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複:回複:回複:名門喜事(全本)

本帖於 2011-04-05 05:58:31 時間, 由普通用戶 虎妞娃娃 編輯
回答: 回複:回複:名門喜事(全本)shijian2011-03-31 03:56:40

第十八章 春 喜(一)

    大年初一的早上,昨日下了整整一天的瑞雪慢慢就停了,隨後便見那太陽露出臉來,新春的第一縷陽光給這喜慶的西涼更增添了幾分暖意。放完開門炮仗的人們也沒急著回屋,而是就站在那屋外的太陽底下,跟左鄰右舍的鄰居們東拉一句,西扯一句的。

    天氣這麽好,芸三娘同樣是沒急著進屋,也一臉笑意融融地,跟那幾位鄰居說著各家昨晚的年夜飯都吃了什麽,更歲餃子都是包的什麽餡兒等等。白文軒在地上找了張大紅紙,然後就在門前那一層厚厚的碎紅紙屑中,仔細翻找著那些沒來得及點著,就漏掉的單個小爆竹。白文蘿陪他們站了一會,覺得有些無聊,便自己先進了屋,打算把早飯給熱一熱。

    卻剛進了屋,就聽到芸三娘在外頭說道:“小武,這一大早的,這又是帶的什麽過來?”

    “是豆腐腦,我娘昨晚上做的,早上用熱湯滾了一下,正熱著呢。娘說一大早的,怕是芸嬸和蘿妹妹他們也吃不下什麽,就讓我帶這個來。”

    “哎呀,嫂子也真是的,費這個心幹什麽。快進來吧,回去後讓你娘別再費這個心了,就一頓早飯的事,他們也不是什麽嬌貴的主,吃什麽不能吃。況且這大年大節的,我們家裏也什麽都有。”芸三娘說著就帶著趙武進了屋,讓他把食盒就放在鋪子牆邊兒的那張小桌上。

    白文蘿剛聽到外頭的對話就停了下來,等著趙武進了鋪子後便朝他笑著說道:“小武哥新年吉祥,你這麽早就到我家拜年來了!”

    趙武卻進屋看著她後,那雙大眼睛閃了幾閃,一雙濃黑地眉毛似受驚一般的跳了一跳。然後像憋了一口氣一般,抿著唇把那食盒擱到小桌上後,才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哼出一句:“新年吉祥。”

    芸三娘瞅了他倆一眼,不知為何隻覺得心情越發好了起來。待趙武把那一大碗熱騰騰的豆腐腦從食盒裏拿出來後,她便要留他一起吃早膳,還讓文蘿去廚房裏把那幾樣麵點拿出來。趙武卻慌忙說他早已經吃過了,然後就趕緊拎著食盒跑了出去。

    白文軒這會正好揀夠了爆竹,捧著那一張大紅紙包著的小爆竹,一進屋就滿是納悶地問道:“小武哥今天是怎麽了,我跟他打招呼他也不理我,才跑出咱家就差點沒摔了一跤。”

    “可能是早飯吃多了,胃裏不舒服。”芸三娘先是看了白文蘿一眼,才笑眯眯地說道。

    白文蘿麵色如常地問道:“我去拿年糕和酥餅,娘還要準備點別的什麽嗎?”

    “就拿那兩樣吧,再順便多拿幾個碗過來。”芸三娘滿臉笑意地點著頭說道。

    白文蘿有些無奈地看著芸三娘那樣的神色,難道真如別人說的那般,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她暗自搖了搖頭,瞧趙武剛剛的那般模樣,估計也是知道那事了。隻是他那有些慌亂卻又故做冷漠的表現,看著還完全是個小孩子呢。明顯是藏不住自己的真實情緒,而想掩飾卻又弄得欲蓋彌彰。也不知他過兩年後會變成什麽樣,至少會成熟點吧,不然怎麽一起過日子?

    吃完早飯後,芸三娘便準備著帶這一雙兒女到流金街那走走,打發點時間。大年初一,家家戶戶的主要活動都是到各個親戚朋友家裏拜年去。而芸三娘在西涼根本沒什麽親戚可走,平日交往的就那幾家鄰居。這會兒人家都忙著準備去自個親戚家拜年去,或是人家的親戚過來拜年來了,她自然不會這時候過去打擾。所以每年過年的這幾天,鋪子也不用開門,繡活也都做完了,難得閑著,她大都是帶著兩孩子到流金街那看看去。要是碰上了一些商鋪急於甩手的絲線什麽的,正好能買回來。

    流金街是西涼最為繁華熱鬧的一條街道,並且全年無休,那一整條街道從東到西,幾乎貫穿整個西涼城。那裏賣什麽的都有,上到珍珠瑪瑙玉石珍玩,下到草繩冥紙油鹽醬醋。反正隻要能說得出來的,那裏就準能找得到,不怕沒有,就怕沒銀子。若是想要好好逛完那條街的話,隻怕一整天的時間都不夠。

    然而芸三娘才剛帶他們出門,就瞅見一個身著水紅色襖子,蔥綠繡花坎肩,大紅繡花棉裙的小姑娘從街角那邊跑了過來,笑彎著眉眼說道:“芸嬸,蘿妹妹,新年吉祥,你們這是要去哪兒咧?”

    “簫丫頭怎麽這時候來了?你家這會兒應該有不少親戚上門拜年來了吧。”芸三娘一瞅這眉開眼笑的小姑娘,也就跟著笑了起來。

    “嗬嗬……就是家裏人太多了,吵鬧得厲害,我有些不耐,便跟我娘說過來看看蘿妹妹,偷溜了出來。”簫蜜兮彎著眉眼,笑出兩個小梨渦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然後她再瞅一眼白文蘿,馬上就拉起她的手說道:“蘿妹妹今兒穿的這一身真好看!”

    “我和娘這會兒正打算去流金街呢,簫姐姐……”白文蘿有些為難的看著她說道。

    “那我和你們一塊兒去吧,我正打算買盒子胭脂去呢。”簫蜜兮想也不想就趕緊說道,然後又看了看白文蘿那正抱著紗布的左手,這才有些小心的問道:“蘿妹妹的手是怎麽了?”

    “嗯,昨兒玩爆竹的時候不小心傷到的,沒事兒,過兩天就好。”白文蘿笑了笑,說著就抽回自己的手。

    “簫丫頭,你要跟著我們去的話,得先回去跟你娘說一聲吧,萬一回來得晚了,你娘找不著人可怎麽辦?”芸三娘見簫蜜兮也要跟著她們去流金街,她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問道。

    “不用,我出來的時候已經跟我娘說好了,會晚點兒再回去,免得那些姑姑嬸嬸們老是拉著我問個沒完。”

    白文蘿聽她這麽一說,忽然就看著她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來。簫蜜兮臉上一紅,知道白文蘿在笑什麽,想拍她一下,但礙於芸嬸再一旁,隻好裝作一臉沒事樣。

    “既然這般,那就走吧。”芸三娘想了想便點了點頭,然後拉著白文軒的手往流金街的方向走去。

    待芸三娘轉過身去,簫蜜兮才在白文蘿胳膊上輕輕拍了拍,壓低了聲音說道:“蘿妹妹真是越來越不學好了!”

    “簫姐姐怎麽這般說,我怎麽不學好了?”白文蘿一臉無辜的看著她問道,眼裏卻滿是戲謔的笑意。

    “狡猾的小蹄子,你就笑吧,總有我笑話你的一天!”簫蜜兮又紅了臉,扭捏地瞪了她一眼,然後也不知怎麽的,自己倒是先忍不住笑了出來
    一行人就這麽說說笑笑的,穿過數條大街小巷,將近走了大半個時辰才走到西福街的街口。再往前走一段,還有一個街口通著的那一條南北走向的大道,就是流金街了。他們這一路上所見到的街道兩旁,房屋輻輳蝟集,商店鱗次櫛比。大年初一,街上的行人比昨兒多了起來。有穿馬褂袍衫的;有著青衣小帽的;有揚著手中的馬鞭,騎馬一陣旋風而過的;有腳步快而穩,哈著白氣抬轎趕路的;還有那肩挑背負的小販隨聲吆喝起來的;亦有低頭屏息的村姑農婦小心避讓行人車輛的。這林林總總,無一不顯示著這市井繁華,人民安居。

    芸三娘帶著他們剛要穿過那西福街的街口,然而就在這時,這街口南麵的大民路那正有一行車輛人馬,浩浩蕩蕩,遮天壓地往街口這行來! 

第十九章 春 喜(二)

    眼見那一行人馬車輛就行近來了,芸三娘趕緊站住腳拉住這幾個孩子,囑咐他們先等一等再過去。。

    “啊,那是鎮遠伯爵府的家眷要出去燒香呢。”簫蜜兮一瞅那仗勢,馬上就在一旁悄聲說道。

    “你怎麽知道?”白文蘿看了她一眼。

    “我爹在盛興金銀鋪那當了十幾年的銀匠,好些個官宦商賈之家都愛用盛興打造的東西,多少也就同那些人家的下人熟稔了起來。而且誰不知道這條大民路的路南,就住著那一家伯爵府,也就他們家才會有這樣的派頭。我還聽我爹說,那伯爵府每年的正月初一那天,他們家的老太太都會領著太太、公子和姑娘們去廣源寺那拜佛燒香。”

    正說著,那走在最前頭的全副執事已經從這街口走了過去。附近這些小門小戶的民婦小子們,都開了門在門口站著觀看,路上的行人也大都停了下來,對著這一片錦繡香煙的人馬指手劃腳,七言八語的。

    白文蘿聽了簫蜜兮這麽一說後,不動聲色地微點了點頭。緊接著這會便看到一位騎著一匹銀鞍白馬,身著大紅披風朱砂金團花袍,頭束金冠,貴氣逼人的年輕公子,不急不緩地隨在那輛緩緩行來的朱輪華蓋車旁,正往這走來。

    簫蜜兮這會也瞅著那正騎著白馬的貴公子,她看著那年紀,再看那穿衣打扮,心裏估摸了一下,便又接著說道:“那一位應該就是伯爵府的大公子了,聽我爹說,每次那伯爵府管事的人過來打造金銀器的時候,少不得都會提到他們府裏的大公子。”她話落下的同時,這周圍也有人開始指指點點,悄聲念著,那就是伯爵府的大公子……

    “都說什麽了?”白文蘿順著她的話問道,眼睛卻同周圍的人一樣,目光一直追隨著那一行人馬。

    “我爹說那些個管事總誇他們府裏的大公子是龍鳳之資,自小就聰明好學,又最得老太太喜歡。更可喜的是前年才娶了京州世家大族的小姐,今年剛順利產下一位千金,那大公子就在今年秋闈的時候中了舉人。這幾件喜事幾乎都是連著在一塊兒的,所以每次我爹遇著那伯爵府的管事,總是聽他們說了又說。

    蘿妹妹可不知道,前年我有一次給我爹送午飯去,正好碰見那伯爵府裏的一位管事,可了不得,我當時瞅著那一身的穿著派頭,連那盛興的老板都比不上呢!我聽爹說了那麽多回,如今可算是親眼見著這伯爵府的真正派頭了。”簫蜜兮邊說著,邊滿是羨豔地看著那一行人。雖是看不到女眷們,但光看那一台台翠蓋珠纓的華車,看那垂於轎前鮮亮的簾子,就能想象得出,那一個個坐在裏頭的姑娘小姐們是何等的金貴。

    周圍全是嗡嗡的議論之聲,可那一行浩浩蕩蕩從這經過的人馬車輛卻是鴉雀無聲,隻見車輪馬蹄之聲。

    龍鳳之資嗎?白文蘿看著那騎在銀鞍白馬上的貴公子,眼中帶著幾分冷意。前天,文軒差點就被給踩死在他的馬下!許是她的目光太冷了,許是這周圍看熱鬧的人太多了,許是大家指手劃腳得太厲害了。那騎著白馬目不斜視的貴公子,行到街口的時候,忽然往這邊偏了偏臉。

    周圍的議論聲一時間就靜了下去,白文蘿趁機看清了他的容貌。確實相貌堂堂,儀表出眾,還有那往周圍略略一掃的眼神,那嘴角邊噙著的一絲淡笑,盡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高高在上,果真是一副天生貴公子該有的神情樣貌。

    “真像畫上麵的人呢!”直到他騎著馬走過去後,簫蜜兮才在旁邊輕歎了一句。

    白文蘿無意地看了她一眼,簫蜜兮頓時覺得臉上一熱,就緊笑著說道:“那伯爵府的排場可真不得了呢,就是去廟裏燒個香而已,也能占了一條街道。而且連那跟著一起去的那些下人,個個看起來都似比旁人高一等似的!”

    “名門世家,最講究的不就是這個。”白文蘿輕揚嘴角,淡淡地說道。

    此時周圍那些村姑民婦,也開始七嘴八舌地好一通讚歎起來。有說那公子俊俏的,有說那車馬光鮮的,有說那仆人眾多的……而旁邊那些未嫁姑娘雖沒好意思插嘴,卻也都紛紛豎起耳朵聽著。

    白文蘿看了看芸三娘,見她麵上沒什麽憤慨之色,而白文軒則是一直沉默地抿著唇,她稍放了心,便開口說道:“娘,咱走吧。”

    芸三娘點了點頭,便笑著說道:“一會到了流金街的時候,娘也給你買兩盒胭脂去,簫丫頭也幫著看看,看買什麽樣的好,我好些年沒用那東西了。”

    “好咧,蘿妹妹是該打扮打扮了,要買這些個東西找我就對了。”簫蜜兮彎著眉眼,笑出兩個小梨渦來,點著頭說道。

    “也沒見你天天抹脂擦粉的啊。”白文蘿說著就仔細看了簫蜜兮一眼,她今天倒是費心打扮了一番。隻見那小圓臉上淡淡地抹了一層粉,兩腮塗了薄薄的一層胭脂,眉毛也細細描過了。新梳了個雙螺髻,戴了兩支鑲珠花的發環。再配那一身水紅襖子,蔥綠坎肩,確實比平日沒打扮的時候鮮亮甜香了幾分。隻是這麽挨近了看,這些脂粉在白文蘿眼裏還是顯粗糙了些,遠是比不上她曾經用過的。

    “蘿妹妹是不知道,我家裏那兩位嫂嫂整天兒的說這個,我多少也就知道了一些咧。”簫蜜兮見白文蘿直勾勾地瞅著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笑了起來,隨後才接著說道:“那流金街上有好幾家有名的胭脂鋪,東西確實很好,不過價格都太高。才小小的一盒胭脂有的就能賣上一兩銀子,有的甚至能買上十兩銀子的!再加上那粉和眉黛,都買下來的話就能抵普通人家好幾個月的開銷了。”

    “這些東西都這麽貴了嗎?”芸三娘聽她這麽一說頓時就吃了一驚,她記得之前在淮州的時候,那會自己每月的胭脂水粉錢,總的加起來也就是一兩銀子罷了。

    “芸嬸別急,我剛說的那些都是專門給官家姑娘小姐們用的。我那兩個嫂嫂跟我說過,在流金街街南有一家專買香料的小鋪子,那裏也有賣這胭脂水粉的,價格還很公道,東西也不差,她們就都是用的那家的東西。你瞧,今兒我嫂子還特意給我用了一下咧。”年華正好的女子哪個不愛美,簫蜜兮一說起這個馬上就來了興致,早把剛剛那一片錦繡香煙的人馬給拋到了腦後去。

    “是加了鉛粉嗎?”白文蘿遲疑地問了一下,她之前沒注意過這裏的這些東西,還真鬧不清這些原料都是用的什麽。

    “當然不是了,鉛粉確實白,但是因為有毒,所以早就不用了。現在外頭賣的有以益母草、石膏粉製成的‘玉女桃花粉’;也有以紫茉莉花籽製成的‘珍珠粉’;還有用滑石及其它什麽細軟的石料研磨而成的‘石粉’等等。其中珍珠粉的價格要高一些,但也是最細膩的,次一點的就是玉女桃花粉了。不過也不能隻瞅著這些名頭去買,有的店鋪買的桃花粉甚至比別家的珍珠粉都要好!”

    “沒錯,我當年最愛用的就是那個玉女桃花粉了,記得淮州那家叫美嬌娘的胭脂鋪,他們家的桃花粉就比一般的珍珠粉還要好。那會一小盒似乎是賣的五錢銀子,是那店裏最好的了。”似簫蜜兮的這一通天真明快的話語,讓芸三娘勾起了她那遙遠的記憶,她也曾有過那如花般的年華,也曾經愛那春紅柳綠的顏色,便不由得開口道了出來。

    “原來芸嬸在淮州待過啊,聽說那裏有一種名叫媚花奴的胭脂最為有名,那流金街也有賣的,就是價格太高。”簫蜜兮一聽到淮州,頓時眼兒一亮。這整個大景,有一半以上的胭脂水粉,可都是從淮州出來的。

    “哦,嗬嗬,那個我也沒用過。好了,丫頭們,這會人多了,都跟緊著點,別走散了啊!”芸三娘自知失言,正巧這會兒也走到了流金街,便馬上把話兒一轉,就把這事給掩了過去。隻是她的心神卻微有些恍惚起來,媚花奴,胭脂中的極品,隻需挑一點兒抹在唇上,以指腹輕輕暈開,就能見鮮亮異常……

    簫蜜兮根本沒注意芸三娘那有些刻意避開話的表情,馬上被流金街這熙熙攘攘的人流,和鱗次櫛比的商鋪給吸引了過去,也就沒追著芸三娘問下去。而白文蘿卻特意看了芸三娘一眼,淮州,她還是第一次從她娘口中聽到這個地方。

第二十章 流金街(一)

    這幾人剛走進流金街沒多會,那才放晴的天又零零星星地飄下雪花來。.但並未起寒風,那零碎晶瑩的雪花根本阻擋不了這條街上買賣人的熱情。加上因是大年節,各家商鋪都費盡心思,把那門臉屋簷盡量裝得或熱鬧、或喜慶、或別致來多招攬客人。以至於使得那飄落下來的雪花,反像是給這條街增添了別樣的絢燦。

    正月初一出來閑逛買東西的人也不少,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小農村婦,熙熙攘攘之中還不時有馬車穿過。在那流金街走了一段後,白文蘿就發現簫蜜兮整個人都變得神采熠熠起來,不管看見什麽都想去瞅一眼,特別是看到那賣珠釵環翠的店鋪攤販,就更是邁不開腳步了。

    由於芸三娘是直奔著那專賣絲線的商鋪去的,而簫蜜兮卻想各處都看看。芸三娘知道小姑娘們都這性子,且這又是大年節的,這街上新奇的東西更是比平日多了不少。她便拿出一吊錢給白文蘿,交待了她幾句,就讓她同簫蜜兮一塊兒逛逛去,半個時辰後再到街南的香料胭脂鋪會麵就是了。白文軒本想跟著姐姐一塊的,卻又不想讓簫蜜兮笑話,說他老粘著姐姐。而芸三娘也不放心,兩孩子手上的傷都未好,湊在一塊萬一再磕著碰著了可怎麽好,她便把白文軒拉在身邊隨她一塊買絲線去。

    沒了芸三娘在身邊跟著,又有人陪著一塊兒看,簫蜜兮簡直是越逛越歡起來。嘴角邊的那對小酒窩也是越露越深了,小圓臉蛋上一直就是一副眉開眼笑的模樣。

    “這些東西不是你爹天天打造的嗎,怎麽還看得移不開眼!”白文蘿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兩人才剛從一家小金銀店出來,簫蜜兮就又拉著她走到那路邊的一個攤販旁。這買的都是一些仿真飾品,那工藝也很粗糙,但就勝在能隨意看,還可試戴。所以圍在這觀看討價的姑娘民婦還是不少的,大都是粗衣打扮。隻要能穿得起綾羅綢緞的人都是不屑於在這兒停留的,就是從這經過也都不會多瞧一眼。

    然而簫蜜兮來來回回看了這麽多,卻也隻是解解眼饞而已,從沒要買的意思,這事在白文蘿看來簡直是浪費時間。

    “我爹那都是在盛興打造的,我哪能看得著。偶爾給他送午飯過去,好容易能瞅著幾眼,偏我爹還不讓我在那多呆一會,總是接了食盒馬上就把我打發回家了!”簫蜜兮語氣了雖帶著些不滿,但說話的時候卻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白文蘿見她正在看一對鑲琉璃珠子的花籃耳墜,便著手給她拿了起來,邊幫她戴在耳朵上,邊笑著說道:“你爹也沒讓你多看趙文哥幾眼?”

    “死丫頭,你等著,回去後瞧我不撕爛你的嘴!”簫蜜兮臉一紅,到底是十幾歲的小姑娘,還沒那臉皮就這麽在大街上隨意玩鬧,隻好裝模作樣地警告了一句。

    “好姐姐,我知道錯了,先容我幫你把這耳墜帶上吧。”白文蘿笑著給她帶好後,又趕緊把那旁邊的銅鏡拿起來給她照著說道:“簫姐姐快瞧一瞧,覺得好看不。”

    那攤販老板也緊著在一旁幫腔著說道:“姑娘的眼光可真好,也就姑娘這般的花容月貌,才配得上這一對南洋進來的琉璃花籃耳墜。整個西涼城就我這才有賣這款式的耳墜,也才兩對兒,昨兒就有一位伯爵府家的姑娘買走了一對,這可是最後一對兒了。”

    簫蜜兮聽著就是噗嗤地一笑,然後邊看著鏡中的自己,邊樂嗬嗬地說道:“那伯爵的的姑娘還會自個出來買東西呢。”

    “哎呦,那您可就不知道了,那些金門繡戶的小姐們哪個不都看膩了金簪玉環,就是沒瞧過我這新鮮的玩意兒,可不都似見了寶似的。當時連戴都沒試戴一下,直接就付了銀子拿走了。”那老板也不管邏輯對不對,是否答非所問,總之是怎麽個漂亮就怎麽個張口就來。

    “這一對耳墜兒得要銀子來付那?這我可買不起!”簫蜜兮同白文蘿對看了一眼,忍住笑,然後搖了搖頭,就要動手摘下來。

    “哎呦,這就二十個銅板,那銀子不是那豪門小姐多給的賞錢嘛。姑娘是實在人,我也不誑姑娘,這對耳墜兒我進價已經是十八個銅板了,原是要賣二十五個銅板的,隻是瞧姑娘帶著這麽合適,我就賺兩個銅板算了。”

    “這麽貴!”簫蜜兮微嘟了嘟嘴,卻已是動了心。

    “這可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可就賠本了!您瞧您戴著多合適,何必心疼那幾個銅板呢。還有這位姑娘,也來挑一挑別的樣式吧,我這簪子,耳環,鐲子,項鏈什麽的都不少呢。樣式也新穎,價格還實在,過了我這家可就沒這貨了!”那老板瞅出簫蜜兮已是動心了,便開始朝白文蘿展開攻勢。

    “行了,二十個銅板就二十個銅板吧,大年初一的,就讓你多賺幾個錢吧。”簫蜜兮看夠了後,便從荷包中數出二十個銅板來,給那老板遞了過去。

    “好嘞,您下次再來啊,我這每隔幾天都會有些新花樣進來的。”那老板接了錢,就笑嗬嗬的說道。

    “知道了,蘿妹妹要買什麽嗎?”簫蜜兮笑眯眯的點了點頭,然後就看著白文蘿問道。

    “沒有,咱走吧。”白文蘿搖了搖頭,正要同簫蜜兮往南邊走去時,忽有馬蹄聲如疾風驟雨般地傳來。路上的行人紛紛朝兩邊躲避,白文蘿也拉著簫蜜兮快步退到路邊去,然後才往那一看。但見三個二十左右,皆披著羽毛緞披風的年輕公子,各騎著一匹棗紅色的駿馬,一路囂張地疾奔過來。卻剛跑到白文蘿她們旁邊的時候,那跑在三人中間的公子忽然猛地一拉韁繩,就見那馬頭突的一仰,前蹄離地而起發出一聲長嘯,馬蹄再落地,緊著在那原地踏了幾踏,就停了下來。而那已經跑過去的兩位年輕公子也趕緊拉了韁繩,停下來後,再一掉轉馬頭,就小步跑了回來。

    “敞之,怎麽了?”那兩位回來後就朝那忽然停下來的公子問道。

    “我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李敞之往下狠狠地一甩馬鞭,咬牙切齒地說道。

    那兩人對望了一下,然後又踢了踢馬腹,朝他走進幾步說道:“要不咱們改天再把他約出來,再好好比試一番。”

    “再比一下又能如何,他那匹可是北齊進獻的雪雲寶馬!”李敞之滿臉不甘地說道。

    “管他什麽寶馬,隻要咱們提前做好準備,不怕贏不了他!”其中一人壓低了聲音,斜著眼睛說道。

    “你是說……”李敞之看了那人一眼,眼睛一眯。

    “這事咱們回去再好好商議一下,先走吧,別耽誤了時間,不然你爹可又是一通好說了!”另一人趕緊說道。

    “行,回去再論!”李敞之頓時來了精神,也不管周圍有人沒有,啪啪地往下一甩手中的馬鞭,忽的就掃起那街道上混著雪的泥土,一下子往旁邊飛濺了過去。

    路人剛剛發出一陣驚呼聲,那三人已經騎著馬嗖地往南飛去了。白文蘿及時偏轉了臉,卻那同時聽到蕭蜜兮低呼出聲,她趕緊轉頭看過去,就見蕭蜜兮正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簫姐姐!是被弄到眼睛了去了嗎?我看看!”

第二十一章 流金街(二)

    “疼得緊嗎?要不要看看大夫去!”白文蘿也不敢隨意扒開她的手,隻在一旁小心地問道。。

    “不礙事,不礙事,我閉著眼睛緩一會就好。”蕭蜜兮趕緊鬆開一隻手,露出右眼,微微睜了睜眼,然後朝她擺了擺手道。

    白文蘿見她睜開的那隻右眼隱隱帶有淚光,便從袖中掏出一張帕子遞給她說道:“蕭姐姐先用這個擦一下,若真覺得無礙就罷了。要是還覺得刺眼的話就趕緊找大夫去,至少也得拿清水洗一下,這眼睛要是傷到的話可不是小事啊!”

    “嗯。”蕭蜜兮接過她手中的帕子,輕輕拿開捂住左眼的那隻手,然後用帕子在眼角那擦了幾擦,再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接著又擦了幾下。最後才試著睜開那隻眼睛,朝白文蘿說道:“好像沒什麽事了,蘿妹妹幫我看看,眼睛是不是很紅?”

    “嗯,是有些紅,蕭姐姐真覺得沒事嗎?眼睛不感到刺痛?”白文蘿仔細看了看她的眼睛,讓她轉了一下眼珠子,瞧著裏頭沒什麽東西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地問道。

    “嗯,是沒事了。”蕭蜜兮說著就又轉了轉眼珠子,再眨了眨。剛剛把眼角那丁點沙粒擦了去後,又出了點淚,眼睛頓時就覺得舒服多了,確實是無礙了,她便笑著點了點頭。

    剛剛那賣耳環的攤販老板見這兩位姑娘沒事後,便歎了一下,然後就朝她們說道:“姑娘真沒事就好,不然這事真沒處找陪去那!剛剛那位可是李家的小霸王,整天兒地吆呼喝喊地騎著馬,在這滿大街地亂竄。前些日子才撞傷了個幾歲的孩子,可憐啊,那孩子的爹娘鬧到了公堂上,最後也才得了幾兩銀子就了事了!”

    “李家?就是那個西涼首富的李家嗎?”蕭蜜兮愣了一下,然後就開口問道。

    “可不就是嗎,這整個西涼城,除那些官宦之家的子弟們外,也就他們家的公子哥兒才敢這麽囂張。特別是剛剛那個,叫李敞之的,可是李家有名的小霸王!”

    “這事都沒人管一管?衙府也任著?”白文蘿微皺了皺眉頭問道,她平日為了貼補家用,都是緊著時間做繡活,基本上不出門,所以並不太了解這市井中的事情。

    “嗨,這誰管,在西涼誰不知道這些大富之家,跟這官家衙府都是攀枝蔓節的。出了事,頂多是花幾個銀子的事情,而且那樣的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銀子,誰管得了誰。”那攤販老板邊說著邊連連搖著頭。而這會又有幾個粗衣打扮的姑娘走到他攤前看東西,他便顧不上同白文蘿她們說話了,趕緊笑眯著眼睛招呼起客人來。

    “沒事了,咱走吧,似乎耽擱了不少時間了呢,不知芸嬸是不是等急了。”蕭蜜兮聽著那攤販老板的話後,僅是唏噓了幾下,倒也沒多想,然後就拉了拉白文蘿說道。畢竟那些富商,那些名門,那些衙府,對她來說都是遠在天邊的事情,還沒有一對稱心的耳墜兒能引得起她的注意。

    “嗯。”白文蘿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麽,隻是把剛剛所見到的和所聽到的暗暗記在了心裏。這是她以前的習慣,甚至幾近於本能,卻想不到換了個身體後,這種本能竟也隨著她的靈魂慢慢滲透到這個身體裏。

    “哦,差點兒忘了,蘿妹妹,你的帕子。”兩人剛一邁開腳步,蕭蜜兮才想起自己手裏還拿著白文蘿的帕子,便給她遞了過去。隻是剛一遞過去後,她卻馬上又縮了回來,低下頭看著那帕子笑著說道:“啊,剛剛已在這上麵擦髒了點,還是我給洗幹淨了再給蘿妹妹吧。”

    “不用,沒事。”白文蘿搖了搖頭,這會才注意到自己剛剛掏出了的那張帕子是……怎麽把那張帕子給帶著身上了。她微怔了一下,便伸出手要去接過來。

    “啊,難怪呢,原來這是絲綢的繡帕,剛剛光顧著眼睛,沒注意,隻覺得比平日的帕子要輕軟柔滑了許多。”蕭蜜兮低下頭看了一眼後,恍悟了一下,說著就展開那張白綢帕子,細看了一眼那上麵的迎春花,接著又彎起眼睛說道:“蘿妹妹的繡工真是越來越好了,就這幾朵迎春花也能繡得似活了一般,好生讓我羨慕咧!”

    “就幾朵小花而已,哪就那麽誇張的,蕭姐姐也太謙虛了些。”白文蘿笑了一下,很自然地就從她手中拿回那張帕子。

    “嗬嗬,蘿妹妹,其實我還有個事兒想要……”蕭蜜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然後就拉了拉白文蘿的手,卻話才說道一半兒的時候,旁邊忽然傳過來一個清朗的聲音,一下子打斷了她的話。

    “白蘿卜!”那聽著竟是是趙武的聲音。

    兩人一愣,順著那聲音看了過去,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便見那路旁的不遠處有兩個身著藍褂子的少年,正往她們這走過來。

    蕭蜜兮頓時就拉緊了白文蘿的手,小小地後退了半步,稍稍躲在白文蘿的身後,微紅著臉,眼光卻鎖住那正往她走過來的高瘦少年。

    “想不到蘿妹妹和蕭妹妹也在這呢,是要買什麽東西嗎?”趙文走到她們跟前後,馬上就露出一個溫厚憨實的笑容來。而趙武同他哥哥一塊走過來後,卻隻是看了白文蘿一眼,就把臉撇向一邊去,沒再支聲。他剛剛的那一聲喊,隻是在這街上忽然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他便似平日一般,習慣性地喊了出來。然而才剛一喊出口,他隨之就回過神,馬上想到之前聽說的那件事,頓時就覺得渾身不自在起來,忽然就有種想要逃走的感覺。但人家都已經看過來了,他若真的喊了一聲後就這麽跑開的話,可不被人家笑掉大牙去。所以再怎麽不自在,也隻得硬著頭皮走過去。

    白文蘿沒注意趙武臉上那變化莫測的表情,看了他們一眼就大大方方地笑著說道:“嗯,我隨我娘出來買點東西,這會正同蕭姐姐要去胭脂鋪那找我娘呢。趙文哥怎麽也在這呢?”

    “哦,我們出來幫家裏買點東西。”趙文說著就提了提手裏的麵粉,和一些蜜糖餡料示意了一下,然後又轉過頭朝趙武說道:“小武,你怎麽沒跟蘿妹妹打聲招呼。”

    “有什麽可磨磨唧唧,還好些東西沒買全呢,我先去了。”趙武撇了撇嘴,裝出一副嫌麻煩的樣子,說著就自徑往前麵急步走去了。

    “小武!真是……”趙文著急地喊了趙武一聲,卻發現他那個任性的弟弟反而越走越快起來,他沒法子,隻好回過頭滿臉不好意思地朝白文蘿說道:“蘿妹妹,他這兩天有些別扭,其實就是心裏覺得不好意思罷了。你別介意,過幾天他自個就好了。”

    “我明白,不會介意的。”白文蘿輕笑了一下。

    “小武不好意思什麽?”蕭蜜兮頓時抬起眼,好奇的問道。隻是一看到趙文往她這看過來,她馬上又有些慌亂地垂下了眼睛。而趙文原是要張口的,一看蕭蜜兮忽然就垂下了眼睛,不知怎的,他就覺得自己越發緊張起來,眼睛就有些直愣愣地隻往蕭蜜兮臉上瞧。

    白文蘿看了這兩人明明想單獨說幾句話來著,卻又礙著她在旁邊,隻好偷偷地眉目傳情。她在心中了然,便裝作沒察覺到的樣子,轉頭隨意往旁邊看了一眼就說到:“蕭姐姐,我到那兒看一眼去,你在這等我一會吧。”她說完就偏過臉,朝蕭蜜兮眨了眨眼睛,也不管蕭蜜兮滿是含嗔的眼神,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抿著笑,就往旁邊走去了。

第二十二章 流金街(三)

    這流金街上的人不少,白文蘿也不敢離他們太遠,隻走個十幾米那樣,就在一個賣小鏡子的攤位前停了下來。.再回頭瞧了他們一眼,估摸著那兩人得說上一會話,她便在那鏡攤上隨意拿起一麵菱花鏡,漫不經心地翻看著。

    她原是沒注意瞅著那鏡子的,隻不過是拿在手中玩把,打發一下時間罷了。卻不想剛要把那鏡子放下去的時候,眼光在那鏡中隨意一瞟,竟看到了一個讓她意外的身影。白文蘿頓時停下的手中的動作,裝作似舍不得那麵鏡子一般,又拿了起來。

    那人似乎也注意到她了,再次把那鏡子拿起來後,她便自那有些模糊地鏡麵中看到,剛剛還是側身倚著那欄杆的身影,而這會卻忽然轉過身來,居高臨下地麵對著她這邊!白文蘿心中微驚,手一轉,就扣下手中的鏡麵,然後眼光往這擺著鏡麵的攤位上一掃,大約算了一下角度,就往旁邊微挪了挪步子。終於在那攤位上找到一麵正擺著的鏡子裏頭,也映照出她身後二樓欄杆上的那個身影。

    這會旁邊那鏡攤老板瞅著她在這流連不去,想是真心要買東西的主,便趕緊一溜兒地推銷起來:“姑娘,是看中了那麵鏡子不?這還有許多不同的樣式呢,有方的,有圓的,也有雕蓮花的,也有刻芙蓉的,這般大小的全是賣半吊錢,這大的是一吊錢,可比那店鋪裏賣的便宜多了,照得人也很清晰,不比那水銀鏡子差,還結實……”那老板說著就顯擺似的都動了動自己攤位上的鏡子,要拿起來給白文蘿瞧瞧,偏他這麽一動,一下子就把白文蘿找好的角度給弄偏了,那身後倚在欄杆上的人忽的就從鏡麵中消失了。

    “我先自個看看。”白文蘿不好阻止他的動作,而且要阻止也已經來不及,她隻得有些無奈的笑著說道。

    “行行,您都瞧瞧,我這的鏡子在這整個西涼城可是有口皆碑的。”那攤位老板嘿嘿笑著,這會又有兩個人上前來要看鏡子,他便把熱情轉移到了新到的客人身上。

    白文蘿沉吟了一下,又悄悄轉了轉手中的鏡子,卻發現身後那欄杆上的人影已經不見了。她怔了怔,忍住沒有回身去看,後又覺得自己似乎太多事了,注意那麽多幹什麽,那人與自己有什麽相關的。她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就放下手中的鏡子。

    而那攤位老板一見她搖著頭,放下了手中的鏡子,也沒有再看別的的意思,以為她是不打算買了,心裏頓時有些不滿起來。這小姑娘,瞧她身上的穿著也不似那窮得叮當響的人家。而且都站在他的攤位前看了這麽久,擋住了多少客人了都,這會兒卻不賣,不是給他找晦氣嗎!他今兒還沒做成一筆生意呢!

    隻是不滿歸不滿,但凡是做生意的都明白和氣生財的道理,所以他還是擠出笑容來。不肯死心地拿起一麵芙蓉雕花的鏡子,遞到白文蘿跟前,使勁地推銷道:“姑娘是不滿意那個嗎?那你再瞅瞅這個,你看著背麵的芙蓉花,雕得多精細,還有這鏡麵,裏麵映出來的人影多清晰,買一個吧。才一吊錢的事,多劃算,而且這不似那水銀鏡子,一摔就壞了,這結實著呢,多摔幾次都沒事的。”

    白文蘿剛要說話,卻忽然覺得脊背一涼,她心中一驚,麵上不動聲色地抬起眼。周圍的人依舊熙來攘往,熱鬧非常,而那一瞬,她卻明顯地感覺到有一道視線鎖住了她,那種感覺讓她不由得握緊了手心。

    那老板自然沒感覺到有什麽不對勁,他瞧著自己這麽巴拉巴拉說了大半天,可眼前的這位小姑娘卻連點表情都沒有,還是那麽傻愣愣地站著,連眼睛都不眨一下!難不成是個傻子?這大過年的,真是晦氣!算了,算了,還是趕她走吧,免得影響了自己的正經生意。那鏡子老板這般想著,就要開口轟人的時候,這時卻有一位身著寶藍團莽緞麵圓領袍的年輕貴公子走上前來,一伸手就把他手中的鏡子拿了過去,一臉親和地笑道:“這鏡子也能照到對麵那天香樓的景色吧。”

    “啊?”那鏡子老板先是一愣,然而生意人都是九轉十八萬的心思,再加上他一瞅這位公子的身上穿著,馬上就回過神,頓時笑眯了眼,順著貴客的話就說了下去:“那個當然,我這鏡子照什麽都很清晰,您瞧瞧,看,連那天香樓門窗上的雕花都能瞅得著呢!”

    “沒錯,確實很清晰。”那一臉笑意的貴公子點了點頭,便掏出點碎銀子扔下,接著似無意般的往旁邊略略一掃,有些吊兒郎當的微微勾起嘴角,手指在那鏡麵上輕輕敲了幾敲,然後才轉身走開了。

    從那人過來,到拿著鏡子離開,前後不過是幾句話的功夫。那老板才賣了一麵鏡子卻多賺好幾麵鏡子的錢,自然是樂得眉開眼笑,倒也就不在意剛剛那個小姑娘買不買的事情了。而白文蘿卻在那會功夫裏一直就緊繃著神經,直到他離開後才悄悄鬆了口氣。剛剛,她覺得自己似被一隻叢林中的豹子盯住了一般,危險,蓄而待發!那種感覺,既熟悉又陌生,這在飄雪的冬日,她的手心不知不覺就出了薄薄的一層汗。

    白文蘿輕輕籲了口氣,然後轉頭往蕭蜜兮那一看,正好趙文從蕭蜜兮身邊走開。她便收拾好情緒,轉身朝那走了過去。

    “蘿妹妹,真是太好了!”她一走過去,蕭蜜兮馬上就拉住她的手,朝她笑彎了眼,露出一對小梨渦來。

    “好什麽?”白文蘿微挑了挑眉。

    “還想瞞我,我剛剛還納悶呢,小武怎麽會那麽別扭的樣子。原是看到蘿妹妹不好意思呢,小丫頭,這下也輪到你了,看你以後還敢不敢笑話我了!”

    “原來蕭姐姐跟趙文哥都已是無話不談了啊!”白文蘿眼珠兒一轉,就一臉戲謔地看著她說道。

    “死丫頭,都要定親的人,嘴巴還這麽不饒人!以後小武指定被你管得死死的!”蕭蜜兮又紅了臉,想掰回一局,卻發現白文蘿聽了這話卻依舊是臉不紅,心不跳,麵不改色。

    “哦,原來蕭姐姐這麽著急就想到婚後的事情了。”白文蘿一笑,順勢就用她的話駁了回去。

    “你這個死蹄子,瞧我不撕了你的嘴!”蕭蜜兮瞅著自己說不過她,又沒她那麽厚臉皮,又羞又氣,隻好動起手來。

    “好姐姐,好姐姐我錯了,這兒可是大街上呢,姐姐就是要罰我也得等到回了家,隨姐姐怎麽罰都好。”白文蘿立即一臉討好地笑著開口求饒。

    “哼,就饒你這一回!”蕭蜜兮剛剛也不過是作勢一下而已,哪敢就真在這大街上胡鬧起來。而且這等羞人的事,原也該是在閨房裏悄悄兒地說的,剛剛壓著聲音說的那幾句已經是過了。

    白文蘿收斂了一下麵上的表情,知道這小妮子麵皮薄,且逗這一逗就夠了。再說下去估計就得真翻臉了,於是便拉住她的手輕笑轉了話題說道:“好姐姐,你剛剛不是說有個事兒想要怎麽嗎?”

    蕭蜜兮這才想起自己剛剛的話才說了一半,就被趙武給打斷了。如今白文蘿這麽一提,更是覺得不好意思。不過一想她們以後就會是妯娌關係了,這事倒也沒那麽難開口,她遲疑了一下便笑著說道:“其實,我是想讓蘿妹妹教我一下那灑線繡,我想自己好好準備那些繡品。”

    半年前她看到白文蘿同芸三娘共同繡了一件蹙金牡丹彩碟戲花羅裙。那就是用的灑線繡,聽說當時是用了三股線、絨線、撚線、包梗線、孔雀羽線、花夾線六種線、十二種針法繡成,成品金翠華美,鮮豔異常。

    其實當時她看到那條羅裙後,早就想讓白文蘿教教她了,隻不過這種事情實在不好開口。而且這樣的繡法人家基本上都是不外傳的,再來她也不是那麽迫切,所以當時也隻是一個念頭罷了。然而當她從父母口中知道自己的親事定下後,就想好好準備一下自己的繡品。可是一想到趙文哥這都見慣了芸嬸和蘿妹妹的繡活兒,她便越來越覺得自己做的東西拿不出手了。

    “原是這事,我還道是什麽呢。以後蕭姐姐空的時候,來我家一起做幾回針線活,我細細與你說幾回就是了,也不是什麽難的。”白文蘿很痛快地就點了頭。

    “怪道劉嬸總是對蘿妹妹讚不絕口的,這般的性子連我也喜歡的不行呢!”蕭蜜兮連連笑彎了眼,心中好不開心。

    “行了,趕緊走吧,我娘指不定都等得不耐煩了。”白文蘿笑看了她一眼。

    於是兩人便說說笑笑地加快了腳步,然而在快走到南街那家同賣香料和胭脂鋪子的時候,卻發現那附近圍了一圈的人,整條道路幾乎被堵住。白文蘿心裏倏地一驚,隨後就聽到路邊有人說,剛剛有個女人帶著個孩子走在路上的時候,被李家小霸王騎著馬給撞傷了!

    白文蘿臉色頓時一變,再一聽那人群裏麵傳出一個女人斷斷續續的嘶啞哭聲,她的心一下子跌到冰窖中。蕭蜜兮也有些慌了,不由得抓緊了白文蘿的手說道:“不,不會是,芸嬸和軒哥兒吧!”

    白文蘿沒理她的話,前麵的人圍得水泄不通的,她一時間擠不進去,便張口叫了起來:“娘,文軒!”

第二十三章 古納人(一)

    整條流金街的劃分是,街北屬富貴區,綾羅綢緞金玉珍奇等都是在街北;相對來說,街南就是平民區了,這裏聚集的大多是一些販賣雜貨,糊口營生的商販。.無論在哪,窮人總是占大多數的,恰逢今日又是大年節。不管是忙碌了一年,想在這幾天裏出來閑逛放鬆一下的農婦小民,還是想趁著這幾天多撈一點的小商小販們,都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

    所以此時這流金街街南的人可謂是摩肩接踵,叫賣聲,吆喝聲,議論聲,哭鬧聲,嘈嘈切切不絕於耳,還不停有不明就裏的人,急忙湊上來興衝衝地往前擠著看熱鬧。

    閑人越聚越多,白文蘿剛喊出第一聲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聲音完全被周圍這嗡嗡吵吵的雜聲給壓了下去。再扯著嗓子喊了一下,也隻有站在她旁邊的幾個路人轉過頭來,不解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轉過頭去。

    白文蘿心中犯難了,那裏頭傳出來的哭聲斷斷續續,並且非常嘶啞模糊,加上周圍這麽多雜音,她一時間無法辨清那到底是不是芸三娘的聲音。而現在人這麽多這麽亂,光是憑她這點力氣是根本擠不過去的。蕭蜜兮更是慌了,這周圍吵亂成這樣,又大都是男子,她們兩個姑娘家的,光是處在這裏就已經很不妥了。若是想要穿過去,或是擠進去看一眼的話,肯定是免不了同旁人發生身體上的摩擦!她緊緊抓著白文蘿的手,很想馬上把她拉離這裏,可是萬一那受傷的人,真是芸嬸和軒哥兒地話……

    再這麽喊下去也沒用,有閑心湊熱鬧的人太多。白文蘿微蹙著眉,冷眼看了看這周圍的人,同時把手伸入袖中,捏了捏剛剛芸三娘給她的那一吊銅錢。然後轉頭朝蕭蜜兮悄聲說了幾句,又抓出一把銅錢偷偷交到她手中。

    蕭蜜兮愣愣地接過那把銅錢,還要開口詢問的時候,白文蘿已經輕巧地抽出自己的手,挪了挪腳步,就往旁邊鑽了過去。蕭蜜兮才張了張口,白文蘿就已經找上了幾位過來看熱鬧,看著像是乞丐模樣的人。隻見她低聲跟他們說了幾句,又拿出一把銅錢交到他們手中。蕭蜜兮咬了咬唇,壓住心中的怯意,隻是不敢找男子,而是瞅準了一位身材粗壯,農婦模樣的女人走了過去。厚著臉皮,照著白文蘿剛剛跟她說的話,結結巴巴道了出來……

    周圍的人正處於懵頭懵腦的湊熱鬧狀態,不管看到沒看到的,全都是一股腦地要往中間擠去,同時大家不管是興奮不已的還是義憤填膺的,無一不是在相互打聽的,恨不能把當時的情況掰碎了,揉爛了說出來。卻無一人想起要去找衙府告狀,或是找大夫來瞧瞧的,就任那斷斷續續的哭聲不時從裏麵傳出來。

    就在這圍觀的人正湊得熱熱鬧鬧的時候,旁邊忽然有人扯高了嗓子,高聲吼了出來:“百花樓那有一群騷娘們正跟幾個老爺子在外頭打架呢,大家快去瞧啊!”這話一出,大部分人都有些愣住,似一時沒反應過來。卻緊接著又有幾個人同樣這般喊了出來,這會凡是聽到的人都不再遲疑,嘩地一下全往流金街東麵那條小胡同裏的百花樓跑去。並且個個都生怕自己比別人跑慢了一步似的,那股衝刺的勁頭就跟要掙奪奧運金牌一樣!

    看熱鬧,這是延續了千年,國人不變的愛好。越是刺激就湊得越緊,所以比起一次已經發生過的交通事故,正在上演的色情糾紛顯然是更吸引人。

    成功把這些圍觀的人引開後,白文蘿和蕭蜜兮這才看到那被馬撞傷,倒在地上的婦人和小孩並不是芸三娘和白文軒。而且瞧他們身上的穿著,雖然很襤褸,但明顯能看得出來那不是漢人的服飾,再者他們的五官又相對一般人要深刻一些。難怪剛剛那麽多人看熱鬧,卻無一人去報官或是幫忙找大夫。

    這裏的漢人異常排外,特別對於是不同地域的外族人更是排斥。這樣的心理不知是因為不了解而產生的抗拒,還是因為高傲自大而產生的排斥。總之隻要是外族人,就連出來買東西,都要比漢人多付一點錢。比如住店,同樣的房間,漢人若是一兩銀子一天房價的話,外族人住就得一兩一錢銀子一天,這似乎是大景不成文的規定一般。

    看到不是芸三娘和白文軒後,白文蘿鬆了口氣,蕭蜜兮卻在一旁悄聲說道:“看他們好像是北齊的古納人呢。”

    “先找我娘去吧。”白文蘿看了一眼後就移開了目光,麵上的神色淡淡的,她不想多管閑事。

    “可是……”蕭蜜兮卻還有些遲疑地看著,自周圍圍觀的人散開後,那古納婦人也慢慢收了哭聲。就要抱起那額頭還流著血,麵上有些髒兮兮,大約七八歲的古納小男孩。而那古納小男孩卻掙紮了一下,朝那古納婦人嘰裏咕嚕說了一句什麽,然後就自己咬著牙站了起來,一邊還扶著那古納婦人。

    “蘿兒!”正好這會旁邊傳過來芸三娘的聲音,白文蘿一轉頭,就看到芸三娘帶著白文軒從前麵一家鋪子裏走了出來。

    “娘。”白文蘿輕笑了一下,正要走過去,而芸三娘這會也看見了那兩個古納人,似愣了一下,然後就在前麵停了下來。白文蘿微怔,卻不想這會那正扶著古納婦人的古納小男孩,忽然咕咚地一下,就往那地上倒了下去!那古納婦人頓時發出一聲驚恐慌亂地呼喊聲,嘴裏連續且快速地說著一些古怪的話語。

    周圍又開始慢慢聚集起圍觀的人,那古納婦人抱著那個昏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小男孩,嘰裏咕嚕地說了一通古怪的語言後。就把那小男孩放到地上,然後自己也跪在地上。一邊流著淚,一邊朝著周圍的人結結巴巴地說著漢語:“求……求求,幫,幫,大夫!大夫!”

    由於這裏的漢人排斥外族人,所以就是連大夫一般也是不接受為外族人看病,除非有漢人帶他們去找大夫,否則是一概是拒之門外的。

    那古納婦人說著就已經開始朝著圍觀的人磕起了頭,掛在她胸前的那些花花綠綠的環佩,因她這樣的動作,不時發出鏗鏘叮當的聲音來。而那古納小男孩蒼白著臉,額頭上沾著暗紅的鮮血,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落著雪花的街道上。沉鬱的天空還不停地飄下零星的雪粒,天氣似乎又比剛剛陰冷了幾分。周圍圍觀的人麵上漸漸露出惻隱之色,卻依舊沒有人敢上前接手這樣的事。可能是拉不下麵子,可能是怕會沾上麻煩,也可能是怕自己會被騙等等各樣的心理因素。致使那古納婦人的聲音都求啞了,卻一直沒有人站出來。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觀的時候,芸三娘站了出來,朝那古納婦人走了過去,微彎下腰,手扶了扶她的胳膊說道:“大嫂子,別跪了,趕緊把孩子抱起來,我帶你去找大夫。”

    芸三娘走上前後,白文蘿馬上就往那邁開腳步,卻又頓住沉吟了一下,然後轉頭對蕭蜜兮說:“蕭姐姐,你先回家去吧,咱出來也有段時間了,沒準你娘都找你了。”

    “可是……”蕭蜜兮看著芸三娘幫著那古納婦人把那小男孩抱了起來,又扶著那婦人從地上站起來後,她心裏跟著鬆了口氣。同時又有些擔心起來,畢竟救助外族人,而且還是這種落魄的古納人,在漢人心裏,其實並不是件光彩的事情。

    “看樣子今兒是買不成胭脂了,我改天再陪蕭姐姐出來吧。”白文蘿說著,朝她抱歉地一笑,然後就走上前去給芸三娘搭了把手。

第二十四章 古納人(二)

    芸三娘原是想讓這幾個孩子先回家去,而她幫這位古納婦人找著大夫再回去。。可白文蘿卻說這天下著雪,路上都結了冰,她還是留下來幫忙,多少能照應一下。讓蕭蜜兮先帶著白文軒回去就好,若是不放心他回家後一個人,就去劉嬸家待一會也好。芸三娘看了看那已經結了薄薄一層冰的路麵,又看了看那古納婦人和她背上的小男孩,便點了點頭。

    原以為隻要帶著這古納婦人走進醫館裏就好,芸三娘卻沒想到,事情根本沒那麽簡單。已經找了三家醫館,前兩家一看病人是古納人,馬上就冷下臉,讓他們出去,說什麽也不給看;後一家原是沒開門,好容易把門敲開後,一看是竟是帶古納人上門求醫,頓時啪的一聲就把門給關上!

    這已經走到西福街的街口了,剛剛還顯零星的雪粒,如今慢慢落得密起來,天空愈顯陰沉。旁邊商鋪掛在門前的紅燈籠,正不停地左右搖晃著,寒風要起,天要變臉。白文蘿看了看那名古納婦人被一次次拒絕後,幾欲絕望的眼神,再看她背上那個依舊昏迷不醒的小男孩。兩人的臉色都不好,是那種長期營養不良所顯現出來的菜色。而且如今那孩子也不知是得了什麽病,然而不管怎樣,再在這外麵待下去的話,就是沒病也會被凍出病來的。

    芸三娘此時也是滿心的焦慮,但她還不時開口安慰著那古納婦人。白文蘿雖從剛剛心裏就已經有些疑惑了,眼下再看芸三娘這如同當成自己的事情一般的焦慮,而且完全不管周圍人異樣的目光,她心中的疑惑就更加深了。

    一個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在這樣的時代裏生存,所付出的艱辛,不是旁人所能體會得了的。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就算再怎麽注意,還時不時會有點意外發生。很多事情,不在其能力範圍內,都是避之不及。當然,有時候,心裏過意不去,最多也就是量力著給點銀子,以求個心安。卻絕不會像現在這般,似要全攬到身上一樣。

    芸三娘看了看那紛紛揚揚往下落的雪花,歎了口氣,然後才滿臉為難朝那古納婦人開口道:“大嫂子,你住在哪?看這天,像是又要下大雪了,要不先送你回去,然後我再請大夫上門,那樣還好辦一些。要不你帶著孩子在這外麵走的時間長了,怕是會把孩子給凍著啊!”

    “已,已經被趕出來了,是客棧。”那古納婦人結結巴巴地開口說道,神色慌亂又無措。芸三娘愣了一下,那古納婦人似害怕自己會被撇下,眼中頓時現出驚慌和哀求了,她趕緊又張了張口,卻這會她背上的孩子嗯了一聲。她便先扭過頭,看著趴在她肩膀上的孩子嘰裏咕嚕地說了一句,然而那孩子卻再沒反應。

    “蘿兒,你先去叫輛馬車過來。”芸三娘歎了一聲,然後就對白文蘿說道。

    白文蘿有些遲疑地看了芸三娘一眼,看樣子,她娘是想把這兩人領回家去了。可是……這事萬一被別有心思的人拿來做文章的話,弄不好就會有麻煩的。她往旁邊看了幾眼,然後才說道:“娘,你等一下。”她說完便快步小跑到一個賣糖炒栗子的小攤跟前,先買了一包糖炒栗子,然後才笑著朝那賣栗子的老板打聽了幾句。芸三娘正有些不解地看著,沒一會就見白文蘿捧著一包熱乎乎的糖炒栗子,又朝這邊跑了回來。

    “蘿兒,你——”

    “娘,我剛剛打聽了一下,這附近就住著一位老大夫,就在那條巷子裏麵。那賣栗子的人說了,那老大夫人很好,平日有時候還開個義診,應該不會忌諱那麽多的,咱先去看看吧。”

    照著那賣栗子的指點,芸三娘扶著那古納婦人走入那條巷子裏,然後白文蘿便在那扇有些斑駁的門板上拍了拍。等了一會,裏頭沒聲響,她又喊了幾聲,依舊沒人應。

    “會不會沒在家?”芸三娘有些惴惴不安地問道。

    “再等一會,沒準聽不見。”白文蘿說著又在那門板上拍了拍,無論如何都得把這兩人安頓在外麵。她這般想著,那拍在門板上的力道不由得又加重了幾分,手掌上傳來一陣陣吃痛也顧不上。

    就在這時,那門忽然吱呀的一下,就打開了,白文蘿拍下去的那一掌,差點兒就拍到那開門人的臉上!

    “幹什麽幹什麽,門都要散架了,壞了誰陪!”沒想竟是上次那位雞皮鶴發的老大夫,依舊是一副顫顫巍巍的模樣,聲音也幹澀而沙啞,看著讓人覺得像是一隻腳已經邁進棺材裏了一般。

    白文蘿愣了一下,這裏這麽幽靜,剛剛是她拍門的聲音蓋住了裏麵的腳步聲,還是……她的心情浮躁了?居然等到門都打開了,才察覺到有人。

    芸三娘一看是見過麵的大夫,心裏就馬上就升起一絲希望來,趕緊扶著那古納婦人走上前開口道:“大夫,大年節的打擾您,真不好意思,煩您給瞧個病吧,這孩子剛剛被馬撞傷了,這會又暈了過去,您發發慈悲,給看看吧。”

    “哦,瞧著是古納人那。”那老大夫把目光慢悠悠地轉到那名古納婦人身上,看了一眼後,既不關門,也不把門拉開,隻是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大夫,您就行行好吧。”芸三娘趕緊掏出一些碎銀子給遞了過去。

    那老大夫卻沒伸手去接,而是又把目光落回白文蘿臉上,那張皺如老樹皮一般的臉似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小女娃,多管閑事可不好啊。”

    白文蘿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淡淡地說道:“盡力而為,也請大夫出點薄力,診金我們會付雙倍的。”她說著就看了芸三娘一眼,芸三娘趕緊點頭。

    “三倍。”見白文蘿這麽一說,那老大夫一眯眼,臉上的皺紋一堆,馬上就伸出三個手指頭來。

    趁機敲竹竿?白文蘿微皺了皺眉,心裏卻鬆了口氣。貪財的人其實最好說話,怕就怕這貪財是裝出來的。

    “三……三倍,我,沒有……”那古納婦人在一旁呐呐地開口。

    “好。”芸三娘馬上點頭,然後才轉頭臉去對那古納婦人安撫道:“大嫂子,先給孩子看病要緊。”

    “嘿嘿,那就進來吧,不過我話可先說在前頭,一會要想賒賬的話,我可是會報官的!”那老大夫說著就拉開門,讓開身。白文蘿卻有些微詫地又看了他一眼,剛剛明明看著是快要進棺材的老人了,卻在拉開門的那一瞬,那動作似乎一下子變得異常利落起來,連帶著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不同了。

 第二十五章 看 病

    白文蘿同芸三娘站在一旁,看著那老大夫像模像樣的伸出手在那孩子的手腕上把著脈,還不時搖頭晃腦地皺著眉頭。。c那古納婦人似繃著一根弦一般,眼都不敢眨一下的盯著那老大夫的動作和表情。

    就在那古納婦人的眼睛快要瞪凸出來的時候,那老大夫才終於把手從小男孩的手腕上拿開。

    “大,大夫,阿西紮他%¥@#……”那古納婦人一著急,漢語就越說得結結巴巴,後幹脆就念出一串嘰裏咕嚕地話來。

    “大嫂子,你別急,讓大夫慢慢說。”芸三娘上前拉了拉古納婦人的胳膊,然後才轉臉看向那老大夫問道:“大夫,這孩子沒事吧,是得的什麽病?他為何還沒醒?”

    “嗯哼。”那老大夫先是咳了一下,然後才慢悠悠地說道:“這娃兒氣虛陽虛心脈鼓動無力,清陽不升,心脈失養;陰血虛虧,血脈不充,心腦失養,進而陰陽失調,髒腑功能低下而發頭暈,耳嗚,畏寒肢冷,腰酸腿軟,疲乏無力。嘿嘿……都這樣了還不小心看著,這才暈過去算是好的了。”

    “大夫,這,到底要不要緊?”芸三娘小心翼翼地問道,她和那古納婦人被他這一通話繞的暈裏暈乎的,隻覺得那一個個詞聽起來,讓人覺得膽戰心驚的。而一旁的白文蘿卻大概聽明白了,那一通話意思似乎是說這孩子有嚴重的低血壓,氣陰兩虛,身子極度虛弱,再加上被馬撞傷後又咬著牙硬撐著,那身子才會一下子受不住倒了下去。

    “這娃兒命硬,死不了,我給你開幾方藥,這段時間給他多吃點好東西補補,再注意別著涼了就行。”那老大夫口不擇言地說著,也不管芸三娘和那古納婦人是什麽臉色,說完就起身開方子去了。

    “這……我,我的阿西紮到底?”那古納婦人趕緊走到她孩子身邊,握住他的手。她剛剛沒聽明白那老大夫的話,想要再問一下,卻又不敢,隻得滿臉無措地看著芸三娘。

    “大嫂子別擔心,剛剛大夫的意思是孩子沒事,吃了藥後就會好的。”芸三娘也不全明白,隻知道是死不了,應該……不是什麽大病。隻是那話卻聽得讓人滿心別扭,可眼見著古納婦人這般著急,她隻得委婉地開口安慰道。

    “我說,人要想不生病,關鍵還是要吃五穀,這藥再好,也不能當飯吃啊。”那老大夫正在案桌那低頭寫著藥方,這會忽然就插了一句進來。

    芸三娘愣了一下,還未會過意來,白文蘿便開口說道:“娘,他們可能還沒吃飯,我出去先給買點吃的過來吧。”

    芸三娘回過神,這才注意到那古納婦人和那孩子的臉色不正常,她愣了愣,心中一酸。隻是這會也不好多問什麽,便點了點頭道:“我剛剛看對麵就有一家麵點店,你先去那賣吧。”

    “好的。”白文蘿點了點頭,說著就跑了出去。

    才不過是一盞茶的時間,那天空飄落下來的雪花就如捋棉扯絮般,紛紛揚揚,瞬間就模糊了視線。白文蘿兩手籠在袖中,微聳著肩膀,眯著眼睛,冒著雪小步跑到對街那家小麵點店門口。

    “老板,我要十個包子。”白文蘿搓了搓手,哈了幾口氣,往門口那燒得正旺的火爐靠近了幾步,然後就朝裏頭喊道。

    此時已是中午時分,那店內已坐上了好些的客人,有吃麵湯也有吃餃子饅頭的。那老板正給其中的一桌客人端上幾籠蒸餃,聽到有客上門,馬上就笑著應聲道:“好咧!就來啊!”

    “包起來,我是要帶走的。”白文蘿加了一句,邊說著邊掏出錢來。

    “白蘿卜!”然而剛把錢掏出來,她就聽到後麵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在這陰冷的雪天裏,那聲音顯得異常的陽光清朗。怎麽又碰到他了,白文蘿暗歎了口氣。

    “你在這幹什麽?”不等白文蘿回頭,趙武就已經跑上前來。

    “買包子。”白文蘿丟給他一個明知故問的眼神,然後一手把錢遞給麵點老板,一手接過已經用油紙包好的,熱乎乎的包子。

    “你怎麽一個人了?蕭蜜兮呢?”趙武似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然後就盯著她捧在手中的包子問道。

    “你不也一個人,趙文哥呢?”白文蘿看著他這明顯是擋路的樣子,一邊淡淡的應著,一邊琢磨著該怎麽打發他。

    趙武自然不明白,白文蘿此時這冷淡的態度是在提醒他,我現在很忙,沒時間陪你拉家常,路過打句招呼就算了,趕緊各走各路,各辦各事。他隻以為她是跟他剛剛一樣,因為那件事而覺得不好意思。這麽一誤想,他心裏就一陣暗有些得意,於是絞盡腦汁地想要多說幾句,表現得自然一點。一來是要扳回剛剛的麵子,二來是難得這會沒別人在身旁,他也確實想同她多說幾句。但具體要說什麽,偏偏此時的腦子卻又是一片空白。

    “我哥他先回去了,你怎麽在這買這個,這帶回去不都涼了?”趙武說著就抬起眼看了看白文蘿,其實他也不明白,為什麽自從知道這丫頭以後會是自個媳婦後。他每次一見著她就覺得渾身別扭,完全不像以前那麽自然了。特別是她用那雙像是看透他心思的眼睛,靜靜看著他的時候。他就老是感到自己在她跟前就像是個小孩一般,明明他比她還大上一歲呢,卻總有種被她俯視著的感覺!然而最氣悶的是,每次,她也就僅僅是掃自己一眼,然後就把目光移開了,這種感覺實在不是很好。不但是被俯視,還有種被看不起,不放在眼裏的感覺。

    “沒事,是給別人買的,我先走了啊。”白文蘿說著就側開身,就要往對麵走去。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就是這種感覺。口氣永遠是那麽平平淡淡的,為什麽跟蕭蜜兮見到他哥時的反應差那麽大呢!趙武滿肚子氣悶的想著,想要生氣吧,一看那丫頭的眼睛就又有些心虛。

    “給別人買?誰?”趙武也隨她一塊兒轉過身,一點都沒有要先走的意思。

    “你不認識。”白文蘿看了他一眼,那語氣已是很明顯的表明這與你無關,別多管閑事,該幹嘛幹嘛去。

    偏趙武不知是真沒聽出來,還是就跟她較上勁了,緊跟在她身邊又問道:“那是誰?”

    白文蘿走到對街後就停下腳步,轉臉認真地看著他,也不說話。

    “怎麽不走了?”趙武被她看得就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虛,卻故意裝得一臉無辜地問道。

    這小子,就算這會找借口轟他走,他一會肯定會返回偷偷在後麵跟上來。白文蘿偏頭一想,算了,反正蕭蜜兮也知道了這事,他遲早也會知道,這樣遮遮掩掩倒也沒什麽必要。

第二十六章 安 置

    白文蘿帶著那隻跟屁蟲返回老大夫家的時候,卻發現那屋裏竟沒人了!不是,是除了那還在角落裏整理藥材的老大夫外,她娘,還有那古納婦人和小男孩全都不見了!

    “不是要找你娘嗎?怎麽沒看著人?”趙武先代她道出了疑問。。c白文蘿便沒再開口,隻是往角落的方向看過去。

    “小女娃,回來了,哦,還帶了個小相公。”這會那老大夫慢吞吞地轉過頭,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堆,就朝他們笑了一下。

    “是你!”看清那張雞皮鶴發的臉後,趙武頓時就驚訝地一叫。

    “我娘呢?”白文蘿終於開口,外頭的風撩起門簾,帶著幾片雪花卷了進來。使得這原本就不怎麽溫暖的屋子,此時更多了幾分冷意。

    “後麵,出去,從那小門穿過去,往後走就看到了。”那老大夫隨意地擺了擺手,然後就盯住白文蘿手中的包子,又堆起一臉皺紋笑著說道:“老朽今日也還沒吃飯呢,小女娃賞兩個包子吃成不?”

    白文蘿正要轉身出去,聽他這麽一說便頓住了。抬眼看著那老大夫一眼,然後就垂下眼,打開油紙。裏麵還熱乎著,她快速拿出兩個包子,然後隨手就往那角落裏一扔。趙武瞪大了眼睛,然還未待他出聲,那兩包子就已被那老大夫給穩穩接到手中了。剛剛,他明明是看到白蘿卜沒有扔準的,他也沒看清那老頭動過,可那兩包子這會怎麽就落到那老頭手裏了!?

    “嘿嘿……看來小女娃手上的傷恢複得不錯嘛,動作都這麽利落了。”那老大夫說著就咬了一口包子,這清冷的屋內頓時飄出一陣淡淡的肉香來。

    白文蘿把油紙包好,沒再看他,轉身撩開簾子就出去了。趙武最後不解地看了那老頭一眼,然後就趕緊跟在白文蘿後麵出去,走了幾步後才有些迷糊地問道:“喂,白蘿卜,你發現沒有,那老頭有些不對勁啊。你剛剛是故意扔偏的吧,不過他是怎麽接到包子的?”

    “不知道。”白文蘿悶哼了一聲,正好這會他們走到那小門跟前,有兩扇木門虛掩著。趙武挺自覺地上前兩步給她推開,然後又問道:“到底是什麽人病了,跑到這來看,難道是你娘?”

    “不是,古納人。”白文蘿說著就穿過那扇小門,往左側一看,是三間連在一起,矮小簡陋的灰土瓦房,是住在這裏了嗎?也好,隻要不進她家,哪都無所謂。

    趙武被古納人那三個字弄得有些呆愣的時候,白文蘿已經往那灰土瓦房走去了。中間和左側的那兩間,看著明顯比右側那間幹淨整潔多了,於是她便徑直朝右側的房子走去。

    門沒鎖,裏麵也沒有掛門簾,一推就開了。即便是在這幹燥的寒冬,一進入這屋,馬上就聞到一股發黴潮濕的味道。應該是放雜物的屋子,大半的房間都被一些蒙滿了蛛絲和灰塵,缺胳膊短腿的廢棄桌椅給占了,還有一些不知裝了什麽東西的麻袋堆在角落裏。這屋裏唯一像樣點的家具就是那張靠牆擺著的,四隻床腿明顯不一樣高,稍動一動就顫抖的簡易木板床。

    此時那個叫阿紮西的古納小男孩已經醒了,睜著那雙有些無神的眼睛,靠在那古納婦人懷裏坐在床上。芸三娘也跟他們一起坐在那床上,正同那古納婦人說著什麽,兩人似乎都哭過一般,眼睛紅紅的,那古納婦人臉上還帶著淚跡。隻是白文蘿一進來,兩人便就收了聲。

    “回來了,買了什麽?”芸三娘正起身走過去,卻不想就看見隨後跟進來的趙武。

    “買的包子,路上碰見小武哥了,他說什麽也要跟來看一眼。”白文蘿說著就把包子給芸三娘遞了過去,然後一句話就把責任全推到趙武身上。

    “嘿嘿,我還以為是芸嬸病了,就跟來看一眼。”趙武嘿嘿笑了一下,聽白文蘿那話,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了。其實他並沒有死活要跟上來,不過是因為白文蘿的誘導,並且又是默許的情況下,才架不住好奇心跟上來的。但他現在已經被白文蘿給繞進去了,腦子有些發懵,再者又被屋內那兩古納人給移開了注意力,便也就沒多做琢磨。

    芸三娘把包子遞給那古納婦人,讓她們先吃著,然後才輕笑著對趙武說道:“小武,蘿兒手上傷還沒好,你幫我一起把這屋裏整理一下好嗎?
    “啊?哦,好!”於是還有些懵頭懵腦,不明就裏的趙武,就被物盡其用地當成了苦力來使。他此時方知,這未來的媳婦,再加一個未來的丈母娘,自己完全不是對手。

    於是在芸三娘的指揮下,趙武就把這屋內一些已經開始腐爛的桌椅般出去,把屋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整理好,又挑出一張勉強能站得穩得小方桌擦幹淨。期間白文蘿和那古納婦人也著手幫了幾下,終於歸整好後,幾個人看著都有些灰頭土臉的。不過此刻這房間看著已經像個樣子了,芸三娘拍了拍手就對那古納婦人說:“大嫂子,我去瞅瞅藥煎好了沒有,再給你要個火盆過來,這床褥也得多添一床,晚上冷著呢。”

    “謝謝謝謝!這,實在是……阿紮西,快,起來行謝禮!”那古納婦人似乎不知該怎麽表達一般,說著就要把她的孩子拉下床來。

    “大嫂子,做這幹什麽,孩子好容易醒來,這一折騰又倒下了可怎麽好,快躺回去!”芸三娘趕緊上前去,要按住那小男孩。可那小男孩卻側開身,見芸三娘擋著床沿,他就在床上站起來,對著芸三娘跪下去,上身和兩手整個趴了下去。如此三次後,才坐了下來。

    趙武有些傻愣愣地看著這一幕,然後轉過頭詢問地看著白文蘿。白文蘿朝他輕輕搖了搖頭,然後就朝房門那看了一眼。下一刻,那門就被推開了,一個身材微胖,五十上下的老婦人抱著一床被褥走了進來。

    “這是李大夫讓我給送來的。”那老婦人把被褥放到床上後,就發現這屋跟剛剛不一樣了,屋裏還又多了兩人。她滿是好奇的在這幾人身上來回看了幾眼,但也沒多問什麽,說了一句藥煎好了會端來,然後就拉開門要出去。臨出去時,白文蘿聽到她在嘴裏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這都發的什麽瘋,一個一個竟都搭上窮酸野蠻的古納人……

    而就在這同時,芸三娘趕緊開口讓她在這屋裏添一個火盆。

    “哪有餘炭啊,那床被褥還是李大夫好心讓我送來的呢,做人要知足!你去打聽打聽,這整個西涼城除了我們這,哪還有地方願意收留他們的!”那老婦人一聽這要求,那張臉馬上就拉了下來。

    “不是讓您白拿來。”芸三娘說著就往她手裏塞了點銀子。

    那老婦人手裏捏了銀子後,臉色才緩了緩,便說道:“我想想辦法吧。”然後又往那床上瞥了一眼,嘟噥了一句,也不知是哪輩子修的福氣,然後就拉開門出去了。

    “這房子是那老大夫的嗎?白給住的?”那老婦人出去後,白文蘿才開口問道。

    “回去再說。”芸三娘朝她遞去一個製止的眼神,然後才轉頭對那古納婦人說道:“大嫂子,你放心,你的事情,我一定會想辦法的。別著急,這段時間你就放心在這住下,好好照顧孩子,我會再來看你的。”

 第二十七章 當 年

    趙武一直到回了家走進自己的房間,都覺得腦袋有些暈裏暈乎的。回想起剛剛同白文蘿和芸嬸一起回來的時候,那氣氛也處處透著詭異。說什麽她們隻是在路上遇到那古納人,看他們被馬撞傷了,便幫了一下而已。明顯是拿來騙小孩的話,那白蘿卜還在一旁警告地看著他,一副讓他別多管閑事的樣子!還真拿他當小孩了!還真明目張膽地就不把他放眼裏!

    趙武有些憤憤地,非常的,極其不甘地在自己屋裏走來走去。直到趙文過來喊他吃飯,他也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

    趙文進來後,見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麵上的表情卻是一副憤憤的表情,以為他又是在外頭跟誰起了爭執,便開口說道:“怎麽了,一回來就一副不對勁的樣子。是不是又在外頭闖禍了?娘剛還跟我說讓你收收心,年後就開始跟爹學著做麵點。”

    “我才不學那東西。”趙武撇了撇嘴,在他心裏,廚房那地方是女人家的事,隻有沒出息的男人才會進那裏去。當然,這話他是不敢在家裏說的,要被他爹聽到的話,還不把他打個半死。

    “讓你上學堂也沒見你好好讀書,再不學門手藝,你以後怎麽辦。”趙文有些頭疼地看著他這個任性的弟弟說道。

    “什麽怎麽辦,我自有打算。”趙武有些煩躁地踢了踢房間裏的椅子。

    “小武,你如今也不小了,要不是你這兩頭都不著調的,娘早就向芸嬸家納彩把你的親事給訂下來,也不至於……”

    “少羅嗦,我以後準幹出一番事業來,丟不了爹娘的臉,也絕不會讓那丫頭瞧不起的。”趙武說著就不由得握起拳頭。

    “你,唉……算了,這事再說吧,不過你以後見著蘿妹妹,可別再像今天那樣,別別扭扭的,讓蘿妹妹看著笑話!”趙武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然後就叮囑地說道。

    “誰別別扭扭了,你和蕭蜜兮整一個眉來眼去的,那才叫別扭呢。”趙武頓時漲紅了臉,有些惱羞成怒的瞪著他哥哥。

    被他這麽一說,趙文也覺得臉上掛不住,兩兄弟正一副劍拔弩張地大眼瞪著小眼的時候。那廂劉嬸見飯都擺好了,那兩小子還不見過來,便吼著聲音喊道:“都幹什麽呢,還不快過來吃飯!”

    於是兩人才暫時偃旗息鼓,誰也不搭理誰,就往外走了出去。趙武因為這一鬧別扭,原本想把那古納人的事情說一說的,如今也就沒那心情開口了。而趙文其實本就是心胸憨實的人,一向穩重。剛剛被趙武那麽一說,隻是覺得有些尷尬罷了,倒不是在跟他弟弟置氣。隻是見趙武還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就覺得這小子性子該好好磨練磨練了,晾他一晾,不能凡事都順著他。

    在這同時,芸三娘和白文蘿回家後,就見白文軒正坐在鋪子乖乖地等著她們。還是滿臉稚氣的孩子,在等著家人的時候,眼裏帶著濃濃的不安和焦躁。卻依舊能耐住心,一臉認真地穩穩坐在屋裏,沒有出去門口看一眼。隻因,之前白文蘿交待過他,這是讓他成為男子漢的第一課。

    進屋看到他後,白文蘿的眼中露出幾分滿意。而白文軒一見他們回來,馬上就從椅子上蹦下來,鬆了口氣就露出笑容來問道:“娘,姐姐,你們給他們找著大夫了?”

    “嗯,肚子餓了吧,先吃塊點心,娘這就給你熱飯去。”芸三娘不想跟孩子多說,點了點頭就要往廚房走去。

    “蕭姐姐剛給我熱了飯吃了,她家人過來叫她後,才剛走。”白文軒趕緊說道。

    “哦,蕭丫頭還真細心,那你吃完了就回屋去吧,那屋裏暖和點。自己玩一會去,娘去廚房看看。”芸三娘說著就拍了拍他的腦袋,把他往房間那推了推。

    白文軒下意識地看了白文蘿一眼,白文蘿便朝他笑道:“去吧,先回屋自己玩一會去,這天又下雪了,外頭冷,也沒別處可去的,姐姐去廚房幫一下娘看看有什麽要做的。”

    兩個家主都發話了,白文軒再無聊,也隻得乖順地點了點頭,然後就往芸三娘的房間走了進去。

    母女都進了廚房後,芸三娘便把昨晚剩的餃子放進鍋,一會起火隔水加熱一下就能吃了。白文蘿默默走到櫥櫃那,拿出幾個碗碟和兩雙筷子,再從缸裏舀出一瓢水,把它們都衝了一遍,然後又拿出一碟年糕和兩碟幹果。等她把這些東西都放在廚房的小桌上擺好後,芸三娘也把灶火給點上了,她歎了口氣,站起身,讓白文蘿同她一起在小桌旁坐下。

    “很奇怪娘今天為什麽要那麽幫他們是吧。”芸三娘知道她這女兒什麽都看在眼裏,就是等著她說呢,她也沒打算瞞著,便先開了口。

    白文蘿看著芸三娘點了點頭。

    “差不多是八年以前吧,那會你才四歲,軒兒才兩歲。我帶著你們兩從淮州到西涼的路上,經過一處山腳的時候,遇到了暴雨,路不好,馬車翻了,車夫滾下山坡,當時就死了。我身邊的一個丫鬟,當時為了救軒兒,也死了。緊接著,那山上漸漸滑下好多泥漿,眼見就要把路埋了,我顧不了許多,背著你,抱著軒兒,也不知走了多遠,以為就要死在路上的時候,碰上了一個來西涼做買賣的商人。幸好有他的幫忙,咱娘兒三個才有命走到西涼,找到舅舅。”

    “那個商人,和今天的那個古納人有關係?”白文蘿輕聲說道。

    “是。”芸三娘看了她一眼,點了點頭,接著說道:“那個商人是梅西朵的丈夫,梅西朵就是那個古納婦人。”

    “娘當時,在街上的時候是怎麽知道的?”

    “古納人的風俗,男女成親後,雙方都會在身上掛一個用古納文刻著雙方名字的飾品,是塊小瓷片。梅西朵脖子上就掛著那一塊瓷片,娘去扶起她的時候,仔細看了一下,確實跟我八年前看到的那塊一模一樣。後來娘再問她的名字,又打聽的她丈夫的名字,確實是曾經救過我們的人。”芸三娘說到這,眼圈有些微紅,聲音頓了頓,就又歎了一口氣。

    白文蘿聽完這些話後,靜靜地看著芸三娘。芸三娘話裏的漏洞太多了,那古納人救過他們的事應該是真的,但是,期間的事情卻絕非那麽簡單。

    為什麽會從淮州來西涼?都下暴雨了為什麽還走山路?車翻後,按理說,最該出事的人是孩子才對,怎麽車夫就一下子滾下山坡了?又怎麽知道那車夫當場就死了呢?再有,才四歲的白文蘿,她那會的身子應該是非常虛弱,出了那樣的事,又在路上淋著雨,真能受得住不會得肺炎什麽的嗎?她娘還在隱瞞著什麽?

    白文蘿暗歎了口氣,然後問道:“那娘剛剛說她的事情,你一定會想辦法,是什麽事情?”

    芸三娘強收了收心神,才慢慢說道:“梅西朵的丈夫在幾年前就死了,家裏實在困難,她便帶著她的兩個孩子來大景,要尋他丈夫當年留在大景的大兒子。卻沒想他們剛到西涼的時候,還未找到他丈夫說的那個故人,自己帶的財物就全被偷了,客棧便把他們給趕了出來。母子三人餓了兩天後,她二兒子忍不住就偷偷出去要偷別人的荷包,卻讓人當場給抓住了。一下子就被抓進了大牢,而她今天終於打聽到那故人的住處,可是找到那的時候,才發現那人早就搬家了。”

    “娘是想,幫她把她的二兒子從大牢裏……救出來?”白文蘿靜默了一會,才慢慢問道。

    “總得想想辦法,聽說當時偷的東西已經還回去了,而且這也在裏麵關了一天一夜,該打該罰的也都做了,隻要給衙門送點銀子,應該能把人放出來吧。聽說上次陳老爺家的一個下人也是偷了點東西,被送進衙裏,也是他家人送了銀子,求了情,然後就給放出來的。”芸三娘有些不確定的說道。

    “可是,這盜竊罪對有親屬關係的本是要鬆寬一點,主要還是,梅西朵的二兒子他是古納人啊,既是被抓進去,當時肯定是有人報了官。娘知道他偷的是多少銀子,被偷得那人是什麽身份?”

    “聽說有一百兩銀子,什麽人還不清楚。”芸三娘有些忐忑的說道,她其實也覺得這是很難辦,可是,當年的那份恩情……如今無論如何,她怎麽也得想想辦法。

    “一百兩銀子!普通人很少有人身上放一百兩銀子的,而且,聽說盜竊罪是以計贓論罪的,上十兩銀子就已經是刑徒一年,這麽多銀子,他又是古納人……”白文蘿沒有再說下去。

第二十八章 對 策

    餃子熱好了,芸三娘小心端出來後,讓白文蘿先吃著。.然後她轉身拿出一個大蓋碗,把那熱乎乎的餃子一個一個夾到裏麵,接著又把年糕拿出來。

    “娘這是要給他們送去?”白文蘿看著芸三娘的這一番動作,剛拿起筷子就又放了下來。

    “嗯,他們現在雖是有落腳的地方,但剛剛什麽樣你也瞧見了。這些吃的用的,娘眼下還都能幫得上就先幫著,別的……”芸三娘說著就頓了頓,似乎不知該怎麽說下去一般,輕歎了口氣,搖了搖頭就不說了。

    “娘真的打算要幫他們這事?”白文蘿一邊問著芸三娘的同時,心裏已經開始琢磨起來了。據她所知,這裏的盜竊罪,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有打幾板子,或關上幾天就放人的;也有流放千裏,或直接亂棍打死的。這其中的關鍵,一是要看求情的人能拿得出多少銀子來;二是要看得罪的是什麽人,也就是那古納人當時是朝何人下手的。若是平民百姓的話,還好辦一些,一般人把錢拿回來後,基本就不會追究了。但若是權貴,並且要是碰上一定要追究此事的人,再加上那古納人的身份,那可真是十條命都不夠折騰的。

    再者,她們家這能拿得出手的銀子能有多少,估計連給別人塞牙縫都不夠。而且剛剛帶那古納母子去看病,買藥,租房子等就已經花去二十幾兩銀子了。這可是他們家近半年的開銷,銀子這條路肯定是行不通的。似乎,無路可走呢,在這裏,她們什麽也不是。無論是金錢,權勢還是單純的力量,都沒有。白文蘿暗歎了一聲,抬眼看了看芸三娘,要她娘這會就放棄也是行不通的。

    “娘一會出去,順便去衙裏打聽打聽,聽梅西朵說自她兒子被抓進去後,已經一天一夜了,一直就沒能進去看一眼。”芸三娘說著就把要送去的東西又放進那鍋裏,就著剛剛燒開的的熱水溫著。

    白文蘿先給芸三娘擺好碟碗,再把餃子夾到她碗裏,等著她坐下來後,斟酌了一下才又開口道:“娘你一會去衙裏,隻打聽一下那人是什麽情況了就回來吧,別的先別做。”

    芸三娘沒細琢磨白文蘿的話,心不在焉地夾起餃子有些胡亂地往嘴裏送著。白文蘿又給她夾了個餃子,接著說道:“我覺得,娘應該去看一下宋先生的娘子去。”

    “嗯?宋先生的娘子?”芸三娘愣了一下,又想起今兒是大年初一,一時間會錯了意便開口說道:“往年也都沒去拜年,而且這幾天來她家拜年的人指定不少,咱這窮酸樣去了也不合適。再者前幾日也才剛去一次,沒關係的,宋夫人說了,宋先生平日很關照軒兒的。”

    “娘誤會了,我的意思是,那宋夫人和知縣夫人不是相熟嗎。半年前,宋夫人還讓咱們給繡了一條蹙金牡丹彩碟戲花羅裙,聽說就是送給知縣夫人的壽禮,而且那條羅裙還特別討知縣夫人的歡心。”

    芸三娘這會才意識到什麽,剛夾起一個餃子又放了下來,然後有些遲疑地看著白文蘿說道:“你的意思是……”

    “娘去宋夫人那裏打聽一下知縣夫人的喜好,再求求她看,如果能得宋夫人從中穿針引線的話,這事情沒準真會有希望也說不定。至少,能從輕發落。”白文蘿慢慢說道,有些時候,男人的事情,往往能從女人那找到突破口。而且,重要的是,她平日從芸三娘和劉嬸的閑聊中無意聽到。那知縣老爺都快四十的人了,跟那夫人就生了一個兒子,也一直沒抬個小妾進門。

    在這樣的時代裏,但凡有點地位的男人,又子息單薄,還一直沒有納妾。要麽是懼內,要麽是兩人感情真的深得容不下第三人,反正不管是哪個原因,都足以說明一個問題,就是那個知縣夫人是個有手段的,並且,她的話肯定能有一定的作用。

    芸三娘不知是因恍悟,還是驚訝於白文蘿點出來的這條路,一時間有些怔住。

    “我隻是這麽一想,娘覺得怎麽樣,也不知行不行得通呢。”白文蘿垂下眼睛,心裏反省道,難道自己說得太多了?她這麽想著便縮了縮肩膀,麵上不著痕跡地露出幾分忐忑來。

    芸三娘也隻是微詫了一下,然後便細想了想白文蘿說的話,眼中現出幾分希望來,頓時就點了點頭道:“難為你想到這個,還真是提醒了我。”可她再一想,又有些遲疑地說道:“隻是宋夫人這會還是坐月子期間呢,再者這會去她家拜年的親戚不少,估計是沒時間聽我說這些,萬一惹得宋夫人心煩了,可不就更不好了。”

    “所以娘今天隻去衙門打聽一下那古納人的情況就行,別的,等這幾日趕著把那副觀音送子圖繡完,再給宋夫人送去。到時走親訪友的事也少了,那宋夫人也有點精神了。而且這是她半年前就托娘給繡的,當時訂的是元宵過後完工,這會提前完成了,她肯定想好好看看,到時娘再趁機跟她提那事。”白文蘿說到這,想了想,又接著說道:“而且,娘不覺得奇怪嗎?半年前,宋夫人已經懷孕了,為什麽還讓您給她繡觀音送子圖呢?”

    “這有什麽奇怪地,殷實的人家可不都求多子多福,就是劉嬸那房間裏也掛著一幅觀音送子圖呢。”芸三娘歎了一句接著說道:“你說的這個倒是可行,就是不知娘這幾日裏能不能繡得完。”

    “娘別擔心,那副觀音送子圖的繡法我也會,從今晚開始,我和娘輪換著趕工,一定能提前繡完的。”白文蘿說著就給芸三娘露出一個放心地笑容來。

    “唉,你這丫頭,有時候我真懷疑是不是我生出來的。”見她這麽一下,芸三娘也跟著笑了一下。

    “娘趕緊吃,這都涼了呢!”白文蘿垂下眼,拿起筷子夾了個餃子送進嘴裏,然後有些含糊地說道。

    看著閨女那塞得有些鼓的臉蛋,芸三娘有些憐愛地給她夾了幾個餃子,讓她慢慢吃,然後才想起說道:“對了,這事兒,你別跟軒兒說,省得他分心讀書。”

    白文蘿點了點頭,芸三娘跟著吃了兩個餃子後,便再也吃不下了,歎了口氣就收起筷子。

    “娘還在擔心什麽?”白文蘿也跟著放下筷子,她原本就沒什麽胃口,剛剛吃那些也不過是為了讓芸三娘陪著她多吃點而已。

    “娘是想著,就算能從宋夫人那裏打聽出來那知縣夫人喜歡什麽,多數也是沒銀子去填。”

    “其實這個不是最重要的,咱們隻要備一份適當的禮送去就行了,主要還是宋夫人能為這事說句話。那禮若能合了知縣夫人的心意最好,就算不合心意,也不會不喜歡的。”白文蘿安撫著說道,她剛就想過這事了。

    那些官家夫人,哪個家裏沒有丫鬟奴仆圍著伺候,平日大把的閑時間,估計從睜眼開始起就想著要怎麽穿衣打扮來收住丈夫的心。

    禮物不需貴,隻要別致就行。

第二十九章 準 備(一)

    禮物不需貴,隻要別致就行。。想是這麽想,但是執行起來卻是太困難了。既不能太貴又要別致新穎,還不能顯得寒酸小氣的東西……到底是什麽?芸三娘出門後,白文蘿有些頭疼地想著,以前她都是拿什麽東西打動別人的呢?即使不願回想,然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卻還是不由得在腦海中慢慢回放,最後她發現,沒有一樣能符合現在的要求。

    別致的東西都很貴;新穎的東西這裏沒有。其實,很多時候,能真正打動別人的,不過是她在恰當的時間裏,投其所好罷了。然而,現在沒有那樣的條件和能力來讓她接近目標。更沒有時間讓她慢慢觀察,分析總結對症下藥。

    窮人給有錢人送禮,還真是……讓人頭疼啊。果真,是新的體驗呢。

    白文蘿有些嘲諷地微揚嘴角,然後搖了搖頭,原來陽光之下,也有許多陰影和無奈。

    “姐,你要繡這個嗎?”白文軒見白文蘿進屋,把芸三娘的繡品拿出來後,就坐著發呆,便有些好奇地湊上前去。

    “嗯,我幫娘早點繡完它。”白文蘿回過神,看著那副已經差不多完工的觀音送子圖,現在就剩下周圍的雲彩,和童子衣服上的花紋沒有繡。兩人緊著趕的話,三四天那樣應該就能完工。之前是因為有幾種絲線用完了,加上時間也充裕,所以芸三娘就停放了幾天。

    “娘剛剛是又去看那兩個古納人嗎?”白文軒說著就跳上床,規規矩矩地坐在床沿上看著白文蘿。

    “嗯,他們身上的錢被偷了,娘給他們送點吃的去。”白文蘿一邊說著,一邊仔細看著那副觀音送子圖。

    “那娘以後都要給他們送飯過去嗎?他們在這沒有親人嗎?”白文軒更加好奇了。

    “有親人,娘就給他們送幾天飯,等他們的親人來了,娘就不用再幫他們了。”白文蘿有些漫不經心地說著,眼睛一直就沒有離開那副繡品。

    “姐,娘是不是認識他們?”白文軒聽白文蘿這麽一說,點了點頭。然後不知怎的,過了一會,就在白文蘿要開始動針線的時候,他忽然就冒出這麽一句來。

    “嗯,為什麽這麽說?”白文蘿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我就是這麽覺得的。”白文軒傻乎乎地笑了起來,然後又有些鬼鬼地說道:“姐,你覺不覺得,娘好像在瞞著我們什麽呢。”

    確實是,不過瞞著你比較多一點。白文蘿在心裏這般說著,但麵上卻很認真的說道:“瞎猜什麽,你要困了就躺床上去。”她說完就又低下頭,看著那副繡品,並開始選絲線。

    “哦。”白文軒碰了些灰,再看他姐姐已經把注意力全放在繡品上了,他便隻好收聲,脫了鞋爬到床上。卻剛一躺下,白文蘿又抬起頭看著他問道:“文軒,你還記不記得你兩歲以前的事情?”

    “兩歲以前?”白文軒卷著被子,睜著那雙烏溜溜的眼睛想了想,然後問道:“姐是說咱們在淮州時候的事嗎?

    “是,你記得!”白文蘿有些意外,她還以為白文軒也不知道淮州的事情呢,因為這兩年來,這個地方名就從沒在他們嘴裏出現過。若不是今天出去一趟,她還不知道呢。

    “不記得了。”白文軒卻搖了搖頭,然後說道:“我隻是以前聽舅舅說,娘和咱們以前在淮州住過,姐姐問這個做什麽?”

    “沒事,隨便問一下,你睡吧,我要開始做繡活了。”白文蘿搖了搖頭,便把目光移回那副觀音送子圖上。

    外頭的雪還在下,屋內炭盆裏的炭火正燒得旺,簡陋的房間裏卻處處透著溫暖,沒一會就聽到白文軒睡著的鼻息聲。

    白文蘿已近把注意力完全放到眼前的這幅繡品上,那枚細小的繡花針在她手裏如是活了一般。略帶稚氣的臉上,那雙眼睛卻是異常的專注,並且下針精準,速度均勻,動作流暢。此時若有人在旁邊觀看的話,一定會驚異於她的每一個動作,因為沒有人像她這般做繡活的。就是最有經驗的繡娘,別說是這樣的一幅觀音送子圖,就是一件普通的肚兜,每完成一部分,都會停下了看一看,以免走錯了針,過後拆線返工。

    而她,簡直就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拉著她的手,指引著她穿針抽線。而線的那一端,似是握在神的手裏,因為隻有神,才不會犯錯,才會把這樣的一穿一抽間的動作,做得這般流暢精準,沒有絲毫停滯!這是需要怎樣的眼力、精算力、專注力和耐力才能做得到!

    其實隻有白文蘿自己心裏清楚,能做到這樣,不過是她在不知不覺中把以前的習慣溶在其中罷了。這一針一針穿過去,那一線一線拉出來,每一個針腳,每一條絲線,行行密密,錯綜複雜,亂中有序。久而久之,她便發現了其中的規律,什麽樣的穿插排列會組合成什麽樣的圖案,什麽樣的針法會形成什麽樣的效果。這些,隻需耐心觀察,就能總結得出來。而準確,下針無悔,隻需要眼力與心算齊一,就可以辦得到。

    而耐心,眼力,心算,這些能力,她在曾經那二十幾年的訓練,及無數次用生命換來的經驗,早已溶入她的靈魂,成為一種本能。

    比起曾經那以命為代價所做的事情,這刺繡,對她來說真的算不上什麽。

    天不知不覺就暗了下去,直到她覺得視線有些受影響,才終於停下手中的動作。然後抬起頭,輕輕籲了口氣。白文軒還在睡,白文蘿起身看了他一眼,見他睡得甜,想著他昨晚守了夜,天氣又這麽冷,便就讓他繼續睡。

    隻是都這麽會了,娘怎麽還沒回來。算著這出去也有兩個時辰了,雖然路有點遠,還要繞道衙門那,但是怎麽著也該回來了。白文蘿想著有些不放心,便把那繡品針線等收拾好,然後出了房門走到鋪子那。

    剛出鋪子,站在門口沒等多會,就看到芸三娘冒著雪花走回來的身影。

    “怎麽出來了?”芸三娘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跺了跺腳,就推著她進門去。

    “娘坐著,喝口熱水先。”芸三娘進鋪子後,白文蘿趕緊給她倒了杯熱水,然後才問道:“娘怎麽去得這麽久,都打聽到什麽了嗎?”

    “唉,剛剛過去的時候,梅西朵也病了,幸好是住在李大夫那,娘便勸慰了她一番。然後又跑去衙門一趟,打聽了一下她二兒子的消息。本想進去看一眼的,可非親非故,衙門也不給進。後來給了點銀子,才打聽到,他當天就被打了五十大板,然後就扔在牢裏關著呢。”芸三娘說到就搖了搖頭,麵上滿是憂慮。

    “就罰了這五十大板嗎?”白文蘿懷疑地問道。

    “要這樣就好了。”芸三娘歎了口氣,然後接著道:“娘去衙裏打聽了後才知道,當時梅西朵她兒子偷的那人,原來是那李家公子身邊的一個小廝。他那天是出來給李公子辦事的,偏就碰上了這事,再一看還是古納人。所以那小廝就借著李公子的名,讓衙門一定要嚴辦這事。”

    “李公子?是不是那個西涼首富的李家,那個叫李敞之的李公子?”一聽李公子,白文蘿頓時就想起那天騎在馬上,甩著馬鞭目中無人的家夥。

    “對,沒錯,偏就是惹上了他們那樣的人家,這事可怎麽辦才好。娘聽那衙裏的捕爺說,好像是元宵後就他同一批牢犯一起被流放到莽原。”芸三娘說著連連歎氣,西涼距莽原有千裏之遙。並且那一路,都沒什麽好路可走,曆來被流放到那裏的犯人,大部分都是走在半路上就死了。就算是堅持到莽原的,也用不了幾年就撐不下去了,這等於是死罪啊!

    白文蘿聽到這,沉默了良久,又給芸三娘換了杯熱水,然後問道:“娘打聽完這就回來了嗎?沒再去梅西朵那告訴她這事?”

    “哪能說這會,她還病著呢,這事要知道了,還好的了嗎。唉……哦,我回來的時候,碰巧還遇上了宋夫人身邊的丫鬟,同她打聽到一件事。”

    “什麽?”

    “下個月,那王知縣就要被調任到泯州去了,他家夫人也隨著一起過去。”說到這,芸三娘的眉頭皺得越發緊了,泯州是南方,離西涼遠,離京城更遠。這事就算宋夫人肯幫忙說話,但那知縣夫人這會還有心理這事嗎?而且罪已經定下了,還能再改嗎?

第三十章 準 備(二)

    泯州,大景的最南方,那裏的天氣應該很緩和,冬天不會下雪。.隻是在都城設於北方的大景,人們一直習慣於把那邊稱為南蠻之地。對於官員來說,從毗鄰京州的西涼一下子被調到泯州去,應該是被貶吧。下個月就起程,所以才草草把那流放的事給定下嗎。

    真麻煩,要不勸娘別管這事算了。白文蘿腦中一起這個念頭,正要開口,芸三娘卻起身道:“唉,還是先緊著把那副觀音送子圖繡完,到時也好去求求宋夫人,再晚就來不及了。”

    白文蘿把那要出口的話給吞了回去,默默跟在芸三娘身後。剛撩開簾子,那夾著雪花的冷風就吹了進來,她微打了個寒顫,然後才猶疑地開口叫了芸三娘一聲:“娘。”

    “嗯?”芸三娘剛邁出門檻就回頭看她。

    不知為什麽,那話到了嘴邊,卻說不下去了。而芸三娘疑惑了一下,隨後就恍悟過來,便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別擔心,這事娘隻是去求求情,到時就實話跟宋夫人說,娘是因為咱當年承了梅西朵丈夫的一個救命恩情,這是知恩圖報,不會被人家說什麽的。”

    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終於把那要勸說的話完全吞了下去。知恩圖報,知恩圖報……她心裏琢磨著這四個字,不禁有些心神恍惚起來。好像有誰,也曾對她說過這四個字,是誰呢,記不清了……

    “好了,外頭冷,快回屋去吧。”芸三娘隻道她還在擔心,心裏暗歎了一聲,便有些後悔讓她知道這事。這孩子近這兩年看著越來越懂事,言行舉止也很穩重,常常能讓人忽略掉她的年紀,其實到底還隻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

    白文蘿回過神,便把心中那點奇怪地感覺丟開,然後開始細細回想剛剛芸三娘跟她說的那些話,接著就問道:“娘可知那知縣夫人的祖籍是哪的?”

    “祖籍?這個娘怎麽會知道。”芸三娘有些好笑地看了她一眼,不明白怎麽忽然問起這個來。

    “那娘可知道那知縣夫人在這西涼住了多長時間了嗎?”白文蘿又問了一句。

    “這個,我聽宋夫人說過,她跟知縣夫人是手帕交,小時候就在一塊兒長大的。這麽說來,那知縣夫人應該就是在西涼長大的。”芸三娘想了想便說道。

    “哦。”白文蘿一邊點了點頭,心裏一邊想著,看來就是一直在北方生活的,應該從未去過南方。而這下忽然隨丈夫調任到泯州去,從北到南,生活了幾十年的地方一下子變了,完全不同的環境,應該會很留戀這兒的東西吧。有什麽,能讓她看到,就能想起這的呢?南北的不同……白文蘿有些茫然地看著天空慢慢思索著。

    “你問那些做什麽,怎麽又發起呆來了,好了,別站在這,這外頭風夾著雪的,快回屋去。”見自家閨女說著話中就忽然發起呆來,芸三娘也不知她在想什麽,隻是這會刮過一陣寒風,卷著那漫天的雪片紛亂狂舞,她便趕緊拉了拉白文蘿。

    雪,白文蘿頓時收回有些茫然地目光,看著那紛紛揚揚往下飄落的雪花。心裏頭一下子有了主意,可不就是這個嗎。

    “娘,我想到要給那知縣夫人備什麽禮了,我去準備一下。”白文蘿說著就往她的房間小跑過去。

    “什麽?你要準備什麽?”芸三娘一愣,趕緊在後頭問道。

    “晚上的時候娘就知道了,對了,那副觀音送子圖,我負責繡那些雲彩,剩下那童子的衣服就由娘來繡吧。”白文蘿說著就推開自己的房門走了進去。

    “這丫頭,話也不說明白,真是。”芸三娘搖了搖頭,那禮物她是打算到時去外頭買點什麽送過去意思一下。反正那管家夫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她是想明了,重要的還是宋夫人能幫忙說說話,至少別判流放啊。怎麽也得救那孩子一命,她多少也就能對得起當年的恩人了。

    晚上吃完飯後,白文蘿就把芸三娘叫到自己房間來,看她忙了一個下午的成果。

    “這是……”芸三娘看著白文蘿擱在桌上的那四五張紙,有一張是細細描畫出一個繁複的六角形的圖案,像朵花,卻有很多銳利的棱角。而另外幾張卻隻是畫了一個大概的圖樣,然後在那上麵做了細細的標記,大小長短數量一一標明。

    “娘看這個圖樣覺不覺得眼熟?”白文蘿看著芸三娘笑道。

    “眼熟?”芸三娘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又仔細看了看那個圖案,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這樣的花紋很少見,你這是要做什麽?”

    “娘出來。”白文蘿說著就拉著芸三娘出了屋子,此時天還未黑,雪還未停。她先從懷了掏出一方粉色的帕子,用那帕子接了幾片雪花,然後就遞到芸三娘眼前說道:“娘仔細看看。”

    “這雪又什麽好看的,蘿兒你到底要幹什麽?”芸三娘越發糊塗了。

    “娘仔細看看這雪花就知道了。”此時又有幾片雪花飄落到她的帕子上,芸三娘隻得順著她的意思,瞅了瞅她遞過來的帕子。第一眼還有些不在意,再看一眼後就有些詫異了,又仔細看了看,然後才抬起眼看著白文蘿道:“這個,蘿兒,你該不會是……”

    “沒錯,娘,我剛剛畫的就是這雪花的形狀。也不知現在有沒有人用過這樣的圖案,就算有,應該也還很少。連在這年年下雪的北方都沒看到,想來南方那邊肯定就更沒有的。”白文蘿說著就收回帕子,甩了甩,然後同芸三娘返回屋接著說道:“我覺得,如果以這樣的形狀打套銀首飾送給知縣夫人,嗯,就一對耳墜和一條項鏈便行。雖說銀飾在她眼裏不值錢,但這個樣子算是少見的,再工藝盡量做得精細一點。而且,正好這會趕上她準備去泯州,南方那邊沒有雪,送這個,她一定會中意的。”

    “雪花銀飾……這個,樣子倒是少見,可是這帶著會好看嗎?”芸三娘有些不確定的拿起那張圖反複看了看。

    “娘別擔心,準會好看的,最重要的是這款式新穎。而且這一條項鏈和一對耳墜加起來花不了多少銀子,可能工錢要貴點,但總的算起來,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兩,沒準還能再加一支簪子呢。”白文蘿說著的同時,腦海裏已經浮現出那套首飾的成品,輝閃銀燦,甚至比鑽石還要耀眼。她曾經見過那樣的成品,在一場首飾發布會上,高挑的模特邁著搖曳生姿的步子,修長的脖頸,一個轉頭,一個回眸,那銀燦燦的光芒瞬時就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之前她注意到雪花的時候,腦中瞬時就閃現出那些畫麵來。忘了當時要做什麽了,卻清楚地記得,無意中看到的那驚鴻一瞥……

第三十一章 準 備(三)

    大年初二是回娘家的日子,但因年前趙富貴的腳腕摔著了,行動不便,所以劉嬸便讓趙文留下來照看,她帶著趙武回娘家去。.而昨兒晚上芸三娘和白文蘿商量了一陣後,兩人都覺得時間有點緊,還是速速辦好為妥。於是,第二天就讓白文軒把趙文請了過來,同他商議這打首飾的事。

    “蘿妹妹這樣式的首飾還真沒見過,這要得很急嗎?”趙文看著手裏的那張圖樣,憨笑著問道。一大早軒哥兒跑來他家,還以為是找小武玩,正打算告訴他小武不在,卻沒想竟是來找自己的。

    “這種樣式能做得出來嗎?”白文蘿把另外幾張細分圖樣也遞給他後,才有些遲疑地問道。這樣的成品她見是見過,但誰知道隔了千年的時空,這手工技術能不能跟得上。而且這項鏈最是繁複,那項圈是由數條銀絲交纏而成,而掛在那項圈前麵的墜則是用三十幾個,從小到大的雪花圖形,一個一個排列竄聯起來。既不能顯得太擁擠,又不能看著太單薄,隻有把握好了這樣的度,才能顯現出那銀燦燦,耀如雪花般的效果。而如果手藝不夠火候,無法完全照著她的設計圖做出來,隻要稍差一些,便很容易會弄巧成拙。

    “嗯……有點複雜,不過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趙文又仔細看了看,神色很認真,沒一會胸中就有了勾勒。他在盛興當了五年的學徒,雖然名義上並未出師,但因他認真好學,人也憨厚耿直,所以很入蕭父的眼。而且現在趙文又將是他蕭家未來的女婿,所以蕭父對他更是用心。因此趙文雖還是學徒的身份,但其實他的手藝已經比好些金銀匠師傅要好得多了。

    得了這樣的準話,白文蘿便放了大半的心,隨後便跟他討論細節部分。差不多說了半個時辰後,兩人才一一敲定,白文蘿看著趙文這一絲不苟地態度,終於完全放了心。最後芸三娘拿出銀子的時候,趙文卻隻跟她收本錢,白文蘿便笑道:“趙文哥可千萬別這樣,因為這東西要得急,而且又是大年節的,還要勞你出活,沒付雙倍的銀子已經很過意不去了,哪還能再讓你白幹活。趙文哥要再這麽推回來的話,我們就是再著急,也不敢讓你做這活兒了!”

    “蘿妹妹這說的什麽話,本來我這幾天也沒什麽事,再說,再說……”趙文是個憨直人,心裏已經把白文蘿當成自個弟妹了,而且他們兩家本來就挺親的,以後也還真是要成親家。再者白文蘿手上的傷又是因救他弟弟才受的,難得自己能幫她們做點活兒,又是拿手的,哪能收什麽手工錢。隻是他卻是個不怎麽會說話的人,心裏雖是這麽想,但也明白話卻不能這麽說出來。不說小武和蘿妹妹的親事還沒最後定下,就是定了,這麽說的話,還不羞死人家姑娘。所以他說著說著就忽然憋住了,整個人頓時變得局促起來。

    白文蘿似明白他想什麽,低下頭笑了笑就看了芸三娘一眼。芸三娘也輕輕笑著搖了搖頭,她向來知道這孩子憨直,也明白這活兒若給他做的話,肯定不會收她們手工費。隻是碰巧趕上了這大年節,不容易找得到好的銀匠師傅,就算能找著,肯定也會趁機獅子大張口。這打點求人的事,誰也說不準以後還要花多少銀子,不能全砸在這份禮上了。所以母女倆想來想去,最後還是覺得趙文最合適。就算他不願收工錢,總之多費點口舌讓他收下就是了。

    “蘿兒說的沒錯,你再推下去可就是在為難芸嬸了。行了,快把銀子收好,還是先把這些首飾給打出來要緊,這才是急活兒。你要真覺得過意不去,等蘿兒出嫁的時候,芸嬸再讓你給打幾套首飾,到時你就少收點銀子就行了。”芸三娘臉上笑嗬嗬地,說著就把銀子給塞到他手中。

    “娘好好地怎麽扯出這個來了。”見又把自己給扯出來,白文蘿在旁邊嘀咕了一聲。

    見芸三娘已經這麽說來,趙文便再找不出什麽話來推辭,隻好接了銀子,然後很實心眼的說道:“這樣,那好吧,那到時蘿妹妹出……嗯,芸嬸一定得記得找我。”

    雖這會心裏還在為梅西朵的事情擔憂著,但一想到那嫁閨女的日子,芸三娘還是忍不住滿臉笑容,連連點頭道:“那當然,還能忘了不成。”

    白文蘿有些無奈地瞟過來一眼,趙文當她是不好意思了,便不好再待下去,再來這活兒也急,於是憨笑了笑就起身告辭了。

    趙文走後,白文軒才歪著腦袋,不解地看著她們問道:“娘要這是要給誰打的首飾?”

    “給一位朋友,行了,娘要去做繡活了。這會兒雪停了,你出去玩的話別跑得太遠。”芸三娘隨便敷衍了他一句,然後又叮囑了他一聲,便起身回房間去了。

    “唉,女人,真讓人搞不懂。”芸三娘離開後,白文軒還站在那,擺出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的冒出這一句來。

    白文蘿本是要跟芸三娘回屋的,忽然聽到這麽一句,再看白文軒那裝模作樣的表情,一時間覺得忍俊不禁,便笑著拍了他一下問道:“什麽讓人搞不懂,這是誰教你的這話?”

    “我見小武哥常這麽說的,本來還聽不明白的,可這會忽然有點明白了。”白文軒正兒八經地看著白文蘿說道。

    “什麽明白不明白的,少聽他胡說。”

    “就是不明白你和娘在做什麽啊,老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也不跟我說。”白文軒嘟著嘴有些不滿的說道。

    沒想他會這麽說,白文蘿遲疑了一下,想了想便說道:“你先出去玩吧,我去幫娘把那副繡品繡完,然後等過幾天閑下來了,我再好好跟你說。”

    “是要告訴我,你跟娘在做什麽嗎?”白文軒抬眼看著她一臉認真地問道。

    “隻要你想知道,隻要我知道。”白文蘿點了點頭。

    “那可不許反悔!”

    “隻要你這幾天乖乖的,不給娘添麻煩,我就不反悔。”

    “好!”白文軒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

    其實孩子的心遠比大人所想象的要敏感,誰是用什麽樣的眼光看他,誰是怎樣待他,心裏都分得一清二楚。就白文軒來說,他很清楚,很多事情,他娘是不會跟他說的。因為在芸三娘眼裏,他永遠是個需要保護的孩子。但是白文蘿卻不同,基本上,她姐姐都是把他當成大人來平等對待,並且也都是以此來要求他。因此常會讓他覺得自己是個男子漢,是個能有所擔當的男人。然而這些,並非是因為白文蘿修過什麽教育課,而是在她的記憶中,自己從來都是被當做成年人來被要求著。所有的殘酷,都與年齡無關。

    五天後,芸三娘那副觀音送子圖繡好了,讓趙文打的那套雪花銀飾正好也在這時送來。

    白文蘿看著那銀燦燦的飾品,似乎是從她的記憶中複製出來的一般。那閃亮如月光的金屬,承載著民間最為絢燦的藝術光輝,即便是隔著無盡遙遠的時空,也依舊能讓人沉醉在它那流花照影的矜貴裏。

    看著這似同她一起穿越了時空一般的銀光瑰寶,白文蘿恍然間覺得那前世今生的種種,瞬時從眼前呼嘯而過。

第三十二章 事 成

    初八那日,一早起來就是個大晴天,殘雪消融,連那張狂了幾日的寒風也都消停了下來。.芸三娘說這是個好兆頭,便仔細拾掇了一番,小心把那副觀音送子圖包好,再帶上趙文昨日送來的那套雪花銀飾。然後又不放心地囑咐白文蘿和白文軒在家好好待著,店鋪先別開門,這會兒也沒什麽生意。

    臨出門了,芸三娘依舊難掩忐忑的心,畢竟這事關係到一條人命。白文蘿給她檢查沒什麽落下的後,便輕聲安慰道:“娘別擔心,那宋夫人應該是個好說話的,往年咱也沒少給她做繡活。反正見到宋夫人的時候,娘一個字都別提讓她幫忙在知縣夫人那說話的事兒,隻需把當年咱受了別人的恩情,和前些天的事提一提。然後再求她幫忙把這套銀飾送給知縣夫人,等她開口問的時候,娘便可直說是為求情來著,但絕不是要讓她為難的意思。不管這情求不求得成,總歸是一片報恩之心。隻是咱無門無路,也進不了那知縣大人的府邸,沒辦法,才求她幫忙送一送。這麽一來,她多半是不會拒絕,而且隻要她答應了,到時多少會幫咱說幾句話的。”

    “娘知道,你別擔心,在家等著吧。”芸三娘點了點頭,勉強笑了笑,拿好手裏的東西,就邁出門,回頭囑咐她把門關好後,便踏著一路的殘雪往那宋夫人家走去。

    白文蘿關好鋪門後,白文軒才從院裏跑出來,溜到她身邊。寬寬的腦門下,一雙烏溜的眼睛眨巴地看著她。

    “行了,回屋去我跟你說。”白文蘿在他額頭上敲了敲,然後就領著他往裏頭走去。

    回了自己的房間後,白文蘿先拿出上次那老大夫給她的那瓶藥膏。左手上的傷已經好了,隻是拆了紗布後,那掌上還是留下了一條一寸來長的疤痕。幸而不是很明顯,其實她並不怎麽在意,對她來說,隻要手掌的靈活度不受影響就行。但芸三娘卻很在乎,不管那藥膏是不是有淡化疤痕的作用,每日都不忘提醒白文蘿繼續抹藥膏。幾日下來,發現那藥膏似真的去疤生肌的作用後,芸三娘更是時刻叮囑著她這事。

    藥膏在手上抹開後,沒一會,這房間裏就散發出幾分淡淡的香味,似藥香,又似花香。剛開始,她聞到這股味道的時候,一直就很排斥。其實無關味道的好壞,隻因她不了解這其中到底是什麽成分組成,具體都有什麽樣的效果。若不是芸三娘時時在耳邊叨叨著,她準是把這東西扔到一邊去,總之傷好了,手無礙就行。以前,不管病得多重,她都不會隨便去醫院,更不會找不認識的醫生。人命太脆弱,也太廉價,她絕不允許自己被不了解的東西隨便沾在身上,輸入體內。

    隻是,到了這邊後,很多習慣,都在不知不覺中,或是被繼承或是被打破。後來,她發現這樣其實也沒有什麽不好,便也就順其自然了。

    把那瓶藥膏重新蓋上的時候,白文蘿也大略把這幾日的事同白文軒說了一遍。

    “為什麽要找那知縣老爺的夫人求情呢?難道那知縣夫人還能管到衙門裏的事?”白文軒聽完後,想了想,便有些不解地問道。

    白文蘿把東西放好後,正要開口跟他解釋,卻忽然又改了主意,反問道:“那如果是你,你想要為那偷了東西的古納人求情,你該怎麽辦呢?”

    白文軒被問住了,歪了歪腦袋,認真地想了好一會。張了幾次口,又皺著眉頭閉上了,最後終於愁著臉看著他姐姐,搖了搖頭悶聲道:“我不知道,先生沒有教過我刑法。”

    “文軒,那刑法,在很多時候都是虛的。”白文蘿搖了搖頭,看著他正色道:“在這裏,那長篇累牘的刑法,往往比不過上位者的一句話。”

    “我不懂。”白文軒迷惑地看著白文蘿。

    “就拿你們學堂來說吧,如果把你們學堂比作西涼城的話,那麽,宋先生就是知縣大人,你們的學規就相當於刑法。”白文蘿說道這,便停了下來,靜靜地看著他。

    白文軒怔了怔,似明白了,卻並不點頭,而是問道:“那……這跟知縣老爺的夫人有什麽關係?”

    白文蘿笑了笑,想了一下,便把那其中的彎彎繞繞細細都與他說了。這些話,她都沒對芸三娘說過,想必芸三娘也是明白的,不然當時不會馬上就認可該去知縣夫人那求情。隻是她不能讓芸三娘知道,她對這男男女女之間的事情了解得這麽多。而讓白文軒知道倒是無所謂的,反正他知道後也不會到芸三娘麵前胡說,再者她也覺得,早一點讓他了解這些事情沒什麽壞處。

    “原來是這樣……”白文軒終於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那,如果能在知縣夫人那求得情的話,就能讓知縣老爺把那古納人從牢裏放出來嗎?”

    “應該不會,最多是改判輕點的刑罰。”白文蘿搖了搖頭,要是漢人,再交點銀子,多求幾次,或許還能放出來。古納人的話,光看那天去求醫,瞧著大家的態度就知道,這麻煩牽扯的事情多了去了。當然,凡事也沒個絕對,若是能有成千上萬的銀子砸過去,誰能說那知縣不會當場就放人。

    “上次,那個胡老漢就是因為偷了東西,被打死的。那個古納人被關在牢裏這麽多天了,他不會也死了吧。”白文軒遲疑了好久,才有些忐忑的說道。

    白文蘿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說道:“……如果是這樣,咱也沒辦法。”

    如果是這樣,雖然有點惋惜,但是對自家來說倒是最好的。這事從一開始,她就不看好,但因為芸三娘堅持,所以她也就盡量幫著出主意。其實,剛剛跟芸三娘說的那些話,都是往樂觀了去說的。實際上,這樣的事情,很可能到頭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可是他若是死在牢裏的話,娘豈不是報恩不成了。還有他娘一定會很難過吧,他還有一個弟弟呢,還有娘也一定會很難過的吧。”白文軒有些呐呐地說道,臉上慢慢現出許些惻然之色。

    這樣的天真善良又愚笨,簡直讓她有些無所適從。心裏忍不住發出來的冷笑,都更加顯得她肮髒無比。

    “這事咱們做不了主,別想那麽多了。”白文蘿拍了拍他的腦袋,便站了起身往屋外走了出去。卻沒想,一推開門,竟看到那外頭又下起雪來!早上起來看到的日頭,這會不知躲到那個旮旯裏去了,才剛透點藍的天空又被染上了一層濃重的灰,大雪漫天漫地,似要將這個世界淹沒一般。

    白文蘿長長地吐了口氣,站著發了好一會呆,直到白文軒出來叫她,她才壓住心中的那點厭煩,返身回去。

    姐弟兩在家裏待到快中午的時候,才終於聽到芸三娘拍門的聲音。白文蘿鬆了口氣,然後交待了白文軒一會一邊兒玩去,待她問清楚了,過後再與他說就是了。

    剛把鋪門打開,就看來一臉輕鬆地芸三娘,似大功告成的樣子。白文蘿心中微怔,卻也沒緊著問,先讓開身拉開門。可芸三娘卻似等不及的一般,哈了口氣,就迫不及待地說道:“今兒真是去對了,我就說早上這大晴天,是個好兆頭啊!”

    “外頭風大,娘先進來,喝口熱水暖暖身子再說吧。”

    “哎。”芸三娘趕緊進來,把門關上後,就接著說道:“應該是沒問題了,真好似老天爺在幫忙的一樣。”

    “到底是怎麽回事?”白文蘿邊給芸三娘倒了杯熱水邊開口問道。

    “你說巧不巧,今兒我剛進宋府沒多會,正跟宋夫人說著那事呢,可還沒等她點頭。她家下人就進來說知縣夫人來了,當時驚得我一哆嗦,腦子都有些懵了。本以為這事辦砸了呢,可沒想那宋夫人卻讓我起身先在一旁站著,然後她就請了知縣夫人進來。娘那會心裏七上八下的,也不知宋夫人是什麽個意思。

    正著急的時候,就見宋夫人把那雪花銀飾遞給知縣夫人看,還讓她試戴了一下。我在旁邊也不敢吱聲,剛好知縣夫人今兒穿的是件絳紅袍子,哎呀,她戴上後,襯著那雪花銀飾,別提多好看了。巧的是那會天空忽然就下起了雪,那宋夫人便帶她去看了雪花,還給她念了幾句詩。想是說到了那知縣夫人的心坎上了,都笑得合不攏嘴的。於是宋夫人就趁著她高興地時候,開口為娘提了那事。本來那知縣夫人還猶豫著的,那宋夫人馬上又給她拿出那副觀音送子圖來,真沒想竟馬上就讓知縣夫人點頭應了下來。娘當時簡直是不敢相信,直到最後宋夫人點明了我的身份,得了知縣夫人親口給我保證,說一定會讓知縣老爺把梅西朵兒子的流放刑罰收回來。娘這才相信是真的那!”芸三娘一口氣說完後,喘了口氣,喝了口水,還難掩激動地神色。

    白文蘿卻微皺了皺眉,想了想,終是忍不住問道:“那她沒說,會定什麽刑罰嗎?萬一是關個十年八年的……”

    “不會,宋夫人當時也問了這個意思,那知縣夫人說不會的,這偷的銀子當時都還回去了,也不是什麽大罪,讓我回家放心等著就是,到時會讓宋夫人給遞消息的。”

    “這樣……”白文蘿點了點頭,即是如此,那就等著吧,但願是她多慮了。

 第三十三章 漢 奴

    芸三娘當天下午就坐不住了,為了讓梅西朵早點寬心,便又往那李大夫家跑了一趟,把這個自認為的好消息給她送去。。回來後她就鬆了口氣地跟白文蘿說,梅西朵聽了這事後,那精神看著果然好多了。

    白文蘿卻在一旁輕輕提醒了一下:“流放罪雖多半可免,但要是改判個兩三年徒刑的話,那梅西朵打算怎麽辦?是要在這西涼等她兒子出來,還是先上京州找她大兒子去?”

    “這個……”芸三娘愣了愣,然後才有些遲疑道:“她倒是沒具體說過這事。”

    “她是得的是什麽病?風寒嗎?”白文蘿暗歎了口氣,又接著問道。

    “那大夫說是長年積勞成疾,加上前段時間顛沛流離和這事的打擊,天氣又寒,身子一時支撐不住就誇了。唉,她也是個可憐人,遇上這事誰能不著急。”芸三娘說著就搖了搖頭,其實那老大夫說了,梅西朵的病能不能熬得過去,關鍵就看這一冬。所以她才迫不及待地把這消息給送過去,至少也是個希望,有了希望,才能支撐得下去。

    “娘也別為這事太過於焦心,該做的咱都盡力了,餘下的就看那知縣夫人會送來什麽消息,到時再計較吧。”白文蘿別無他法,隻得輕聲寬慰了兩句。

    芸三娘點了點頭,歎了一聲,說了一句隻能如此,便再無話。

    忐忑地過了一夜,本以為這事怎麽也得等上好幾天才能得消息的。卻沒想第二天,還不到中午的時候,宋夫人身邊的丫鬟就找上門,給他們遞消息來了。

    “這是我家夫人讓我給送的信。”一個頭上挽著黑漆油光鬢兒,身著杏紅綾襖,十五六歲的姑娘進了她家鋪門後,就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來,遞給芸三娘的時候又說道:“我家夫人說了,這事她隻能幫到這些,還望嬸子莫怪。”

    “宋夫人這說的那裏話,真是折殺我了,感激還來不及呢。好姑娘,你回去跟你家夫人說,待過兩天,我一定親自上門道謝去。”

    “這就不必了,夫人今兒身上有些不利爽,老爺讓她好好靜養些時日呢。”

    “呀,那沒什麽事吧,今兒好些了麽?”

    “可能是昨兒晚上著涼了,今早吃了藥,出了點汗,看著好點了。大夫說不能勞心費神,好好養一陣子就沒事的。”

    “阿尼陀佛,沒什麽事就好,那我就不過去打擾夫人了。好姑娘,你幫我帶句話,就說我謝謝她,以後夫人需要什麽繡品,隻管來找我就成。”

    “知道了,這信也送到了,我走啦。”

    “好,好,有勞姑娘跑這一趟了。”芸三娘說著就往她手裏塞了把銅錢兒,那丫鬟推了兩下,便笑著接了。

    “娘,看那信中說了什麽?”待那丫鬟走後,白文蘿才在一旁開口道。

    “嗯。”芸三娘應了聲,便有些緊張地拆了信。那信寫得很短,還不滿一頁紙,三兩下就看完了,而芸三娘的臉色卻一下子沉了下去。白文蘿就知道事情果然沒那麽順利,當下也不問,隻把那信接了過來,自己看了看。

    “怎麽會判為漢奴呢!這太……太……”芸三娘似喉嚨被哽住了一般,胸口一起一伏地,臉色也更加不好了起來。

    白文蘿嚇一跳,趕緊起身給她倒了杯水,拍著她的背說道:“娘,你別急,其實這樣也未嚐不好。至少,馬上就能放出來了。”

    “蘿兒,你懂什麽。”芸三娘喝了口水,閉上眼睛緩了緩,才開口說道:“被判為漢奴後,不但是自己一輩子為奴,就是子孫後代也逃不開這個命運了。而且,他們身上都將會被烙上奴隸烙印!與其這樣……當初還不如就讓他給判流放呢!這下可怎麽好,我怎麽跟梅西朵交待,她要是知道了這事,該……我怎麽把事情給辦成這樣了,這該如何是好!”芸三娘邊說,邊搖著頭,心裏又是無措又是後悔。

    白文蘿看著她這樣,暗歎了口氣,便把那張信紙重新遞到芸三娘麵前,往那上麵給她指了其中的一行字說道:“娘,你看宋夫人這裏寫的。”

    芸三娘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時有些不明白,還待要問,卻是一想,就怔住了。

    “其實這事,應該跟咱沒什麽關係,就算娘不去找那知縣夫人,估計他也會被判成漢奴的。”白文蘿指著的那句話,宋夫人隱晦地提到,昨日,就在芸三娘去宋府的同時,那李公子也派人去拜訪了知縣。當然,說的什麽,宋夫人自然不清楚。而且到底是不是李公子派人去的,還是他身邊的人借了他的名兒去的也不清楚。但既然這事是知縣夫人特意告訴宋夫人,那可想而知,必是跟這改判漢奴的事有關。

    白文蘿頓了頓,又接著說道:“娘,既然他被判為漢奴了,那就是說明,誰都可以買。雖以後不能給他脫奴籍,但隻要給他辦了通關文書,到時他就一樣可以隨他娘到京州去,也不會被當成逃奴抓起來。至於以後那子子孫孫的事,就以後再想辦法吧,總會有辦法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把命保住啊,梅西朵還等著她兒子回去呢。”

    芸三娘沉默了一會,接過那張信紙,又看了一遍,然後喃喃地說道:“正月十三日,柳莊口的奴婢之市,辰時。”

    “到那天,咱們就早點過去吧。”白文蘿輕輕說道,其實怕就怕,那李家公子真的有這心思,如果這改判為漢奴,真是他授意的話……

    “蘿兒,你說,那天那李家公子會不會……”芸三娘遲疑地開了口,她也想到了這個。像這種販賣奴隸的事,如果有兩家同時看上一個人的話,先是私下協商,協商不成後,唯一的解決方法便是競價。而那李家,可是西涼首富,她們到時能拿幾個銀子去跟人家竟價!

    “其實,若真是李家公子有這個心思的話,那知縣老爺根本不用把人拉到柳莊口去,直接讓他從大牢裏把人帶走不就得了。”白文蘿想了想,便輕輕搖了搖頭。隻是,保不準有他身邊的人動了這心思。比如,當時那個被偷了荷包的人,就是那李公子身邊的小廝。

    “也是這個理,而且,像那樣的人家,想要什麽丫鬟奴仆沒有,根本用不著自己費心這事。”芸三娘點了點頭,盡量說服自己。

    “嗯,總之咱們那天早些過去,還有,這事娘先別跟梅西朵說,省得她擔心。等把那人領回來後,娘再帶過去,讓他們母子團聚便是了。”隻是白文蘿說這話的同時,心裏卻想,對那些有錢又有閑的公子哥來說,丫鬟奴仆確實用不著自己費心,但玩具卻不同了。古納人,還是被烙上奴隸烙印的古納人,在這西涼畢竟少見。

 第三十四章 奴婢之市(一)

    於是接下來的這幾天,芸三娘忙著兩頭跑,還要費心怎麽安慰梅西朵,天天累得心交力瘁的。.白文蘿便把鋪子裏的事情全都包攬了過去,幸而這段時間也不是旺季。再者她們家所處的地段是西福街的街尾,還帶拐了個彎,再往東就是一條冷清的巷子。鋪子開在這,能迎來的客人很少,芸三娘也不是會做生意的料,特別是她哥哥過世後,這生意就越發冷清了下去,平日裏頭都是靠一些熟客照顧著。要不是母女倆長年給人家做繡活,光靠這個鋪子,她們這一家子是根本無法在西涼生活下去,更別說還能供白文軒上學堂。

    然而再怎麽焦慮難安,輾轉忐忑,時間也不會因誰而停留一分或加快一秒。隨著那幾次的日升月落,正月十三如期而至。

    一大早,天還未亮,白文蘿便聽到芸三娘在廚房忙碌的聲音,沒一會又聽到門外有馬車停下的聲音。那是昨兒傍晚,芸三娘特意去車行定的馬車,連帶車夫也租了下來。

    白文蘿打了個嗬欠,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利索地給自己梳了個丫髻,戴上那兩支珠花。隻是當她放下梳子,往鏡中看了一眼後。就又拿下那兩朵珠花,再又把頭發放了下來,重新編了兩條辮子,係了根紅繩,然後起身找出原來那件棗紅色的小棉襖穿上。裏頭穿的是件窄袖的棉衣,特意加厚的袖口緊緊包著手腕。身上收拾好後,她思索了一會,便打開矮櫃,拿出那放針線的籃子,指腹輕輕撫過那長短不一的繡花針……

    “娘,為什麽起這麽早?”屋外傳來白文軒有些模糊地聲音,應該是剛醒。

    “還早什麽,前天學裏就開課了,這讀書的事可不能偷懶。快,趕緊洗漱一下,早膳娘已經做好了,你吃完就早些去書院。”

    “哦。”白文軒乖乖的應下,白文蘿這會也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同他一塊兒洗漱了一番,然後一家人坐在一起悶聲吃了早膳。氣氛有些壓抑,白文軒似心裏明白一般,安靜吃完早點,就拿起自己的書包,道了句我上書院去了,便出了門。

    芸三娘送他出了門口,叮囑了幾句,白文軒有些胡亂地點著頭,眼睛卻一直瞟著那輛停在自家門口的青蓬馬車。

    “可能是別人家停在這的,快去吧,遲到了可要挨先生戒尺的。”芸三娘趕緊催了催他。

    “哦,這麽早,才不會遲到呢。”白文軒嘟噥了一句,倒沒多問,隻是看了芸三娘身後的白文蘿一眼,然後就往書院那走去了。

    此時天也灰蒙蒙亮了起來,那駕車來的車夫正好吃完早點回來,一瞅見她們便快步上前道:“是要走了嗎?”

    “你老再等一會兒,我進去拿點東西,馬上就走。”芸三娘點了點頭,便回身進了屋。

    白文蘿隨芸三娘回了房間後,便見芸三娘從箱子底下拿出一小漆盒,打開,裏麵放著十個白花花的銀元寶,每個都有十兩重,底下還放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這是她舅舅走前,除了現在的這間鋪子,最後還給他們留下的二百多兩銀子。

    這些銀子,芸三娘隻在她哥哥的後事上和白文蘿大病的那會,用了一些,後來就再沒碰過。

    “本來,這些東西是要留著,一部分將來給你做嫁妝用,一部分留給軒兒。唉,可是這回,隻能先緊著這事了。”芸三娘撫摸著那些白花花的銀子,似想起了她哥哥臨終前,把這漆盒和房契交到她手中的那一幕。她輕輕歎了口氣,也不多耽誤,馬上拿出壓在底下的那張銀票。遲疑了一下,再又數出三個銀元寶,然後才蓋上盒子,鎖好,放回原來的地方。

    其實,在柳莊口那貨賣的奴婢,一般都是中等以下的價錢,基本上沒有超過二十兩的。真正值錢的,像那些相貌不錯又能歌善舞的小雛兒,人牙子都是有特定的買家,不會給拉到柳莊口那自顯掉價。

    而在柳莊口那裏,一個能勞作的年輕壯漢的價格,一般也就七八兩到二十兩銀子之間,這已經是最高了。像一些普通的丫頭小子,基本上就二三兩銀子的事,年紀太小了不值錢,年紀稍大的也不值錢。一般是十一二歲的孩子,最好賣價。因為這個年紀,基本上能看得出來以後會長成什麽樣,而且這麽大的孩子,既好教規矩,也能馬上著手幹活。

    不過這些,都是普通人的價格,就是除了會吃飯外就隻剩下那雙手,和一身可使力氣罷了。這樣的人,在柳莊口那,一抓是一大把,價格肯定是高不起來。所以,隻要稍出挑點,或是有點特別的,那價格自然就不一樣了。物以稀為貴,這可不是隻有現代人才明白的道理。

    再者,那古納人是經由官府判定的漢奴,買下來的同時,還要以成交的價格,按一定的比例向官府交一筆手續費。而且那柳莊口也不是隻對她家開放的,保不準還會有別人瞧著新鮮,同樣看上了那古納人。所以,多拿點銀子,總是有備無患。

    隻要不是有人咬死,非要競價買下,那麽再貴,也不可能超得過一百兩銀子。

    芸三娘把銀子銀票小心放好後,才有些猶豫地對白文蘿道:“蘿兒,要不你就在家裏等著好了,那地兒實在不是個姑娘家該去的地方。”

    “娘怎麽又說這話,昨兒不是已經說好了麽,我到時就在馬車裏待著,不會出去的。你就讓我跟著去吧,讓你一個人去我也不放心啊,要萬一有什麽事,我也能幫著出主意不是!”白文蘿一聽芸三娘似要反悔的樣子,心裏嚇了一跳,趕緊上前去拉了拉她的衣袖,似央求一般的說道。她昨天費了多少口水,才讓芸三娘答應帶著她一塊兒去的,可不能讓她臨時改了主意。

    “那說好了,到時隻能坐在車裏頭,若有事,娘回車裏同你商量的,可不許隨便出頭啊!”芸三娘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好再強調一遍。

    “我知道的娘,你瞧,我今兒還不是特意穿成這不顯眼的樣子。”白文蘿說著就扯了扯自個身上的襖子。

    “嗯,是該穿這樣,那走吧。”芸三娘打量了她閨女一眼,點了點頭。雖是待在馬車裏,但最好還是別穿得太顯眼,如今這灰撲撲的模樣倒是挺適合的。她這閨女一直就是心細又有主意的主,帶她去就帶她去吧。

    母女倆上車坐好後,那車夫吆喝一聲,啪啪地甩了兩下鞭子,車輪子碾碎了青石板上的冰渣子。那輛青蓬馬車便在這正月的寒冬,沐著晨霧,微微搖晃著往柳莊口跑了過去。

第三十五章 奴婢之市(二)

    可能是快到上元節了,所以即便是一大早的,但這一路上卻並不顯得有多冷清。。特別是越往北走,隨著天色漸亮,路上的行人就越多了起來。還有路兩邊的雜貨商鋪、綢緞布匹的店肆和酒館茶樓之中,已看到有顧客進出,還偶爾能聽到笑語聲喧。

    白文蘿坐在車裏,不時撩開簾子往外看幾眼。芸三娘因為心裏想著事,臉色一直就不怎麽好,自上了車後就沒開過口。白文蘿知道她心裏在想著什麽,剛剛看芸三娘沒有把漆盒裏的錢全都帶上,她便明白了,同時心裏也鬆了口氣。

    除了那幾間房子外,那二百兩銀子是她們家的全部家底。這幾天,她一直有些擔心芸三娘會為這事而不顧一切。可是很多事情,不是隨便哪個人不顧一切就能如願的。在她看來,不顧一切,是件很可怕,也很愚蠢的行為。幸而,從剛剛拿出銀子的事裏頭,她看到了她娘心裏的那根底線。芸三娘終究是沒辦法傾盡所有,即便那個人的父親曾經救過她們母子三人。即便心裏再愧疚,她也是本能地,要先顧著自己的孩子,先為他們的以後打算。

    其實芸三娘這樣,在白文蘿眼中已經是做到極致了,畢竟這一百三十兩真的算是一筆大的數目。這可是普通人家大半輩子的積蓄,再者,若真有人前來競價的話,她們就是全把那二百兩拿出來,也抵不了多大用處,而且還可能會與人結怨上。

    這些道理芸三娘心裏頭何嚐不明白,隻是明白是一回事,心裏過不過得去又是另外一回事。如果今兒不能把那人領回來的話,她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但是……再一看自己兩個孩子,她又寧願自己愧疚一輩子,也舍不得讓他們受半點委屈。

    何為自私,何為無私,其實不過是站的立場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不一罷了。

    車輪子吱呀吱呀地壓著青石板路,母女倆在車裏頭搖晃了大半個時辰,終於聽到那車夫放慢了車速,朝裏喊了一聲:“大嫂子,再往前就是柳莊口了,要進去嗎,那兒停車可是要錢的。”

    “進去吧,到時一塊兒算錢就是了。”

    “好咧,走——”

    馬車駛進去後,白文蘿伸出手指在那車簾上微微挑開一條縫隙,往外看了幾眼。隻見是一處開闊的場地,中間還有一條東西通向的馬路,兩邊用木頭圈起兩排整齊的圍欄。圍欄裏頭關著的是牛馬驢等畜生,圍欄外頭便是一些由人牙子領著的,或大或小的男男女女。有的腰上還插著牌子,上頭標著價格。看起來,就跟那圍欄裏頭的畜生一般無二。

    白文蘿看了一會便放下簾子,轉頭對芸三娘說道:“好像沒見到衙府裏的人。”

    “這才好,趁著天還早,沒多少人,娘一會下去就在那等著。你在車裏頭坐好,別出去知道嗎。”芸三娘籲了口氣,整了整衣角,又摸了摸自己放銀子的地方。

    白文蘿點了點頭,這會那車夫已經把車停好,芸三娘拍了拍她的肩膀,再不說什麽,就撩開簾子下去了。白文蘿挑開一角車簾,目送著芸三娘往東麵最裏頭走過去。那地兒很明顯,周圍的圍欄全是原木的顏色,唯有那一處的圍欄刷上了朱紅色的油漆,並且兩邊還立著兩個皂衣捕快。她看芸三娘走到那兒後,似朝其中一捕快詢問了幾句,但見那捕快搖了搖頭,道了句什麽,芸三娘便走到旁邊等著。那附近已經有三兩個人在那站著了,不知是因為看到有捕快在那,知道今兒衙府裏會帶犯奴過來而湊過去看熱鬧的,還是也有意要買回去的。

    “姑娘哎,瞧你們也不似那有錢人,怎麽今兒是來買犯奴的嗎?”那車夫見芸三娘走到那地兒,再看白文蘿撩開簾子直愣愣地往那瞅著,不禁好奇,就多嘴問了兩句。

    犯奴,是被官府判定終身為奴的犯人的統稱,而若是外族犯人的話,他們也可以被稱做漢奴。

    白文蘿看了他一眼,不答話,就放下了車簾子。

    那車夫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也不跟一個小丫頭計較,往四下看了看,便又朝車裏頭說道:“這天寒地凍的,我去前頭那兒喝口熱茶去,你們要走的時候叫我一聲就行。”

    “知道了。”白文蘿在裏頭淡淡應了一聲,那車夫便就走開了。

    安安靜靜在車裏坐了好一會,眼見太陽已經露出臉來了,周圍的人聲漸漸喧鬧了起來,似趕集市一般,不時還有牛馬之聲充斥其中。白文蘿又撩開簾子往芸三娘那看了一眼,依舊沒見到有捕快押人上來,而那附近已經來來回回地溜達了好幾撥人。

    正打算把簾子放下的時候,忽然眼角的餘光瞥到一輛朱瓔華蓋的四**馬車往這駛了過來。白文蘿心裏驀然生出許些不好的感覺,她稍稍把那車簾子放下來,隻留一條不阻礙視線的縫隙,緊緊盯著那輛馬車。

    因為這整一片地方,就這一處是單獨留出用來停馬車的,收拾得還算幹淨整齊。而剩下的那些地方,不但人多吵雜,不時還有人牽著牛馬走來走去。有的甚至還停在路中間跟臨時碰上的買家套近乎,討價還價,口沫橫飛,整是一個熱熱鬧鬧的大集市。要是小點的馬車穿過去問題倒也不大,但是像那輛朱瓔華蓋的大馬車,還想要繼續往前走的話,簡直就是跟自己過不去。

    所以,果不其然,那輛大馬車正好駛到白文蘿坐的這輛馬車前不遠處就停了下來。隨後就見那車夫斜著眼睛,朝那轉看管馬車的人吩咐道:“噯,你,給我挪個地兒出來。”

    “對不住了大爺,這都滿了,擱不下了,要不你停在那外頭吧。”那人滿臉為難地說道。

    “說什麽呢你,這可是李家的馬車,少廢話,那,把那兩輛挪到那邊去不就行了,趕緊吧你,還怕爺不給錢還是咋的。”

    “大爺,這……這真不成,我隻是給人家看車的,哪敢隨便亂動。再說那邊不是有圍欄擋著嗎,是別人家的地兒。”

    “別不識好歹!”那車夫有些煩了,今兒公子一大早出來,偏半路上又跑去那梅姐兒家裏。卻讓他們過來這邊,說給他把那什麽古納漢奴給買回去。公子的話不敢不聽,可是這事若讓老爺知道的話,他估計得丟掉半條命!

    白文蘿剛剛一聽那車夫說這是李家的馬車,心裏就咯噔的一下,還真是麻煩。她放下簾子,手指在手腕上摸了摸,然後就起身,又悄悄撩開簾子。見這周圍人都被那輛馬車和車夫吸引的過去,她便趁著沒什麽人注意,輕巧地跳下了馬車。

    而這會那輛大馬車裏又傳出一個不耐煩的聲音:“長福你跟這人囉嗦什麽,現在不是已經停在這了嗎,管他的,咱隻管把公子交待的事辦好就成了。”

    “那得嘞,大爺不為難你,就停在這了!”那車夫嘿嘿一笑,就鬆了韁繩。

    白文蘿聽到這一怔,這麽說,那個什麽李公子沒來,是派了身邊的人過來的嗎。

    “啊,大……大爺,這可不成啊,怎麽能把馬車停在這呢,這一會別人過來拿馬車的時候怎麽出去!你行行好,停到那外頭去吧。”那看車的人也急了。

    “滾開,這也不是你的地方,礙著你什麽了!”那車夫說著就給他丟過去幾個銅錢。

    “嘿,我說長福啊,我也真鬧不懂,公子若想要買那漢奴的話,當日直接從那牢裏領出來不就得了,還多跑這一趟做什麽。”這時那車簾子一下子被撩開,一個青衣小廝探出頭來。

    “估計是怕被老爺罵吧,來這兒買的話,就沒人能說什麽了。”那個叫長福的車夫說著就往一邊跳了下來。

    白文蘿一聽他們這對話,手心握緊。再抬頭,往芸三娘那看了一眼,不想就看到兩捕快正押著一個帶著刑具的人走到那邊,真是,沒時間了!

    於是趁那看馬車的人跟那叫長福的車夫不依不饒磨嘰著,還沒什麽人注意到她的時候,趕緊利用旁邊人來人往的遮掩,悄悄繞過另一邊,往那輛大馬車走了過去。

    原以為真沒有人注意到自己的行動,卻不想,就在白文蘿從車上跳下來的那一刻起,她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一個人的眼中。

    動作靈巧得不像是不會武功,知道選取最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盡量稀釋自己的存在感,然後又巧妙地利用行人的掩護朝目標移動,鎮定且老練,簡直不像是個十三歲的小姑娘。每次看到,都讓他很意外呢,她這次是想要幹什麽?

    不遠處的茶攤那,一個年輕優雅的公子手裏握著一杯熱茶,兩眼卻目不轉睛地盯著這邊,嘴角帶著幾分吊兒郎當的笑意。

第三十六章 再次相對

    長福從車上跳下來後,就要招呼車裏頭的小廝也下來,想著趕緊把公子交待的事辦完好交差。偏那看馬車的人不依,上前就擋住他,非要他把馬車挪開。兩人說著說著眼見就要動起手來了,那小廝這會也撩開簾子,探出身子就要跳下去幫忙。卻這時,前麵那匹馬不知為何似忽然發了瘋一般,猛地就揚起前蹄,帶著後麵的車廂突地往後一傾斜,隻見那剛探出身來的小廝,頓時咕嚕地一下,就往滾回車廂裏麵。

    而那受驚的馬卻並未就此停歇下來,四隻蹄子在地上亂踩亂跳,並開始往四處胡亂地撞過去,一陣一陣的長嘯聲惹得附近的牛馬也跟著應和起來。這周圍一時間全都亂了套,長福的臉色隨即就變了,他知曉那匹馬的性子是最溫順的,怎麽會忽然這麽發起瘋來!

    然而現在也沒那閑工夫給他找原因,當下最重要的是趕緊製止住那馬兒,看好車子。這是他負責照看的馬車,萬一要出了個什麽差錯,到時他拿什麽回去交差!

    白文蘿卻趁著這會的騷亂趕緊離開了那輛馬車,然後快步走到剛剛跑去喝茶的車夫那,讓他現在把馬車拉到芸三娘那兒去。

    “小姑娘沒傷著吧,瞅瞅,那好好地一匹馬兒怎麽就發起瘋來了!”那車夫卻沒聽見她的話,眼神兒還直瞅著那邊,一副看熱鬧的神情。

    “沒有,你這會先去把馬車拉到我娘那邊吧,讓她辦完事後就直接在那上車。”見他沒把自己的話聽進去,白文蘿隻好耐著心又說了一遍。

    “咦,怎麽要去那邊,不是就在這等著嗎?”那車夫放下大碗茶,從前麵那人馬奮戰的胡亂場景中收回目光,有些不解,也有些不滿地看著她。

    “反正這會子也亂糟糟的,你沒看那馬兒正發狂呢,萬一給撞到你的馬車了怎麽好。快去吧,一會多付你一倍的錢就是了。”白文蘿說著就先掏出十幾個銅錢放在他手中。

    “那好咧。”見有多賺的,那車夫頓時就收起心裏的那絲不滿。他原是在車行專門給人拉車的,一天的活兒固定就是那幾個錢,如今一見客主願意付雙倍的錢,自然另外多出了的那一份就該他吞了。再來眼見前方那混亂的程度,若自己那輛馬車真倒黴遭了殃,那他可真就是陪大了。

    “你不過來?”那車夫收了錢,馬上就起身,走了幾步還不忘喊了白文蘿一聲。

    “不了,我那個,內急。”白文蘿搖了搖頭,然後又說道:“你先去接我娘,一會我完事後會在那外頭等著她的。”她說話同時,眼睛不時往那處瞟著,此時已有三四個大漢幫忙著製住那匹馬。這場混亂不會維持太久,這會隻希望她娘那邊差不多把事辦妥了,得趁著那兩人沒回過神,趕緊把人悄悄帶走了事。而且她懷疑,剛剛自己靠近那匹馬的時候,那個小廝可能是注意到她了,隻是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那忽然發瘋的馬給弄得滾回車裏。如果真是這般的話,她更不能再讓那小廝看到她是同芸三娘一起的,為了以防萬一,還是出去了再上車才好。

    “那行。”知道姑娘家都羞於說這事,雖然這個小丫頭麵上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指不定心裏羞成什麽樣了。那車夫一臉理解的點了點頭,然後就往自己的馬車跑去。

    白文蘿看著那車夫把馬車拉出來,小心避開那片混亂,朝芸三娘那駛過去後,就開始慢慢往後退,悄悄潛入人群裏。這會那匹發瘋的馬也基本被壓製住了,似乎有幾個人受了傷。隻是人群太亂,她看不清那個叫長福的車夫,和滾回車裏頭的小廝怎麽樣了。隻祈禱他們最好也都受點傷,讓他們暫時顧不上那古納漢奴的事,再給她娘多留點時間。這是最大的競爭對手,解決了他們,這事應該就沒問題了。

    卻沒想,她剛要轉身,忽然就被人從後麵抓住了胳膊。白文蘿身上一僵,因為周圍人太多,她又是一直注意著那邊,根本沒往身邊留意。她試著掙脫了一下,無果,隨之身後就傳來一個嗤笑的聲音:“不想被告密的話,就隨我來。”

    竟……又是那個人,怎麽又碰上他了!白文蘿心裏警鈴大響,卻也知道現在的自己,在那人麵前根本就玩不出什麽花招來。咬了咬牙,心裏掙紮了一番後,也隻得乖乖地認命聽話。

    那人拉著她走得很快,幸而地方也不遠,就是在柳莊口的外麵,隻見一輛車箱和馬匹全是黑色的馬車大刺刺地停在那兒。

    “上去。”那人把帶她來到那輛馬車跟前,吩咐了一聲,候在那的車夫就迅速地給她撩開車簾子。

    “你要幹什麽?”白文蘿見到這陣勢後終於忍不住開口,一會芸三娘還得等著她一塊回去呢,這人是要把她帶去哪兒?她該怎麽辦?裝瘋賣傻是不可能的,騙別人或許可以,卻休想騙得過這人的眼睛,從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她就清楚了。他們身上有共通的東西,她注意到的同時,他也注意到了。

    那人微挑著嘴角,輕笑著看著她,眼中帶著濃濃的探究。白文蘿握緊了手心,同樣靜靜地看回去。纖長秀頎的身材,俊朗的眉眼,麵上帶著幾分輕佻的笑意。若是情竇初開的少女,隻怕早已被迷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白文蘿卻覺得自己此時就像是一隻被毒蛇盯住的青蛙一般,心裏止不住地陣陣發寒。

    僵持了一會,她才放軟了語氣開口道:“你想問什麽我都會說,但別耽擱太久。”

    那人挑了挑眉,又往那車上示意了一下。白文蘿歎口氣,隻得爬上馬車。這一定是特製的馬車,至少那車壁是夾了鐵板。車廂很寬,約有她和芸三娘坐的那輛馬車的兩倍大。但自那人跟在她後麵進來後,她就覺得整個空間似一下子變得狹窄了,他臉上明明一直就帶著笑意,帶著許些吊兒郎當地神情,可那氣氛卻壓抑得讓人窒息。

    那人在她對麵坐下,也不著急開口,眼中依舊帶著探究打量著她。既然他不開口,白文蘿也不好開口,這就似一場較量般,誰都在等著對方先出牌。

    “很能沉得住氣。”那人終於開口了,卻沒有先提問,反倒是讚許了一句。

    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終於似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身子,縮了縮肩膀。

    “這會再裝就不像了。”他似笑非笑地說道。白文蘿看了他一眼,便垂下臉,一副恭敬溫順的模樣。

    “那匹馬是你做的手腳?”終於說道正題上了。

    “是。”白文蘿老老實實地點了點頭。

    “怎麽做的?”他有些好奇地揚了揚眉,雖然是一直盯著她,但因為角度的問題,自她走到那匹馬跟前的時候,他的視線就被車廂擋去了大半。本想換一下位置的,卻還沒等他動身,那匹馬就已經發起瘋來了。

    “用針。”白文蘿遲疑了一下,暗歎了口氣,才認命般地從手腕那加厚的袖口中,輕輕抽出一枚一寸多長的繡花針來。

    “哦,就用這個,難道是刺在眼睛上了?”那人把那枚繡花針接了過去,拿在手中瞧了瞧便問道。白文蘿沉默地點了點頭,乖巧無比。

    “那匹馬應該比你還高吧,怎麽做到的?”他一手拿著繡花針,一手支著腦袋,歪著身子靠在車裏的軟榻上看著她問道。

    白文蘿歎了口氣才開口道:“因為我身上有馬喜歡聞的氣味,一走進,它就會自己嗅過來。”

    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馬的嗅覺特別靈敏,它們常常是靠嗅覺來認識,或辨別事物信息的。特別是有陌生物品或動物靠近的時候,它們通常都會主動湊近去嗅一嗅。而她身上的那種氣味,其實就是她這幾日抹在手上的那種藥膏,當然之前她並不知道馬會喜歡這個味道。是她今早隨芸三娘出門時,要上馬車那會,忽然發現那匹老馬對她特別感興趣,當時要不是有那車夫拉著韁繩,差點就嗅到她身上了,所以才知道的。

    “味道?哦,你身上是有一絲草藥味,難道這是你之前就設計好的事情?”那人一聽她這麽一說,興趣更加濃了。

    “不是。”反正都說這麽多了,也不差這一丁半點的,白文蘿便又慢慢解釋了一通。

    “原來是臨時做的決定。”聽完後,那人似自言自語般,慢吞吞地說了一句。然後微眯了眯眼睛,忽然湊近她,抬起她的下巴說道:“小姑娘,你真的隻有十三歲嗎?”

    白文蘿心中一跳,卻抿著唇,看著他不答話。

    “就算真的有這般沉著靈巧的心思,僅憑一枚繡花針就想穩穩刺中一匹馬的眼睛,對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來說也非易事。還有,知道怎樣躲避別人的視線接近目標,也知道怎樣在大庭廣眾之下掩藏自己,這些本事都是誰教你的?”他盯住她的眼睛慢慢問道。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隻是在做我想做的事。”白文蘿用力甩了甩臉,掙脫開了他的手,微喘著氣說道。

    “就是現在,也不見有絲毫慌亂那!”那人放開她,坐了回去,眼睛卻依舊緊緊盯著她。確實沒有慌亂,也沒有害怕,隻是渾身都帶著戒備,很深的戒備。就像一匹沒被人馴服的小獸一般,嗯,還有些著急,卻一直強壓著。

 第三十七章 阿爾巴

    初春的清晨,殘雪消融後,又結成薄冰的路麵上,一輛黑色的馬車不急不緩的穿過行人漸多的街道。.元宵將近,在這到處都透著祥和喜慶氣氛的西涼城內,那輛通身黑色的馬車顯得如此突兀。即便是不明就裏的行人也都自覺地避開它,躲得遠遠的,因為那沉鬱的暗色,總隱隱約約透著一股瘮人的煞氣。

    沒想那人這麽輕易就放了自己,一直看到那輛黑馬車駛遠,白文蘿還有些不敢相信。卻總覺得這事指定是還沒完,隻是又琢磨不透他到底有何意圖。站在柳莊口外頭思索了一會,依舊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再心裏掛著芸三娘那頭,便暫時撂開了這事。剛剛在那人身上耽擱了約有一刻鍾,也不知芸三娘那邊的事辦得如何了,可出來沒。正想著,往那邊仰頭望過去,正好就看見那車夫駕著馬車噠噠噠地跑出來了。

    再看後頭沒什麽人追過來,白文蘿鬆了口氣,趕緊小步往前跑了幾步。那車夫也見著她了,籲地一聲,拉了韁繩,那馬車就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而那頭,黑色馬車拐進一條偏僻的巷子,在一處不起眼的房前停下後,就有一個平常打扮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上前,一邊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遞上去,一邊朝那車內的人恭敬地說道:“二爺,剛收到京州那邊的急信。”

    一隻修長的手從車內伸出,接過那封信。車內片刻的沉默後,裏頭才傳出一個淡淡涼涼的聲音:“上次讓你查淮州那邊的事情,還沒消息送過來嗎?”

    “應該明兒就能收到了。”中年人心裏捏了把冷汗,聲音愈加恭敬起來。那件事情隔的時間有點久,再又大雪封路,就多費了點時日。隻是主子卻不會管這方麵的原因,晚了就是晚了,多做解釋隻會更加觸怒他。

    “嗯,直接送到京州去。”那人難得網開一麵。

    “是。”中年男人連忙應道,等了一會,見再沒別的吩咐,便告了聲退,就悄悄離開了那條巷子。

    那人離開後,一直默不作聲的車夫才偏過臉,往那黑色的車簾看了一眼,問道:“二爺?”

    “準備回去。”車內的人有些懶洋洋地說道。

    “是,那,剛剛那個人——”車夫點了點頭,遲疑了一下又問了一句。畢竟今天是特意為這事出來的,卻半途撤手,他實在想不通。

    “不急,給他幾天時間,你留下來處理這事,到時你再帶他來京州就是了。”

    “是。”車夫點了點頭,隨後輕甩了甩韁繩,那暗色的車輪子又開始慢慢滾動了起來。

    白文蘿一上車就看到一個頭發亂糟糟,破爛的棉衣上沾著幾絲血跡的少年,抱著雙膝,蜷著身子,蹲在車內一角處。

    “娘。”她移到芸三娘身邊坐下,馬車又搖搖晃晃地往前駛去。

    “怎麽早上沒準備好。”芸三娘有些責備地看了她一眼,也不好多說,便就輕輕帶過了。隻是再一看角落裏蹲著的那個沉默少年,臉色又黯淡了下去。

    事情辦得比較順利,雖然被衙門的人刁難了幾次,故意抬高了價格,但因為一直擔心的李家公子沒有過來競價,所以總共就花了七十五兩銀子便把事情都弄妥了。如此總算是安了點心,隻是當她把這個叫阿爾巴的少年帶上車後,這孩子就一直沒說話。一看這樣子就知道在牢裏受了不少苦,又擔心他是不是嗓子被人弄壞了,隻是在那官差麵前不好說什麽。領了他上車後,因為這車內隻有一處可坐的地方,這孩子便看都不看,就自己蜷到角落裏頭。任她怎麽好言勸說就是不吭聲,也不動晃,連眼睛都是低垂著。

    白文蘿大略看了那少年幾眼,估摸著有十六七歲的年紀,蹲著身子不好看出準確身高,估計有一米七二那樣,以露在外麵的手腕可看出是身體是屬精瘦型,體重不會超過五十七公斤。低著頭,看不清臉,隻能看得到他額頭上有疤,舊傷了,像是很薄的利器所致。再看他那蹲著的方式,應該是臀部和腰部都受了傷,但沒傷及脛骨。抱著雙膝的手很髒,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不過卻能看得到那雙手筋骨分明,手指關節略粗,是一雙經過訓練的手。

    因為芸三娘在身邊,她不好一直盯著看,掃了幾眼後,就慢慢收回目光。隻是心裏卻存了疑惑和悄悄起了防備之心,真是,怎麽到處都有麻煩

    “娘,咱這會是往哪去?”白文蘿轉頭問芸三娘。

    “先去李大夫家,正好給這孩子看看,梅西朵也該等急了。”芸三娘輕輕說道。

    似乎是因為聽到梅西朵的名字,那少年一下子抬起頭,有些急切著盯著芸三娘。芸三娘愣了一下,隨之就恍悟過來,就趕緊對阿爾巴道:“真是,瞧我這一通忙得,都忘了跟你說了!阿爾巴,我是帶你去見你娘的,你聽得懂漢話嗎?梅西朵,你娘!”

    “聽得懂,你們是我娘……找的人?”那少年微點了點頭,眼中帶著許些猶疑,遲疑了一下才試探地問道。

    “不,是我以前受過你父親的恩情,前幾日在路上碰到你娘和你弟弟了,他們現在很好,你別擔心,一會就能見到他們了。”芸三娘柔聲安慰道。

    那少年點了點頭,就又垂下臉。芸三娘以為他心裏擔心,還想要安慰幾句,白文蘿這會卻開口道:“對了娘,一會得付給那車夫雙倍的錢。剛剛在柳莊口那的時候,我瞧見李家的馬車也駛了進來,幸而他家的馬出了點事耽誤了。我便趕緊讓車夫到你那去接你坐車出來,所以便許了他雙倍的價錢。”

    “什麽,李家的人真的來了!”芸三娘吃一驚,再一想剛剛似乎是聽人說,那後頭有匹馬發瘋了。她當時還擔心蘿兒會不會傷到,原來竟是李家的馬。

    “總之是這會沒事了。”

    “嗯……”她買了阿爾巴,那衙門是有記錄的,若是李家不甘心……芸三娘心裏隱隱生出許些擔憂來,看了看白文蘿,遲疑了一下,終是閉上嘴點了點頭。這事說也沒用,省得讓孩子也跟著一塊擔心。反正等梅西朵的身體一好,就讓他們趕緊離開這,到時就都相安無事了。

    於是三個人各懷心思,在那馬車裏搖搖晃晃了大半個時辰後,終於來到了李大夫家門口。下車的時候,芸三娘本想扶阿爾巴的,被他搖頭拒絕了。白文蘿仔細看他下車的動作,腳步矯健,動作利落。看來他身上的那點皮肉傷,對他並沒造成什麽影響。

    好似知道今天會有人過來一般,那大夫家的門是虛掩著的,一推就開了。芸三娘卻還是站在外頭叫了幾聲,依舊沒人應,便隻好帶著人走了進去。果然,那老大夫在家待著呢,看到他們進來也不驚訝,隻是瞟了阿爾巴幾眼,便說道:“小夥子皮粗肉糙,中氣足,經得住打,沒事,要覺得疼,一會給你點藥自個抹去。”

    芸三娘本還有些不放心,畢竟是從大牢裏出來的,怎麽能一點事都沒有呢。隻是阿爾巴這會卻有些著急地問道:“我娘在哪兒,我要見她!”

    白文蘿也跟著拉了拉芸三娘的袖子道:“先帶他去看看他娘吧,反正他這會看著也無大礙。”

    芸三娘關切地看了看阿爾巴,想著他們畢竟母子連心。歎了口氣,點了點頭,便帶著阿爾巴往後頭走去,隻是走到那處房子跟前又停下來。一手拉住阿爾巴,一手掏出一方帕子遞到他跟前道:“你把臉擦擦再去見你娘吧,她前幾日病了,這會正躺在床上呢。”

    那少年一聽,也顧不上道謝,抓過那方帕子胡亂地往臉上蹭了幾蹭就扔回給芸三娘,然後抬腳就往那房間跑了過去。

    白文蘿站在外麵,沒一會就聽到那裏頭傳出幾聲極為壓抑的嗚咽聲……

    屋外的殘雪結成冰花,地麵上,台階處,角落裏,這個春天如此寒冷。

第三十八章 元宵燈明

    元宵節的放夜從正月十四晚上就開始,那時全城上燈,連張三夜,十六才落。.彼時家家戶戶都懸掛五色燈彩,彩燈上描繪了各種人物,舞姿翩翩,鳥飛花放.龍騰魚躍,花燈焰火照耀通宵。更有各種耍雜上街遊集,奇術異能,歌舞百戲,鱗鱗相切,萬眾圍觀,樂音喧雜通響十餘裏。大街小巷,茶坊酒肆燈燭齊燃,鑼鼓聲聲,鞭炮齊鳴,百裏燈火不絕。

    在這大景的傳統習俗中,年輕姑娘平日裏是不允許出外自由活動的,但是過節卻可以結伴出來遊玩。所以對她們來說,每年的元宵節燈會甚至比春節還要受歡迎,其中各自的小心思自然是不言而喻。

    所以,十五那日一早,蕭蜜兮就急巴巴地跑到白文蘿家裏,死活要讓她答應晚上一起上街賞花燈,並且還不忘讓白文軒也跟著一塊去。然而白文蘿卻有些懶懶的,提不起什麽興趣來。自前兩日她和芸三娘把阿爾巴接到梅西朵那兒後,那大夫又跟芸三娘交待了一句,恐怕梅西朵撐不了多少時日了。因為這個消息,芸三娘的心情一直就不好,而白文蘿因那日看到阿爾巴後,就一直懷疑梅西朵一家的身份,心中存有疑慮。再者她又沒有蕭蜜兮那明快浪漫的心境,自然便對那花燈沒多大興趣。而且芸三娘肯定是要趁這幾天晚上開禁,去梅西朵那兒照看的,她又怎麽放心撂下她娘,自己逛花燈去。

    隻是她不點頭,蕭蜜兮就是不死心,可勁兒地磨著。

    “年年都是那些東西,有什麽可看的。再說你不是還有兩個嫂嫂嗎,讓她們陪著你一塊兒去逛不就成了,幹嘛非得拉著我一塊。”被她磨得有點煩了,白文蘿便歎了口氣說道。

    “跟她們一塊逛有什麽意思的,再說她們可不得陪我哥哥去,哪有時間理我。”蕭蜜兮微嘟著嘴,然後拽著她的胳膊接著說道:“好妹妹,你就陪我一塊兒去吧,這一年才一次這樣的機會,又不是老太太,待在家裏做什麽。你不知道,這樣的燈會,連那些大家小姐都眼巴巴地跑出來看呢。”

    “要不,我幫你問問趙文哥去,他那天晚上指定是要出去逛花燈的,我幫你跟他定個地方,約個準確的時間,好讓你倆碰上。”白文蘿歪了歪腦袋,看著她,嘴角噙著一絲笑。

    “你這死丫頭,上次饒了你幾回了,這次看我不撕爛你的嘴,免得你以後還渾說!”忽然就被人道出自己的那點小心思,蕭蜜兮騰地漲紅了臉,又羞又怒的,作勢就要往白文蘿身上撲去。卻剛一動作,芸三娘就推開門走了進來,手裏端著幾盤小點心。

    “來來,這是剛做的麵果子,兩丫頭來都吃點。”

    “謝謝芸嬸!”蕭蜜兮趕緊收了打鬧的動作,端端正正地坐好了。

    “蕭丫頭是來找蘿兒晚上一塊逛花燈去的吧,昨兒晚上去看了嗎?”芸三娘一邊把點心盤子放到桌上,一邊笑著問道。

    “沒有,昨兒晚上給姥姥過壽辰去了。所以今兒才特意找蘿妹妹晚上一塊兒逛花燈的,可蘿妹妹卻說什麽都不答應呢。芸嬸榜我說說她吧,天天都這麽待在家裏,可不悶壞了。”蕭蜜兮拈了個麵果子,咬了一口,然後說著就瞟了白文蘿一眼。

    “蘿兒幹嘛不去,今兒又沒什麽事,晚上也帶上軒兒一塊看花燈去吧,注意些安全,別走散了就成。”芸三娘看了白文蘿一眼,知道閨女是因為什麽不去的,不禁感到一陣窩心,再又生出許些愧疚來。別人家的姑娘都是無憂無慮,滿心期盼著這一年一度的元宵燈會,唯獨自家閨女時時替自己憂心,全然不理那些,真是懂事得讓她心疼。

    “那娘也一塊去嗎?”白文蘿遲疑地看了芸三娘一眼。

    “娘就不去了,蕭丫頭記得晚上過來叫蘿兒,讓她跟你一塊兒好好逛逛去。”芸三娘搖了搖頭,然後便笑著對蕭蜜兮說道。

    “好咧,還是芸嬸知道疼人。”蕭蜜兮一下子笑彎了眼,露出兩個小梨渦來,然後又轉頭朝白文蘿說道:“這下芸嬸都發話了吧,也不知道蘿妹妹怎麽這般愛靜,這才多大就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來,都快像我奶奶了。”

    “行了,跟你一塊去逛花燈就是了,一會我讓文軒告訴趙文哥一聲去,省得你老惦記著。”白文蘿瞥了她一眼,然後就笑著說道。

    “芸嬸,你瞧瞧蘿妹妹這張嘴,她要不說話多好!”蕭蜜兮這會再也顧不上形象了,兩手上來就往白文蘿的兩腰那撓去。白文蘿一邊輕笑地躲著,一邊抬手擋住她。

    年輕姑娘的笑聲如銀鈴般悅耳,帶得整個房間的氣氛都似活躍起來了一般。看著她倆這樣,芸三娘心裏難得開懷了一刻,便笑著拉開她們,兩邊各大五十大板地說道:“哎呀,這一個個都快嫁人了,卻怎麽越大越倒越像小孩了。”

    蕭蜜兮一聽這話,更是羞紅了臉。隻是一聽芸三娘連帶著白文蘿也一塊說上了,可一看白文蘿此時麵上竟一點害羞的模樣都沒有,便有些不甘地在她臉上捏了一下說道:“真是,怎麽就沒見過你臉紅。”

    “心不亂,臉才不紅。”白文蘿兩眼含笑地瞅著她,快速地往後退了一下,避開她再次伸過來的手。

    “芸嬸,你瞧蘿妹妹,又在拐著彎兒地排擠人呢!”一時夠不著,蕭蜜兮隻得氣呼呼地指著她說道。

    “嗬嗬,你們兩丫頭打小就相處得不錯,以後必是更好的。”芸三娘有些戲謔地看著她們,語帶雙關地說道。

    蕭蜜兮覺得自己越來越待不下去了,便趕緊站起身微跺了跺腳道:“不跟你鬧了,我晚上再來找你,芸嬸我先走了。”

    “怎麽不多坐一會。”

    “不了,待久了回去我娘又該叨叨了。”

    “晚上記得過來啊。”

    “好咧!”

    蕭蜜兮走後,白文蘿才看著芸三娘問道:“娘今晚也要過那邊去嗎?”

    “嗯,梅西朵看著不太好了,那兩孩子也實在可憐,真不知道以後怎麽辦才好。”芸三娘說話間,神色很黯然。收養他們是不可能的,養不養得起還是小事,萬一引起別人的閑言碎語。不單蘿兒的婚事會有阻礙,軒兒以後的科考指不定都會有問題。其實就連這幾日的幫忙也都是偷偷摸摸的,幸而有那老大夫給了塊落腳地,離這也算遠,才讓她沒那麽多的顧忌,卻也總還是提心吊膽的。

    再這兩日裏,心裏一直就隱隱有些擔憂,生怕那李公子會不甘心而過來鬧事什麽的。還好這兩日太太平平地過去,想來應該是沒事了吧。這會最擔心的就是梅西朵的身體能熬到什麽時候,還有她那兩孩子以後怎麽辦。

    “娘也別太擔心了,我覺得,以後的事情,他們自己會拿主意的。梅西朵的身體,原就是有舊疾在身,她來大景之前不會不明白,應該早給她的孩子找好路了。而且咱們就是想幫也幫不上什麽忙,您還是放寬心點,文軒這幾日都不敢跟您說話呢。”白文蘿握著芸三娘的手安慰道。

    “唉,這些事鬧得,娘這幾日一直繃著臉。你今晚帶他出去好好逛逛,你也別為這事擔心了,凡事有娘呢,輪不到你來操心。小姑娘家的,就該像蕭丫頭一樣,平日多笑笑。”

    “我知道。”白文蘿輕笑了一下,點了點頭。

第三十九章 看燈會去

    天才剛見暗,街道上各種各樣的花燈就逐一亮了起來。。白文蘿陪著蕭蜜兮,還有同樣是一臉興奮的白文軒,一邊走一邊不時指著這個,論著那個。但見那花燈樣式之多,簡直是數不勝數。有鼓燈、潤餅燈、魚蝦雞鴨鵝燈、柑桔香蕉菠蘿燈、宮燈、如意燈、料絲燈、琉璃燈、走馬燈……形形色色,異彩紛呈。遠遠望去,樓房張燈結采五顏六色,將整個城市裝扮得流光溢彩,富麗輝煌。

    “聽說流金街那邊一會有舞龍,蘿妹妹軒哥兒走快點,這會大家都往那邊去呢,咱們去晚了的話就擠不進去了。”蕭蜜兮樂彎著眉眼,寒風吹得她兩頰紅撲撲的,更顯得嬌俏可人。

    “不等趙文哥他們出來一塊兒去嗎?”白文軒有些傻乎乎地問道,下午的時候他姐姐還特意讓他跑去告訴趙文哥一聲呢,怎麽這會卻不提這事了?

    “等他們做什麽,咱們幾個逛不更好。”蕭蜜兮故意裝出不在意的模樣撇了撇嘴,隻是腳步卻還是慢了下來。

    “那咱就趕緊走吧。”白文蘿瞟了她一眼,了然一笑。

    白文軒並不知道這姑娘家往往是嘴裏說一套,心裏想的又是一套,便有些著急地說道:“可是我下午都跟趙文哥他們說好了,要等他們一塊兒去的呢。”他邊說著還邊回頭往後麵看去,由於下午定的時間是酉時,偏蕭姐姐來得早了些,急急忙忙就把他們拉出來了,趙文哥這會還不知道呢。

    “既然軒哥兒都說好了,那……”蕭蜜似權衡般地開了口,隻是話才說一半,白文蘿便接過去說道:“那咱們就走慢點,反正一會他們就追上來了。”

    “可是他們要不知道咱們走了怎麽辦?”白文軒轉頭問道。

    “他們出來的時候肯定會去咱家問一聲的,可不就知道了嘛。而且這離流金街還遠著呢,估計咱沒走多遠他們就追上來,是吧蕭姐姐。”白文蘿說著又特意看了看蕭蜜兮。

    “沒錯,那……就走吧。”蕭蜜兮隻好不甘願地點了點頭,卻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

    “嗬嗬……蕭姐姐莫生氣,不是不讓你等,隻是這外頭挺冷的,咱就這麽傻傻站著等的話,容易凍著。還是放慢了腳步溜達著,不僅身上暖和點,也好讓趙文哥追上來不是。”

    “誰生氣了,軒哥兒還在呢,別渾說。”蕭蜜兮氣得捏了她一下,同時低聲悄悄兒地說道。白文軒倒沒注意她們那點小動作,隻是一聽白文蘿那麽一說覺得也對,姐姐的身子單薄瘦弱,萬一真凍著就不好了。於是便轉回身,同她們一塊兒放慢了腳步。

    果然,沒走多會,就聽到後麵有人喊了白文軒一聲。三人回頭,可不就是趙文和趙武。

    “不是說好等我們一塊兒走的嗎!”趙武一上前來就不滿地瞪著白文蘿問道。

    “本來想等來著,隻是太冷了,我怕姐姐們在這外頭站著會凍著,所以便一起慢慢兒走。”白文軒趕緊出聲維護他姐姐。

    “也是,女孩家的身子單薄,這雪也都剛化,又是夜裏,是不能在外頭愣站著。”趙文溫和地笑著點頭道。

    “誰讓她們在外頭等著了,在家裏等著不就行了,要不去咱家裏叫喊一聲不也行。”趙武依舊不滿地嘟噥了一句。

    “行了,就你話多,這不都趕上了嗎。快些走吧,到了流金街那請你們大家都喝碗湯圓去,緩和身子後正好看舞龍煙花。”趙文拍了拍他弟弟的肩膀,然後就帶頭走快了幾步。

    走歸走,但趙武卻還是板著一張臉,麵上明顯寫著老子很不爽幾個大字。今天下午見白文軒特意跑過來告訴他,說白文蘿邀他晚上一塊兒看燈會去。其實是告訴趙文的,隻不過他剛巧也在旁邊罷了。而且白文軒的原話是他和姐姐還有蕭姐姐,晚上要一塊兒逛花燈去,問趙文哥去不去。也不知怎麽就被他誤解成這樣,自個偷樂了一下午,好容易等到晚上說定的時間,結果一去人家家裏,卻撲了個空。火急火燎地趕過來後,還發現這丫頭竟一點愧疚的表情都沒有。還是那副飄飄忽忽,冷冷淡淡的模樣,讓他那一肚子的無名火都不知該往那發!

    幸而這一路上的花燈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有人時不時發出幾聲驚歎,便也沒誰注意他心裏還藏著不快。而且天色越暗,那五顏六色的燈花便越顯得五彩繽紛,映得每個人的臉似都罩了層霧紗。

    有花燈可看,有燈謎可猜,還有人陪著說說笑笑。於是不知不覺間,那流金街就近了,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並且那喧鬧鼓樂聲也變得清晰了起來。

    “快到流金街了,人不少,都跟好了啊,別一會走散了。”走在他們前麵的人多得這會想走快點都困難,趙文仰著脖子往前瞅了瞅便朝他們幾個叮囑道。

    蕭蜜兮點著頭便挽住白文蘿的手,白文蘿也伸出手要牽住白文軒的手。卻不想不小心碰到了趙武的手腕上,她便大大方方地朝趙武笑了笑,然後就牽住了白文軒的手。趙武似有些愣神,待白文蘿轉回臉後,他才發覺自己剛剛被白文蘿碰到的地方,像是有螞蟻在那爬一樣,總覺得有些癢癢的,就趁沒人注意的時候悄悄把手放到背後蹭了蹭。

    可巧就在這會,不知為何,白文蘿忽然又回過頭,趙武嚇一跳,還以為這小動作被發現了呢,手臂一僵。正不知如何反應的時候,卻發現白文蘿並不是在看他,而是越過他,看著他的側後麵。他愣了愣,便有些不解地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她看的那個地兒是個小胡同。他忽的就想了起來,那個小胡同裏不是住著兩個古納人嗎,難道那天後,他們還住在那裏?白蘿卜這是在關心那兩古納人嗎?對了,記得當時芸嬸確實是挺擔心的樣子呢。

    他想著又仔細看了白文蘿一眼,才發現她麵上的表情並不似周圍人那般歡快,雖然嘴角邊也帶著淡淡的笑,可是那雙眼睛裏卻沒有半分笑意。白文蘿似發現他在看她一般,便對上他的眼睛,露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來說道:“趙武哥可跟緊了,別走丟了。”

    “切,誰走丟,我也不會走丟的。”趙武被她看得有些慌亂地撇開了臉。

    白文蘿笑了笑,蕭蜜兮轉過頭朝她眨了眨眼,趙文看著他弟弟似無奈般的微微搖了搖頭。白文軒卻一點都不曾察覺到這幾人之間的氣氛有什麽不對勁,看著這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臉上的表情跟著越來越興奮起來。
  
第四十章 元宵燈滅

    好容易隨著人潮進入流金街後,走了這一路,加上天氣寒冷,大家也都有些餓了。.於是在趙文的帶領下,幾人便尋了一個人相對少點的小吃攤子坐了下來。剛吃完那碗熱乎甜膩的元宵,就聽到不遠處的人群起了一陣沸騰之聲,伴著那鑼鼓嗩呐鞭炮聲一同響起,原來是前麵的舞龍、舞獅、踩高蹺等的表演開始了。白文軒首先坐不住,撂下碗就拉著白文蘿的手要往那奔去。

    “我看著軒哥兒和蕭妹妹,小武你看好蘿妹妹。這會人多,要是萬一衝散了,咱們一會就在那西福街的街口等著。”趙文說著就把白文軒給拉了過來,剛交待完,那邊的表演看著就往這推進了。人群也越聚越多,白文蘿不想擾了白文軒的興,隻得緊著吩咐他多注意安全。這個時代的娛樂節目少得可憐,特別是對於平頭百姓來說,一年到頭也就這麽幾天能熱鬧熱鬧,其民眾的熱情度程度可想而知。更別說像白文軒這般大點的孩子,正處於愛玩愛動的年紀。

    其實白文蘿這會說什麽,白文軒根本就沒怎麽聽清。一來是這周圍的吵雜聲實在是太大了,二來他的注意力早就被前方那翻卷騰飛的舞龍給吸引了過去,所以他隻聽著是姐姐的聲音,便習慣性地點著頭,眼睛卻灼灼亮亮地緊盯著前方。白文蘿也知道再多喊也沒用,隻好托趙文小心看著點。表演才剛開始,人就這麽多了,一會到**的時候難免會有衝撞。她如今的體力到底不比男孩,萬一沒看好就麻煩了。

    “蘿妹妹放心,我會盯緊他的。小武你可別光顧著自己玩樂,要看先顧好蘿妹妹知道嗎!”趙文點著頭,又不放心地交待了他弟弟一句。

    “知道了,就你囉嗦!”趙武瞪了他哥哥一眼,身子一直就是很小心地擋在白文蘿跟前,注意著不讓旁邊的人撞過來。

    然而幾人才沒說上幾句話,就見前方那正盤旋而上的蛟龍,突地就從龍嘴裏噴出一股火來,接著就見那整個龍身有火光亮起。圍觀的人群頓時爆發出一通喝彩,第一輪**開始了。

    舞龍也就是耍龍燈,由篾竹紮成龍首、龍身、龍尾,上麵糊紙,再畫上色彩。龍身有許多節、節數可多可少,但必須是單數。然後每節龍身上都有用桐油、棉紗或燈草做成的油撚,點燃後,不但燃燒力持久,而且龍燈舞動時五光十色,火點始終不會熄滅,因此舞動起來看著就似條火龍一般。龍身下麵裝有供舞者手持的木柄,龍前還有一人手舉紅色綢珠指揮龍舞,於是便見那巨龍追捕著紅色寶珠飛騰跳躍,忽而高聳,似飛衝雲端;忽而低下,像入海破浪,蜿蜒騰挪,煞是好看。

    並且那舞龍手身著可開可合的鯉魚皮,觀眾起先看到的是一條條戲水之魚,可隨著明快的鼓聲樂曲突然一變,魚兒成龍,然後一條口中噴火的鯉魚躍過龍身,象征“鯉魚跳龍門”之意。這一動作一起,周圍的觀眾無不鼓掌發出喝彩,緊接著就是大家開始鑽龍身了。這是大景的風俗,如果能在元宵晚上成功鑽過龍身的話,就意喻這一年凡事都會順順利利。

    所以,這一天,即便是最害羞的姑娘也都鼓起勇氣,尋好機會,往那龍身下鑽過去。

    而白文軒不過是孩子心性,圖湊個熱鬧好玩,一瞅開始鑽龍身了,就躍躍欲試地拽著趙文往那龍身下鑽去。而白文蘿其實最是不喜身處這樣的熱鬧,她習慣在陰暗處,在不起眼的地方悄悄地觀察周邊的一切。身邊圍著太多人,她便會習慣性地避開,於是在這一避一讓間,不知不覺就跟白文軒他們隔開了很遠!又因為這湧動的人潮推著他們一點一點地往後退,沒一會,竟又被推回了西福街的街口處。並且這會她再也看不見白文軒的身影了,滿眼望去全是陌生且亢奮的麵孔,和那奇巧變化的龍身火光。

    幸而趙武一直就緊緊跟在她身邊,仔細護著她,這會幾人分散後,知道她心裏擔心便說道:“你放心,有我哥看著呢。”

    白文蘿看了他一眼,微點了點頭。人群逼得太近,她又往西福街裏頭退了退,然後看了看那已遊得有些遠舞龍隊,便對趙武道:“現在這兒人少了,你別看著我了,自己去玩吧,我就在這等著你們。”

    “什麽自己去玩,你還真把我當小孩了!再說我都跟哥哥說好了,要好好看著你,我豈能做那言而無信之人!”趙武有些憤憤地瞪了她一眼。

    “沒那麽嚴重,你不想去看嗎,陪我在這呆著豈不無聊。”白文蘿笑了笑,他也就比文軒大個三歲,也是半大孩子,哪有不愛湊熱鬧的。

    趙武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不知是在想什麽,忽然就說道:“那天的事我沒跟別人說。”

    “什麽?”白文蘿愣了愣。

    “那兒。”趙武往後看了看,白文蘿怔了一下,便明白他說的什麽。那裏不遠處就是那條小胡同,剛剛過來的時候,自己往那看了一眼,被他注意到了。這孩子,平日看著有些大大咧咧的,其實心思倒是很細。

    “嗬,其實說也沒什麽。”白文蘿也往那看了一眼,淡淡地說道。據她所知,大景和北齊最敏感的時候是在十年以前。那時要是和古納人沾上關係,光是周圍人的唾沫都能把人給淹死,嚴重的話,還可能會被抓捕入獄。後來,八年前那場持續了近兩年的大戰後,兩邊的關係才暫時找到了表麵的平衡。隻是那長久以來的影響不是一朝一夕能改變的,所以人們現在還是對這事避之不及。

    “他們還住在那裏?其實我之前好幾次看到芸嬸往那邊去呢。”趙武遲疑了一會,然後說道。

    白文蘿沒說話,而是依舊看著那邊。現在應該有戌時五點那樣了,娘這會是在那裏了吧,為何她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的。自那天把阿爾巴送回那裏後,芸三娘就再沒讓她過去了,每次都是她娘一人匆匆忙忙來回趕著。

    “你是不是想過去看看?我陪你去吧。”趙武見她遲遲不說話,眼睛卻還是看著那邊,便開口問道。剛剛他和趙文去她家的時候,芸嬸就說她們已經出去了,而看芸嬸那樣也似要出門的樣子。他現在一想,再聯想起之前那幾次看到芸嬸,便懷疑,可能這時芸嬸就在那小胡同裏呢。

    白文蘿終於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想了想才說道:“你真不去看耍龍燈了?”

    趙武遞給她一個廢話的眼神,然後就先轉身帶頭往西福街裏走去。白文蘿看著那略有些賭氣的背影,輕揚了揚嘴角,便跟了上去。

    人們都出去看燈會了,胡同裏一個人都沒見著,外麵的燈火輝煌,這裏卻顯得有些陰森森的。連外頭傳進來的喧囂鑼鼓聲,在這裏聽起來也顯得那般的虛幻且遙遠。那扇門依舊是虛掩著,不知是忘了關,還是故意給他們留的。白文蘿沒出聲,朝趙武做了個禁聲的動作,然後就輕輕推開門走了進去。由於今天是元宵,這院裏頭也掛了兩個紅燦燦的燈籠,被風吹得在那屋簷底下微微搖晃著。裏頭的蠟燭忽明忽暗,看著似隨時都會被吹滅一般。

    那李大夫沒在家,從他屋前進過的時候,看到那房門是緊鎖著的,不過院牆那通向後麵的那幾間灰土瓦房的小門倒是半開著。兩人自進了這裏後,就隱隱約約聽到有說話的聲音從那裏頭傳出來。

    白文蘿輕輕走到院牆的小門邊,仔細聽了一會,果然有芸三娘的聲音在裏頭,另外一個似乎是梅西朵的,偶爾還有另外那兩個男孩的聲音夾雜在其中。可是他們說什麽卻沒太聽得清,隻模糊聽得幾個感謝的字眼,還放寬心什麽的。

    因為白文蘿沒穿過那小門進去,趙武便也同她一起在那站著,氣氛有些詭異。兩人像是在做賊又像是在偷聽,偏又什麽也聽不清。弄得他心裏不禁有些緊張起來,卻同時又隱隱覺得有些刺激。

    這大晚上的,院中那兩個燈籠發出昏慘慘的微光,偶有一陣寒風吹過,那涼氣似乎從腳底直往身上竄。趙武忍不住往白文蘿身邊靠近了點,而白文蘿這會正仔細注意那裏邊,麵上一副專注地神色,呼吸平和沉穩。趙武靠近後,似不知不覺間受了她的影響一般,慢慢就靜下心來。隻是他的注意力卻隻放到眼前這個人的身上,他轉頭,仔細看著她的側臉,頭再往下一低,鼻間就隱隱約約聞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這樣的兩人,似乎,像是在私會!莫名其妙的,腦子裏就蹦出這個想法來,趙武忽的就被自己嚇一跳。正在這時,夜裏的寒風把白文蘿鬢角地發絲吹到他鼻間,弄得他的鼻子一陣發癢。剛忍不住要打噴嚏的時候,忽然,院中一盞燈籠裏的燭光抽搐地閃躍了兩下,驀地滅了!

    燭光熄滅的瞬間,那屋裏頭同時傳出了悲切又隱忍的哭聲,把趙武的那一個噴嚏活活給憋了回去。白文蘿終於輕聲說了一句:“走吧。”

第四十一章 元宵深夜

    那夜白文軒玩得很盡興,回來的路上手裏還拿著一個猴子燈,一路上興奮得聲音都不著調了。.趙文由於一邊要盯著白文軒,一邊也不忘照看蕭蜜兮,著實累著了。同白文蘿碰麵後終於鬆了口氣,便把白文軒交給她,再把自己手中的蓮花燈往趙武手裏一塞,就抓緊機會同蕭蜜兮說話兒去了。

    趙武有些愣愣地看著他哥哥塞過來的那盞花燈,再看蕭蜜兮手裏也拿著一盞,便就明白他哥想讓他做什麽。心裏頓時有些不大自在,再一想剛剛跟白文蘿貼得那般近,還有那股若有如無的幽香,一時間覺得臉上都燙了起來。手裏握著那盞花燈,怎麽也送不出手。

    白文蘿從那小胡同裏出來後,隻簡單地跟他解釋了一下,她娘這幾天確實是在照顧那古納人,因為早以前曾受過那他們的恩情,其餘就再無別的話了。而他在出來之前,從那裏頭傳出來的哭聲,也大略知道,裏麵的人似乎是不好了。所以白蘿卜從剛剛一直就在沉默,他還以為她心裏難過。一直為她擔心,又不知該說什麽安慰的話,隻好默默地陪她站著。可是這會,卻看到她完全是一副無事的模樣,同白文軒說笑著,簡直讓他歎服,也讓他有些迷糊。他分不清,她剛剛到底是不是在難過,還有現在,她真的像麵上笑得那麽開心嗎?

    不知為何,那一刻他忽然覺得,這個差不多同他一塊長大的女孩,他卻從未看清楚過。而且,那一刻,他心裏還隱隱生出一種莫名地感覺,似乎,她和他之間,離得很遠,遠到他根本觸摸不到!可是再一想在院子裏,他們貼得很近的那一刻,又馬上就把這種感覺從心裏抹去。一定是自己多想了,明明就是一塊兒長大的嘛,能遠到哪去。

    十五歲的少年,對感情已經有了朦朧的意識。可惜卻沒選中一個合適的,真正處在豆蔻年華的好對象。所以,他注定隻能追著她的腳步,無數次回想起那個元宵深夜,他曾經離她離得那麽近,曾經聞到她身上的那縷幽香……

    趙文雖然同蕭蜜兮在一旁說著話,可也不時注意趙武這邊。所以他看到趙武拿著那個花燈呆了好久,卻不見有什麽行動,心裏隻感到一陣無力。怎麽平日裏那麽聰明伶俐的小子,忽然就這麽縮手縮腳起來了。

    蕭蜜兮也注意到了,心裏樂了好久,才出聲道:“小武,怎麽沒把那盞花燈給蘿妹妹,你一個男孩子還喜歡這些玩意兒嗎。”

    趙武回過神,就見白文蘿轉過頭來看他,他正想趁機把手裏的花燈遞過去,卻不想白文蘿卻開口說道:“不用給我了,小孩子的東西,你拿著玩吧。”

    趙武的臉頓時就黑了下去,手也僵住了。趙文似苦笑般地搖了搖頭,蕭蜜兮撲哧地一笑,然後小心擦著眼角說道:“蘿妹妹比小武還小一歲呢,這話卻說得這般老氣橫秋,也不知都哪兒學來的。”

    “既然是小孩子的東西,那就該你拿著!”趙武氣呼呼地就把花燈往她手裏一塞,白文蘿看了他一眼,倒也不推,笑了笑便接了過來。如此反而更顯得趙武孩子氣了,蕭蜜兮還在旁邊捂著嘴偷笑著,氣得他從鼻子裏哼了一聲,便甩袍走到了他們前頭去了。

    回了家後,芸三娘還未回來,白文蘿同白文軒簡單說了幾句,便讓他睡下了。然後走回鋪子裏,點亮燈,坐在那靜靜等著。這一等,就等到子時才聽到輕輕的拍門聲,她開了門,便見到一臉憔悴的芸三娘。

    “你怎麽就在這等著!軒兒呢?”芸三娘進來後,愣了一下,便有些心疼地說道。

    “文軒睡著了,我跟他說你可能是去劉嬸家嘮嗑去了,讓他先睡。”白文蘿隨意扯了個小謊,然後才接著說道:“娘這麽晚才回來,是不是那邊出事了?”

    “嗯,梅西朵到底是去了。”芸三娘深深歎了口氣,隻簡單說了這個結果。她回來的時候,那一路上還是鑼聲陣陣,煙花朵朵,更顯得自己出來的那個地方冷清淒涼。

    白文蘿點了點頭,心裏明白也不再問了,再看芸三娘那滿臉倦容,便心疼地說道:“娘先坐著,我剛燒了熱水,給你倒來泡一泡腳,一會就上床歇著去吧。”

    “今晚睡不了多長時間,等到申時那會,城門那的人少了點,娘還得出去一趟。”芸三娘輕輕搖了搖頭說道。

    “為什麽?”白文蘿站住了。

    “阿爾巴兄弟兩決定明天就給梅西朵下葬,然後他們馬上起身上京州,這是梅西朵臨終前交待的。娘覺得明兒還是親自去送一趟好,那兩孩子太可憐了。”

    白文蘿愣了好久才有些遲疑地問道:“那……我明天怎麽跟文軒說?”

    “反正他明天也該上學堂去了,他一早起來沒見著我,你就說我去了早市,然後讓他早點去書院。娘可能不到中午也就回來了,沒事,耽擱不了多長時間的。”

    “可是,你這麽累……”

    “累點算什麽,娘能幫的就隻有這些了。”芸三娘說著就閉上了眼睛。

    “那阿爾巴他們說要怎麽離開西涼的嗎?咱們並沒給他弄到通關文書啊。要是以後官府追究起來的話……”白文蘿想了想又問道。

    芸三娘慢慢睜開眼,似乎是思索了一會才說道:“他說,他有辦法,讓娘不用擔心。而且還說,等他走了後,就讓咱們去衙裏報,說是他逃走了。抓不抓是官府的事,以後就什麽事都與咱們無關了。”

    白文蘿怔了怔,靜靜地看著芸三娘一會。她娘,其實也就覺察出點什麽了吧,或者,早就知道什麽了,隻是都不說而已。

    “好了,你先去睡吧,這都多晚了,夜裏寒,小心別著涼了。”芸三娘見她還呆站著,便朝她露出個安撫的笑容說道。

    “我給娘倒洗腳水去。”白文蘿默默轉身往廚房走了去。

    一夜差不多就這麽過去了,她在房間裏聽著那似乎是從世界盡頭傳過來的喧鬧聲,身上很累,卻依舊沒有半點睡意。哪裏都一樣,有人活著,有人死去,有人歡樂,有人悲傷……她所求不多,隻願身邊最親的人能平安幸福而已。

第四十二章 市集路上

    果然天還未亮芸三娘就又出去了,白文蘿默默地看著那個匆匆忙的身影逐漸沒入夜霧中,路上被夜露打濕的青石板反射出幽冷的寒光。.她有些怔然地在門口呆了一會,才輕輕嗬了口白氣,轉身回了屋。

    早上把事情同白文軒說了後,又交待他過後別在芸三娘麵前露出馬腳來。凡事要心裏明白,該沉默的時候要懂得沉默,該裝糊塗的時候要知道裝糊塗,男人的心胸就是這麽被撐大的。

    白文軒一臉認真地聽著他姐姐的話,非常鄭重地點著頭。

    由於芸三娘昨晚提到了早市,白文蘿才想起她們家好些天沒吃到新鮮的蔬菜了。正好這會兒是早春,應該去市集上看看有沒有新鮮的蔬菜。於是便拎上籃子,同白文軒一塊兒出了門。

    從市集出來後,籃子裏就多了兩捆韭菜和一捆菠菜,還有十個雞蛋。都是今日新鮮的,那菜葉上還沾著水露。她想著回去就做韭菜合子,然後再弄一個菠菜蛋花湯,文軒和娘都愛吃這個。正走著呢,剛要穿過前麵那路口的時候,忽然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往這衝過來。白文蘿頓時停下,往後退了兩步。

    偏這會一個農婦正挑著滿滿的一擔青菜,已經走到路中間,這時不管是往前走還是往後退都來不及了。加上她肩上又挑著那一擔子東西,這一時間被嚇傻了一般,竟停在了那兒。不過是瞬息間,那匹馬就朝她衝了過來,周圍的人都叫她快些閃開,可是這會哪可能來的及了。

    幸而那騎馬的人似也怕自己會摔著,加上市集附近的人也多,才在已經衝過來的時候不甘願地猛拉了韁繩,硬是偏了一下馬頭。隨著那刺耳的馬嘶聲長長拉起,那馬雖是險險避過了那農婦,卻還是撞到了她的膽子上。

    於是一聲驚呼聲響起,隻見那農婦肩上挑著那擔子青菜,身子失去平衡地在原地轉了轉,就嘭地一下往地上摔了下去!那擔子從她肩上掉了下來,籃筐一番,還沾著水珠的青菜頓時就沾了泥土,失魂落魄地散了一地。

    “混賬,沒長眼啊,沒看見爺要過去嗎,擋什麽路!”好容易把馬兒控製住後,那騎馬的人隨之就居高臨下地瞪著倒在地上的農婦大聲喝道。與此同時,他身下的那匹馬還不停的用一隻前蹄刨著地麵,散落在它蹄子附近的青菜眼見著就拌了泥土。

    李敞之!竟又是他!白文蘿這時也看清了那騎在馬上的人,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一步,讓別人擋在自己前麵。

    “喂你這人怎麽說話的!是你撞翻了人呢!”周圍立即就有人不滿地出聲質問。

    “公子,公子你沒事吧!”這時追在李敞之後麵的幾位奴仆也騎著馬趕了上來。

    那農婦在別人的攙扶下坐了起來,然後蹲下去一邊哭,一邊撿著散在地上的青菜。周圍有人看不過去,又開口到道:“這位公子把人都撞倒了,還把人家好好地一擔子菜弄到地上去,怎麽也該陪點銀子給這位大嫂吧!”

    “陪什麽陪,是她擋了我家公子的路,不找她算賬就好了!”其中一個奴仆馬上惡聲惡氣地說道。白文蘿仔細一看,說話那人正是她那天在柳莊口看到的那個小廝,當時他正坐在李家馬車裏。

    “晦氣!”李敞之臉上帶著明顯地戾氣,惡狠狠地一甩馬鞭,又把那地上好好地幾顆青菜給打爛了。那農婦似的很害怕這樣的貴人,一直就不敢說話,隻是越哭越傷心。

    “公子,別理這些人,咱還是趕緊走吧。我都打聽好了,那小子今早送他老娘的棺材出城呢,聽說是葬在後榔那兒,公子放心,這會小的一定好好給公子出出氣。”那小廝一臉諂媚地朝李敞之說道。

    “你給我出氣,叫你拿銀子去給我買人還能被人搶了去,窩囊廢,我要你幹什麽!”李敞之回頭就朝那小廝甩了一馬鞭,幸好沒瞅準,隻貼著他肩膀甩了下去。卻還是嚇得那小廝臉刷的一下就白了,也驚得他騎的那匹馬四蹄亂跳,發出好一陣長嘶聲。

    “告訴你,今天不把人給我搶回來,你們一個個都別想好過!”李敞之抓著馬鞭,指著跟在他身後的那幾個奴仆厲聲說道。

    那幾個奴仆麵麵相覷了一下,似害怕得一時間不知該怎麽說,那小廝趕緊諂媚地說道:“公子放心!這次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哼!”李敞之回身啪地又甩了一下馬鞭,看都不看那農婦一眼,就騎著馬往前衝了去,險些又撞到了前麵的人。那幾個奴仆也都趕緊踢著馬腹,拉緊韁繩追了上去。

    在強權貴勢麵前,難有人真敢站出來主持正義。剛剛那兩個看不過去的人,也僅是嚷一聲不平而已,大部分人都選擇了明哲保身的沉默。對於這些平頭百姓來說,和正義比起來,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直到他們騎著馬離開後,才開始有人憤憤地說道:“這都是些什麽人模狗樣的東西,大嫂你沒事吧?”

    那農婦從頭到尾都沒說過一句話,哭聲也停了,抽噎著撿完地上那些能看得過去的青菜後,便又挑起自己的擔子往市集那走去。這是這裏最樸實的勞動者,軟弱,可欺,忍氣吞聲,卻又無比堅強。她的生活需要她擦幹眼淚,繼續站起來,賣完這剩下的青菜。她家裏或許有空腹的孩子,或許有生病的丈夫,或許有年邁的父母,都需要她今日賣菜的錢。圍觀的人們三言兩語地口罰著那幾個凶奴惡主,隨後也就漸漸散去。

    白文蘿卻有些僵硬地站在那裏,拎著籃子的手越握越緊,剛剛李敞之和那小廝說的那些話,她可是一字不漏地聽在耳裏。

    他們,這是要去找阿爾巴,她娘還在那邊呢!這會算算時間,估計梅西朵已經下葬了,沒準正在回來的路上,這萬一要跟李敞之他們碰上的話……她娘,不行,她得馬上過去!

第四十三章 危 機

    好容易在路上攔了輛馬車,偏她今天出來的時候身上沒帶多少錢,翻遍全身,也隻搜出十來個銅錢兒,還是剛剛買菜剩下的。.這點自然是不夠,幸而今日梳發髻的時候,順手戴了芸三娘給她的那對兒銀簪子。白文蘿想也不想,抬手就把一隻簪子拿了下來。可遞給那車夫的時候,卻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隻見那銀簪子上還鑲著一粒紅珊瑚,色澤如火,紅白相襯,煞是好看。這簪子的樣式雖不出奇,但工藝還算精致,拿去賣怎麽也得有兩錢銀子。

    那車夫把那簪子接了過去,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又放在嘴裏輕咬了一下,確定不是鍍銀的後才終於點了頭,小心放在懷裏才讓她上了車。

    一路上白文蘿都在催著快點再快點,可是這馬車再怎麽快,也不可能比得上騎馬的速度,而且她之前又耽誤了許些時間。眼下想要在李敞之那些人之前找到她娘,估計是辦不到了。這會隻希望阿爾巴還沒走,不然他們過去,沒見著人的話,保不準會拿芸三娘出氣。至於阿爾巴,不管他什麽身份,隻要他這會還沒離開,芸三娘就暫時不會有危險。

    這些仗著家裏有點錢有點勢,就光長個頭不長腦的公子哥,什麽事都敢做。以為天塌了也有別人替他頂著,更別說欺負一下那些無權無勢的小民了。

    馬車顛得厲害,那車夫哪裏舍得這麽糟蹋車子,才趕了一會就放慢了車速,被白文蘿催了兩次後,他竟一下子拉了韁繩,就在城外停了下來!

    “你——”白文蘿撩起車簾子,原是著急的心一下子冷靜了下來。這才發現馬車停下的地方是一片荒郊野外,而那剛剛看著一副老實樣的車夫,這會子的那雙眼裏卻閃過一絲狡猾的神色。她心裏微驚,剛剛光顧著著急她娘的事,忘了注意這車夫有什麽不對勁,而且後榔那地方,她其實並不知道具體怎麽走,但明顯現在這裏絕不是她要去的地方。

    “嘿嘿……小丫頭,把那支簪子也給我吧。”那車夫轉過頭,一臉無賴地看著她。他是專門給車行拉車的車夫,平日好賭,欠了一**債,正眼紅著呢。本來今天拉完最後一趟活後,就想回去收拾一下,下午就回鄉下躲債去。卻不想半路遇上個小丫頭,沒有車行的文書記錄,傻傻就上來給他送銀子。那兩支簪子是小了點,貴在是純銀的,就是光賣銀子都能頂他兩月的工錢,雖然抵不上他那一屁股債,但蚊子肉也是肉,再者這還是白得的,多少能讓他回鄉下後塞塞牙縫。

    打劫,果然是種古老的行業啊。白文蘿在心裏歎了一聲,然後裝作一臉茫然的樣子看著那人問道:“這兒不是後榔嗎?”

    “那鬼地方誰去,行吧,小丫頭既著急去那地兒,今日我就發發善心,告訴你怎麽走。噥,朝那個方向走大概半個時辰那樣,就是了。”那車夫說著就抬手往一個方向指了指。

    白文蘿往那方向看了看,還要半個時辰,來不及了!

    “沒騙你,好了,路也指給你了,把簪子給我吧,省得我動手,小丫頭細皮嫩肉的……”那車夫說到這忽然頓住了,那看著白文蘿的眼光也變得跟剛剛不一樣起來,就像是在給一塊豬肉估價一般的眼神。

    那支簪子確實值不得幾個錢,不過,一個小雛兒地話……貪心,是隻魔鬼,隻要起了這個念頭,就很難壓下去了。

    “你要幹什麽?”白文蘿似一臉驚懼般地看著那車夫,他此時是朝她側轉過身,後腰對著她。這是輛小馬車,必須是車夫先下去後,她才能從車廂內順利出來。那車夫正是生怕她會跳下車就逃了,所以一直就沒離開那車夫的位置。

    “把簪子給我。”似已經打定了主意,那車夫嘿嘿樂了樂,就像是銀子已經裝在他的口袋裏了一般。

    “你讓我下車去!”白文蘿怯怯地看著他說道。

    “少廢話,快點!”他眼中慢慢露出凶光來,心想要不直接把這丫頭打暈得了。

    “我,我給!”白文蘿似被他這一聲喝嚇了一跳般,微抖著手,就把發中的那支簪子拿了下來。那車夫滿意地咧了咧嘴,就朝她伸出手,正好這會白文蘿身子往前挪了挪,同時也把手中的簪子朝他遞過去。隻是她的手垂得比較低,一時間一個接一個遞的動作就在中途錯開了。

    那車夫也不以為意,正要收回手接住。卻在那一瞬,他突地感到自己的心口嘭地一下,似爆開的同時又死死擠壓了下去,呼吸一窒,瞳孔猛地一縮。最後他隻看到眼前的這個小丫頭,那隻拿著簪子伸過來的手,正抵在他的後腰那。

    那車夫滾了下去,在地上抽搐了幾下就停了。白文蘿跳下車,蹲下,翻開他的眼皮看了兩下,然後才似自言自語般的輕輕說了一句:“果然退步了。”

    她搖了搖頭,就把手伸進他懷裏,把之前給他的那支簪子掏了出來,順便也把他身上的那幾個銅板一起收了。

    人體脊椎上的某塊骨頭,壓下去就是窒息和抽搐,心髒會瞬間猛烈收縮,並且同時還連接著腦神經,隻要搶救不及時,死亡是件很容易的事。有一種古老的職業,傳承著許多中醫上流傳下來的人體知識。

    雖然她如今的手指已經沒有那巧妙的力度了,但是借用簪子,卻也能做到七七八八。所以,這人死不了,不過會留下什麽後遺症就不在她所關心的範圍內了。種什麽因,出什麽果,沒有這點覺悟,就不要起壞心思。

    隻是這會她要怎麽去後榔那邊?白文蘿站起身,看著這一片荒涼的地方,凜冽的寒風毫不留情地刮過。蒼茫天地間,那個小小的身子顯得異常單薄。

    她做決定,通常需要不了多少時間,而且這樣的案發現場也不能久留。差不多是才剛站起來,白文蘿就上前著手把那匹馬從車上解下來。

    以前雖然會騎馬,可這個身子卻是不會的,而且目前她的個子也小。幸好這是匹老馬,性子溫吞,體型也偏小。雖還有些勉強,也沒有馬鞍,但是已經顧不了那麽多了。隻要抓緊鬃毛,撐死了不掉下來,再慢慢協調動作,總比她靠雙腿跑過去快。

    “如果你敢讓我掉下來的話,我就讓你跟他一樣!”費了好大勁爬上馬背後,白文蘿抓緊鬃毛,俯下身子,抱著馬脖,靠近那匹老馬的耳朵,冷幽幽地說道。

    那匹老馬頓時微晃了晃腦袋,嘶叫了一聲,然後就開始慢慢吞吞地踱著步子。白文蘿調好它的方向,然後死命往馬腹上踢了一下,低喝一聲:“駕!”

    於是,那匹老馬,終於跑起來了。

第四十四章 白忙一通

    白文蘿終是高估自己這個身體的承受能力,才騎了一刻多鍾那樣,渾身就像是要散架了似的。想想也是,這個身體在她來之前,基本上是躺在床上過日子的。就是她過來的這兩年時間裏,除了平日幫著芸三娘做些簡單的家務外,也沒幹過什麽重活兒。每天晚上練得那套氣功其實隻是養內,俗說就是養中氣,而且時間也不長,隻是能讓她稍稍改變一下原先那病弱的體質罷了。所以這一身筋骨皮肉,其嬌柔程度簡直是超乎她的想象!

    此時自己那兩條大腿,也不知是麻還是疼,幾乎已經感覺不到了。以前她能在半個小時內就掌握了騎術技巧,縱馬馳騁一天都不覺得有多累。所以剛剛上馬的時候雖然有些勉強,但其實還是很有信心的。然而她卻忽略了,曾經的那個身體素質和現在的這個,完全就是天差地別!

    眼下除了死咬著不從馬背上滾落下來外,她還得分心注意著方向有沒有偏差。幸而這一路上沒見著人,估計是天寒地凍的原因,又是荒郊野外的。否則誰要是看見一個小姑娘,騎著一匹沒有馬鞍的老馬狂奔不稱奇才怪。

    大約又過了半刻鍾那樣,她正假設著一會將會見到的各種情況,都該如何應對的時候,忽然就看見前方出現了一個黑點。白文蘿心裏疑惑,趕緊放慢了速度,然後在馬背上坐直了起來,前方的黑點慢慢變大,是輛馬車!並且,像是在朝她而來!

    怎麽回事?是路過嗎?此時她的身後是朝京州去的方向,隻是,這荒郊野外的,就是要去京州,也有官道可走。而且她剛剛過來的時候注意看了一下,再過去就是坑坑窪窪的山路了,根本是走不了馬車的。

    周圍沒有可遮蔽的地方,白文蘿本是想讓開一些,各走各道,現在多耽擱一分,她娘的危險可能就多加一分。然而,她又直覺那輛馬車分明是衝自己而來。於是待那馬車再行近一點,她看清了那車上的人後,心裏吃了一驚,咬牙踢了踢馬腹,便朝那馬車迎了上去。

    駕車的車夫穿著一身灰衣,帶著一頂鬥笠,遮住了大半邊的臉。所以,此時最顯眼的是那從車廂裏探出身來的少年。白文蘿騎馬走近後,那輛馬車也停在她跟前。她在馬背上直起腰身,盯著那從車內探出頭來的阿爾巴問道:“我娘呢!”

    阿爾巴看了看她那不停發顫了兩腿,然後才把目光移向她的臉道:“她回去了,沒出什麽事,你,別擔心。”

    “你們遇上李敞之了?我娘是自己回去的?”聽到沒事,那就證明曾經出過事,所以她並未感到放心,頓了頓就接著問道。

    “你,要不要先下來,我看你,不太行了。”阿爾巴說著又看了看她那還在微微顫抖的腿,其實她的臉色也很不好,整個人看著像是隨時會從馬背上摔下來一樣。這會阿紮西也從車內探出頭來,看著她用不太流利的漢話說道:“嬸嬸,我們送回去的,官兵來,趕走那些人了。”

    白文蘿靜靜看了他們一會,似在確定這話的真假一般。片刻之後,才歪了歪身子,就一下子從馬背上滑了下來,毫無懸念的摔在地上。她剛從地上坐起,阿爾巴就已經站在她跟前了。

    “我扶你,要不要?”少年有些拘謹地說道。

    “不用,我還行。”白文蘿淡淡地搖了搖頭,本是抬頭看他一眼的,卻不想眼角的餘光卻撇到那車夫鬥笠下的那張臉。她瞬時愣住,隻要見過一次的人,她就不會忘記。眼前的這個車夫,竟是那天在柳莊口見到的,那個給她撩開那輛黑色馬車車簾的人!原來……如此,所以那天,那個人也是因為阿爾巴才去柳莊口的?所以阿爾巴才說,他不需要通關文書也有辦法離開這兒。他也不怕會背上逃奴的罪名,不怕會被官府抓住。

    那麽,她娘應該是真的沒事了吧。白文蘿咬著牙站了起來,隻覺得雙腿抖得跟篩糠一樣。

    “先送她回城,可以嗎?”阿爾巴看著白文蘿沉默了一會,就轉過頭對那戴鬥笠的車夫說道。那車夫似遲疑了一會,才輕輕點了點頭。白文蘿隻覺得一道銳利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一會,她很適時的沉默著,這個幫忙她不能拒絕。這裏離西涼有一段路程,而她這會再騎馬,且不說身子受不受得住,那匹馬也是不能跟著她回去的。

    被阿爾巴扶著上了馬車後,那車夫隨之就掉轉馬頭,趕著馬車往西涼城跑了過去。

    上車前,阿爾巴還問了一下她騎來的那匹馬要帶回去嗎。白文蘿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不管它,老馬會識路。”說這話的時候,那個帶鬥笠的車夫又看了她一眼,依舊沒說什麽,阿爾巴也跟著沉默了下去。而上了車後,阿紮西臉上明顯有許些欣喜的神色,隻是被阿爾巴看了一眼後,也識趣地閉上嘴,沒多說一句。

    微有些顛簸的車內,是安靜得有些壓抑的氣氛,白文蘿卻似一點也不奇怪,並且處之泰然。他們什麽都不說,她也什麽都不問,這樣最好,那是不能觸碰的世界。那個看著吊兒郎當卻又異常危險地男人,她對付不了。

    這輛馬車的車速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在西福街附近停了下來。白文蘿撩開簾子看了看,離她家還有段距離,而且停的地方很巧,是個拐角處,不起眼,路過的人也少。

    雖很著急回去看芸三娘,但她還是仔細整理了一下容妝。剛剛又是騎馬又是摔到地上,而且發抖的雙腿也沒完全恢複過來,隻是沒那麽厲害了,一會見了芸三娘得找個借口了。

    小心跳下馬車後,感覺腿還是能站穩的,隻要注意點,旁人也看不出什麽來。白文蘿沒道謝,沉默地朝他們微點了點頭,便轉身走開了。

    然而阿爾巴卻在後麵喊住了她:“等一下……”

    白文蘿回頭,他依舊是略帶拘謹地看著她,張了張口,終於幹巴巴地說道:“謝謝你,你們!”

    她靜靜看了他一眼,初春的陽光透過凜冽的空氣,淡淡地投在那個少年年輕的臉龐上,帶著外族血統的深刻五官其實很俊美。隻是那雙漂亮的眼睛卻已經蒙上了一層憂傷而沉重的陰影,用不了多久,那片陰影就會越來越濃。不過,隻要他還活著,再過一段時間,那片陰影便會慢慢消失,直到變成一潭死水。

    白文蘿依舊無聲地點了點頭,那少年終於收回身子,車簾放下,馬車調頭離開。

    現在已經快到中午了吧,也不知她娘回去多久了,這一看她不在家,必會很著急。白文蘿往家裏走了幾步,想了想又停了下來,遲疑了一下就拖著還不太利索的雙腿,走到最近的市集那。早上買的那些菜,剛剛連籃子一塊扔在外麵了,得重新買點回去,也好混借口。

    今天真是白忙一通,她無奈地在心裏歎了口氣。隻是這事看樣子是終於完滿告結了,也算是不錯的。白文蘿拎著新買的籃子和幾顆蔫了的青菜往家走去時,還不知道,這事其實並沒完。

 第四十五章 閑言碎語

    白文蘿剛從街尾拐過去,就看到四五個人站在她家門口探頭探腦,竊竊私語的。她仔細一瞅,都是這條街上的鄰舍,平日雖不怎麽親,但關係也都不錯。要有什麽事都是直接進去找她娘,從沒有站在外麵這般指指點點過。難道是出什麽事了!才稍放鬆的心跟著又懸了起來,趕緊小跑過去。

    而那些正在她家門外探頭探腦的人這會一見著她,就似看到洪水猛獸一般,趕緊閃身躲開了。有反應慢的一時沒來得及走開,便朝白文蘿訕笑了兩下,臉上帶著許些意味不明的表情。

    她家的鋪門是開著的,才走近一點,就聽到裏頭有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出來。白文蘿心裏的疑慮更重,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去。可剛要進門的時候,正好劉嬸從裏頭走出來,兩人險些給撞上。

    “喲,小蘿卜回來了,上哪兒去了?”一看見白文蘿,劉嬸原還有些擔憂的臉頓時就換上一副笑眯眯地表情來。

    “去市集了。”白文蘿說著就往裏頭看了一眼,芸三娘正坐在鋪子裏,屋內有些暗,但她還是看到芸三娘的臉色似並不怎麽好。

    “咋這個時候去買菜,看,這菜葉兒都蔫了。”劉嬸說著就伸手在她的籃子裏隨意翻了翻。

    “不是讓你好好在家待著嗎。”這會芸三娘也走到門口,臉色有些不豫。

    “我瞧著好些天沒吃青菜了,就去了趟市集……”白文蘿有些不解地看了看她們,又瞅了瞅外頭,然後就低著頭進了鋪子。

    “嘖,這兩片蔫葉子哪夠塞牙縫的!我家那地窖裏還存著好些大白菜呢,一會給讓趙武,算了,一會我給拿幾顆過來吧。”劉嬸說到讓趙武送過來的時候忽然就頓了頓,隨後馬上就改說自己送過來。

    芸三娘把白文蘿推進去後,輕笑了一下才淡淡地說道:“嫂子不必麻煩,這會又不是沒有賣的,趕明兒我早些去市集可不什麽都能買著。”

    “嘖,麻煩什麽,就幾顆菜而已,值得什麽的。”劉嬸說著就朝她擺了擺手,然後又接著說道:“三娘啊,我這人就是心直口快,有什麽說什麽,你可別放在心上。”

    “嫂子說這話可就折殺我了,怎麽就放在心上了。”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走了,外麵要有什麽閑言碎語的你別管,隨她們去,過些天就淡了。”

    “我曉得的。”芸三娘點了點頭,隻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劉嬸歎了一聲,也點了點頭便就轉身走開了。

    “娘,出什麽事了?”芸三娘回身進屋後,白文蘿才滿是不解地問道。

    “你什麽時候出去的?怎麽身上還沾了土?”芸三娘沒答她的話,而是反口問道。她路上出了那些事本就心驚膽戰的,卻沒想回來發現家裏竟沒人了,再又聽到外頭那些閑言碎語,劉嬸也趕忙著過來問。實在讓她有種心力交瘁的感覺,卻不想,等到閨女回家後卻發覺她身上不整不齊的。然而當下也不便問,一直等到劉嬸走後才有些不悅地開口質問。

    “我剛去市集的時候,發現沒啥新鮮的菜可買,就多轉了幾圈,回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才這般的。”白文蘿看出芸三娘生氣了,趕緊乖乖站好,低下頭說道。這裏並沒有準確的時間觀念,而她也不知道芸三娘回來多久了,便不著痕跡地把時間給模糊過去。

    “摔著哪沒有?”聽她這麽一說,芸三娘的臉色頓時緩和了下來。其實她也隻是在遷怒而已,這些天連著發生的事情讓她有些負荷不了,一時憋不住就發泄了出來。然而話一出口,就後悔了,自家閨女什麽樣她還不清楚。這麽一想心裏就生滿了愧疚,於是趕緊接過白文蘿手中的籃子,把她拉到椅子上坐下。

    “沒有,就隻是把衣服弄髒了點而已。”白文蘿搖了搖頭,然後又問道:“娘,剛剛劉嬸來說什麽?什麽閑言碎語?還有你今天出去,那事情順利嗎?”

    “唉,都臨到頭了,偏又出了點意外,也不知是老天爺故意跟咱過不去還是咋的。”芸三娘看她確實是沒事後,才重重歎了口氣,慢慢把今天的事道了出來。

    原來早上芸三娘同阿爾巴兄弟把梅西朵的事辦妥後,阿爾巴本是把芸三娘送回城,然後他們就告辭的。卻不想,在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李敞之,剛一照麵,那李敞之就騎著馬就朝他們衝過來,幸而阿爾巴動作快,拉著芸三娘和阿紮西躲了過去。卻還沒等他們出聲質問,李敞之的那些奴仆就先開口說阿爾巴讓他家公子的馬受驚了,一定得討個說法。

    芸三娘自是伏低做小地出聲求情,可人家是故意上門找茬的,你態度越低,對方的態度自是越加強硬。眼瞅著就要發生衝突的時候,也不知是誰給通風報信了,那衙府的官差竟趕了過來。本以為那官差定會站在李敞之那邊,又不想,竟真來了個秉公執法的官爺,根本就沒聽李敞之的一麵之詞,幾句話就把他們給堵住了。然後那官爺又對李敞之道,李家老爺子正找他呢,讓他快些回去,所以那李敞之才心不甘情不願地走了。

    之後,那官爺又對芸三娘說,阿爾巴現在要易主。而且相關的文書具已準備好,那官爺拿出來後,讓芸三娘直接在上麵蓋個手印就成。還有那李敞之的事,讓她別擔心,他們已經通知李家老爺子了,以後他不會給她找什麽麻煩的。

    這事,芸三娘雖心中存疑,但也很識趣地不多問,問阿爾巴沒什麽意見後就蓋上了手印。所以她回城後,看到有輛馬車過來接阿爾巴,她更是沒多問,看著他們走遠後,才終於鬆了口氣。便慢慢走了回來,卻不想,當她往家走近的時候,就開始發覺老有人對自己指指點點。可一看過去,大家卻又都裝作一副無事的模樣。

    於是她便裝作沒察覺的樣子,仔細一聽,才隱約聽出幾個字眼。什麽古納人,年輕小夥子,寡婦……還有什麽起異心,外來人,通風報信等等。芸三娘當時臉就白了,隻覺得頭一陣陣發暈,好容易回了家後,白文蘿還不在家。她心裏正亂糟糟,怎麽也理不出個頭緒的時候,劉嬸就急巴巴地跑上門來。劈裏啪啦地就跟她說現在那外頭都傳了什麽,真是什麽難聽的都有,然後就緊著問她這究竟是怎麽回事,好好地怎麽跟古納人扯上關係了,還眼睛眨都不眨地給他們花大把大把的銀子!

    芸三娘耐著心把事情解釋了一通後,劉嬸卻還是將信將疑的樣子,因為之前芸三娘從未對誰說過她是怎麽從淮州來到西涼的。大家隻知道她是男人死後,娘家那邊也沒人了,便帶著兒女到西涼這投靠哥哥來。至於那一路上是怎麽來的,她不說,別人自然不知道。而這會一下子蹦出那麽一段事來,聽著倒覺得有些突然。

    可劉嬸也不好說不信,便就猶猶豫豫地提了提兩個孩子的事情。倒也不是悔婚,原本就沒訂下,隻是看樣子像是要重新考慮了。芸三娘當時就有些慌了,差點掉下淚來。好說歹說,把自己當年那一路上的困難又重述了一遍,終於讓劉嬸動了同情心,確信了她的話。

    “娘別難過了,這樁婚事咱本來就沒定下,他家要反悔也不會對女兒的名聲造成什麽影響的。”白文蘿輕聲安慰道,她確實是不在意這個。

    “唉——要是以前倒也沒什麽,他們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可是眼下,他們家若真的反悔了,那再找別家就更難了!”

    “娘,沒關係的,你要不嫌棄,女兒就是在你身邊守一輩子都成。”

    “說什麽傻話!”芸三娘看著她苦笑了一下,又歎了一聲,微皺著眉頭道:“這事真是怪了,昨兒還好好地,今兒怎麽就全都知道了呢?”

    “多數是那李敞之氣不過搗的鬼吧,娘別想了,就像劉嬸剛剛說的,他們愛說什麽說什麽去,咱們該過日子還得過日子,等過段時間自然就淡了。”

    芸三娘無奈地點了點頭,然後又有些擔憂的說道:“一會文軒若聽到那些話……”

    “這娘更不用擔心了,我會好好跟他說一說的,書院那邊也不用擔心,這事宋夫人不早知道了嗎,所以宋先生也會明白的。”

第四十六章 生活是個難題

    遭人閑言碎語的日子並不好過,每次一出去,隻要是知道的,都免不了在暗地裏指指點點,更有甚者是直接上來明著打聽。.所以每次芸三娘從外麵回來,臉色都不怎麽好,雖她從不說,白文蘿也知道那些閑話還沒消停。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時候,人們平日裏都沒什麽可消遣的,所以一有什麽新鮮事,總能翻來覆去,刨根問底的議來論去。

    然而,除了那些閑言碎語造成日子過得不舒坦外,最實質的影響就是鋪子裏的生意更加冷清了。常常是連著連兩三天,一個銅錢都掙不著,可每月的稅卻還都得照常往上繳。眼瞅著去年,甚至還有前年進的貨都積壓了下來,布匹上的顏色花紋漸漸發暗,就是低價處理,也少有人問津。所以眼下這樣,芸三娘也不敢進新的布料,隻能撐著過了這段時日再另做打算。其實鋪子這一塊,生意差點,就往年來說,差別並不是很大。因為近這幾年來,家裏主要收入還是靠芸三娘長年接的繡活那出的。

    然而自那些風言風語傳出後,找她做繡活的人也少了,就是鋪子裏原先賣的那些零碎繡品也跟著無人問津。

    深居簡出的日子,白文蘿並沒什麽不適應,就是繡活減了後,日子倒比以前清閑了不少。但這份清閑卻是用生活進項換來的,每次看到芸三娘偷偷歎氣的表情,和每個日落黃昏後,芸三娘靜靜關上冷清鋪門的背影,她也慢慢開始為錢的事情擔憂起來。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感覺,她對錢沒什麽太大的概念。以前,最大的願望就是能每天吃飽吃好,能睡個好覺。然而,往往這最簡單的願望都少有實現的時候,卡裏那一串對普通人來說可望不可及的數字,對她來說就僅僅是一串冰冷的數字而已。

    而她,之前所學的那一切,卻沒有一項能用來改變她家目前的這種境況。她既不知道怎麽做生意,更不知道怎麽才能賺錢。以前所學的東西,都不是用來過生活的。而且,當她在這裏唯一學會的刺繡,並且能用來賣錢的繡品如今也難賣出去後。白文蘿真的開始糾結了,很認真的糾結。

    原來自己什麽都不會啊,這個自我否認的意識在腦中盤旋幾日後,她開始自我反省。卻又反省了幾日,她依舊想不出有什麽是自己能做的,並且能幫家裏的境況得到改善的事情。

    生活,真是個難題!

    這是她糾結了許多天後,最後得出的結論。

    當然,在這些天裏她也不是什麽都沒做。以前見過一些商店都是怎樣招攬客戶,比如打折。其實就是降價,芸三娘早已經實施了,可也沒看到什麽好效果;又比如張貼廣告,大力宣傳,然而,隨意張貼東西,在這裏是犯法的,行不通;再比如,把繡品擺到外麵去,讓大家都來看看,見的人多了,買的自然就不會少。可這個主意馬上被芸三娘否決了,照她這麽一弄的話,動靜就不會小。外頭那些愛嚼舌頭的人可不更有的說了,再說把東西擺到外麵,就得有人時時都在外麵候著,以防物品丟失。若是個男人倒還罷了,而她一個寡婦,白文蘿又是個未出閣的姑娘,誰都不合適這麽明目張膽地拋頭露麵。而且這個時候,她們最是不適做什麽引起別人主意的事情。越低調,那些閑言碎語才能淡得越快。

    閨女提出來的主意都被自己無情否決後,芸三娘看著白文蘿還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心裏既是寬慰又是心疼。便笑著對她說道:“別太擔心了,就是這段時間家裏的進項少了點罷了,也不是完全沒有。前天還賣出去兩匹布,昨兒也有人托娘給繡幾個小荷包,價格低是低了點,但等過了這段時間,外頭那些閑言碎語淡下去後,慢慢會好的。”

    白文蘿想了想,便有些沮喪地點了點頭。

    “傻丫頭,這算不得什麽,比這更難熬的時候,娘都熬過來了。”見她這般,芸三娘便又輕輕笑了一下,那語氣裏帶著幾分悵然。

    白文蘿怔了怔,抬起眼看了看芸三娘。才三十出頭的女人,麵上卻已帶上了風霜的痕跡。其實芸三娘的五官生的很好,臉型也是標準的鵝蛋臉,年輕的時候必是個美人。隻是,再好的容貌也敵不過時間和生活的磨壓。曾經清澈的雙眼,因長年熬夜做繡活,如今已帶上明顯的紅血絲;笑的時候,眼角會露出幾條清晰的魚尾紋;太陽穴兩邊還有幾點黃斑;皮膚有些發黃,並看得出有鬆弛的痕跡;手上的皮膚也很粗糙,而且因長年做家務活,手背上的青筋微有些浮起;身上雖不胖,但早已不見少女的苗條,整個人看著有些粗壯浮腫,是標準的中年婦女身材。明明才三十出頭的女人,看著卻像四十歲一般。

    白文蘿心裏發酸,卻也不知該說什麽好。芸三娘隻道她還為家裏的生意擔憂,便又安慰了幾句。還說怎麽也還有她舅舅留下的那些銀子呢,除了上次花的外,還剩一百多兩,不少了。而且這鋪子的生意若是過了今年還好不了的話,她就打算或者租給別人,或者改做別的什麽,反正總有路可走。

    時間刷得飛快,日子就這樣深居簡出的過著,生意依然冷冷清清。轉眼,半年就過去了。外麵那些閑言碎語早就淡了下去,隻是鋪裏的生意依舊不好,不過後來倒是接到了不少繡活,於是他們家的日子又慢慢恢複了往日的模樣。

    這段時間裏,趙武曾借著找白文軒,來他們家幾次,而且每次都會帶上幾個小玩意兒過來。有時是幾個琉璃珠子,有時是用草葉做成的小動物。有一次甚至還帶來一支小珠花,拿來後就偷偷放到白文蘿跟前,還邊帶著解釋說是他路上撿到的,他家裏也沒誰適合帶這個,就給她了。過後芸三娘知道了這事,笑得很開心。

    然而,這段時間,劉嬸卻很少來她們家。偶爾來看看也都是匆匆就走了,直到外頭那些話淡了下去,她過來的次數才多了起來。倒是蕭蜜兮一開始就過來了幾次,一來是找白文蘿學那個灑線繡,二來像是怕她這段時日會不開心,便多來陪她幾次。隻是每次待得時間也不長,好像怕會被家裏說,所以那灑線繡也學得半會半不會的。

    白文蘿倒都不在意這些,芸三娘接的繡活多了以後,她便也就開始幫起忙來。有沒有人來,影響不了她的心情。她在意的隻是她娘和弟弟能過得好,這就行了,她一直就是如此。

    很簡單,也很冷漠。

第四十七章 看到不該看的

    七月二十這日是芸三娘哥哥的忌日,正好是中元節剛過沒幾天,往年芸三娘都是在中元節那天就帶著一雙兒女提前去上墳的。不過今年因為那幾日連著下雨,所以便一直等到了忌日那天,才準備好東西,雇了輛馬車,帶著白文蘿和白文軒上墳祭拜去。

    誰知那馬車走到半路的時候,芸三娘才發現香燭少了一支。

    “這附近也有賣香燭的,我下去買吧,娘先過去,這離舅舅的墓也不遠了,我回去買完再走過去也花不了多少時間。一會要有順路的馬車,我再順搭一程。”白文蘿撩開車簾子往外看了看,雖然已經是城外了,但也沒走多遠,還是能看到城外的那幾處房子。而且西涼城普通人家的墓地基本是集中在城外幾處的,因為中元節附近那幾日下雨的關係,所以倒有不少人家同他們一樣,都是等到這幾天才來上墳,順路車肯定有不少。

    芸三娘也往外看了一眼,今天的天氣晴朗,路上煙塵飛揚,因此去上墳的人還真不少。有抗著鋤頭,挑著簸箕,拿著香燭紙錢等一路走過去的;也有跟他們一樣,準備了東西,雇了馬車,一路搖搖晃晃坐過去的。

    “行,那你買了就趕緊過來,娘先過去給你舅舅的墳墓修整一下,前幾日下了雨,估計衝下了不少土。”芸三娘說著就點了點頭,給白文蘿撩開車簾。

    “我跟姐姐一塊兒去。”看著外頭熱鬧,白文軒小孩子心性又出來了,便也要跟上。

    芸三娘看了他一眼,本想駁回的,可一想難得讓他出來這一次,前些日子把他拘得緊了,每天從書院回來就哪都不讓他去,看是悶壞了。這麽一想,心裏一軟,便不由得開口叮囑道:“那你可好好跟著姐姐,別亂跑。”

    “知道了。”白文軒興奮地點著頭,說著就頭一個先蹦下車。

    “好好看著他。”看著姐弟兩都下車後,芸三娘又不放心地叮囑了一句。

    白文蘿點著頭,看芸三娘坐的馬車駛開後,才對白文軒道:“就是去買支香燭你還跟著幹什麽。”

    “嘿嘿……剛剛看到那賣香燭附近有了好多草從,我想去找隻蟋蟀。”被白文蘿看了一眼,白文軒傻呼呼地笑了一下,就老實招了。

    “哪有時間給你找蟋蟀。”白文蘿瞥了他一眼,既不是讚同,也不是反對,說著就已經往回走了。

    “嘿嘿……我就是瞎找找,找不到就算了。”白文軒趕緊跟了上去,討好地說道。

    沒多會,兩人就走到那賣香燭的地方,這兒雖是在城外。但因為西涼的人口多,地方大,又是毗鄰京州,所需的商品流通自然比較頻繁,所以常常有些外地來做買賣的人來不及進城,就暫時在這地方落腳。久而久之,這裏就慢慢形成一條小規模的商業街道。有小飯館,有小客棧,也有小雜貨店。

    因為中元節剛過,上墳的人還未減少,所以這條街上的雜貨店,便把紙錢香燭什麽的都擺在店外頭來招攬顧客。白文蘿剛走過去,那店老板才招呼完幾位顧客,一瞅又有客人上門便笑眯眯地問需要什麽。白文蘿說了芸三娘準備的那種香燭,那店老板在攤位上找了找,發現剛賣完,便賠笑這說道:“姑娘歇歇,我這就去裏頭拿出來,馬上馬上。”那店老板說著也不等白文蘿點頭,趕緊招呼鄰居幫他看一會,就急急忙忙往店內跑去了。

    因為這家雜貨店是在這排房子的最外頭,能看得到那邊的雜草長得很茂盛,而這一排房子後麵似乎也都是荒坡野地。白文軒早瞅著這個機會,溜到邊上找他的蟋蟀去了。見他走得也不遠,白文蘿便隨他去,沒一會,那店老板就把她要的香燭拿出來了。付錢後,她正要叫白文軒,隻是還未開口,白文軒就有些神神秘秘地跑到她身邊,拽著她的袖子悄悄地說道:“姐姐,你快過來看看,是那匹馬。”

    “哪匹馬?”

    “噓,小聲點兒。”白文軒拉著她,很小心地把手指放在唇邊。

    瞧他這神神秘秘地樣子,白文蘿皺了皺眉,心裏也有些疑惑了。於是便跟著他順著那房子邊,朝後麵悄悄走去。就快走到那牆角處的時候,不等白文軒朝她做止步的動作,白文蘿就已經停下了腳步。這周圍的草叢很高,還堆有一些碎磚頭和石塊,是很好的遮擋物,而外頭的行人都是匆匆路過,所以倒沒什麽人往這邊注意。

    此時白文蘿已經知道白文軒叫她看什麽了,從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後,她就大約估計了一下距離,然後利用雜草的遮掩,迅速往那探出頭看了一眼就縮了回來。

    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是常跟在李敞之身邊的那個小廝,另外一個估計也是他身邊的奴仆。另外還有四匹馬,三匹棕色,一匹白色。那小廝正在給那匹白馬喂東西,白文軒肯定是認出了那匹白馬,伯爵府大公子的坐騎,年前的時候,他差點死在那匹馬的四蹄下。

    她和白文軒對望了一眼,這會那邊的兩人說話的聲音變得稍大了起來。

    “這管不管用?”其中一個人有些緊張地問道。

    “肯定管用,我特意去問人找了這東西,不管是雪雲寶馬還是黑雲寶馬,都逃不了……這次咱公子指定能贏他!”那小廝有些得意地說道。

    “那就快點,別一顆一顆的喂了,一會那伯爵府的大公子馬上就回來了,這要被發現了,公子肯定會把這事全推到咱倆身上的!”那人似越來越緊張,催促的聲音不由得又大了幾分。

    “我知道,就好了就好了,別嚷嚷,怕人家不知道啊!”

    聽到這,就知道不是什麽好事了。白文蘿輕皺了皺眉,就碰了碰白文軒,示意他離開這裏,這要被人發現了又是一場麻煩。

    白文軒有些愣住,其實他剛剛找蟋蟀的時候,不想會看到後頭的那幾匹馬,後來又瞅見兩個鬼鬼祟祟的人跑到那幾匹馬附近。他當時還以為是有人要偷馬,可心裏又不太確定,就悄悄拉了他姐姐過來看,卻不想就聽到了這種事。不用想也知道,那兩人這是在給那匹白馬喂什麽不好的東西呢,他們還說了要贏什麽的……這種事是不對的,他在心裏對自己說。

    可這會白文蘿在他胳膊上稍稍用力抓了一下,一臉嚴厲地看著他,眼中是不可違抗的命令。

    白文軒終於垂下眼,慢慢轉身,乖乖順從了白文蘿。卻不想,剛走幾步,他腳步一個不小心,被埋在草叢裏的石塊絆了一下,反射性地就啊了一聲!

    那邊,正說話的兩人一下子靜了下來。

    白文蘿立即抓住白文軒的胳膊拉著他往外跑,而那兩人這會也反應了過來,趕緊喊了一聲“是誰!”,同時就往這跑了過來。畢竟他們離這牆角的距離,比這牆角離外頭的距離要短很多,就算剛開始愣了一下,但也耽誤不了多少時間。於是,那小廝終還是看到的白文蘿的背影。就待他們打算要追過去的時候,李敞之身邊的隨從忽然從另一邊走出來,一瞧他們竟沒待在馬匹旁邊,也不知那事辦妥了沒有,便趕緊走過來低聲喝道:“你們事辦好了沒有,公子爺們可是快出來了!”

    兩人剛要追過去的腳步一下子停了下來,一臉心虛地看著那個隨從,滿是緊張地點著頭。

    那人看出不對勁,眯了眯眼就問道:“難道被人看到了!”

    兩人支支吾吾地不敢說,眼睛在兩邊瞅去。

    “混賬!是被什麽人看到的,是伯爵府那邊的人?”

    “不是,就是兩小孩,我……”那小廝趕緊搖頭,正要解釋,卻這會李敞之同幾位公子爺走了出來。他們趕緊把這話打住,詳裝起笑臉迎了上去,亦趨亦步地跟在旁邊伺候著。

第四十八章 隱 患

    兩人一直跑出去好遠,混入路上那三三兩兩的行人裏頭。.白文蘿才回頭瞅了一眼,見沒人追上來後,終於放慢的腳步,改了快步走。

    “姐……”白文軒有些懼怕地看著白文蘿陰沉的臉,也不敢掙脫開她的手,一直任她緊緊抓著自己的胳膊,這一路上衣服也被扯得有些歪歪扭扭的。

    “嗯,沒事了,快走吧,娘該等急了。”白文蘿放開他的胳膊,臉色放緩了下來,稍稍替他整了整衣服,就拉著他的手快步走去。

    “姐姐剛剛……”白文軒一邊跟上白文蘿的腳步,一回頭往後看了看,憋了好一會才有些遲疑地開口,隻是還沒等他把話說完,白文蘿馬上就打斷了他的話:“剛剛我們隻是去買了香燭,這會得去給舅舅上墳去,走快點,早點過去還能幫娘幹些活兒。”

    白文蘿說完也不看他,又加快了腳步,幾乎是扯著白文軒往前趕。

    “姐……姐姐,別拽我了,我自己走,你別累著了。”白文軒幾乎是一路小跑著跟著白文蘿,隻是這麽走了一會後,他便看到白文蘿那單薄的身子,後背已沾濕了許些汗漬,呼吸也微有些急喘起來。

    聽他這麽一說,白文蘿便稍稍放慢了腳步,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前後三三兩兩的行人,然後才說道:“那你就乖乖跟著,別去找什麽蟋蟀了,免得讓娘擔心。”

    “我知道啦。”跟白文蘿相處久了,他明白那句話還意指什麽,便有些委屈地嘟了嘟嘴道。

    白文蘿扯了扯嘴角,終於露出個笑容,放開他的手道:“走吧,趁著沒到中午,天還涼快些,不然一會大太陽一出來,很容易中暑的。”

    於是,姐弟兩走了約兩刻鍾後,便來到了他們舅舅墳邊。此時芸三娘已經給那墳墓培上了新土,也把周圍修整了一番,還折了幾支嫩綠的新枝插在墳頭上。見他們過來後,便開始把之前準備好的酒食果品等物品擺上,祭供在墳前,再點燭上香,然後叫白文蘿和白文軒過來一同將紙錢焚化,最後叩頭行禮。

    做完這一切後,芸三娘便讓兩個孩子把帶來的酒食吃了,然後起身看著那煥然一新的墳墓一眼,似輕輕歎了一句,看著姐弟兩吃得差不多後就開始準備回家。

    回去也是坐來時的那輛馬車走的,因為這個時節暑氣大,上墳回來就快中午了,那一路上也沒幾處遮陰的地方。芸三娘生怕兩孩子中了暑氣,所以早上雇馬車的時候便一同付了來回的錢。

    隻是當那馬車帶著他們搖搖晃晃,差不多走到剛剛白文蘿買香燭的那地方後,慢慢就停了下來。

    “大叔怎麽停了?”芸三娘撩開簾子問了一聲。

    “前麵也不知出了什麽事,圍著好多人呢,這瞅著馬車過不去啊。”那車夫扇著草帽,擦著額頭上的汗珠,回頭說道。

    “那怎麽辦?能不能繞過去?”芸三娘往前一看,那裏果然圍了好多人,幾乎把道路都堵住。他們前麵還停了兩輛馬車,而這會有一輛馬車正開始往旁邊繞去了。

    “繞是能繞,不過這得麻煩大嫂子帶著孩子先下去一趟,我這車不太好,邊上又不好走,還有坡,勞你們幾位先走過去等我一會行不。”

    芸三娘一看前麵那輛馬車裏也是有人下了車,那馬車才往旁邊繞過去的。眼下中午將近,外頭的陽光看著已經有些刺眼了,這車內也悶熱得緊。再耗下去的話真怕孩子會鬧出病來,她便點了點頭,就叫白文蘿和白文軒都隨她下車去。

    白文蘿聽說前麵出了事,一瞧又是這個地點,心裏頓時就生出許些不好的感覺來。雖還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直覺跟她和白文軒剛剛看到的事脫不開關係。果然,下車往那走過去後,根本不用問,光聽周圍人的議論就知道她心裏的猜測沒有錯。

    “怎麽回事,怎麽都堵在這了?後頭都過不去了!”

    “沒看著那輛大馬車就停在這嗎,還有那一堆下人擋著。您哪,該繞還是繞吧,人家府裏的大公子從馬上摔下來了,不知是死是活呢。”

    “什麽大公子?”

    “嗨,就是那伯爵府的大公子,騎馬不小心,摔了。”

    “啥伯爵府?”

    “真是,你怎麽啥都不知道,得嘞,一會你進了西涼城打聽打聽就知道了。哦,抬出來了,抬出來了,趕緊讓開讓開……”

    芸三娘帶著白文蘿姐弟兩才剛走近去,正好就看到有兩人從旁邊一家小客棧那抬著一副擔架走了出來。人群不自覺地就往後退了幾步,讓出一大塊空地。白文蘿看到那擔架上躺著一個昏迷不醒的年輕公子,身上很狼狽,隻是那擔架旁邊還跟著好幾個人,遮住了大部分的視線。雖看得不太清楚,但確實是那天在流金街看到的,那個騎在白馬上的年輕公子。隻見那頭上和手上都包著紗布,一條右腿上還夾著幾塊木板,衣衫上沾著土,紗布上沾著血。

    那擔架一被抬出來,候在外頭大馬車邊上的下人趕緊就圍了上去,七手八腳,緊緊張張地幫忙一塊抬上了馬車。

    圍觀的人似都不敢隨便說話,周圍很靜,隻有伯爵府那些人忙亂進出的腳步聲,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不時低喝怒斥的聲音。擔架被安全抬上馬車後,沒一會,那馬車就在那管家的催促聲和囑咐聲中開始往西涼城跑去。

    人群這才開始陸續散開,芸三娘便也說道:“咱走吧,別在日頭底下曬久了。”

    白文蘿應了一聲,正要跟上,隻是發覺站在她旁邊的白文軒似乎沒動晃。她一偏頭,就看到白文軒的臉色有些發白,眼中帶著一絲愧疚,卻一直默不作聲。白文蘿趁著芸三娘走在前麵沒察覺,就趕緊拉住他的胳膊,壓低了聲音,語氣篤定地對他說道:“這事跟你沒絲毫關係,別胡思亂想!”

    白文軒看了他姐姐一眼,沒做聲,咬了咬唇,又垂下臉。

    見他這樣,白文蘿便又接著低聲說道:“那是他們之間的事,沒有這一次也會有下一次,不可能每次都能讓你看到。”

    “可是……”白文軒抬起頭剛要說話,卻又忽然住了口,眼睛直愣愣地瞅著前麵。

    白文蘿馬上順著他的眼光看過去,不想就看到了那個小廝,還有另外一個幫凶,正是之前給那白馬喂東西的那兩人。她看過去的同時,他們也正往這邊看過來,眼神非常不好。

    白文蘿心中一凜,趕緊垂下臉,抓住白文軒的手道:“別管他們,咱走咱的,娘都走遠了,一會得喊咱們了。”

    白文軒有些害怕地握緊了白文蘿的手,眨了眨眼睛,沉默地跟著白文蘿朝他娘走過去。

    從那小廝旁邊過去的時候,他果然不敢怎樣。隻是卻一直緊緊盯著白文蘿和白文軒的背影,直到他們上了馬車。

    “難道之前就是那兩孩子看到的!”那小廝正在心裏天人交戰的時候,李敞之身邊的那個隨從又走了過來,冷不丁地開口道。

    那小廝嚇一跳,想要否認又不敢。今天的事情鬧大了,公子原本隻想捉弄一下那伯爵府的大公子的。卻不想他把藥下多了,那馬竟忽然發起狂來,一下子就把人給甩了出去。然而,就算是這樣,這事也是神不知鬼不覺。剛剛那匹馬早有人找借口給解決了,而且那藥,再過兩時辰,就什麽也查不出來。可偏偏這事竟讓人給看到了,萬一透露了出去……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李家雖然是西涼城的首富,可撐死了也隻能算是爆發戶,根本不可能同那百年世家比。而且那伯爵府不僅有禦賜的爵位,他們族裏在朝為官的人也不少。今天這事,原是小輩們之間的較量,可若被人查出,是下了黑手的話……而公子若知道他做的事出了紕漏……

    “原是想饒了你們兩的,但出了這事,為以防萬一,這事得跟公子說了。”那隨從冷哼一聲,也不顧那兩小廝苦苦求情,就往客棧內走去。

    李敞之的手指一聲一聲輕輕敲在桌麵上,他已經這麽敲了快一刻鍾,卻什麽話也不說。那兩小廝跪在他跟前幾乎抖得不成樣子了,他才猛的站起身,抬起腳就狠狠踢了過去。連踢帶罵地發泄一通後,又把桌上的茶具呼啦地全掃到地上,清脆地碎裂聲似乎稍稍舒緩了他暴躁的心情。他深深呼吸了一下才說道:“那婆娘先是跟我搶了那古納小子,現在她的賤種又來壞我的事,還真是巧得很啊!好!很好!”

    那小廝看著自家公子那咬牙切齒的模樣,嚇得肝都抖了,身上又疼得緊,這會連求饒的話也不敢開口。而李敞之忽然又轉過頭來問道:“你剛剛說,那丫頭多大了?”

    “回公子,大,大概,十三那樣。”

    “哦,十三啊,不算小了。”李敞之摸著下巴,麵上露出陰霾之色,冷笑了幾聲,然後就說道:“回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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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很好看 -最愛小土貓- 給 最愛小土貓 發送悄悄話 最愛小土貓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4/09/2011 postreply 03:58: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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