
八千裏路雲和月。 雖然已經轉戰了八千裏經過了無數個日夜。
莫等閑, 切莫虛度時光,
白了少年頭, 白白地荒廢青春年華,
空悲切。 到時隻能徒然地悲歎。
靖康恥, 靖康之變的恥辱,
猶未雪。 至今仍然沒有得到洗刷。
臣子恨, 作為一個臣子我那心中的憤恨,
何時滅? 什麽時候才能得以消解?
駕長車, 我要駕著戰車,
踏破賀蘭山缺。 踏平那賀蘭山口。
壯誌饑餐胡虜肉, 發出誓言餓了就吃敵寇身上的肉,
笑談渴飲匈奴血。 談笑之間渴了就喝敵寇身上的血。
待從頭, 讓我從頭開始,
收拾舊山河, 收複舊日山河的大業,
朝天闕。 帶著捷報朝見聖上。
【簡析】
關於這首詞的創作背景,有多種說法。根據詞的悲壯情調來看,本人傾向於這首詞作於作者北伐受阻時,比如宋高宗紹興六年(1136)第二次北伐大勝後,因朝廷的阻擾作者很快發現自己孤軍深入,既無援兵又無糧草,不得不回撤;或者作於作者入獄前不久。
上闋抒情。登高抒懷之作往往先寫景後抒情,然而這首詞一開篇就抒情,而且一發而不可收,可知作者心中的憤慨達到了何種激烈的程度。開頭三句一抒情、一敘事、一寫景(這是整首登高詞的唯一一句寫景句,詞的表現手法可謂獨特之極),一句一轉換,迅疾無比,可知當時作者的心情是如何的不平靜。“怒發衝冠”,以極度誇張的形象極度表現自己的憤慨之狀。我們似乎看到作者上半身遠遠地探出高樓的欄杆之外,須發戟張,雙臂高舉,仰天長嘯的樣子。作者為何憤慨如斯?因為金宼蹂躪中原?非也!金宼蹂躪中原非今日之一朝一夕。作者憤慨的是“十年之功,廢於一旦!所得諸郡,一朝全休!”“瀟瀟雨歇”,一場暴風驟雨剛剛停歇,其字底含義是:一次對金宼的成功大掃蕩竟然莫名其妙地突然停了下來。第四至第六句接著描繪作者的憤慨之狀,以完成自己憤慨形象的整體塑造。作者抬頭望天,“長嘯”不已:蒼天啊,你快睜睜眼吧!這個“天”,當然不是指那無知無感的幽幽天穹或者上帝什麽的,而是直指當朝皇帝。第七、第八句概括作者所走過的人生之路,也是作者此時之所以如此“壯懷激烈”的終極原因。這兩句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三十功名”、“八千裏路”與“塵與土”的對比。前者是何等艱難何等非凡,而後者又是何等微不足道,然而卻被中間的一個等號完全相互抵消掉了,作者怎不會“怒發衝冠”,“仰天長嘯”?!最後三句既是控訴又是自勵:控訴的是以趙構和秦檜為首的投降派,以一己之私而出賣國家利益,使收複中原的大業前功盡棄;作者勉勵自己,即便遭受重大的挫折,也要百折不撓而決不輕言放棄,決不自暴自棄而蹉跎歲月,如此才不至於今日白白地“壯懷激烈”一番,而往後追悔莫及而徒然地悲歎不已。
下闋抒懷。整個上闋基本都在抒情,而整個下闋基本都是抒懷,幾乎沒有寫景。在作者眼中,看到的隻是個破碎的山河,還有什麽景可寫?抒情,就是要把自己心中的憤慨盡情地發泄出來,以此控訴投降派,以此激勵自己;抒懷,就是要把自己胸中的誌向毫無保留地展露出來,以此表示自己的決心,以此激勵所有堅持抗金的人們。上闋,作者的抒情一發而不可收,不盡不止;下闋,作者的抒懷如滔滔江河一瀉千裏,直入大海。這“不盡不止”,“一瀉千裏而直入大海”的做法和氣概不正與“瀟瀟雨歇”截然相反?上闋作者提到“功名”二字,但這“功名”在這裏不再是指有關個人前途的建功立業,而顯然是指關係國家命運的抗金大業。“靖康恥”,這個恥辱不僅是大宋人民的恥辱,也是趙家皇室的恥辱,所以“靖康”二字本身就含有諷刺性。“臣子恨”,臣子這裏當然是指作者自己,但其中何嚐不具有諷刺意味。靖康之時,趙家皇室遭受奇恥大辱,連作為臣子的作者都義憤填膺,而皇室的繼承人趙構卻似乎無動於衷。當然這四句總的意思是國土淪喪,作者矢誌報國,但從具體用詞之中,不難使讀者看到趙構的醜惡嘴臉。這下闋的開頭四句,作者把一“恥”一“恨”這活生生的嚴酷事實擺在了大家麵前,人們還能無動於衷嗎?所以緊接著,作者即宣告自己將怎麽去“雪”這一“恥”,“滅”這一“恨”。那就是駕著戰車,踏平賀蘭山口,徹底掃平金人老巢。為了不辜負自己今日的“怒發衝冠”以及“仰天長嘯”的“壯懷激烈”,作者毫不遲疑地展現了自己決心的強橫程度,要做就把事情TM的做絕: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並滿臉獰笑著。最後,作者將做什麽呢?作者直接找上皇帝那老小子,告訴他說:你的仇,我也替你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