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來到五樓東首第一間,物業經理打開房門,雜毛小道用桃木劍挑一張符籙,不點自燃,念念有詞地一陣亂舞,爾後進入。我跟著他、工作人員一起進去,這是一個寬敞的三居室,裝修風格很女性化,粉紅加淡紫,這時外麵天色還早,但是裏麵卻有一股陰沉之氣。許是幾個月沒有住人了,有一股子的灰塵味。
2012-11-14 23:37:00
有人拉開窗簾,又把燈打開,房間裏明亮如白晝,這才好了一點。
我眯著眼睛瞧上了一會兒,沒發現什麽異常。這娘們生前明顯很偏好堪輿風水學,或者說那港商很喜歡風水之說,畫作、盆栽、牆麵魚缸都擺放到位、講究,顯然是經過高人指點。照理說這樣的環境裏是生不出什麽厲鬼的,然而我偏偏昨天經曆過一次,也否認不得。
我跟著雜毛小道在房間裏走了一下,來到主臥,隻見寬大的床上,鋪著大紅色的綢被,看得我很不舒服,由於之前就被警告說該房間主人是個HIV病毒攜帶者,於是不敢亂摸。雜毛小道看完之後,對物業經理說這家主人本應是個富貴命,說不得還能扶上正位,享盡一世榮華,沒想到一步走錯,萬丈深淵,故而憤恨不平,魂魄留念人間,無妨,待他開壇做法,超度這執迷不悔的鬼魅。
說完,早有準備的物業方立刻搬來了八仙桌、香爐神龕等一應之物,至於客廳之中,那雜毛小道從乾坤袋中拿出各種零散道具,淨手焚香,開壇做法起來。工作人員站成一堆,我擠後麵,見那家夥念念有詞,然後舞著桃木劍,時而挑起一張黃紙符,置於香燭之上點燃,舞弄,踏著禹步。
我仔細聽了一會兒他的經訣,好像是《登真隱訣》,又好像是神打。聽不清是什麽,過了一會,他高吼了一聲:“太上老君,眾位當值仙班,急急如律令,赦!”這句話倒是明了,隻見他說完不動,如同僵了,三秒鍾之後,他開始用另外一種聲音說起話來:“兀那女鬼,人間苦難,萬勿逗留,魂歸魂,土歸土,早日踏上黃泉路,莫耽擱,莫耽擱,今日一別,遙遙無歸期……”
這會兒我終於忍不住笑了。
2012-11-14 23:38:00
這一套別人不知道,我確實曉得的:這人身上毫無神光投影,自說自話,完全就是在糊弄錢財。這也印證了我的想法,果然是個騙吃騙喝的假道士。說完這些,雜毛小道仍又在跳著禹步,幅度更大,也誇張,我懶得再欣賞猴戲,溝通金蠶蠱,仔細地瞄起房間裏麵的不凡來。我掃了一圈,發現房間裏幽暗,但是氣色最濃鬱的,莫過於臥室的衛生間。
鬧了一場,天色也暗了下來,小區外華燈初上,千家萬戶的窗子點亮起來。
我移步,走向了臥室裏,一直來到了衛生間的玻璃隔斷門,正像伸手去拉,隻感覺有人猛拉了一下我,我回頭一看,是胖保安,他麵無表情,說你不能進去。我說艸,我看看都不行啊?他說未經許可,任何人都不能亂動。這邊的爭吵惹得物業經理的注意,他過來勸我,說陸先生,還是別亂動了,讓茅道長來吧。
我隱約感覺有點兒不對勁,甩開胖保安的手,懶得理他。這廝人挺肥的,手卻涼得很。
客廳裏的雜毛小道已經請完了神,假模假式地超度完了亡魂,然後拿來一口粗瓷碗,裏麵有淨水,混合了香灰,殘留的黃符紙碎末,喝一口,開始往房間四周噴,他肺活量大,一口水能夠噴出一大片霧來,噴完客廳,他又朝房間裏的人噴,物業經理、四川老保安和另外一個年輕小夥都皺著眉頭承受了這一噴,他朝向了我,這東西太不衛生了,我連忙躲開,說不用了不用了,這玩藝我真的沒福享受。
2012-11-14 23:39:00
他皺著眉頭看了一下我,然後轉頭看像胖保安,胖保安也閃,他就生氣,一口朝空噴出後叨叨:“我這也是為了你們好,噴完這一下,邪氣全消……”他提溜著桃木劍,又灌了一口香灰水,來到臥室,知道原主人有病,他就用劍尖去挑紅綢床單,一大口水霧噴出,蔚為壯觀。噴完這些,他心滿意足,躊躇滿誌地四處張望一下,說:“此間事已了,貧道自去也,王經理,不是我說,你們這大樓的風水格局真的有問題……咦?”
話說到一半,他的目光注視到了臥室連帶的衛生間門處。
想來這廝本來是想要從物業這裏敲一榔頭的風水谘詢費,就此結束,然而他或多或少也是有點兒常識的人,看著隔著毛玻璃的浴室,黑乎乎,裏麵似乎有物晃動,心中所有誆語都停留在喉結裏,咕嚕一下,死死盯著浴室旁邊的一盆吊蘭草。
接著,他猛烈的嗆了起來,顯然是把殘留在口中的香灰水吞咽進去了。
咳完,他的臉青一陣紅一陣的,喃喃自語:“這吊蘭草……乃大凶之物啊,我看這家人也是略懂些堪輿之術,怎會犯下如此低級的錯誤來?”說著,他便抬腿,提著劍,又從乾坤袋中摸出一張畫好的符籙來,小心翼翼地走。
走到近前,他用劍撥了一下,結果沒推開。門鎖了,被由內而外地鎖住。
周圍幾人深深呼吸,不說話,都感覺到房間裏麵有一種凝重的氣息:沒人在裏麵,是什麽東西把門鎖上了呢?我感覺到了冷,沒風,但是卻陰測測的冷,滲人的涼意從尾椎骨上遊離上來。這時候我已經有所知覺了……MD,那鬼玩藝又來了。
牛眼淚啊牛眼淚……這城市裏哪裏有一頭老牛給我眼淚?
2012-11-14 23:40:00
說實話,要不是這個雜毛小道讓我顧忌,戴上朵朵,其實我也能夠看清楚靈物的。
雜毛小道顯然也感覺出來了,他回頭四顧,看到了我,說陸先生,這怎麽搞?我不知道為什麽想到問我,但是還是給他出主意:“找個錘子,或者一腳把這玻璃踹爛,裏麵定有蹊蹺之物。”他說陸先生你是高人,要不你來?我連忙搖頭,往旁邊挪兩步,離人群遠一點。
我很冷,好像被人在暗中覬覦,怨毒的目光掃在脖子上,根根寒毛都乍起難受。
雜毛小道既然提出,王姓經理等人作了一番討論,決定先撬門,實在不行就砸。胖保安被派去找撬棍,老保安則和另外一個高瘦個子的便衣工作人員在弄門。當時房間裏有我、雜毛老道、王經理、兩保安和一個財務(看樣子是王經理的情兒),本來剛才還有個和我一樣的醬油眾業主,半途覺得無趣,就跑了。
胖保安出了臥室,雜毛小道找我聊天,說陸先生我一見你就有一種親切感。我說是麽,我看你也是,好有明星像。他問是哪個?我說是尹誌平。我本以為他不知道《神雕俠侶》為何物,然而他卻是十分認同,長歎一聲曰:今生能做尹誌平,便是身死又如何?
我不知道他是把自己想作玷汙了小龍女的全真教猥瑣道士,還是曆史上那個真實的全真掌教,一時竟無語。兩個工作人員弄了一會,都說真是邪了門,裏麵像有東西吸住一樣,怎麽弄,門都沒有開。正說著,走進一個龐大的軀體來,王經理罵道:“胖子,叫你去拿工具,回來幹屌啊?”胖保安沒說話,我抬頭看去,發現這廝眼睛朝上翻,露出來的全部都是眼白,包子臉上滿是邪異的怒容。
視線往下走,手上居然拿著一把菜刀。
雜毛小道和我對視一眼,同時叫道:“鬼上身!”
“啊……”
2012-11-14 23:41:00
話還沒說完,那胖保安就高高揚起了右手上的菜刀——這一把應該是專門用來斬骨頭的加厚刀——猛地揮向了最近的王經理,口中還嚎叫出超頻的尖厲叫聲。這聲音哪裏是一位膀大腰圓的爺們喊出來的?分明就是一個年輕女人的驚聲尖叫。血光一現,那把斬骨刀劃拉下王經理下意識去擋的左手,刀子卡在骨頭中,發出讓人牙癢的聲音,王經理哀嚎著跪倒下去。
那女財務立刻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嚎叫:“媽呀……鬼啊……”
要說還是職業人士素質高,雖然看著沒有多少真本事,那個叫做茅克明的雜毛小道還是縱身一躍就到了門口,黃符紙燒出一縷火焰,逼到胖保安麵前,這被鬼附身的胖保安怕火符,拔刀後退,稍一定神後,又揮刀斬來,茅克明舉劍去擋,我本以為那桃木劍會應聲而斷,沒想到那玩藝竟然硬抗住了這鋒利一刀,反蕩回去。
女財務發瘋了一般,不顧兩人打鬥,瞅準空隙就往外麵跑去。我想攔,卻隻抓到一點衣角,掙紮著跑開。沒走兩步,被茅克明蕩開的胖保安反手一刀,秀麗的頭顱被從脖子處齊根切斷,軀體裏的血如噴槍瀑布,將房間裏噴得血腥氣濃重。
死人了……慘不忍睹!
2012-11-14 23:42:00
這時我也急眼了,我向來以為鬼魂之物,僅僅隻是嚇人而已,沒想到還有鬼上身這一招,性命相關我也不敢藏私,借用金蠶蠱傳遞來的力量,我一踏腳,箭步就衝到這胖保安麵前,抬腿就是一踹——我小時候在老家經常打架,知道訣竅,於是這一腳正好踹在了他的重心處,胖保安轟然倒下,砸得木地板一陣響。
茅克明被女財務披頭蓋臉地灑了一身血,氣得三屍神出世,火冒三丈,隻見他用劍虛畫四縱五橫,左手放於腰部弄成象征刀鞅狀態,右手持劍,於空中或橫或豎,左手持劍決放在胸前,大拇指扣住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大喝一聲:“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2012-11-14 23:44:00
念完,一劍直指胖保安心窩子處,捅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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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保安身中木劍,劍尖雖未入肉,然而渾身卻是一陣亂抖,如同篩糠。
茅克明心中大喜,顧不得渾身血漿,掏出黃符朱書來,欲把上身之鬼驅走。然而那胖子抖了一陣,居然停住,伸出左手抓住桃木劍,張開大嘴狂吼一聲,聲音淒厲,嘴裏犬牙交錯,臉上有著詭異的青筋浮現,不似常人。右手去抓地上的斬骨刀,還欲再次逞凶。
我心想著壞事了、壞事了,這雜毛小道法力倒是有一點。
可是,他瑪的也就隻有那麽一點點!
2012-11-14 23:49:00
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我在幹嘛?
好吧,我是在和金蠶蠱作溝通。這個冤家小東西,跟六脈神劍一樣時靈時不靈。終於,就在那胖保安拾起斬骨刀,左手撐地準備起來時,一股熱力湧遍了我全身,我立刻將右手大拇指扣住尾指與無名指的指甲端時,持劍指,一大腳將廝又是踹翻,我高聲喊道來人抱住他,王經理抱著胳膊在地上打滾慘號,那兩保安瑟瑟發抖,四川老保安猶豫了一下,跑過來幫忙。
被鬼上身,這胖保安力大如蠻牛,好在有我、茅克明和老保安一起,勉力摁住。
我發現茅克明這雜毛小道法術不行,倒也是有一把子氣力,發起狠來,並不遜於有金蠶蠱之力的我。好不容易將胖保安鎖住,那個便裝瘦子也跑過來,拉住一條腿。
我跪坐著,劍指抵住胖保安猙獰恐怖的額頭,口中急念降三世明王心咒。這咒語,溝通天地鬼神能量,能夠消弭戾氣,勸念惡鬼去往生,超度亡靈。因有金蠶蠱加持,平時我念讀時軟弱無力,直欲叫人昏昏欲睡,不得法門,今天卻感覺如洪鍾大呂,在我耳朵邊有某種莫名的東西牽扯回蕩,每一個音節都往返回轉。
2012-11-14 23:55:00
我念咒,那茅克明也念,他念的是道家茅山宗的《登真隱訣》,但不是公開的那種,下半闕是某種秘不可聞的真言。他一邊持咒,一邊用桃木劍刺穴,封住女鬼戾氣彌漫。
大概持續了五分鍾,我咒語念過了兩遍,胖保安終於不再掙紮,渾身顫抖,口吐白沫,眼珠子往上翻去,氣息急促,茅克明朝我大叫一聲:“陸道友,這女鬼想要抽盡著胖居士的生命力,做垂死掙紮,你可有收鬼法器,借來一用,不可壞了這無辜性命?”
我念得氣喘,翻著白眼瞪他——我這半調子,哪裏有這般玩意兒?
茅克明臉上陰晴不定地變化,見那胖保安氣息接近於無,一咬牙,丟下桃木劍,在隨身的乾坤袋中一陣摸索,掏出一張用紅綢包裹的符籙,毫無風範地猛啐一口,曰:“虧本了!”說完,咬住舌尖,一口鮮血噴在上麵,反手貼在胖保安的腦門上。
我感覺空氣仿佛一陣,一直摁住胖保安的左手處傳來一絲觸電的麻感,金蠶蠱給我傳遞來一種恐懼的情緒,我連忙放開,跌坐開去。隻見那符籙隨著胖保安的身軀一起顫抖,接著,尾端升起了一絲藍色、純淨的火焰,不熱,不傷胖保安身體的絲毫,但是他全身的凶戾黑氣被緩緩燃盡,或許是幻聽,我聽到有女子在桀桀地哭。
這哭聲似笑聲,聲聲入耳,慘不可聞。
2012-11-15
突然,一股黑氣從胖保安的玉枕穴中竄出來,無形無狀,茅克明打喝一聲好膽,揮劍去斬,黑氣應聲裂開,而我卻不由自主地平推雙手,將黑氣盡數震散。
空氣的陰冷消弭殆盡,唯有滿屋子的血腥氣飄散。
王經理仍然在聲聲哀號,那個瘦高個兒脫下了他的衣服,幫王經理包裹起斷了半邊的胳膊。這時,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威武的、雄壯的人民警察出現在我們麵前,領頭的是一個魁梧的中年警官,持著手槍對準我:“蹲下,舉起手來……”陸續奔進來幾個漢子,厲聲大喝著,有個小年輕聲音顫抖,顯然被屋子裏的血腥場麵給嚇倒了。
我打量了一下,原來我跌坐在了女財務無頭屍體的旁邊,這一屁股,正好挨著她穿著黑絲的長腿上。我暗道一聲晦氣,蹲起來,抱著頭,不敢惹這些戒備的警察,生怕他們一不小心走了火。我看見門口有一個物業公司的職員在探頭,想來是他在外麵對不對勁,報了警。
好在那個瘦子機靈,他剛才表現差勁,此刻倒是口齒伶俐,將事情頭尾講清楚,那些警察雖然疑惑,但是好歹也放下槍口,收入槍套中。立即有人把殺豬似叫喚的王經理抬走去醫院,警察們開始忙碌,準備保護現場,茅克明攔住他們,說且慢。
為首的那個中年警官看向他,而他卻詢問我:“陸道友,你覺得這廁所是否有蹊蹺?”我說莫這樣叫我,擔不起,茅師傅做事要徹底,將這汙穢之物除盡,免得遺禍。他點點頭,跟中年警官商量把衛生間弄開。那中年警官將信將疑,但是瘦子和老保安言之鑿鑿,而南方這邊敬神的風氣也很濃重,於是點頭同意。
2012-11-15 0:02:00
說好之後,有個警察找來一根鉤子,七弄八弄就把門打開了,滑動玻璃門,找到壁燈一打開,他一聲大叫,跑出來使勁甩手。中年警官忙問怎麽啦,他結結巴巴說裏麵有蟲,一揚手,好幾條白色的蛆。裏麵燈已開,我和茅克明一同探頭進去,發現裏麵吸收台上有一塊白色的肉塊,上麵爬滿了白色的蛆蟲和黑紫色的甲殼蟲,那甲殼蟲僅有指甲蓋,密密麻麻的蠕動著,在浴室各處散落好多。
茅克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原來是胎盤,未成形的胎盤!不知道裏麵有什麽緣故,讓她有這麽多的怨念……”我撇了撇嘴,懶得去理會,把門關上,回身檢查了一下那警察的手,發現上麵有一些屍毒,我扣著他的肘彎,嚴肅地說道:“馬上去找糯米來拔毒!”
旁邊的人愣住了,看向中年警官,那個中屍毒的警察覺得頭暈目眩,連忙大聲喊他們老大:“李隊,李隊,照他說的做,我可能真的中毒了。”中年警官連忙問我是什麽糯米,我說普通的糯米就行,他趕忙叫手下去買。我又說去找點烈性殺毒劑來,不要開門,裏麵的蟲子應該都有毒性,殺幹淨,不要留後患。他也照做。
2012-11-15 0:05:00
這時候他們聯係到附近防疫站的人來了,帶著乙硫磷殺蟲劑把衛生間裏麵的蟲子消滅幹淨,有人來找我做筆錄,我將剛才的情況作了敘述。過了一會兒,歐陽警官找到我,握著我的手說感謝,還說有什麽問題還可能要找我去局裏麵一趟,讓我暫時不要離開東莞,
我說可以,接著,那個茅克明做完法事,給人帶走了。
我回到了家裏,一身血氣,熏得自己都惡心。剛才在那浴室裏看到的一屋子的蟲,別人惡心,我肚子裏那位卻是一陣鬧騰,饞得不行。我無奈,將它放出來,從冰箱裏拿出動物內髒和二鍋頭給它混好,做出它今天的夥食。它翻滾著,賴著不肯吃,我管它愛吃不愛吃,把衣服脫下來扔垃圾桶裏,把浴缸裏放上一缸子熱水,躺進去,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我一閉上眼睛,就能夠看見那個女財務騰空而起的頭顱,和噴濺的鮮血。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活生生的人,失去了生命。
2012-11-15 0:06:00
這時候有電話進來,我拿過來看,是在老家的馬海波,我想一想,自己跟人民警察還真的是有緣份,自嘲著,我接通電話,馬海波跟我一陣寒暄之後,說起羅婆婆於昨日病逝的消息,我說我知道了,案子判得怎麽樣?馬海波說還在走司法程序呢,大概要等王寶鬆的精神狀況報告出來才知道。
我洗完澡出來,發現朵朵蹲在垃圾桶旁,撅著身子在猛吸那裏的血腥味。
金蠶蠱那肥蟲子幹脆就不見了。
我趕緊把垃圾桶的袋子捆好,不讓朵朵看,讓她看電視去,我找了金蠶蠱一圈沒找著,心中集中精神聯係,發現這小東西還真的溜著爬下樓去,準備去吃蟲子屍體。
那些可是沾惹了乙硫磷的,我不知道這東西對金蠶蠱到底有沒有害,但是我可不敢保證,趕緊念咒,把那小東西強製召回來。它不情不願,沒辦法,我隻有承諾它,改天送它去郊區某個蠍子園裏麵,讓它大吃一頓,它這才爬回來,也沒有理餐桌上的內髒拌酒,跟朵朵玩去了,不理我。
我也不在意,這小東西就是那狗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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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提前預告一下吧,好吧,今天說小鬼朵朵丟了的事情********
第三天星期六,我給自己放了個小假,駕車去西城郊區的某個度假山莊玩。那山莊旁邊就是有一個蠍子園,專門養各種各樣的蠍子,提供給藥品公司和化妝品公司的。我帶著朵朵的瓷娃娃在山莊裏麵閑逛,風景秀麗,但是形單影隻,看著別人成雙成對地在林間草蔭間卿卿我我,更加無趣,將金蠶蠱放出後,我就去睡覺。
下午五點,睡得迷迷糊糊的我菊花一緊,知道它酒飽飯足了,於是驅車回家。
剛一走上大樓前的台階,一個青袍束腿的雜毛小道就朝我作揖,唱喏道:“這位道友,貧道這廂有禮了!”我定睛一看,擦,這茅克明怎麽還沒走?我說叫我陸左好了,道長有什麽事?茅克明又是作揖,說見我同道中人,見獵心喜,想要一起研討一二,徹夜攀談,交流心得。我說不必了,我懂得也不多。我抬腿往上走,他跟著,笑嘻嘻地說同是玄門中人,陸左兄弟你何苦距人於千裏之外呢?
我聽出來了,這小子找我有事,我就問到底什麽事,直說!
他期期艾艾地環顧了一下左右,然後說:“我新來此地,人生地不熟,想來想去也就陸左你一個熟人了……嗯,你要是方便的話,能不能借我一點兒錢?”
2012-11-15 20:22:00
我很好奇他怎麽窮成這樣?
他一待我問起,眼圈發紅,幾乎就是一包眼淚下了來。他說他這回真的是作了趟賠本買賣,本以為可以做場法事拿錢的,於是預案裏也就沒有留底,花錢大手大腳了些,本以為這虧空能夠昨天補上,沒成想前天一役將他壓箱子的符籙給耗掉了,那個王經理斷了半邊手,居然遷怒於他,想要賴帳,不肯結錢。
他在局子裏待了幾個鍾頭,出來找了個地方住,花掉剩下的所有錢,現在是衣食無落,餓了一天了。他說想來想去也就隻有和我有並肩子戰鬥的友誼,於是就投奔我而來了。
我哪裏能夠讓這雜毛小道進我家,他雖然道行不深,但是眼皮子勁兒還是有一點的,我可不想把朵朵的事情曝光。我就問那你要多少錢?他猶豫了一下,看著我的車,說:“要不……一萬?”我說你這話就當我沒聽過,抬腿就走,他拉著我,說陸左,陸左兄弟,一千,就一千,江湖中人講究滴水之恩、湧泉相報,貧道有錢定然是會還你。
2012-11-15 20:30:00
他一副賴上我的模樣讓我很無奈,我問他你丫不是茅山宗掌教的真傳弟子麽?去找道教協會的,他們免費管食宿,說不得讓你講上兩節課,收點專家費。他搖頭說自己道行太淺,不敢辱沒了師傅名號。我說你就裝吧,你根本就不叫勞什子茅克明吧?他嘿嘿的訕笑,說我姓蕭,名倒是真的,我乃茅山門下,號曰茅克明,自然不假。
我說你怎麽不號個“清虛”、“了塵”這些一聽上去就很屌的名字呢。
他嘿嘿笑,不做答。我掏出錢包,數了一千塊錢給他,說我也不指望你還了,這點錢當作返鄉的路費,哪裏來哪裏去,好吧?他忙不迭地收下錢,說前天的案子未了,警察告訴他先暫時不能離開,能不能在我這裏暫時借住一段時間?我說不行。
2012-11-15 20:40:00
茅克明——不,真名為蕭克明的這雜毛道士掐著指頭看我,說陸左你近日應有一劫,大凶啊,這劫不好破,很難破,除了我無人可解。你留我幾天,待我幫你破了這劫再走?我忍不住笑了起來,我說你滾球吧,騙人騙到我這裏來了,趁天還沒怎麽黑,你趕緊去街上尋摸一人,算上幾卦,也好有個開張,免得入不敷出。
他說貧道正有此意,那我們就此別過,如果有緣,自當重見。
說完揮擺著衣袖,拿著我給的一千塊錢離開。
我也沒在意,這家夥說實話確實是個奇人,換平時我自當帶回家裏攀談一番,但是我現在養著朵朵和金蠶蠱,這兩樣東西在正宗的道士麵前都是邪異之物,鬼曉得他腦袋會不會搭錯一根筋,會不會跳出來要除魔衛道?如此,還是免了吧。我上樓去換一件衣服,然後帶著朵朵到醫院去,繼續吸食殘留在空間裏麵的天魂。
2012-11-15 20:48:00
第二日我被傳喚到警局裏麵對那天的事情做了筆錄,這也隻是例行公事。
回來的時候我在店子裏麵,聽到手下那兩個老油條員工在聊天,說昨天在洗腳城裏麵看見一個家夥,頭發長得跟個女的似的。他倆是我手下年紀比較大的,經常出入紅燈場所,我把他們叫過來問,他們就跟我把那個長發家夥的容貌給我描繪出來,我一對比,擦,真的是蕭克明那個雜毛小道。
這家夥我估摸著有二十七八左右,想來也是男人的虎狼之年,臉上油光粉麵,確實不像個正經宗教人士,這下想來果不其然。我一想到那小子去洗腳城嗨皮的錢,都可能還是我給的,心裏麵就一陣不爽——丫的真能夠騙錢的。
不過我這氣也是剛剛生起就結束了,好吧,我本就不是一個心疼錢的人,而且他好歹也是一個有點兒能力的家夥,我這也算是結個善緣吧?我當時沒有想到,我當時隨意給的一千塊錢,結交的一個雜毛小道,之後成為了我最主要的夥伴和救命恩人。
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人生就是這麽奇妙,不是麽?
2012-11-15 20:55:00
07年農曆九月十四,霜降,天氣轉冷,一股寒流南下。
中午吃盒飯的時候,從外邊吃飯回來的小美笑著跟我說,剛才在街口碰到一個男人,長得好醜喲,肩膀上居然還站著一隻猴子,那猴子渾身毛茸茸的,但是很凶,見人就齜牙咧嘴,好不暴躁,害得她嚇了一大跳,小時候看孫悟空時的那美好形象全毀了。
我笑,說是不是碰上耍猴的啦?要是,那就千萬莫看,現在那些人凶得很,你看了要是不掏錢,他就跟你掏刀子,不要以為搞街頭賣藝的都跟你看《還珠格格》那幾個帥哥靚女一樣善良……她說不是耍猴的,就是一個穿短褂的男人,這才奇怪。
我嗤之以鼻,笑,說這麽冷的天,哪個男的還穿褂子?
28
小美見我不信,她急了,連忙抓了幾個姐妹過來作證,她們都說是啊是啊,那個人好奇怪,穿得好像是——好像泰國片裏麵的人,長得也醜,跟他肩膀上那猴子差不多。小美得意地抽著鼻子笑,說我冤枉她了,怎麽補償吧?我說好吧,下周末請大家吃火鍋,我們“又一村”見。幾個和小美關係不錯的女孩子就起哄,說是不是拖飯,是拖飯我們就去吃。
什麽是拖飯?在南方這邊,把談戀愛叫做拍拖,年輕人在一起,講究要叫人吃拖飯、發拖糖,圖個喜慶熱鬧。我自然不會接茬,沒說話,繼續埋頭吃一次性泡沫盒裏麵的白飯。大家哄鬧一陣,有顧客來了,於是就忙著做事去了。我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小美臉上有些隱約淚痕。
我心中一軟,但是還是當作不知。
2012-11-15 21:13:00
下午有一批貨要進,阿根叫上了我去東城某個倉庫檢貨,我們一直忙到了下午六點鍾才回來,在外邊吃完快餐,本來準備回家的,店子裏又有點事情需要我去處理一下,於是我就跟著阿根返回。剛一進去,小美就跟我說中午碰見的那個帶猴子的男人來店子裏麵找我,說是家裏麵的親戚,見我不在,打我電話又不通,於是就問了我的住處,讓我趕緊回家去。
我說不會是耍我吧,她們幾個都說是真的,我就問他叫什麽名字?
她們搖頭,說沒問。
看她們表情不似作偽,我猜想說不定真的是我家的親戚。
自從我在東官紮腳落戶之後,然後經過那個我把珠海那個快餐店盤給他的老鄉一宣傳,於是我陸續冒出一些八杆子打不著的老鄉、親戚和朋友找上門來,尋求幫助,或者要我幫忙找工作。類似這些人我接待過好些個,靠譜的我就幫忙介紹到一些朋友的廠子裏去上班,有些實在不靠譜的、隻想著讓我接濟的,在我那裏待上個把星期吃吃睡睡,我就毫不留情地扔大街上,愛咋咋地,搞得這次我回家,暗地裏被很多人說過冷漠無情。
但是我絞盡腦汁,實在也想不出一個養猴子的親戚朋友。
2012-11-15 21:27:00
不過人情世故這東西,你不理他,在家裏的父母耳根子裏就塞滿了閑言碎語,我沒辦法,把事情講個大概,讓阿根和小美去處理,然後急著趕回去。我來到一樓物業那裏,問有沒有人找我。那晚鬧鬼的幾個保安,陸續辭工了,當班的是一個新來的保安,不認識我,問我是哪一戶,我說是A棟十樓1002的,他搖頭說沒有。
這小子說這話,還在玩手機,吊兒郎當的。
我奇怪,打電話給小美,讓她如果再見到那個據說是我老家親戚的人,把我手機號碼給他,讓他直接打電話給我。掛了電話我乘電梯回到家裏,走到門口時,我突然感覺心中一跳,抬起頭,發現我貼在門口鎮宅的“涅羅鎮宅符”不見了。我四下找了一圈,發現並沒有看到。
2012-11-15 21:33:00
這件事情讓我心中陰霾,擔心著朵朵,我趕緊推開門進去,鞋也不換,衝到客廳裏麵喊:“朵朵,朵朵……”沒人應我,平日裏我一回家總有一個娃娃跑過來抱抱我,這會兒卻是一點音訊都沒有。我立刻急了,跑到書房去看放在桌子上的那個瓷娃娃……
果然——沒有了!我手足發涼,不敢相信這個事實:
朵朵不見了。
是哪個挨千刀的家夥偷進了我的屋子裏?我焦急地四處找了一下,發現我房間裏被翻得亂七八糟,特別是書櫃,上麵的書散落了一地,桌子的抽屜被暴力扯開來,臥室的床被翻了個底朝天,旁邊的保險櫃被打開,半掩著門,裏麵我存放的現金和存折被一掃而空。
艸、艸、艸!
2012-11-15 21:44:00
我心中隻有無數的髒話往外冒,回過神來時,我立即報了案。
警察來得比想象中的要快,帶隊的居然是上次那個歐陽警官,另外一個是被我救起的那個警察。老熟人就好辦事了,我粗略地跟他們講了一下事情的經過,歐陽警官說去看一下監控吧?我們來到了監控室,調取了今天的資料,歐陽警官是看這個的老手,一陣快進,早上、中午基本沒事,一直到了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幾個攝像頭相繼變成黑色,然後又重現。
歐陽警官說等一等,他停下畫麵,指著密密麻麻的黑點問道,這是什麽?
我看著視頻上麵的黑點,周圍有細微線條,上麵一下子就遊離成一團,感覺像……蒼蠅!歐陽警官凝神一看,點了點頭,說真是蒼蠅,這些蒼蠅封住了攝像頭,掩護小偷到你家的過程——看著幾個畫麵,都是去10樓的畢竟之處。他指著大堂那個保安問:“你……在下午四點十一分的時候,你有沒有看見人從這裏出入?”
那個保安仔細地回憶,然後搖頭說沒有。
2012-11-15 22:00:00
我盯著他,說你是沒注意還是說沒有?老實說!
他臉上露出很誠懇的表情,說真沒有。我頓時氣得火冒三丈,一巴掌把他推倒在地,大罵道你他瑪的眼珠子都勾進那破手機裏麵去了,看到個球?還真沒有,老子們交這麽多物業費是享受服務、享受你們提供的安全的,不是讓你來玩手機的!當狗也沒個狗樣子!
他癱坐在地上,心中有虧,不敢還嘴。歐陽警官還有另外一個警察攔著我,勸我不要太過生氣。我一時氣憤罵得太毒,監控室的幾個保安臉色立刻有些不善起來,他們那個隊長一本正經地說道:“陸先生對於你的遭遇我們表示抱歉,但是你也看到了,這些蒼蠅莫名其妙糊住攝像頭,我們也沒有法子,小金他說了沒看見,當時肯定也是沒有人的!”
2012-11-15 22:29:00
我死死地盯著他看了一眼,有警察在場,他有恃無恐地看著我,露出虛偽和善的笑容,六顆門牙晃得耀眼。
我心裏煩躁極了,一想到朵朵不見了,殺人的心都有了,這暴戾不但是金蠶蠱傳遞給我的,也是我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怒到極點我反而笑了,我對這個吊毛淡淡地說:“你認為你很負責?你認為你沒有失職?”他受之無愧地點頭,我又問地上那個保安:“你當真是沒看到,沒有人進來,而不是在玩手機?”
地上那個保安很無辜地說:“陸先生你被偷了錢,我能理解,你踹我一腳,我也生生承受了,隻是你真的不能冤枉我啊!”他說得很真誠,眼淚水都往外麵溢出,經過他臉上的粉刺和青春痘,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