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除 夕(二)
每年的春節,家家戶戶都會用藕、豌豆、蔥、蔞蒿、韭黃和粉絲拌在一起,做成一種菜雜。.並且盛在盤中後,再加上一些綾羅假花或金雞玉燕等裝飾起來,盡量擺弄得鮮豔精美。這就是俗稱的春盤,然後在春節的那幾天,鄰居親友間都會相互贈送,有賀新之意。
白文蘿把最後一朵絹紗做成的假花插在盤中擺放好後,再仔細看了一眼,瞧著沒什麽問題了,便對正切年糕的芸三娘說道:“娘,都弄好了,我去叫文軒起來吧,都這麽晚了,他怎麽還在睡。”
“行,去喊喊他吧,昨晚鬧騰了之後,他一直到下半夜才睡著的。一會讓他洗漱好後,咱吃點東西,就一起去劉嬸家看看趙大叔去。”芸三娘點了點頭,忽然微歎了口氣,接著說道:“他昨晚是嚇著了,就是下半夜也睡得不踏實,你一會再安慰安慰他。”
“好的,娘別擔心,我一會好好哄哄他去,不會有事的。”白文蘿點了點,然後就出了廚房。
芸三娘看著白文蘿轉身的背影,心裏又是安慰,又是有些發酸。家裏沒個男人,終究是覺得不踏實。過年過節也比別人家看著冷清,出點什麽事,就心慌得不行。然而這麽多年硬是給撐下來了,再苦再累,她都沒什麽抱怨的,怕就怕以後會委屈了孩子。
過了這年,蘿兒就十三了,到了該準備給她找個好人家的時候。要能早點定下的話,就能安心再留她個兩三年。可眼下這事哪會那麽容易,到底人家先看的還是家境。真能不在意這點的踏實人家,又得人品好的,實在不多,就有那幾個瞧好的,也早被別人定下了。要是萬一看錯了眼,到時蘿兒嫁過去,人家欺她娘家沒錢沒勢的,給她委屈受,那可不是害了這孩子。
白文蘿並不知道芸三娘心裏頭的重重憂慮,她出了廚房後,就換上一副溫和的笑臉往芸三娘的房間走去。一推開門,就見白文軒已經起來了,正有些呆呆地坐在床上。瞧她進來後才抬頭看了她一眼,並喊了聲姐。
“什麽時候起來的?我和娘正在準備春盤和年糕呢,快起來洗漱一下,待會咱們吃點東西就去劉嬸家看看趙大叔去。”白文蘿說著就走過去拉起他的手又道:“我瞧瞧,傷好得怎樣了。”
“哦,都不疼了。”白文軒點了點頭,神色還是有些呆呆的。
白文蘿瞧著他手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一會再上點藥,看樣子過兩天就能好了。便放了心,然後笑著說道:“文軒,今兒是除夕了,等過了今天,你就又長大了一歲。”
“嗯。”白文軒點了點頭,就下床穿棉襖,白文蘿著手幫他係上扣子,又給他整了整衣襟,然後接著說道:“你是咱家裏唯一的男人,姐姐不求你以後能金榜題名,也不求你能高官厚祿,隻希望你能成為一個有擔當的男子漢,能遇事不懼,能處事不驚,能讓娘和我放心。”
白文軒抬起頭,有些是懂非懂地看著她。白文蘿又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一個男子漢,最起碼的一點,是要有勇氣,要有膽量,絕不能輕易就被一點小事給嚇倒了!”
這句話白文軒倒是聽明白了,臉上一紅,拉了拉衣角,然後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才沒有被嚇倒!”
“我知道。”白文蘿看著他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今天是除夕,要開開心心的知道嗎,走,出去吧,娘還等著我們一起吃飯呢。”
芸三娘看著白文軒出來後,臉上已經露出笑容來了,嘴裏還嚷嚷著餓了。她終於放了心,滿是欣慰地看了白文蘿一眼。隨即心裏又歎了一句,也不知道以後誰家能看得到這個孩子的好,可以不計較那麽多別的。
娘兒三人吃了簡單的膳點後,也差不多是近中午了。由於這一片住著的都是不富裕的小戶人家,基本上都是上午簡單的吃一頓,然後就等到晚上才開始吃年夜飯的。中間要是餓了,便隨便吃些小點之類的對付一下。芸三娘算著這時間,劉嬸家是吃過飯了,這會過去正好,於是便把要拿過去的東西小心放進竹籃裏。然後看了白文蘿一眼,隻見她身上穿著的還是那件半舊的小襖子,發上也隻係了根紅繩,顯得灰撲撲的,便道開口道:“蘿兒,你把上次新做的那件袍子換上咱再走。”
“晚上才換新衣呢,而且這身不是挺好的嗎?就是去劉嬸家而已。”白文蘿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棗色的碎花短襖,墨藍色的棉褲子。自是比不上那些綾羅綢緞,但也幹幹淨淨的,整整齊齊的。
“總歸也是出去一趟,幹脆早點換上,而且女孩子家的,還是穿好看點好。等過了年,娘也該教你打扮一下,怎麽也得學著梳幾個好看的發髻,別老是隻編這兩條辮子。”芸三娘說著便讓白文軒先在她屋裏等一會,然後就把白文蘿拉回她自個的屋裏去。
白文蘿隻好依著芸三娘,拿出那件細棉麵子的桃紅撒花襖子,這是兩月前芸三娘特意給她新做的,還未穿過。那襖子上麵的三個盤扣都是用赤金色的錦緞結成的蝶戀花子母扣,顏色對稱得異常鮮亮。他們這樣的人家自然是買不起錦緞,這些不過是芸三娘長年給人做一些繡活,偶爾剩下些好料子,她便一點一點給攢了起來,才湊出了這幾顆盤扣。而那襖上的襟邊由於沒有足夠的錦緞綴邊,就隻好找了顏色差不多相似的細棉布代替了。為此,芸三娘還沒少歎氣,想給閨女做件像樣的衣服都不行。
可這孩子卻從不在這穿衣打扮上計較,也不知是沒開竅,還是真沒在這上麵上心。連那簫丫頭穿著都比她講究多了,她卻天天都隻梳兩條辮子,係根紅繩。
芸三娘暗歎了口氣,又拿出之前改小的一條蔥黃色的棉裙,讓她一齊換上。這裙子是她年輕時穿過的,還新著呢,正好能配這件襖子。
白文蘿有些納悶,她娘今兒怎麽忽然這麽重視她的穿衣打扮起來了,但也沒多問,接過來就利落都給換上了。芸三娘瞧她換好後,又幫她整了整,再瞧一眼,終於笑著點頭道:“就是單論像貌,我閨女也不比誰差了去。來,娘再給你梳個發髻。”
“娘,你今兒怎麽忽然這麽講究起來了?”白文蘿被按到椅子上坐下後,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就是往年過節的時候,也都沒見芸三娘讓她換這換那的,還連著要給她梳發髻。
“是娘疏忽了,過了年,你就十三了。除了針線持家這些事要學好外,一些女人的穿衣打扮也都該學學了,這對以後嫁了人都有好處的。”芸三娘輕歎了口氣,說著又笑了起來。
白文蘿頓時就會過意來,不由得沉默了下去,心想這些她早就會了,隻是沒那心思罷了。
芸三娘知道她是個一點就通的孩子,見她忽然不說話了,隻道是她麵皮薄。心想也不急這一時半會,以後再慢慢教她便是,於是就把話拉到了家常上。
母女沒聊上一會,芸三娘就已經給她梳了個俏生生的丫髻,加上那一身新衣服。剛剛看著還有些灰撲撲的小丫頭,如今一瞅,頓時就鮮亮明媚了不少。
“來,到娘屋裏去,娘那還有一對鑲珠花的累絲小銀簪子,正好配你這一身。”芸三娘滿意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拉著她推開門出去。
白文軒本來在那屋等著已經有些不耐煩了,結果一瞅白文蘿忽然變了個樣走進來了,愣了愣,隨即張口就說道:“姐姐換新衣服了,好漂亮!”
白文蘿撲哧一笑,似乎真有些欣喜的感覺了。
芸三娘幫她戴好那對珠花簪子後,瞅著沒什麽問題了,這才帶著這一雙兒女,拿著裝春盤的籃子,往劉嬸家裏走去。
由於是除夕,平日熙來攘往的街道頓時冷清了下來,兩旁的商鋪也多數都關上了門。隻路上不時有三兩個孩童結伴在一塊,站在雪地裏,捂著耳朵,放著爆竹。一張張小臉凍得通紅,卻依舊是笑聲不斷。隨著那嘭嘭嘭的聲音響起,鮮紅的紙碎飛到空中,伴著飄落的雪花緩緩散在地上。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硝煙味,雪花慢舞間就覆蓋了新春的喜慶,真是好一個瑞雪兆豐年!
第十二章 除 夕(三)
“哎呦呦,小蘿卜穿的這一身,這叫一個漂亮,都快認不出來了都!”劉嬸一開門,先瞅見的就是煥然一新的白文蘿,馬上就笑眯了眼,扯著大嗓門嚷嚷了起來。.然後拉著她的手細細瞧了幾眼又接著說道:“早該這麽打扮了,瞧著多好,這一瞅就是個大姑娘了!”
白文蘿忽略掉心裏頭稍微的不適,任她拉著手,隻是略帶羞澀地笑著,也不說話。
劉嬸瞧著她這般大大方方的樣子,心裏頭越發滿意起來,自己果真沒看錯眼。這丫頭越大越出色了,不似別的小丫頭,才誇上兩句就麵紅耳赤,縮手縮腳的,讓人瞧著也不喜心。
“嫂子,今兒是給你送春盤來了,順帶看看趙大哥,不知他怎樣了現在?”芸三娘這會才尋著機會,插了句嘴。
“喲,瞧我,光顧著自個說話了,盡讓你們站在門口吹風,快進來!他沒事,好著呢,這會是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還專指使我幹這幹那的!”劉嬸說著就趕緊把白文軒和白文蘿拉了進來,又接過芸三娘手中的籃子。關好門,領著他們幾個穿過鋪子進了院中,就朝裏喊了一聲:“小武,軒哥兒一家來了,出來幫我拿東西。”
“拿什麽啊?”隨著一個清朗的聲音傳出,一個身著藍褂子,濃眉大眼,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年不緊不慢地從堂屋那走了出來。
“先把這個拿進去,是芸嬸給送的春盤!”劉嬸說著就把手中的籃子給遞過去。
趙武一邊伸手接了過來,一邊展開笑容對芸三娘笑問了好,然後又朝兩邊看了看,瞅著白文蘿的時候微怔了一下,隨即就接著道:“軒哥兒和蘿妹妹也來了。”
白文軒馬上朝他裂開嘴笑了起來,白文蘿隻是輕揚嘴角,眼中卻帶幾分親切。趙武也沒多說什麽,眼珠兒一轉,嘿嘿笑了兩下便拎著籃子就往堂屋那走去。
“我瞅著小武這一年似乎長高了不少呢,剛剛瞧著都比蘿兒高出半個頭了。”芸三娘跟在劉嬸身邊,看著趙武往一旁快步走去的身影笑著說道。
“是啊,他就是這後半年忽然就往上竄高起來的。”兩人說著就已經進了東廂房,白文蘿先站在門外抖了抖身上的雪花,才跟在後頭走了進去。房間裏充斥著濃濃的草藥味,撩開簾子,進了裏間後,就見趙大叔正坐在床上直往房門這邊瞅著,右腿的腳脖子那夾著夾板,上麵包著厚厚的紗布。麵上帶著一臉憨笑,一見她們進來就忙著問道:“外頭冷不,雪還沒停吧。”
“見天兒地往下落,那屋頂都堆著厚厚的一層了,瞧著這一天是不會停了。”劉嬸說著就走到他旁邊幫他挪了挪墊著的枕頭。
白文蘿同白文軒先朝趙富貴問了好,趙富貴一臉憨笑著點了點頭,就朝白文軒招了招手道:“軒哥兒快來這坐著,暖和點。”
“去,到那椅子上好好坐著,趙大叔腿上傷著呢。”芸三娘拍了拍白文軒的肩膀。
“就是,你現在這滿身的藥味,跟你坐一塊兒了還不把孩子給熏著了!”劉嬸說著就白了他一眼,這會兒那簾子又被撩開,隻見一個也是一身簇新的藍褂子,同趙武有幾分相像,看著有十六七的少年走了進來。
“芸嬸過來了,蘿妹妹好,軒哥兒手上的傷沒大礙了吧。”那少年手中正捧著一個六角攢心盤,一進來就是一臉笑,那笑容也有些憨憨的,看著比趙武少了幾分清朗,卻多了幾分踏實。
“趙文哥過年好,手已經不疼了。”白文軒有些不好意思地咧著嘴嘿嘿地笑了一下。
“你拿這個進來做什麽?”劉嬸瞅著他手裏的讚心盒子,打開一看,隻見裏麵有蜜浸杏埔,梅幹桃肉,栗棗瓜仁,還有一種是酒釀梅子,她頓時就瞪起眼睛。
趙文看了看在一旁使勁朝他遞眼色的趙富貴,便有些無奈地笑著說道:“我看芸嬸和蘿妹妹他們來了,便拿了過來給她們嚐嚐。”
“少糊弄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父子打的什麽注意,他是想喝酒沒得喝了,才想吃點這個酒釀梅子解饞的吧!”劉嬸說著就把那攢心盒子給蓋上,往趙文手裏一塞道:“拿出去,順道帶著軒哥兒和你蘿妹妹一塊兒出去玩一會。咱家院角那的那株梅花開得正好呢,趁著這會帶他們看看去。”
白文蘿知道她們是想說些體己的話,聽著便就站了起來。那株老梅花樹他們剛進來的時候就已瞧見了,開得稀稀落落的。趙文笑了一下,看了他爹一眼,趙富貴隻得訕訕地笑著道:“出去玩吧,出去玩吧。”
瞧著這幾個孩子出去後,劉嬸才對趙富貴說:“我和三娘去外間說會話,你要想拿什麽就喊一聲。”
“知道了,知道了,你們去吧。”趙富貴再不敢說想吃那酒釀梅子的話,訕訕地點了點頭。
芸三娘笑了笑便開口道:“趙大哥還是耐點心,緊著把這腳傷養好了,省得嫂子一個人整日忙裏忙外地。”
“我曉得,我曉得。”這麽大歲數了還貪那點零嘴,趙富貴越發覺得不好意思起來。怕她們還要說下去,就趕緊開口說道:“三娘啊,我剛瞧著蘿丫頭是越發出落了,她過了這年就十三了吧,是不是該給她尋個好人家了?”
“可不是,我也正愁著這事呢。”芸三娘說著就看了劉嬸一眼。劉嬸會過意來,便朝趙富貴說道:“行了,女人家的事你少說兩句,我跟三娘先出去聊會,你好好待著。”說著就拉著芸三娘撩開簾子出了外間。
白文蘿和白文軒隨趙文出了左廂房後,趙文帶著他倆進了堂屋,笑著說道:“還是先在這坐一會,喝杯熱茶暖暖身子。”這堂屋裏也燒著炭,門那也掛著厚厚的棉簾子,雖不比廂房暖和,但也不覺得冷。
白文蘿點了點頭,白文軒卻開口問道:“小武哥呢,怎麽沒見他了?”
“他回屋拿爆竹去了,打算一會找你們一塊玩。”
“真的!”白文軒一聽能玩爆竹,那雙眼睛頓時就是一陣發亮。
“嗬嗬……知道你們過來後,他就趕緊去倒弄那些東西了,來,再吃點零嘴,待身子緩和點後就帶你們去院子裏放爆竹去。”趙文說著就把那攢心盒子打開,給他們擺在旁邊的桌上。
白文蘿慢慢喝了兩口茶,想起今兒早上簫蜜兮的話,便抬起頭來看著趙文笑著說道:“我今兒早上才從簫姐姐口中知道那件事,恭喜趙文哥了。”
“呃,哦哦,嗬嗬……你早上怎麽見著她了?”趙文怔了怔,就有些發窘地笑了笑,眼中掩不住露出幾分欣喜來。
“前幾日簫姐姐的娘緊著托我娘做幾個荷包,她今早過來取的。”
“哦,這樣啊,嗬嗬……”趙文一陣憨憨地笑著,而一旁的白文軒卻沒聽明白,便開口問道:“姐姐恭喜趙文哥什麽?”
“趙文哥和蜜兮姐姐要定親了。”白文蘿笑著說道。
“蘿妹妹先別這麽說,這事還未定呢,這會早說了,對簫妹妹也不好。”趙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他們一眼,趕緊說道。
“嗬嗬,是我毛躁了,簫姐姐早上走的時候還跟我說,聽說趙叔腳摔著了,她還挺掛心的。”白文蘿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
“你跟她說,其實沒什麽大礙,就是好好養上一段時日便能好的,讓她別太掛心了。”趙文忙正色地說道。
他們兩家離得也不遠,他還天天跟在簫父身邊當學徒,偏說句話還得找人傳。白文蘿抿嘴一笑,不作聲地點了點頭。又喝了口茶,再看眼前的少年,明明是想要盡量擺出一臉正色的模樣,卻總是忍不住抽抽著嘴角,眼中也盡透著歡喜與對未來的期待之色。她本想還要打趣他一下,卻這會那門簾子一下子被翻開,一個興衝衝的身影騰地竄了進來說道:“出來了出來了,放爆竹去!”
“小武哥!”白文軒立馬跳了起來,隨後又看了他姐姐一眼。
“去吧,咱一塊兒玩去。”白文蘿放下茶杯,站起來說道。
而這頭東廂房的外間裏,芸三娘正笑著跟劉嬸說道:“嫂子,你也知道,蘿兒她過了這個年就十三了。是準備給她尋個好人家的時候了,我在這西涼也沒別的親戚可托,就想著讓嫂子平日幫我多留意一下。”
劉嬸點了點頭,然後正了正身子,稍清了清嗓子,才笑著說道:“三娘啊,其實我早就估摸著這事了,就是不知道你中意不中意。”
第十三章 說 親
“趙武?”芸三娘聽了劉嬸的話後,微微一怔。心裏卻琢磨開了,其實之前她看中的是趙文。那孩子自小看著就很穩重,也上過幾年學堂,識得字。而且從學堂出來後跟著就在盛興金銀鋪當學徒了,既踏實又肯上進,比蘿兒大四歲,這年紀也相襯。隻是因簫家早就看中了,而且趙文在那金銀鋪裏就是一直跟在簫父身邊當學徒的。之前也打聽了他們兩家都有這個意思,所以她也就沒好意思開這個口。
卻沒想劉嬸這會跟她說出趙武來,她倒還真沒想過那孩子。主要是趙武才十四歲,雖是比蘿兒大一歲。可是,再過兩年,蘿兒就十五了,而他才十六,等到他二十的話,蘿兒就十九了,這就太晚了點。雖說也可以提前兩年,隻是趙武那孩子不比他大哥,雖是挺聰明伶俐的,但瞧著有些不太安分又太像小孩兒。她還是想給蘿兒找一個穩重踏實,可以一輩子依靠著安安穩穩過日子的。
不過……除去趙文的話,其實趙武那孩子也還是不錯的。主要她當時看中趙文的時候,一方麵看中的也是趙家。他們家人口少,旁的親戚也不多,事兒簡單,都是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要是以後蘿兒真嫁過來的話,嫂子和劉大哥待她指定是錯不了,而且離自己又近……這麽想著,她不覺又心動起來。
劉嬸瞧著芸三娘久久不說話,還道是她不滿意。而自己再一想自家那小兒子,雖是比文蘿大了一歲,可如今卻還是跟個孩子一般,沒個定性。偏讀書也不行,讓他學門手藝吧,卻又對啥啥都不上心,整日隻知道說大話。唉——他要是能有他大哥一半那麽踏實安分,她現在說這話也就能有底氣一些。
文蘿那孩子她是早兩年就動了這心思的,再近這兩年一看,越發是對了她的心。這樣的兒媳婦娶來了可是一家子的福氣,她可舍不得白白讓給別人家。偏自家兒子不爭氣,簡直沒一樣能拿得出手來說的。她越想著就越恨不得好好揍他一頓,要麽好好讀書,將來就是隻考個秀才也行;要麽就像他大哥一樣,老老實實去學門手藝,將來能養家糊口,不愁吃穿。
劉嬸這般想了一通後,便又開口說道:“其實吧,我和他爹也都打算好了。老大呢,他有那一門手藝在身,就是從盛興出來也能獨當一麵,以後肯定是不愁的。所以我們是打算以後把這間鋪子給老二,那孩子現在雖還是有點調皮搗蛋的,但是再過兩年也就該定性了。再這兩年讓他跟著他爹好好學學,緊著煉煉他,待這家鋪子到了他手裏,以後生活過得也不會差。而且他跟蘿丫頭也算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一直就相處得很好。我和小武他爹就更不用說了,你也知道,我們一直都是把蘿丫頭當成自己的親閨女看待,咱兩家又離得這麽近,還知根知底的。”
“嫂子這麽說,倒是顯得我太拿大了。其實除了蘿兒那孩子本身不錯外,我這家裏可以說是家徒四壁的,她又隻有我這麽一個娘,軒兒也還小……”芸三娘輕笑了笑,神色卻微黯了下去。
“這我哪是不清楚,你是怕我跟你張口要嫁妝還是咋的!咱兩家能差得了多少,雖說你男人沒了,到底還有軒哥兒呢,到時軒哥兒要是考上進士中個舉人什麽的,你可就該瞧不起我家了!”劉嬸瞪了她一眼,笑罵了幾句。
“嫂子這話說得,我哪能是那意思。”芸三娘神色稍有些不自在地笑了起來。
“要不這麽著吧,小武現在也還小,蘿兒雖然過了年就十三了,但也用不著那麽急著給她找人家,怎麽著也還有兩三年的時間呢。你先緩一年瞧瞧,別急著定下來,到時我怎麽也讓小武安下心來,好好學點本事,委屈不了文蘿的。”
芸三娘本是剛剛就已經動了心,現在再這麽一聽,正合了她的心思,哪有不樂意的。於是這事在這兩家大人心裏差不多就定了下來,而外麵的那兩孩子卻還不知道,他們倆未來的命運,極有可能是要被栓在一起了。
此時,雪花飄落的小院中,隨著那此起彼伏的爆竹聲響起,四個半大的孩子站在那株梅花樹底下,個個手裏都拿著一支香,興致越來越高漲。原是對這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爆竹沒什麽興趣的白文蘿,也忍不住隨他們點了幾個玩。小小的院落裏充滿了無憂無慮的歡笑聲和喜慶的爆竹聲,原來這就是童年。白文蘿抬眼看了看那瑞雪飛揚的蒼穹,無論多少次,她都感謝上蒼,為她創造了這個奇跡。
放完最後一個爆竹後,趙武才從身上掏出一個足有三個拇指頭那麽大的爆竹,得意洋洋地說道:“嘿嘿,還有這個!”
白文軒一瞅那個爆竹,眼睛一亮,馬上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你怎麽還有這個,這你拿遠點放,別嚇著蘿妹妹!”趙文有些擔心的說著,這小子居然還藏了這種電光雷的爆竹,也不知他去哪弄來的,這玩意兒能震的人耳朵一陣發麻。
“她嚇不著,紅蘿卜,要不你也一起來,這個給你放!”趙武眼珠兒一轉,竟又從身上掏出一個同樣的電光雷爆竹來,然後嘿嘿笑著朝白文蘿說道,那漆黑的眉眼中滿是頑皮的神色。
“給我放!”一旁的白文軒一瞅竟有兩個,馬上就嚷了起來,他早就想玩玩這樣的爆竹了。
“去,一會嚇哭了你我才懶得哄!”趙武瞅了瞅他那還結痂的手掌,就抬手在他腦門上敲了一記。
“我才不會哭!”白文軒氣呼呼地瞪著趙武說道。
“小武,你自己玩著去,蘿妹妹是女孩兒,能跟你一樣嗎!”趙文皺了皺眉頭朝他弟弟說道。
“什麽女孩兒,不就是白蘿卜變成了紅蘿卜。”趙武上下看了白文蘿一眼,撇了撇嘴就嘟囔了一句。
“胡說什麽,你上的這幾年學堂就光學這個了!”趙文趕緊斥了他一句,然後有些擔心的看了白文蘿一眼,生怕她心裏會不快,他還需要她幫著給簫妹妹傳話呢。雖說蘿妹妹比較懂事,可是女孩子家的,誰不在意自己的外表。而且今兒又是特意穿得這麽好看,那小子不誇兩句也就算了,還滿口蘿卜蘿卜的。
白文蘿卻輕笑了一下,就上前兩步接過他手中的那個電光雷爆竹,然後朝他們說道:“我去放了,你們可要捂好耳朵啊。”
“哈哈,我就知道她膽兒大著呢。”趙武馬上有些得意地仰著脖子哈哈笑了起來,然後又說道:“好了,你倆捂緊耳朵啊,一會我倆一塊放,千萬別被嚇著了!”
趙文有些不放心,正要張口說還是他來吧,白文軒卻先開口了:“姐,你能不能給我玩兒啊?”他說罷就滿眼期盼地瞅著她手中的那個電光雷爆竹。
白文蘿看了他一眼,偏了偏臉,正想給他,趙武忽然就揚眉說道:“你那手還一抖一抖著,小麻雷子還沒玩好,就想玩這個!等你手好了再說!”
白文蘿想了想,便點頭說道:“等過兩天你的手好了,再管小武哥拿這個玩吧。”
“喂,誰說要讓他來管我拿了!”趙武頓時瞪起那雙大眼睛。
“你剛說的,趙文哥也聽到了是吧。”白文蘿說著就看向趙文。
“蘿妹妹說得沒錯,小武你過兩天就給軒哥兒弄兩個玩吧。”趙文看著他們會意地一笑,就點了點頭。
“死蘿卜,你以為這東西這麽好弄到手的嗎!”趙武橫眉直豎地瞪著白文蘿。
白文蘿看著他一樂,就轉身朝那牆角邊走去,彎下腰把那爆竹放在地上立好了,才開口說道:“我要點了,你們準備好了沒。”
“等一下,我跟你一塊兒放,這樣才好玩!”趙武說著就趕緊跑到她旁邊,也把他那個爆竹立在一旁。
“好了,我數一二三,咱們一塊兒點上!記著,一點上就得馬上捂住耳朵跑開,這個火引很快的!”趙武滿臉認真地瞅著她說道。
“我知道。”
“好,一、二、三,點!”
白文蘿看著自己點上爆竹火引的那一瞬,發覺她心裏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緊張和期待來,還真是跟個孩子一樣!
火引點上的那一瞬,那空氣似乎是凝住了一樣,站離得遠的趙文和白文軒早早就捂住了耳朵,趙武和白文蘿也隨即就要起身捂住耳朵要跑開。
卻沒想那火引燒得竟那麽快,還不到一眨眼的時間,他倆連捂住耳朵都來不及,就見其中一個爆竹忽然騰飛而起,隻往趙武的臉上直衝而去!
轟——的一聲巨響,同時還伴著孩子們的驚叫聲,一同在這小院裏炸開了!
第十四章 血 光
“蘿卜!”隨著趙武的一聲驚呼,芸三娘和劉嬸也一臉慌張地從屋裏趕了出來,嘴裏還嚷著出什麽事了!
“蘿兒!”芸三娘出來後一看到這一番景象,臉刷的一下全白了!
“趙文,你趕緊,趕緊去找大夫!老天爺啊,蘿丫頭,快,快進屋裏來!”劉嬸臉色也變了,張口就嚷了起來,而趙文也還未待她說完就已經跑了出去。。
白文蘿看著自己那已湧出鮮血的左手,沒覺得有多疼,倒是麻的感覺要多點。剛剛,還真是驚險的一幕,那爆竹竟會突然衝過來,她幾乎是下意識地就把一隻手給拍過去,另一隻手把他拉開。本還以為會來不及,卻沒想到,在那一瞬,她居然找回了點以前的感覺!身體的反應和感覺趨於同步,既快且準,終是幫他給擋住了。要不然這小子非但會破相,估計就是連那雙眼睛也保不住。
隻是卻沒想會把自己傷成這樣,她再一看芸三娘那張臉,沒來由地就是一陣心虛,就好似做錯事被抓了個正著一般。她訕訕地看著他們,下意識地就想藏起那隻手,剛要張口說“沒事”,卻馬上被劉嬸和芸三娘給拉著進了屋,趙武和白文軒也蒼白著一張臉緊跟在後麵。
“老天爺啊,這這……小武!你到底做了什麽!”劉嬸進來屋後,看了看白文蘿的手,又是慌又是懵的。一口氣壓在心裏出不來,再一瞅蒼白著一張臉站在一旁的趙武,馬上就想到肯定是這小子惹得禍。剛剛那聲巨響,一定又是他不知從哪裏弄來的破東西搞的鬼!
“劉嬸,是我自個玩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白文蘿輕笑了一下,然後嘶地抽了口冷氣,又接著說道:“小武哥,你給我端盆冷水和拿條幹淨的棉布來,我先清理一下這傷口。”
趙武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那雙大眼睛閃了閃,也不說什麽,就低頭跑了出去。
“大夫什麽時候能過來,嫂子,你這兒有治外傷的藥嗎?還是文軒跑回家把昨兒給你用的那瓶藥拿來!”芸三娘這會終於定下了心神,然後就有條不紊地開口說道。
“有有,我這就給你拿去!”劉嬸回過神,趕緊點頭說著就轉過身往裏間走去,正好這時候趙富貴瘸著腳一蹦一蹦地跳了出來,一臉著急地問道:“怎麽回事,蘿丫頭傷著了!”
“哎呀!你這會出來搗什麽亂,肯定是你那寶貝兒子闖的禍!我進去拿藥,你別擋著!”劉嬸一瞅他著單腿立著的樣子,就覺得一頭兩大起來。
“軒兒,你去扶趙叔回屋去坐著。”芸三娘看著趙富貴出來後,便對白文軒吩咐道。
“不用,你扶我到那椅子那就好,我看看蘿丫頭。”白文軒過去扶住他的時候,趙富貴就指了指白文蘿旁邊的椅子說道。
他剛在那椅子上坐下,趙武就端著一盆冷水走了進來,芸三娘趕緊上前兩步接了過去。趙富貴坐下後,伸著脖子看了看白文蘿手上的傷,那眉頭頓時就皺成一個鐵疙瘩,手掌直在自己膝蓋上摩挲著,臉色不豫,半天才憋出一句:“這是小武弄的!”
“不關小武哥的事,是我自己貪玩不小心弄的。其實這也沒傷得多重,就是看著有些嚇人而已。”白文蘿扶著自己的手輕輕說道,芸三娘擰好毛巾後正要給她擦,她卻反射性地開口道:“我自己來。”
芸三娘看了她一眼,眼中帶著責備,白文蘿一怔,便默不作聲地低下頭。芸三娘輕歎一聲,輕輕托起她的手,小心地幫她拭擦著那掌上的汙血。
這會趙富貴正要怒斥趙武,劉嬸就從裏間拿著幾個瓷瓶子急急忙忙跑了出來道:“找著了!這些都是!”
“嫂子先放那兒吧,我這給蘿兒擦一擦。”芸三娘點了點頭,又洗了洗毛巾。
趙富貴滿是擔心地看著白文蘿一聲不吭的臉,劉嬸把手裏的瓶子放到桌上後,就使勁瞪著趙武。趙武沉默地站在一旁,微低下頭,眼睛卻一直盯著白文蘿看,一會看她手上的傷,一會移到她略帶蒼白卻非常平靜的臉上。白文軒咬著唇,目不轉睛地盯著芸三娘的動作,再看盆裏那已漸紅的水,臉色又白了幾分。
一時間,這貼了福字、擺了果點、插了堂花的屋裏隻聽到偶爾響起的水聲。片刻之後,白文蘿看著自己的手基本恢複了本來的顏色,便開口說道:“好了娘,差不多了。”她掌上的傷口約有一寸來長,傷口微向外綻開,邊緣帶著黑色,此時已腫了起來,那鮮紅的血還在慢慢往外冒著。
芸三娘看著眼睛又是一紅,把毛巾放下,劉嬸也趕緊把旁邊的藥拿起來,又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問道:“這,這要用那一種?”
而這會外麵忽然傳進來趙文的喊聲:“大夫來了!”屋內的人全都往門口看過去,劉嬸剛走到門口,那門簾被從外麵掀起,隨後便見身上還帶著雪花的趙文,正扶著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大夫走了進來。
“急什麽急什麽,這大雪天的,我這骨頭都要被你拖得散架了!”那顯得有些顫顫巍巍的老大夫幹啞著嗓子,邊邁著步子邊不滿地說道。
“趙文……你怎麽,唉,大夫,你快請過來。”劉嬸一看自己兒子請回來的大夫那老眼昏花的模樣,心裏就直堵得慌。
“娘,那錢郎中沒在家,我跑去最近的醫館,那裏就隻這一位老大夫在。”趙文趕緊解釋了一句。
“就是受了點皮肉傷,上點藥不就得了,急什麽急!”一進來屋,那大夫似乎就變了副模樣一般,甩開趙文的手,徑自走到白文蘿跟前。耷拉著那雙樹皮一樣的眼皮,瞧了兩眼然後又說道:“沒事,待我給上點藥,包紮一下,幾天就好了。”他說著就已經接過趙文遞過來的藥箱,拿出紗布和膏藥,開始動起手來。
“大夫,這傷,會留下疤嗎?”芸三娘在一旁滿是擔憂的問道。
“會。”那老大夫連句安慰話都沒有,就非常直接地說了出來,並且還很肯定地點了點頭。
“大夫啊,你有沒有什麽去疤的藥膏什麽的?”劉嬸緊著問道。
“沒有。”還是很直接地就搖了搖頭。
“這不會留下太大疤痕的,而且是在手上,沒關係的。”白文蘿抬起頭安慰了她們一句。
那老大夫這會已經開始動手給她包紮了,聽她這麽一說就抬起眼,瞅了她一下然後才說道:“小娃兒,疤痕是沒關係,不過我瞧你這以後要小心點了,除夕見血光,明年可是非災既難那!”
這一句話說得這屋裏的人心裏都咯噔一下,隻有白文蘿不以為意地看了跟前的老大夫一眼,而劉嬸趕緊又開口道:“你,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你到底是大夫還是算命的!”
“好了,這是給娃兒換的藥,一天換一次,五天後拆紗布,然後再抹這個藥。”老大夫沒理睬劉嬸的話,給白文蘿包紮好後就又從藥箱裏拿出兩個小瓷瓶遞給她。
“大夫,你剛剛說……”芸三娘滿心忐忑地剛一開口,那老大夫馬上就說:“五錢銀子。”
“什麽?”芸三娘微怔住。
“出診費加醫藥費,一共五錢銀子。要是想算命的話,二兩算五年內運氣,五兩算十年內運氣,三十兩算一生運氣,要改運的話還得另外加銀子。”老大夫微微笑著,展開那皺如老樹皮一樣的臉,有條不紊地開口念道。
一屋子的人全都愣住,白文蘿把目光從自己的手上移到他臉上,看了他一眼,才淡淡地說道:“不用了,我的命不需你來算。”
“真是,孩子他娘,趕緊把銀子給他!趙文,你這是找的大夫還是江湖,江湖先生!”趙富貴頓時沒好氣地說道,他本想說江湖騙子的,後一想他畢竟還是自家兒子去醫館請來的大夫,又這麽大年紀了,便生生改了口。
第十五章 年夜飯
那娃兒命裏福禍相依,不過此命格是溫中含戾,再大的災也可化險為夷啊,嗬嗬,嗬嗬……
這是芸三娘送那老大夫到門口,趙文去前麵開門的時候,那老大夫似自言自語般說出來的話。。c此後很久,芸三娘一直都記得這句話,隻是那個“溫中含戾”,她卻一直以為是“厲”,卻沒想到其實是“戾”。
待芸三娘從怔然中回過神,那老大夫已飄然走遠,她揣著一顆微有些忐忑的心走回去的時候,就聽到趙富貴正在屋裏喝斥趙武:“臭小子,知道你今天闖禍了,還不給我跪下!”
“趙叔,真不能怪小武哥,您這樣讓我心裏怎麽過得去。再說這大過年的,您的腳還沒好呢,又生這麽大氣,萬一再氣壞了身子,可不是讓劉嬸也跟著受累嗎。”
芸三娘一掀開門簾,就看見趙武垂著臉,直挺挺地跪在地上。白文軒有些緊張地站在一旁,白文蘿正緩聲勸著。劉嬸麵上有些不忍,隻是她也不好開口現在。剛剛趙文和芸三娘送那老大夫出去的時候,趙武就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全給說了出來。
她才知道,要不是人家閨女伸手給擋住,還拉了一把,她兒子這會哪能這麽健健全全的跪在這。而且那什麽雷光電爆竹又是小武弄來的,自己玩還不夠,還攛掇著人家閨女同他一快點著。她簡直是不知該說什麽好,氣得心裏的火一陣一陣往上拱著,才剛剛給他說完親事,轉眼就出了這麽一檔子的事!不給她爭氣就算了,還盡打她的臉!
而且現在再一聽蘿丫頭那勸說的話,顯得這般的識大體解人意。她心裏頭一邊覺得欣慰,一邊又覺得自家兒子實在太不成器,盡闖禍了。她這一陣欣慰一陣氣悶的,緊得頭都疼了起來。那親事還未最後定下來呢,萬一三娘因此後悔了可怎麽辦!
雖是大過年的她也不忍心這麽罰孩子,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趁著三娘還未走,先好好敲敲這小子。一來是緩緩三娘的心,二來也是真該好好教訓一下這小子了,不然指不定以後還會闖出什麽大禍來!
“趙大哥,你這是幹什麽,哪有大過年的叫孩子跪在地上!小武,快起來!”芸三娘一看這樣,也大致了解他們的心思,暗歎了一下就趕緊走過去要扶起趙武。
“三娘你別理她,讓他跪著,才這麽跪著算什麽,讓他瞧瞧蘿丫頭的手!瞧瞧自己都做了什麽好事!”趙富貴氣呼呼地瞪著眼睛,伸出手指了指趙武,又指了指白文蘿那包著紗布的手。
白文蘿小意著說道:“趙叔,剛剛那大夫不是說了嗎,我這手上的傷沒什麽大礙的,過幾日就能好。還是快讓小武哥起來吧,要不是我自個貪玩,也不會出這樣的事。您再讓他這麽跪著,讓我怎麽還好意思站在這?”
“你們都這麽護著他,他就越發無法無天起來了!”趙富貴的口氣終於稍稍緩了下去,卻還是硬板著臉。
白文蘿便趕緊趁熱打鐵地說道:“怎麽會,小武哥從剛剛一直就沒說過一句話,可不是知道自己錯了。您快別生氣了,還是讓劉嬸扶著您回屋休息一下吧,這外間到底不比裏麵暖和,在這坐得久了對您的腳也不好。”
“好了好了,孩子他爹,既然蘿丫頭都這麽說了,你這氣就先忍一忍吧。要罰小武也等過了這年再好好罰他,你也別先氣壞了身子,蘿丫頭說得對,你們這一鬧騰,受累的可還不是我!”劉嬸瞧著三娘並不像很生氣的樣子,再加上文蘿這一通勸說下來,她心裏不由得倍覺寬慰。便趕緊上前去扶起趙富貴,一邊叨叨著,一邊半是扶半是拉著把他拖進了裏間。
他們進去後,趙武卻還在那跪著,白文蘿微揚了揚眉,心想這小子還是個倔驢脾氣呢。這會芸三娘便隻好又彎下腰,硬是把他給拉了起來勸說道:“小武,你爹氣過這一陣就會好的。你別擔心,大過年的,他不會真罰你什麽。”
趙武被拉起來後,剛一站好,也不說話,就忽然轉過身,麵對著白文蘿,正正經經地朝她作了個揖,然後就轉身跑了出去。
白文蘿和芸三娘都有些愣住,白文軒乖乖地站在一旁,隻瞅著她姐姐的手,沒敢亂說話。而劉嬸從裏間出來後,正好就看到趙武這麽沒頭沒腦的跑出去,把芸三娘一家子晾在那。氣得她正要張口喊他回來臭罵一頓,隻是又怕再氣著了趙富貴,隻好硬生生地吞了回去,氣狠狠地說道:“臭小子,等過了兩天看我怎麽治你!”
“好了嫂子,都是小孩子,一起玩難免會磕著碰著的,不怪小武,你也別放在心上了。趙大哥他怎樣了?”芸三娘見她出來後便輕歎了口氣說道,然後又關心地問了一句。
“沒事,我讓他躺著了。三娘啊,這事我真是不知該說什麽好了,那臭小子真是氣死我了。小蘿卜啊,嘖嘖,疼得不輕吧,你放心,我準會好好罰罰他給你出氣的。”劉嬸有些不太自在地擦著雙手走了過來,小心地托起白文蘿包著紗布的那隻手,嘴裏嘖嘖地說道。
“沒事的,過幾日就好了。”白文蘿輕笑著說道。
“嫂子,我該帶他們回去了,看這天應該是未時了,回去讓兩孩子睡一會,晚上好守夜。”芸三娘說著又微彎下腰幫白文軒整了整衣服。
“行,我送你們出去,小蘿卜啊,回去好好歇歇。要是想吃什麽,你讓文軒過來跟劉嬸說,劉嬸給你做去。”
“嫂子這麽慣著她做什麽。”
“這叫什麽慣,這麽好的一個閨女,怎麽疼都不過分。不像我家那臭小子,真是一說到他我就氣不打一處來!”
……
終於回了自家,芸三娘就先幫她把房間裏的炭火燒上,給她整好床鋪,然後又幫她更了衣。白文蘿有些無奈地說道:“娘,我沒事的,你別這麽忙著,也去歇歇吧。”
“你這孩子,我真想說你兩句!”給她脫了襖子後,芸三娘就一臉嚴厲的看著她說道:“好好的,去玩什麽電光雷,小武頑皮,你也跟著湊在一塊!這下可不出了事,幸好隻是小傷,沒費掉這隻手。可怎麽也留下疤了,你還是個姑娘家,這以後怎麽辦!”芸三娘說著就深喘了口氣,一直以來她就沒怎麽對這孩子說過重話,可這次真是把她嚇壞了。不知怎麽,她這會忽然想起剛剛那老大夫臨走是說的那句話,她的臉色就越發暗沉了下來。
芸三娘從未用這麽嚴厲的口吻對她說過話,白文蘿一時間也有些怔住,隨即就覺得一陣暖流在心底劃過。她慢慢垂下臉,看著自己那隻包著紗布的手,隻是傷了點皮肉而已,就有人這麽緊張心疼,以前……多少次差點喪命,可有人關心過半句?
見她垂著頭默不作聲了,再看了看她包著紗布的手,芸三娘心中又一軟,深深歎了一口氣才緩聲說道:“好了,上床好好睡一覺吧,一會娘叫你。”
白文蘿不敢再說什麽,乖乖上床躺好。似乎真的是累了,原以為自己睡不著的,卻沒想才躺到床上沒一會就沉沉睡了過去。直到天色微暗下去的時候,芸三娘才過來叫醒她。幫她收拾好後,便讓她和白文軒在屋裏待著,等著吃年夜飯。
沒想這時外麵又傳來敲門的聲音,卻是趙武,說是給送東西過來。芸三娘開門一看,便見趙武手裏正拎著一個大食盒站在門口。
“小武啊,快進來,這時候了還送什麽東西過來?”芸三娘說著就把他領進自己房間裏。
“是我娘給做的,說是給芸嬸家今晚的年夜飯加幾道菜。”趙武進屋後先看了白文蘿一眼,也不說什麽,就把那食盒擱在桌上,打開,把裏麵的菜小心的拿了出來。一個是全福豆腐,一個是蓮棗薏米鴨,一個是銀絲紅燒鯽魚。
“芸嬸我走了。”趙武蓋好食盒後,朝芸三娘鞠了個躬,又看了白文蘿一眼,然後就轉身出去。
“唉,這孩子,真是。蘿兒,你送他出去吧,跟他說娘沒怪他。”芸三娘有些哭笑不得地撩開簾子,看著那個孩子的背影,然後回頭對白文蘿說道。
白文蘿點了點頭,就小步跑出去追上了趙武。趙武偏了偏臉又看了她一眼,憋了好久才問出一句:“你的手,還疼嗎?”
“能不疼嗎,裂了那麽大的口子呢!”白文蘿看著他這模樣,就故意誇張地說道。趙武抿了抿唇,再不說話了。白文蘿一瞅,便輕笑著說道:“我娘剛剛說她沒怪你,讓你別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這大過年的,小孩子家就該高高興興的。”
“你不是小孩子家!”趙武有些沒好氣地看著她說道。
“是啊,所以我都受傷了還不一樣開開心心的。”白文蘿說笑著就給他拉開了門。
趙武沒作聲,出了門就直接往家走去。白文蘿歎了口氣,看著走在紛紛揚揚的雪花下,那個半大少年的背影,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就轉身要回屋。卻沒想後麵忽然傳來那少年清朗的聲音,穿過寒風冷雪,直鑽入她的耳朵裏!
“白文蘿!”
她一下子停住腳,轉過頭,就看見趙武已回過身,隻是那細密的雪花使得他的麵容有些模糊,她微眯起眼睛,依然看不太清。
“今天,你救了我,我會記住的!”他一字一句地說完,就轉過身,頭也不回地往家跑去。
白文蘿怔住,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後才揚起嘴角,輕輕笑了起來,還真是個可愛的孩子。
第十六章 守 歲(一)
大雪天,天黑得早,下午的時候芸三娘就把紅燈籠掛在了各個房間的屋簷下。。天才稍有些暗下去,她便同兩孩子一起把燈籠給點上,隨後就在鋪子後麵的一個隔斷那擺上供桌。祭拜祖宗的時候,白文蘿仔細看了一眼。那供桌上的牌位還是和去年的一樣,依舊沒有見到那位說是已經過世的,白文蘿生父的牌位。她沒做聲,認真拜祭後,就同白文軒回了芸三娘的房間。
差不多酉時過半的時候,芸三娘便笑眯眯地開始擺上年夜飯,每端上一道菜,嘴裏都會念出一個吉祥的名兒來。如銀絲紅燒鯽魚叫年年有餘,蝦球兒火鍋叫團團圓圓,黃桂柿子餅叫事事如意,紅棗夾湯圓叫笑口常開,黃白饅頭叫金銀滿倉等等。這一年到頭,就這一天的飯菜最為豐盛。她把平日這兩孩子喜歡吃的,全都盡數盡力做了出來,再加上剛剛趙武送來的那三個菜,眼見這張小桌子都放不下了,不得不把一個冷盤和兩盤點心給放到旁邊的矮櫃上。
一家人團團圍著桌子坐下後,芸三娘便動了動筷子開口說道:“好了,可以吃了,吃完咱們一塊兒包餃子。”
隻是她說到包餃子的時候又各看了看這兩孩子的手,心裏暗歎了一聲,麵上卻依舊笑著。一手拿起勺子,先在那個白瓷圓碗中舀起幾個笑口常開,分別放到白文軒和白文蘿跟前的小碗中,才接著說道:“吃了這個,明年就都能開開心心順順利利的。”
白文蘿笑了一下,也拿起勺子給芸三娘舀了兩個說道:“娘也吃。”
這笑口常開是專選大圓的紅棗,切個口,先把裏麵的核掏出來,再把小湯圓塞進去。然後鍋裏加水放冰糖,等水滾開後,才把這夾著小湯圓的紅棗放進去,煮到浮起來就好了。到時再盛在碗中,專門晾涼了才吃,那會兒吃起來非常黏糯綿軟,清甜可口。這是大景新年期間家家戶戶都必備的一道甜品,除夕夜吃了後,就喻意著明年的日子會過的甜甜蜜蜜,日日笑口常開。
白文蘿看著芸三娘準備的這滿滿一桌的菜,不由得就想起第一年除夕的時候,她看到的也是這般一桌子的菜。還有些陌生的母親和弟弟圍坐在身邊,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模樣,使得她怔然好久,久久無法動筷子,還讓芸三娘以為她的身體又不舒服了。
時間過得好快,不知不覺,兩年就過去了,這已經是她在這過的第三個除夕了。
這兒真好,真是再好沒有了……
年夜飯剛吃完一會,外麵就又聽到了零零碎碎的爆竹聲,應該是一些孩子吃完年夜飯後又出來玩兒的。雖是天寒地凍的,但由於是除夕夜,大人一般都是隨著孩子高興,沒似平日一般的管束著。
白文蘿幫著芸三娘收拾那些沒吃完的飯菜,拿到廚房時。她看著家裏那掛在房門口,亮起燭光,映照得紅豔豔的燈籠,再聽著那偶然傳來的爆竹聲和空氣中淡淡的硝煙味,以及白文軒跟在芸三娘身邊商量著說著,明兒早上他能不能多吃點什麽……她麵上不由得就又露出笑容來。來這兒的這兩年內,她臉上露出笑容的次數比以前那二十幾年還要多。不過,以前,她可有……真的笑過?
房間裏都收拾好後,芸三娘便把早準備好要包餃子所用的東西都拿了進來。娘兒三個就圍著那小桌,說說笑笑著擀著麵,剁著餡,包著餃子。沒一會工夫,白文軒臉上就沾上了不少麵粉,他也不會包餃子,歪歪扭扭地捏了幾個,弄半天還掉出餡來。白文蘿由於一隻手包著紗布,芸三娘也不讓她那隻手沾到這些東西,免得一會換藥麻煩,所以這些餃子基本上都是芸三娘負責包的。
才剛過亥時,白文軒就開始撐不住了,那頭在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眼皮也耷拉了下來。白文蘿喊他一次,他就抬起頭一起,可沒一會就又垂了下去。
“算了,就先讓他睡一會,子時的時候再叫醒他。”芸三娘說著就讓白文蘿把他扶到床上去,看著小兒子睡過去後,芸三娘瞅著坐在她跟前的白文蘿一眼,一邊包著餃子,一邊輕笑著說道:“真快啊,過了這年,你就十三了。”
“嗯,不過我就是三十了還不一樣是娘的女兒。”白文蘿看著芸三娘那滿是感慨地表情,便笑著說道。
“是,不過等到你三十了就早是人家的媳婦,是人家的娘了,我也成了人家的外婆了。”芸三娘說著似乎是想到自己抱著外孫的那一幕,便又笑了起來。
“那還不早著嗎。”白文蘿抿著嘴一笑,就低下頭慢慢擀著餃子皮。
“早什麽,今兒娘都跟劉嬸說了這事了。”芸三娘瞅了她一眼,笑著說道。她覺得還是把這事先給閨女提一下,也好讓她心裏有個準備。雖說今天跟劉嬸說的那事沒有最後定下來,但是也八九不離十了,她想來想去,也覺得沒有比這更合適的了。
“娘說什麽了?”白文蘿抬起臉,心裏了然,但又有些疑惑,難不成已經定下來了?是哪一家?
芸三娘便把白天時跟劉嬸說的話簡單跟白文蘿說了一遍,然後又接著說道:“雖然小武現在瞧著還沒定性,但娘看得出來,他的品性不錯。娘瞅著再過幾年,那孩子應該不會比他大哥差。重要的到時你到了他們家後,趙叔和劉嬸對你絕對錯不了。而且他們家也有點家底,除了那鋪子外,在別處還有一些田地,每年的進項不比那鋪子少。而且劉嬸也說了,以後那個鋪子是要給小武的。”
“娘怎麽都說起這個來了。”白文蘿不好掃她的興,隻得淡淡地應了一句。
芸三娘笑了笑,隻道是她害羞,便頓了頓,拿起她擀好的餃子皮慢慢包著餡兒,又接著說道:“你沒有真正過過日子,不知道這其中的艱難,貧賤夫妻百事哀。有了家底,日子過起來才順心,心裏也踏實,以後才不會有那麽多口角發生。”
“那這事,娘是已經定下來了?”白文蘿抬起臉,看著芸三娘問道。
“雖是今兒跟劉嬸說的時候,並沒有真的定下,隻是說再等一年看看。但其實也是**不離十了,到時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芸三娘這會說著,看了文蘿一眼,頓了頓,想起她這個女兒一直是心裏有主意的主。而且這兩年來,有些事情她也習慣同她商量著辦,於是便有些遲疑地問道:“娘也想知道,蘿兒對這事的意思是……”
白文蘿垂著眼睛沉默了一會,才輕輕笑了起來說道:“我也不太清楚,隻是……既然還有一年的時間,娘也用不著急著這麽一會的。”
“娘能不著急嗎,女人嘛,總都會有這麽一天的。找得好了,就能享福一輩子,萬一看走了眼,這苦也得自己一輩子含著。”芸三娘笑了一下,又歎了一聲。
白文蘿抬起臉看著她,嘴裏含著話,正猶豫著要不要問出來。卻這時芸三娘就把話兒一轉,拉到了家常上,說著今兒的菜如何,又數著這餃子包了都少個了,還算這會離子時還有多少時間……
白文蘿會意地把話吞了回去,便陪著她隨意聊著,沒過多久,那餃子也都包好了。於是娘兩個又把東西收拾了一番,剛把小灶挪進屋來,那外麵就嘭地一下,傳來一聲轟響!
是衙府點燃了報時的煙花,子時到了!
緊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劈裏啪啦爆竹聲響了起來,這全城都似乎沸騰起來了一般。芸三娘趕緊叫醒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白文軒,又讓白文蘿把盛著水的鍋放到那灶上燒著,然後就拿出早準備好的爆竹,拉著兩個孩子出門口放炮迎新去!
第十七章 守 歲(二)
那熱鬧的紅色火花,那濃滾的白色硝煙,那震耳欲聾的爆竹聲,似一下子驅散了這冬夜的寒冷,每個人臉上都是樂嗬嗬地,心裏都是暖洋洋的
爆竹聲聲辭舊歲歡天喜地迎新春。
芸三娘帶著白文蘿和白文軒把自家準備好的爆竹放完後,又站在門口看了一會這一番熱鬧的景象。直到覺得有些冷了,她生怕這兩孩子會凍著,又想著那鍋裏的水該開了,得下餃子去,這便拉著他們回了屋。
進了房間後,掀開鍋蓋一看,那裏麵的水果然已經滾開。於是娘兒三個就一起動手往裏麵下餃子,白文軒剛剛睡了那一覺後,這會兒精神是倍兒好。那餃子還沒下多會,就忍不住張口問好了沒有。其實他也不是因為餓,才剛吃晚飯沒多會,估計還沒消化完呢。隻是這歡快熱鬧的氣氛總能讓人靜不下心來,非得要說點什麽吃點什麽才好。
“就好了就好了。”芸三娘算準時間,掀開鍋蓋一看,隻見一股白乎乎的熱氣騰地冒了出來。隨後就見那一鍋的餃子已經浮上來了,一個個圓鼓鼓白胖胖的,好不歡快地在水裏翻滾著。
“行了,都把碗拿來,可以吃更歲餃子了。”芸三娘把鍋蓋往旁邊一放,就笑著說道。
白文軒早準備好了,瞅準了芸三娘一發話,馬上就把手裏的碗給遞過去。第一碗盛好後,他先放到芸三娘跟前,隨後又遞上第二個碗,盛好後再放到白文蘿麵前,最後才遞上自己的碗。
“軒兒今年可是又懂事了不好啊。”芸三娘瞅著他這一番動作,臉上心裏都笑開了。
“嘿嘿……娘坐下來一塊兒吃吧。”白文軒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
“好,娘把這些都盛在大盤子裏就吃。”芸三娘說著就把那些餃子全撈了出來,盛好後足有滿滿的兩大盤。她又同白文蘿一起仔細瀝幹那盤子裏的湯水,等一會差不多晾涼了後再一個個挪動一下,這樣這整盤的餃子就不會全粘到一起。由於這裏的習俗是大年的頭三天不能做生的食物的,所有那三天裏需要吃的東西都得在除夕之前準備好,到時再回鍋熱一下就行。所以芸三娘今兒是可勁地包餃子,再加上之前的那些飯菜,年糕等等,足夠這一家子後三天的嚼頭了。
剛從寒冬深夜的外麵放完爆竹回來,沒多會就能吃上熱騰騰的餃子,而且這會兒外麵的爆竹聲還未斷。那濃濃的硝煙味從緊閉著的門窗悄悄鑽了進來,伴著這餃子的香味,充斥於這小小的房間內,繚繞在這其樂融融的一家子身邊。
三人正說說笑笑著,忽然隻聽見“磕”的一聲,白文軒忽然放下勺子,眼睛睜得大大的,鼓著腮幫子努了幾下嘴,就吐出一枚錚亮的小銅錢來。這會白文蘿也小心地咬了一個餃子,唇動了動,嘴裏也挪出一枚小銅錢來。
“喲,軒兒和蘿兒明年可都是大吉大利啊!”芸三娘笑了起來。
“娘趕緊吃,看看你的餃子裏有沒有,剛剛包了多少個錢兒?”白文軒兩眼亮晶晶瞅著芸三娘碗內的那幾個餃子,又接著說道:“娘要是沒有就把我這個給娘帶著。”
芸三娘笑了笑,端起碗拿勺盛了個餃子咬了下去,頓時就聽到“磕”地一聲。白文軒一下子咧著嘴笑了起來,張著口直說道:“娘也吃到銅錢兒了,咱家明年都會大吉大利的。”
外頭那喜慶的劈裏啪啦聲還時遠時近地傳來,想來這一夜都不會斷了這爆竹聲。芸三娘看著這兩孩子吃到銅錢後,就再沒動那些餃子了。她也覺得腹中微有些飽脹,便開始著手把餘下的餃子都到廚房那,又把那鍋灶都抬出去。然後一家人再回到房間內,圍著那火盆坐在一塊說說笑笑地聊了一會。
“年夜飯和更歲餃子都吃了,娘這會兒該給你們壓歲錢了。”芸三娘說著就站了起來,打開她床頭那的矮櫃,從裏麵拿出兩串銅錢。皆是以彩繩穿著的,每串兒的銅錢都有一百枚,那彩繩的一頭還編成了龍形,紅豔豔的,看著既鮮亮又喜慶。那銅錢也都是全新的,錚亮錚亮的,拿在手中沉甸甸的,這便就是這兒的壓歲錢了。
白文蘿和白文軒接了壓歲錢後,芸三娘接著又拿出兩對銀晃晃的,金桔樣式的銀鏍子,上頭也係著紅繩,打著花結,一人遞給他們一對。
“都拿著,收好了,過了這年你們就又大了一歲。軒兒在學堂要更加用心聽先生的課,蘿兒也要多學著姑娘家該懂的事情了。”
“知道了娘。”兩孩子都乖巧地點著頭,笑眯眯地看著手裏的壓歲錢和銀鏍子。
芸三娘臉上帶著滿足的笑意,又坐下與他們聊了一會,那外麵的爆竹聲漸漸稀落了下去。她算著這會差不多是酉時了,每年的除夕夜都隻有這麽一會兒的時間能稍稍歇一歇。到天開始發亮的時候,就又會有新的一輪爆竹聲,是新春的開門炮仗,也是震耳欲聾的響亮。
剛剛說了這麽一會話,差不多都消食了,眼瞅著這一夜就要過去,文蘿能撐到這時候已是不容易,文軒也開始有些發蔫起來。芸三娘便開口讓她們到床上躺一會去,趁著這會兒外頭消停下來,緊著歇一會,養養神。
白文軒依舊睡在芸三娘的房間內,白文蘿便回了自己的房間。由於是除夕夜,這屋裏一直就燒著炭,那油燈也都亮著。一進去就是暖洋洋亮堂堂的,白文蘿卻有些疲憊的籲了口氣,自己捏了捏肩膀,又反手敲了敲自己的腰。剛剛她一直就強撐著一點都沒表現出疲憊來,這個身子還是太不中用,才坐了不到一個晚上就累成這樣。要不是這兩年她每天睡覺前都練那套養身氣功,多少調理好了一些,明兒估計就得病一場了。
她脫了襖子在床上躺下後,忽然就想起剛剛包餃子的時候,芸三娘跟她說的那件事。成親?小武?微微怔然了一會,心裏卻依舊淡淡地,隨後又想到芸三娘的那一通分析。她慢慢琢磨了一會,也覺得有道理,反正總歸是要嫁人的,這樣的歸宿也沒什麽不好。
身上太累,她想了沒多會就把這事拋開了,雙手依舊疊加著覆在丹田那,閉上眼睛。
似乎才剛入睡沒多會,忽的就被外頭劈裏啪啦的聲音給吵醒了,白文蘿有些困難的睜開眼,便瞧見那窗外已是灰蒙蒙亮。她揉了揉眼睛,打著嗬欠就從床上爬了起來。一會娘也要放爆竹去,文軒可能起不來這麽早,她得在一旁陪著去。
“蘿兒,怎麽不多睡會。”她剛一推開房門,芸三娘正好從廚房那出來。
“太吵了,睡不著,娘什麽時候起來了?”
“我才起沒多會,來,娘剛燒好了熱水,趕緊洗把臉,一會放開門炮仗去。”
“好。”白文蘿剛走到廚房,白文軒就從芸三娘那房間裏跑了出來嚷嚷著說道:“我也要放炮仗去!”
“好好好。”芸三娘幫著給這兩孩子洗漱好後,就拿出爆竹,領著他們打開鋪門。
隻見那門一開,外麵是碎紅滿地,燦若雲錦,真真是個滿堂紅啊。簡直把那一地皚皚的白雪都給盡數覆蓋了去,迎麵撲來的是滿街的瑞氣,不絕於耳的爆竹聲,聲聲都顯得那麽地喜氣洋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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