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屍衣》第二部 作者:魯班尺 (出喝酒提供)


  第二部 天門鬼穀

  第七十一章 湘西夜宿

  此去湘西,水路可由景德鎮乘船沿長江上行至嶽陽上岸,過常德進入湘西,陸路則由婺源一路西行,乘長途汽車跨鄱陽越洞庭,直至湘西,雖路途遙遠,但時間能夠節省許多,最後寒生還是決定走陸路。
  他倆先到了婺源縣城,由此再乘坐長途汽車,中午時分,他們乘上了開往南昌的長途客運班車。
  候車室的角落裏,一個懷抱嬰兒的老者站在那兒望著班車駛離的背影,自言自語道:“此去天門山路途遙遠,這段路上倒也不會有事,惟有進入湘西境內才可能遭遇凶險,我就在湘西的必經之路上暗中等候他們吧。你說呢,才華?”
  鬼嬰咧開了嘴巴,伸出舌頭舔了舔嘴唇,叫了聲:“媽媽。”

  寒生與一清連續奔波了三日,這一天終於來到了常德,由此再西行便是進入湘西境內了。
  湘西地處雲貴高原東北邊緣與鄂西山地交匯地帶,境內山高林密,河穀深壑,大小溪水河流千餘條,主要有酉、澧、武、沅四大水係。
  七十年代,湘西交通仍然十分閉塞,山路崎嶇,人煙稀少。寒生和一清向老鄉打聽好通往武陵山脈的天門山的路,便開始了步行。
  當天黃昏時分,他倆來到了一條大河邊上,遠處有農戶人家,兩間半草屋,夜幕中炊煙嫋嫋。
  寒生他倆走近草屋,站在了籬笆牆外,高聲道:“請問有人麽?”
  那半間草房是農戶家的火塘間,炊煙就是從那兒冒出來的,一個老婆婆紮著一條舊圍裙邁出門檻,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
  寒生上前,說道:“老婆婆,我們是行路之人,見天色已黑,路又不熟,想在您這兒借宿一晚,可以麽?”
  湘西山區素來民風彪悍,但卻是也十分好客,一般見行路之人是決不會置之門外的。
  “你們這是從哪裏來,做麽事去咯?”老婆婆問道。
  寒生回答道:“我們從江西來的,要去天門山。”
  老婆婆驚訝道:“那可還遠著呐。”
  老婆婆請他倆進門來到東屋,並點上了一盞小油燈。寒生環顧左右,屋子裏十分簡陋,除了一張床和幾件鋤頭等農具之外,幾乎沒有什麽家具,看來湘西山區還是比婺源要貧窮許多。
  “婆婆家裏都有什麽人啊?”寒生問道。
  老婆婆說道:“老伴早都過世了,隻有一個兒子,出去打獵還沒有回來,你們兩個就擠東屋的這張床吧,兒子回來同我睡。”
  寒生一驚,正欲分辯,卻不知如何開口。
  “好的,多謝阿婆。”這邊一清已經滿口應承下來了。

  山裏農家的晚飯很簡單,一碟泡菜,半碗辣子,玉米麵糊糊,寒生與一清走了一天山路,早已饑腸轆轆,吃的蠻香的。
  老婆婆的兒子打獵沒準什麽時間趕回來,婆婆坐在一旁陪著聊天。
  寒生出門謹記著吳楚山人的話,方才一進門時就已經留意觀察了,這家農戶屋裏還是有灰塵的,天棚上也垂下來了不少的蛛塵絲絲,因此寒生斷定此人家裏沒有養蠱。
  寒生問道:“聽說湘西夜晚有趕屍的經過,你們會經常遇見嗎?”
  老婆婆搖了搖頭,說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當年我老伴就是死在了外鄉,最後趕屍回來家的,現在已經很少見到了,一年也遇不上一回。”
  “聽說趕屍要帶隻黑貓,為什麽呢?”寒生感興趣的問道。
  “也並不是全黑的,它的眉毛必須長有白毫才行,在行內管它叫作‘屍貓’,一般人家是不敢養的,隻有趕屍匠才養,這種貓很少,價錢也很貴的。”老婆婆講道。
  “婆婆,給我講講你們湘西的趕屍吧,聽起來很新奇呢。”寒生懇求道,他與生俱來對這些神秘事物既有些恐懼又感到格外的好奇。
  老婆婆平時極少見到來客,見寒生又是天真純樸的樣子,便打開了話匣子說了起來:
  “聽老一輩兒說,相傳幾千年以前,湘西大苗山的祖先阿普,苗語就是公公的意思,帶兵在長江邊與中原漢人對陣廝殺,直至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最後戰敗要往湘西大苗山撤退。當士兵們把傷兵都抬走後,阿普對身邊的軍師說,我們不能丟下戰死在這裏的弟兄不管,你用點法術讓這些好弟兄回歸故裏吧。阿普的軍師說,好吧,你我改換一下裝扮,你拿陰鑼在前麵引路,我在後麵督催。於是軍師裝扮成阿普的模樣,站在戰死的弟兄們的屍首中間,念咒禱告神靈後,對著那些屍體大聲呼喊,死難之弟兄們,此處非爾安身斃命之所,爾今枉死實堪悲悼,故鄉父母依閭企望,嬌妻幼子盼爾回鄉,爾魄爾魂勿須彷徨,急急如律令,起……原本躺在地上的屍體一下子全都站了起來,跟在阿普的陰鑼後麵規規矩矩向南走。敵人的追兵來了,阿普和軍師連手作法引來了大霧,將敵人困在了霧裏。因是阿普軍師所‘司’,就是實施的意思啦,是他的法術讓大家脫的險,自此苗家又把他叫‘老司’。阿普老司最後所用的禦敵之實乃‘霧術’,而‘霧’筆畫太多難寫,於是改寫成一個‘巫’字取而代之,上麵一橫代表天或者霧,下邊一橫則代表地,而中間的那一豎就表示符節了,豎的兩邊各站有一個人,右邊那個代表阿普,左邊那個代表阿普老司,意思是要兩個人聯合起來才能作巫術趕屍,這就是湘西趕屍最早的起源了。”
  “那麽後來呢?”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婆婆笑了笑,接著說道:“在湘西沅江上遊一帶,地方貧瘠,窮苦人多赴川東或黔東地區,作小販、采藥或狩獵為生,那些地方多崇山峻嶺,山中瘴氣很重,惡性瘧疾經常流行,生活環境壞到極點,除當地的苗人以外,外人是很少去的。死在那些地方的漢人,沒一個是有錢人,而漢人在傳統上,運屍還鄉埋葬的觀念很深,但是,在那上千裏或數百裏的崎嶇山路上,即使有錢,也難以用車輛或擔架扛抬,於是有人就使用大苗山趕屍這一比較便宜的方法運屍回鄉了。”
  突然間,寒生心中一凜,心中疑竇頓生,這老婆婆怎麽會懂得這麽多?而且講起趕屍時的用詞和語氣,簡直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這決計不是一個普通農村老太婆所能夠描述得如此詳盡的。
  江湖險惡,吳楚山人的警告在寒生的耳邊響起。
  寒生正思索著,老婆婆問道:“天門山在湘西武陵山裏,你們從江西大老遠去做什麽?”
  寒生回答道:“我們是尋人的。”
  婆婆問:“家裏有人走丟了麽?”
  “不是,我們想去尋找一個叫作‘湘西老叟’的人,婆婆聽說過麽?”寒生說道。
  “湘西老叟?當年聽我那死老頭子說起過,漢人叫湘西老叟,苗人則稱呼為‘老司’,就是阿普老司,大苗山的黑巫師。”老婆婆說道。
  寒生一聽暗自高興,忙問道:“您知道他還活著嗎?”
  老婆婆奇怪的望了寒生一眼,說道:“當然活著,老阿普老司死了,他的兒子就成了新的阿普老司,兒子死了還有孫子,祖祖輩輩都是阿普老司。”
  哦,原來是這樣啊,阿普老司,也就是湘西老叟原來是世襲的,苗疆的黑巫師,怪不得能夠解救肉屍呢,寒生感覺這次入湘西肯定會有收獲的。
  老婆婆燒了些熱水端來,“長途行路之人睡前燙燙腳,可以很好的恢複疲勞,對第二天上路很有好處。”老婆婆說道。
  寒生和一清洗漱完畢,準備就寢。
  連日來,寒生一路顛簸疲憊,困得眼皮都睜不開了,自己的心中還反複告誡著,一清夜裏會有一個時辰變回明月的,自己要當心不要碰到人家,但是仍舊頭一挨到枕頭就睡過去了。
  一清也累的一頭栽倒在床上,老婆婆端走了油燈,輕輕帶上了房門。

  是夜,月色如水,天地間一片清涼。
  月光透過窗子溫柔的灑在了床上,寒生仍在熟睡著。
  亥子交更之時,月光下,一清的雙峰漸漸隆起,隻聽得一聲長噓,明月自床上坐了起來……
  明月環顧四周,目光最後落在了寒生的臉上。她默默的端詳著躺在身邊的寒生,那是一個渾身散發著青年男人氣息的軀體,她的臉上飛起了兩朵紅暈,鼻子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幾口,然後輕輕的長歎了一聲,爬起身來,邁到床下,穿好了鞋子,推開房門,來到了院子裏。
  她強抑製住自己的心跳,反複告誡自己,她愛的是那個一見鍾情的書生,但是不知為什麽,她感覺寒生這個人骨子裏仿佛有一種極吸引人的地方,難以言表,而這正是那書生身上所缺少的東西,是什麽,她說不上來,這是她生命中遇到的第二個男人。
  月光下,明月久久的站立在那兒,俏麗的容貌,凝脂的肌膚,凸起的雙峰,猶如一尊玉像般亭亭玉立,她在等,等這一個時辰過去,如果現在就回到床上去,她怕自己會……
  不遠處的一株古樹下,一個人站在陰影裏,屏住了呼吸,默默的望著月下的姑娘,此人懷中露出來一隻碩大的黑色貓頭,目光犀利,雙眉間生有數根白毫。


  第七十二章 殘兒

  月光下的明月突然身子輕微一顫,鼻子連續的嗅了嗅,臉慢慢的轉向了那株大樹,然後移步走了過去,同時輕聲呼喚道:“出來吧。”
  樹下之人見行藏已露,便由陰影中走出來。
  這是一個青年男子,約有二十五六歲,一身土布黑褂,黑色纏頭,背著一個小竹簍,濃眉凸鼻,雙目炯炯有神,懷中的那碩大的黑貓兩隻銅鈴般的眼睛警惕的盯著明月。
  “姑娘,你是誰,從哪兒來?”那人問道,一口的湖南口音。
  明月對他隻是輕輕一笑,說道:“我餓了。”
  青年男子忙從身後背簍中取出一個報紙包,打開後是一隻油光光的熟雞,他將雞遞過來,明月一把抓過,拽下一隻雞腿便塞入口中咀嚼起來。
  望著姑娘狼吞虎咽的樣子,青年人想,這女孩兒一定是餓壞了,真是可憐啊。
  須臾,一隻雞已經被明月吃光,甚至雞骨頭都沒剩下。
  “你是誰,深夜怎麽在此,而且餓成了這個樣子?”青年人關切的問道。
  明月道:“我是借宿在這家農戶中的,出來找點吃的。”
  那人笑了,說道:“我就是這家農戶的主人,深夜從外鄉趕回來,我叫殘兒。”
  明月咯咯的笑了起來,說道:“這名字好奇怪啊。”
  殘兒癡癡的望著明月,心道,趕屍多年來,足跡踏遍湘西,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俊俏的姑娘,連說話的語音和笑聲都這麽的好聽,她就像是個仙女一樣。
  殘兒臉紅道:“我自幼不會走路,到了八歲才行走得穩,所以我娘叫我殘兒。”
  月如銀盤,懸掛中天,殘兒趕路回來,此刻卻不想回房,心中隻是願意與姑娘單獨多待些時間。
  “姑娘,你叫什麽名字?”殘兒小心翼翼的問道。
  明月回答道:“明月。”
  真的就是那天上的月亮啊,殘兒想。
  “你會多住些日子麽?”殘兒問。
  “明天一早就要趕路,去武陵天門山。”明月說道。
  “那很遠呢,去幹什麽?”殘兒問道。
  明月莞爾一笑,說道:“找湘西老叟。”
  殘兒一聽,吃了一驚,說道:“湘西老叟就是阿普老司,多年前就已經隱居鬼穀洞了,這許多年都沒有人再看見他了,況且前往天門山途中艱辛非明月姑娘可以承受的啊。”
  明月一聽,一絲愁雲襲來,麵色憂鬱起來。
  殘兒心中不由得一疼,頓時熱血上湧,大聲說道:“姑娘若是要去,殘兒願意帶路。”
  “喵……”殘月懷中的大貓忿怒的吼叫了起來。
  “殘兒回來啦。”草屋門口出現了老婆婆的身影。
  “娘,是殘兒回來了。”殘兒答應著,與明月走回到了院子裏。
  老婆婆見到殘兒身邊的這個漂亮的姑娘,吃了一驚,問道:“這位姑娘是……”
  殘兒笑道:“娘,明月不就是在咱家投宿的客人麽?”
  老婆婆詫異的望望明月,更加奇怪的說道:“今晚就隻有兩個江西來的男人借宿呀。”
  殘兒扭頭看了看明月,疑問的目光注視著她,懷中的大黑貓凶巴巴的盯著明月,突然從殘月的懷裏“嗖”的躥出,兩隻銳利的前爪搭上了明月高聳的乳峰……
  明月頓時嚇得花容失色。
  殘兒大驚,急喝道:“黑瞳,住手!”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就在這時,明月高聳的雙峰突然癟了下去,臉孔急速的扭曲,麵前赫然是一個醜陋猥瑣的五十來歲的那人,原來時辰已到。
  屍貓黑瞳撲了個空,站在屋前的地上呼呼喘著粗氣,眼睛死死的盯著一清。
  殘兒和母親俱是萬分驚愕,母子倆麵麵相覷,作聲不得。
  “他是一清師傅。”寒生從屋裏走出來道,外麵的說話聲音驚醒了他。

  回到屋中,老婆婆燃起了油燈,寒生開始解釋事情的原委。
  原來是這麽回事兒,殘兒娘倆終於鬆了口氣。
  “殘兒哥是趕屍的麽?這隻大黑貓就是婆婆說的那種屍貓吧?”寒生問道。
  殘兒點了點頭,說道:“我自十歲起開始隨我爹做趕屍送喜神這個行當,不過現在生意很少了。在我們湘西民間自古以來就有趕屍的傳統,學這行的,必須具備有兩個條件:一膽子大,二是身體好,而且還要相貌長得醜一點。我從小膽子不大,身體也弱,相貌上也比一般人要漂亮許多,所以並不符合趕屍人的條件。”說到這兒,殘兒偷偷的瞥了一眼一清。
  殘兒見一清沒什麽反應,就又接著說下去:“因為我爹是趕屍匠,所以我盡管不太符合條件,但還是做了這一行。開始學藝先要望著當空的太陽,然後旋轉,接著突然停下,必需馬上分辨出東西南北,倘若分不出,就說明在夜晚趕屍時分不出方向來。另外屍體畢竟不是活人,遇上較陡之高坡,屍體自己爬不上去,趕屍匠還得一個一個的往高坡上背和扛,所以體力也要好。老爹為鍛煉我的膽量,把一片桐樹葉放在深山的墳丘上,黑夜裏讓我一個人去取回來,說這樣才有勝任趕屍匠的膽量。”
  “那怎麽趕呢?”寒生興致勃勃的問道。
  “我們趕屍匠的家裏,跟一般農民一樣,一般是分辨不出來的。隻有接到趕屍業務時,我們才將自己裝束一番,前去趕屍。雖說是趕屍,但平常比較忌諱趕屍這個詞,內行人請我們趕屍,都是說請去‘走腳’。我們用一張特製的黃紙,將死人的名字、出生年月、去世年月、性別等等都寫在這張黃紙上,然後畫一張符,貼在這張黃紙上,最後將這張黃紙藏在自己身上。趕屍時的穿著也有講究,不管什麽天氣,都要穿著一雙草鞋,身上穿一身青布長衫,腰間係一黑色腰帶,頭上戴一頂青布帽,腰包藏著一包符。這種符和道士的符不一樣,是在黃紙上用朱筆畫上一些象形文字,途中遇到意外情況,便將這種符朝西掛在樹上或門上,有時也燒灰和水吞服,視情況而定。”殘兒解釋道。
  寒生插嘴道:“死人真的會走?”
  殘兒笑了笑道:“死屍自己當然不會走,你要用功力催動才行。”
  “什麽功?”寒生問。
  “總共有三十六種功,第一是‘站立功’,首先要讓死屍能站立起來,第二是‘行走功’,也就是讓屍體停走自如,第三是‘轉彎功’,也就是屍體走路要能轉彎。另外,還有‘下坡功’、‘過橋功’、‘啞狗功’等等。‘啞狗功’非常有用,可使沿途的狗見著屍體不叫,因死屍最怕狗叫,狗一叫,死屍就會驚倒。特別是當狗來咬時,死屍沒有反抗能力,會被咬得體無完膚。最後一種功是‘還魂功’,還魂功越好,死屍的魂還得越多,趕起屍來便特別輕鬆自如。這種‘還魂功’,實際上是用我們湘西特產的一種草藥撒在屍體口鼻和身體上其作用的。”
  一清聽的直咂舌,對殘兒流露出敬佩的目光。
  殘兒見之心中熱乎乎的,仿佛已經透過了一清醜陋的軀體,看到了明月那俊俏的麵龐和讚歎的表情。
  他接著講下去,好像是專門為著明月而解說的:“我們這種行當,隻有在湘西才行得通。因為隻有湘西才有‘死屍客店’,而且隻有湘西人聞見趕屍匠的小陰鑼聲知道迥避,並會主動把家中的狗關起來,否則,狗一出來,便會將死屍咬爛。湘西的村子外都有路,不會穿村而過,死屍是斷然不能入村的。”
  “死屍還要住客店?”寒生饒有興趣的問道。
  “當然,這種客店隻住死屍和趕屍匠,一般人是不住的。客店的大門一年到頭都是開著的,因為兩扇大門板後麵,是屍體停歇之處。趕屍匠趕著屍體,天亮前就到達客店,夜晚悄然離去,白天,屍體都在門板後麵整齊地倚牆而站立,遇上陰雨天不好走的時候,也有可能就在店裏停上幾天幾夜呢。”殘兒興致盎然的說道,不時地拿眼睛瞟向一清。
  “那屍貓是做什麽用的呢?”寒生問道。
  殘兒有點尷尬的說道:“這是我們趕屍人的秘密,是不許外傳的。”
  寒生點點頭,便不再問下去了。
  “明月每天夜裏都會出來的嗎?”殘兒找準時機問道。
  寒生心情沉重說道:“是的,但恐怕留給明月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那我明天一早就帶你們去天門山,有好幾天的路程呢。”殘兒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第七十三章 太極土卵

  經過了兩天的將息和療傷,吳道明和無名師太的經絡已經完全打通了,兩人的功力都已恢複如初。朱彪這兩天哭喪著臉,小心伺候著,希望他倆傷愈後盡快去找回孩子。
  這天早上,吳道明盤腿坐在床上運氣一周天,感覺神清氣爽,不由得哈哈笑將起來。
  師太從被窩裏鑽出頭來,睡眼惺忪的問道:“道兄,你笑什麽?”他倆兩天前從靈古洞回來就已經同居了。
  吳道明說道:“師妹,我在盤算著,今天我們可以去太極陰暈了。”自同居後,吳道明把師太的叫法改了一個字,稱作師妹。
  師太詫異的問道:“你不是答應吳楚山人了麽,不私自占用太極陰暈,而且孩子還沒有找回來。”
  吳道明哈哈笑道:“不錯,吳某是答應吳楚山人不私自占用太極陰暈,可是並沒有說不取太極土卵,那可是吳某送給師妹的定情之物啊。”
  師太“噓”了一聲,臉上緋紅,表情似有不滿,但是心下卻自是歡喜異常。
  早飯後,吳道明帶上了一條麻袋,扛著一把鋤頭,與師太兩人上山。
  “你們去哪兒?要我一起陪著去嗎?”朱彪詫異的問道。
  “不用了,我倆到山上隨便轉轉,順便挖點草藥療傷。”吳道明說道。
  朱彪不敢說什麽,見他們走得遠了,便悄悄地跟在了後麵,自兩天前,他就感覺到了不對勁兒,而且說是住在一個房間內便於療傷,可是半夜聽到的卻不是療傷應該發出的聲音,而是男歡女愛的呻吟聲,他和沈菜花都曾經發出過類似的聲音,所以這蒙不了他。
  朱彪遠遠的盯在了後麵,他知道不能靠的太近,好在自己的地形熟,繞著圈子也丟不掉目標,否則以吳先生和師太的功力,一定會被發覺的。
  吳道明和師太興致勃勃的穿過竹林,一麵走一麵交談著,他倆都沒有留意到遠遠跟著的朱彪。
  朱彪一心一意的注視著他倆的一舉一動,卻也忽略了自己的身後,目及之處若隱若現的有兩個人遠遠的跟在了他的後麵。

  靈古洞前麵,吳道明同師太停下了腳步,並四下裏張望著,最後確信沒人,然後鑽進了灌木叢。
  太極陰暈處,那些金頭黿還在,黿寶寶們正在地麵上嬉戲,翻過來爬過去的,母黿伏在旁邊恬靜的看著,一切都顯得那麽悠閑寧靜。
  “小心!金頭黿含氣噴人十分厲害,奇怪,我原先已經用陰陽錐封住了它們的血脈,數日後錐體自動與血肉化為一體,永久的閉住其經絡,現在看起來它們似乎並沒有受到影響,唉,還得重新打過,可惜隻有陰錐可用。”吳道明詫異的說道,一麵伸手入檔,忍痛一抓,攤開手心一看,隻得寥寥三兩根毛而已,原來陰錐早已經基本用罄,所剩無幾了。
  擒賊先擒王,吳道明運足真氣,吹出陰錐射向金頭母黿。
  陰錐失去了淩厲的破空聲,飛行的速度也慢了許多,歪歪扭扭的失去了準頭,一陣秋風襲來,竟然將陰錐吹跑了,不見了蹤影……
  吳道明吃驚的愣在了那兒,半晌作不得聲。
  無名師太莞爾一笑:“道兄請讓過一邊,看師妹的。”
  說罷,真氣貫通,隻見呼呼風聲,根根銀發直立起來,師太大喝一聲:“著!”十餘根銀絲迸斷,如電光般一閃,早已射中母黿和小黿寶寶的頸部。
  母金頭黿頸部的血脈被閉,龜頭已經無法轉動,知道遇上了強敵,隻得含淚帶著受傷的小黿寶寶們爬出了太極陰暈,一路艱難的離開了灌木叢,慢慢爬進了靈古洞裏。
  “師妹好功夫!”吳道明尷尬的讚歎道。
  灌木叢中,朱彪頭頂著一大片樹葉,瞪大了眼睛目睹了這一切,大氣也不敢喘。
  吳道明手持鋤頭,站在了太極陰暈上,長歎了一聲,說道:“自古以來,多少風水宗師、江湖豪傑無不夢寐以求的太極暈,如今就踩在嶺南吳道明的腳下,老天待我吳某不薄啊。”
  師太微微一笑,說道:“出來吧,爬在草叢中不累麽?”
  吳道明一驚,急忙順著師太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朱彪慢吞吞的從灌木叢裏爬了出來。
  奇怪,我怎麽就沒有發現呢?以前不是這樣子的,吳道明沮喪的想。
  “你在那兒幹什麽?”吳道明厲聲質問朱彪。
  朱彪麵紅耳赤的支吾著道:“我跟在你們後麵,隻是想知道孩子的下落。”
  “我不是告訴過你,孩子被劉今墨擄走了麽,你難道不相信吳某?”吳道明慍怒道。
  “我隻是擔心才華嘛。”朱彪囁嚅道,心中卻想,我當然不相信了,原來你吳先生和師太在找什麽太極暈,好像這下麵有什麽寶貝,要不然幹嘛帶來鋤頭和麻袋呢。
  師太輕輕說道:“道兄,算了,我看他是思兒心切,人之常情嘛。”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既然師妹如此說,就算了。”
  師太接著說道:“他既然都已看見了,就請他來幫著挖太極卵吧。”
  吳道明將鋤頭遞給了朱彪,說道:“你來挖,這下麵有些土蛋蛋,把它們都摳出來,小心別敲爛了。”
  朱彪接過鐵鋤,土蛋蛋,那是什麽東西?既然吳先生這麽看重,那就一定是值錢的東西。他舉起了鋤頭,刨起了土。
  不一會兒,太極土卵出現了,這是一枚黑色的水卵,石質,抓在手裏冰涼涼的。吳道明雙手捧著,激動萬分,嗓音都已經發顫了:“師妹,你快看,這可是億萬年天地日月的精華所孕育的啊,下麵還有白青紅黃五行太極卵,都送給師妹。”
  趁吳道明和師太觀看水卵不注意他的時候,朱彪偷偷的抓起一枚黃色的土卵揣進了懷裏,興許是金的,他想。
  一個多時辰後,太極陰暈已經被刨了兩米多深,再下麵眼瞅著什麽都沒了,五色土也被翻了個亂七八糟,吳道明見五行土卵已經全部取出,他點了點數,總計挖出了二十七枚太極土卵,其中白色金卵六枚、青色木卵四枚、黑色水卵六枚、紅色火卵六枚、黃色土卵五枚。
  朱彪懷裏的一枚黃色土卵,吳道明沒有發現。
  吳道明鬆了口氣,將二十七枚太極卵全部裝進了麻袋裏。
  “朱彪,把土全部回填平整好。”吳道明吩咐道。
  過了一會兒,太極陰暈的土已經全部回填並平整好了,吳道明站上去踩了踩,然後滿意的說道:“大功告成,朱彪背著麻袋,我們回去了。”
  一行三人穿過竹林,朝村北朱彪家走去。
  兩個人從樹後閃出,鑽進了灌木叢中,站在了太極陰暈旁,疑惑的望著剛剛平整過的土地,麵麵相覷。
  “這是什麽?”其中的一個人說道,順手抓起了一捧五色土。
  另外的一人看了看說道:“奇怪,這土壤怎麽有好幾種顏色呢?”他搖著腦袋,說道:“咱們還是先回去向孟主任報告吧,來,我們帶上兩捧土回去。”
  那人點點頭說道:“好吧。”遂抓了兩把五色土揣進了上衣的口袋裏。
  兩人鑽出了灌木叢,一路奔南山鎮方向而去。

  南山鎮革委會辦公室裏,孟祝祺聽完了那兩個負責監視吳道明的下屬的匯報,默默的望著桌子上的兩把五色土,沉吟了片刻,吩咐下屬此事屬於國家機密,絕對要守口如瓶。
  那兩人出去後,孟祝祺撚起五色土,嘿嘿笑道:“好你個吳道明,原來早就找到了太極陰暈,還在那兒故弄玄虛,你這家夥和那個朱彪勾搭在一起,看起來沈菜花的屍體就埋在朱彪的家裏,小兵的傷也是你吳道明這個點穴高手幹的,哼,你不仁就別怪我不義,咱們走著瞧。”
  孟祝祺拿出信封,將五色土裝在信封裏,放入了衣袋內,然後坐上吉普車前去縣城,他要私下向姐夫報告,太極陰暈已經發現,計劃可以實施了。


  第七十四章 誘捕

  “太極陰暈果然在靈古洞附近,看來我們讓老表們遷墳是遷對了,哈哈。”黃乾穗聽完孟祝祺的匯報後笑將起來。
  “還是姐夫有先見之明。”孟祝祺笑容可掬。
  黃乾穗笑完,臉色突然一變道:“吳道明挖走的那一麻袋是什麽東西?”
  孟祝祺茫然的搖搖頭,說道:“我的人不能靠的太近,隻看見他們拎著空麻袋進去,裝滿了出來,他們走遠了以後,才發現太極陰暈被挖過了,喏,這就是那五色土。”
  黃乾穗看著孟祝祺將信封裏的土倒在了桌子上,伸手捏了一小撮,放到眼前仔細的品味著。
  “奇特,真的是奇特,大自然賦予了我們多少神奇的事物啊,這是我黃乾穗,不,是建國的天賜良機啊。偉大領袖毛主席曾經教導我們說,‘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今天,我是真正的體會到了這一真諦。”黃乾穗躊躇滿誌的說道。
  “姐夫,吳道明這個家夥,還有朱彪,我們什麽時候抓捕?”孟祝祺咬牙切齒的說道。
  黃乾穗沉吟著說道:“吳道明畢竟是個香港人,要抓到一些證據才好辦,這樣吧,你第一步,先找個理由把朱彪弄到縣裏來秘密逮捕,就從他的身上打開缺口,咬出吳道明,第二步不用說,你也會辦了嘛。”
  孟祝祺突然想起來了,說道:“吳道明身邊還有一個白發老尼姑,聽描述倒很像黃村無名庵的那個老尼姑。”
  “什麽,無名老尼?她怎麽也參與進來了?”黃乾穗心中一凜,明月中毒一事,不知道這老尼姑都知道些什麽,若是她與吳道明勾結在了一起,事情搞複雜了,倒是有些棘手。
  “抓緊誘捕朱彪,我們要充分的意識到,凡是帝國主義特務分子為了顛覆無產階級專政,往往采取以宗教麵目形式出現,這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在這一點上,我們的同誌切不可以掉以輕心,明白嗎?”黃乾穗意味深長的說道。
  “姐夫,我明白了,這就去辦。”孟祝祺滿懷鬥誌的走了出去。
  “這個老尼姑,出現在南山村決不是偶然的,既然不老老實實的呆在廟裏頭,也就別怪我黃乾穗除惡務盡,這次也一並解決。”黃乾穗自言自語道。

  朱彪接到鎮上的通知,他已經被選為婺源縣活學活用毛澤東思想積極分子,代表南山鎮出席大會。朱彪興高采烈的換上了新衣服,胸前佩戴好了一枚毛主席像章,背上黃軍用挎包,包內是一套翻舊的毛澤東選集,扉頁空白處寫滿了感想和警句一類的字句。
  臨行前,他趁屋裏的人不注意,悄悄將那枚黃色的土卵埋在了沈菜花的墓穴前,那些陰屍螻蛄並沒有幹涉,依舊忙忙碌碌的準備著過冬的食物。
  你能送太極卵給師太,我也送給菜花,朱彪癡癡的笑了起來。
  南山鎮革委會院子裏停著一輛吉普車,這是專程來接大會代表朱彪到縣裏的,朱彪意氣風發的登上了吉普車,就在登上汽車踏板的那一瞬間,他想到了領袖檢閱時也是這種姿勢。
  吉普車絕塵而去。
  婺源縣城內的那所深宅大院門口,朱彪被帶了進來,他東張西望的,直到目光看見了臉色陰沉的孟祝祺,這才感覺到事情並不是像想的那麽美好。
  空蕩蕩的柴房裏,牆壁上掛著血紅色的標語: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桌子後麵危襟正坐著孟祝祺,身後站著黃建國。
  “朱彪,你可知罪麽?”孟祝祺厲聲問道。
  朱彪被麻繩捆在屋子中間一把孤零零的椅子上,麵目茫然的張口說道:“什麽罪,我不知道啊。”
  孟祝祺猛地一拍桌子,手指著牆上的紅色標語,說道:“我們黨的政策你不是不曉得吧?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說說你昨天與帝特吳道明一起上南山靈古洞口幹什麽去了?”
  “帝特?吳先生?”朱彪糊塗了。
  “你們在那裏挖掘了什麽?麻袋裏裝的是什麽?是與境外進行聯絡的秘密電台?武器?反革命傳單?你真的不想從實招來麽?”黃建國平靜的說道,但每一句話都像一枚鋼針般刺激著朱彪的神經。
  朱彪額頭上的冷汗留下來了。
  “你,你說,吳先生,不,吳道明是帝國主義特務?可是孟主任您叫我好好接待的呀。”朱彪冤屈的表情。
  孟祝祺鼻子“哼”了一聲,道:“那是組織上在考驗你,你沒能經受得住考驗,與特務勾結在了一起。當然,你可能隻是一名從犯,如能主動揭發吳道明的反革命罪證,有立功表現的話,政府可以考慮寬大處理。”
  朱彪滿臉是汗,大口的喘著氣,突然他大叫一聲:“我揭發,吳道明與無名師太在我家裏亂搞男女關係,我聽到的!”
  “你說什麽?他們兩個亂搞男女關係?”孟祝祺問道,這可是個新情況。
  “是,我親耳聽見的,還‘哎呀哎呀’的直哼哼呢。”朱彪描述道,臉上露出一種表功的急迫樣子。
  黃建國皺了皺眉頭,說道:“麻袋裏裝的是什麽?”
  朱彪急道:“是太極土卵,有五種顏色的,總共挖出來了二十七顆。”他隱瞞了他的那一枚。
  太極土卵?嗯,果然就是太極陰暈。
  “東西藏在哪裏?”孟祝祺說道。
  “就在我家的西屋裏。”朱彪回答道。
  “凡是地下的東西,都是屬於國家所有,你知道嗎?”孟祝祺問道。
  朱彪搖搖頭,說:“不知道。”
  孟祝祺嘿嘿一聲,說道:“這是一起典型的境外帝國主義特務勾結境內宗教反革命勢力瘋狂盜竊國家珍貴文物的惡性案例。”
  朱彪的頭上又開始冒汗了。
  “你偷盜了沈菜花的屍體,埋在了你家房西,是吧。”孟祝祺眼皮也沒抬,冷冰冰的說道。
  朱彪怔了一下,然後低下腦袋,死活都不再吭氣了。
  孟祝祺命人將朱彪押下關起來,然後布置人手前去南山村秘捕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我親自帶隊去。”黃建國摸摸臉上被陰屍螻蛄割傷的疤痕,惱怒的說道。
  “要加小心,那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都會武功。”孟祝祺叮囑道。
  黃建國鼻子蔑視的“哼”了一聲,說道:“現在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

  南山村。黃建國帶著一組精幹的民兵分隊,手持半自動步槍,包圍了村北頭朱彪家的那三間草房。
  師太同吳道明聽到外麵的動靜不對,飛身縱出房門。
  黃建國麵無表情地站在院子裏,身後是荷槍實彈的武裝民兵。
  “黃公子,你這是……”吳道明詫異的問道。
  黃建國冷笑道:“吳先生,政府有事想找你和師太談一談,請跟我們走一趟。”
  “這……”吳道明心裏沒有準備,一下子不知說什麽。
  “先把他倆帶上車,等我。”黃建國命令道。
  民兵槍指著吳道明和師太押走了,吳道明知道反抗會適得其反,於是與師太乖乖的跟著走了。
  “搜!”黃建國一擺手。
  不一會兒,民兵們拎著一條麻袋走出房門,打開一看,裏麵有二十七枚五色的太極土卵。黃建國點點頭,命人拿到車上去。
  現在是剿滅陰屍螻蛄的時候了。
  黃建國躡手躡腳來到了房西,站在了圈外,那些陰屍螻蛄們仿佛有所感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那兩隻複眼都警惕的盯著來人。
  黃建國冷笑一聲,命令道:“給我灌。”
  身後出現幾名民兵,手持塑料桶,將劇毒的殺蟲劑分別灌入地麵上的那些螻蛄洞中,刺鼻的氣味飄散在空氣中。其間在地麵上的一些蔭屍螻蛄發起了零散的攻擊,但是很快被已有準備的民兵們以大掃帚拍死。
  黃建國滿意的望著螻蛄洞,看到裏麵再也沒有活的陰屍螻蛄爬出來,嗯,想與我鬥?
  他吩咐留下兩名民兵看守,其餘的收隊直接返回縣裏。
  沈菜花的屍體應該由舅舅家裏人來處理,他就不必插手了。

  黃建國押著吳道明和無名師太,帶著繳獲來的戰利品——那二十七枚太極土卵,浩浩蕩蕩的回到了縣城。
  “老吳啊,這可就是你的不對啦。”黃乾穗陰沉著臉,拉長了聲音對著吳道明說道。
  在黃乾穗的客廳裏,吳道明單獨一人接受問話,師太則被隔離了。
  “吳某還不太明白黃主任您的意思。”吳道明假裝糊塗的說道。
  黃乾穗嘿嘿一笑,說道:“好,我問你,我們花重金請你來到婺源是做什麽來了?”
  “尋找太極陰暈。”吳道明回答。
  “找到了麽?”黃乾穗又問道。
  吳道明知道事情已經敗露,不說是不行的了,於是爽快的答道:“剛剛找到,正準備來向您報告呢。”
  黃乾穗爽朗的笑了起來:“好哇,那我就聽聽你的匯報。”
  吳道明隻得硬著頭皮說下去了:“是這樣的,經過我多日的觀察演算和推斷,最終確定了太極陰暈的具體位置,就在靈古洞口不遠的地方,您知道,之所以花費了這麽長的時間,完全是太極陰暈的位置與古往今來的風水理論相悖,它竟然出現在龍唇之下,難怪千百年來多少風水大師尋它不見,吳某有幸找到,不但是托黃主任您的洪福,而且也填補了我國風水理論的空白啊。”
  “哈哈,說得好,那麽我問你,如何下葬發的最快?”黃乾穗假裝隨便不經意的一問。
  吳道明說道:“當然是活葬,當年朱元璋的母親就是這樣……”突然他停住了話頭,腦筋一轉,接著說道,“黃主任,我可以將您所要知道的東西全部毫無保留的告訴您,但是您要滿足我一個要求。”
  黃乾穗冷笑一聲道:“你在跟我談條件?”
  吳道明脖子一挺,不再言語。
  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許久,黃乾穗開口說道:“什麽要求。”
  吳道明說道:“事情已經了解,我要和無名師太一道安全的返回到香港,並且帶走那二十七枚太極土卵。”


  第七十五章 蔭屍

  吳楚山人默默地站立在太極陰暈的旁邊,望著被掘過的混雜的五色土,原來的五色土暈已經不見了,那些會噴陰毒的靈龜也沒有了。
  “吳道明!”吳楚山人氣氛的直跺腳,他轉身直奔村北朱彪家而去。
  兩個陌生人正斜靠在朱彪家的大門旁邊抽著煙,地上戳著兩支步槍。
  吳楚山人一愣,穩定了一下情緒,走上前去問道:“朱彪隊長在家麽?”
  “你是誰?”抽煙的民兵問道。
  “村裏的,住東頭。”吳楚山人回答道。
  一個民兵鼻子“哼”了下,說道:“一窩兒反革命分子,還有個老頭和尼姑,都送縣了。”
  吳楚山人心中一凜,這是怎麽回事?
  “沒事就走遠點。”抽煙的那人凶巴巴的說道。
  吳楚山人轉身離去,走回家中,一路思前想後,還是捉摸不出發生了什麽事。
  從太極陰暈的挖掘情況看,太極土卵可能已經被竊,但並不會影響太極陰暈的風水效力,既如此,一不做,二不休,抓緊時機弄頭母豬葬進去,誰也別想再用。
  山人來到了韓老伯家,準備買那頭老母豬。
  “好了,小寒生真是奇了,兩隻癩蛤蟆竟然治好了豬瘟,太神了。”韓老伯一見吳楚山人,立刻叫了起來,讚不絕口。
  問明了山人的來意,韓老伯搖了搖頭,說道:“不賣了,也該著這頭母豬有福份,大病不死,我說什麽也舍不得再賣了。”
  “還有死豬麽?”山人問。
  “沒有了,我今天去親家屋裏,聽說他那兒也發了豬瘟,瞧,我已經捉了癩蛤蟆,準備去給他們家的病豬治病去。”韓老伯說道。
  “你知道誰家還有病死的老母豬嗎?”山人問道。
  “本村沒有了,這樣吧,我親家那個村我給你打聽一下,有的話順便用自行車帶到東頭朱醫生家,也算是對寒生表示感謝吧。”韓老伯熱心的提議道。
  “好吧,先謝謝你了。”吳楚山人說道,自轉回家中不提。

  黃昏後,朱彪家裏守候的那兩個民兵望見天色已黑,便開始拾掇一下做飯,找了找,還發現了一壇子的老酒,兩人高興了,將翻出來的一小籃子雞蛋都給炒了,足足有半盆。
  油燈下,兩人一麵喝酒一麵閑聊打發時間。
  “聽說死掉的那個女人長得可他媽的漂亮了。”一人抽著煙說道。
  “哪個女人?”另一人醉醺醺的問道。
  “南山鎮孟主任的兒媳婦唄,叫什麽沈菜花。”那人道。
  “嗯,據說剛埋下去就被人盜走了,你想想,連屍首都有人要,活著的時候還不得人人見了都眼紅啊。”又是一杯落肚,這人話也多了起來。
  “噓,我同你說個秘密,你可別往外講哦。”一人道。
  “放心吧,誰講出去是王八蛋。”那人回答。
  “這沈菜花就埋在這所房子的西頭,咱們今天撒藥那個地方的下麵。”
  “真的?”
  “當然,敢不敢挖開瞧瞧,這女人到底有多漂亮?”
  “你小子不是想動屍體的腦筋吧?”
  “就是看看,膽子小不敢就算了。”
  “操,誰說老子不敢,挖就挖。”
  “走。”
  兩人醉熏熏的拿著鋤頭到房西刨了起來……
  土質很鬆軟,刨起來非常輕鬆,看起來埋的也不深,他倆誰也沒有注意到滾到一邊去的那個黃色的土蛋蛋。
  每一鋤下去,都會翻上來一些陰屍螻蛄的屍體,最後聽得“咚”的一聲響,他們知道,刨到棺材了。
  兩人將土扒拉到了旁邊,坑裏露出來一隻木頭櫃子,看來下葬的時候用櫃子盛的屍體。他倆麵麵相覷,心髒都在“砰砰”的直跳,裏麵的女人究竟會美到什麽樣子呢?
  “你猜她穿了衣裳沒有?”一人叼上了根煙卷,淫笑著問道。
  “最好沒有,哈哈。”另一人嘿嘿笑道。
  “聽說沈菜花的奶子很大,又白。”先頭那人越發笑起來了。
  “我喜歡女人的屁股,越肥越好。”另一人也淫笑起來了。
  “別說了,我都有點等不及啦。”那人扔掉了煙頭,跳入土坑裏,伸出雙手摳住了櫃門,用力抬起。木櫃門應聲而起,原來木櫃上麵並沒有釘上釘子。
  月光下,櫃子裏躺著一個女人,身上穿著有衣裳,雙峰隆起,鈕扣都已撐開,烏黑的頭發,麵目十分的清秀,白森森的皮膚,緊閉著雙眼,小巧玲瓏的鼻子,嘴巴張開得大大的。
  抽煙那人怔怔的望著那女人,竟然情不自禁的伸出一隻手來,朝女人的前胸裂開的衣縫裏摸去。
  女屍睜開了眼睛……
  猛然間,女屍腦袋揚起,一口咬住了那人的手指!
  “媽呀!”那人大叫一聲,倒撲在了櫃子裏,隨即聽到“噗”的一聲響,熱血四濺,他的頸動脈已經被女屍咬斷。
  上麵的那個民兵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呆立在那兒動彈不得,女屍滿口的鮮血,猙獰的笑著輕輕上前,雙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一口咬斷……
  慘淡的月色下,蔭屍沈菜花披頭散發,張開雙臂,胸部一起一伏,對著月亮呼吸吐納著……
  一爿烏雲飄了過來,慢慢的遮住了月亮,天地間一片黯淡。
  沈菜花移動腳步,發現了地上的那枚黃色的土卵,彎腰上前拾起抓在了手裏。突然,她的鼻子嗅了嗅,閃身進了草屋,須臾,她再出來時,手中多了一件鬼嬰的小衣服。
  沈菜花將小衣服貼在臉上不停的嗅著,然後四下裏望了望,身子一縱便不見了蹤影。

  次日清晨,韓老伯那兒始終沒有信兒來,吃完早飯,吳楚山人便朝韓老伯家走去。
  村中停著吉普車還有卡車,村裏的老表們稀稀落落的往村北頭而去,山人也順意跟了過去。
  朱彪家門口的水塘外,圍攏著一群老人婦女和兒童,大家都在那兒議論紛紛。
  山人擠到前麵,朱彪家草屋西側有處地麵上被掘開了,門口處床單子下麵蓋著兩具屍首,大門的一側還戳著那兩支半自動步槍。
  孟祝祺主任老遠便看見了吳楚山人,便招招手喊他過去,山人於是分開眾人,來到了草房西側。
  “吳楚山人,你來看看,這兩個人是怎麽死的?”孟祝祺知道吳楚山人知識廣博,便要他幫忙瞅瞅。
  掀開了床單,圍觀的婦女和孩子們發出了一聲驚呼。
  兩個身強力壯的民兵渾身鮮血,麵部肌肉已經完全扭曲,全部都瞪著驚恐的眼睛,其中一人的一隻手上的四根手指被齊刷刷的截斷了,露出白森森的骨茬。
  “兩人都是傷在頸部,一側的頸動脈都斷掉了,你看著脖子上的齒痕,像是被活生生給咬斷的。”吳楚山人指著屍體的頸部說道。
  “咬的?我們婺源境內已經好多年沒有什麽猛獸出現了呀?”孟祝祺疑惑道。
  “是人咬的。”吳楚山人淡淡的說道。
  “人?這怎麽可能?”孟祝祺叫道。
  “這隻齒痕分明就是人類的第一恒磨牙,也稱‘六齡齒’,人類自六歲長出來,終生不變,野獸是沒有的,況且從傷口來看,也沒有野獸犬齒的痕跡。”吳楚山人解釋道。
  孟祝祺沉吟不語,若吳楚山人講的是真的,再結合沈菜花的墓裏已空空,屍體不翼而飛的情況,莫非真的發生了民間傳說中的屍變?如果是真的……那可麻煩了。
  孟祝祺揮揮手,吩咐屬下將看熱鬧的老表們全部趕得遠遠的。
  “嘿嘿,”孟祝祺奸笑了兩聲,又接著說道,“人咬的?什麽樣的人能夠如此穩準狠的一下子咬死兩個強壯的青年人?山人啊,可不要造謠惑眾哦。”
  “是死人,隻有蔭屍下手才這般狠毒。”山人道。
  “蔭屍?什麽是蔭屍?”孟祝祺忐忑不安的問道。
  “蔭屍就是生前怨氣很大,心願未了,不甘心就這麽死去,因此怨氣護體,屍身不腐,在一定的外因影響下,最後詐屍而出。”山人解釋著。
  “出來幹嘛?”孟祝祺隱約感到有問題了。
  “了卻未了的心願。”山人答道。


  第七十六章 計劃

  “你說什麽?詐屍?你別自己嚇唬自己了,你是怎麽學馬克思主義唯物論的?竟然相信這種無稽之談。”黃乾穗不滿的嘟囔著。
  孟祝祺以手背揩去額頭上的冷汗,繼續說道:“姐夫,朱彪那個奸夫,我們已經抓起來了,吳道明和老尼姑也關著呢,沈菜花的屍體哪兒去了?這不是禿子腦門上的虱子,明擺著的麽?”
  黃乾穗陰沉著臉,一麵沉吟著,一麵不停的在地上踱著步,許久,許久。
  黃乾穗突然站住了,嚴肅地說道:“此事太過蹊蹺,不可不防其中有人作祟,事不宜遲,你馬上挑上幾名心腹,找一頂軍用帳篷,罩在太極陰暈的上麵,然後親自守在那裏,任何人都不得接近,更不能走漏一點風聲,明白嗎?”
  孟祝祺連連稱是,立刻前去布置。

  後院的廂房內,吳道明和師太正在坐著說話。
  師太低頭道:“無名庵不回也罷,既然我已經還俗,就隨你去嶺南也好。”
  吳道明緊緊地握住了師太的手。
  “道兄,師妹有一事不明。”師太道。
  “師妹請講。”吳道明望著無名師太柔聲道。
  “道兄,你一直要找太極陰暈,究竟所謂何事?”師太問道。
  吳道明頓了頓,說道:“太極暈在整個中原大地沒有幾處,是我輩風水師畢生孜孜以求的,我在香港之際,已有數名大亨委托我來中原尋找,出價以億計,是美金啊。可是千金易求,佳穴難覓,吳某也隻能望洋興歎。”
  師太插嘴道:“那些人既然如此有錢,何故還要尋求太極暈呢?”
  吳道明笑道:“師妹,這你就不明白了,那些人錢太多了,就轉而求權勢,並希望青史留名,甚至穿龍袍、坐龍椅,當開國皇帝。”
  師太搖了搖頭,說道:“這也奇怪了,現在的社會哪兒還有什麽皇帝,當年袁世凱想當中國最後的皇帝,不也沒成麽?現在都叫什麽主席書記之類的,而且還要通過選舉。”
  吳道明說道:“名稱或許不同,但實質是一樣的,總之天下官最大,就可以光宗耀祖,青史留名。”
  “太極暈這麽大的作用,不會有戰爭,天下大亂吧,遭殃的還不是百姓麽?”師太擔心的說道。
  吳道明不以為然地說道:“唉,每一個人都認為自己的能力最大,隻有他能為老百姓造福祉,別人都做的不好,其實還不都是一個樣?”
  師太聽罷默默不語。
  吳道明以更加溫柔的聲音說道:“美金也好,權勢也罷,我吳道明幸運的是遇見了師妹,其他的都是身外之物、過眼雲煙,今後隻要能和師妹一起攜手一道浪跡天涯、泛舟五湖,豈不賽過神仙?我今生那一甲子的童身就是為師妹而留著的。”
  師太羞紅了臉,低下頭道:“我也是。”
  外麵有人敲了敲門,黃乾穗笑盈盈的走了進來。
  吳道明見是黃乾穗進來便站立起身來。
  黃乾穗和藹的笑了笑,說道:“老吳啊,你的要求我已經充分的考慮了,你和師太盡管一路返回香港,我也聽說你們情投意合,恭喜呀,喜酒嘛,我是喝定了,師太去香港定居的單程證包在我身上,如何?”
  吳道明笑道:“那吳某就不客氣了。”
  黃乾穗皺了皺眉頭,說道:“至於那二十七枚太極卵,這可有點難辦啊。你知道,地下的礦藏屬於國家所有,我一個小小的婺源縣父母官,可也不敢拿國家的寶藏送人啊,況且吳先生的身份又是香港人,萬一人家告我個裏通外國可不好辦啦。”
  吳道明正欲答話,師太拉了下他的衣襟,說道:“隻要我倆在一起,那些身外之物要它作甚。”
  吳道明見師太話已出口,也不便再說什麽了,就表示同意了。
  “好,痛快!現在可以告訴我如何使用太極陰暈了吧?”黃乾穗哈哈笑道。
  吳道明望了眼師太,師太回以肯定的目光。
  吳道明說道:“太極陰暈以柔克剛,當年劉伯溫就是想以此龍穴克製朱元璋,但是始終沒能用上,又是六百年過去了,太極陰暈的發力更勝於當年了。”
  黃乾穗滿意的點點頭。
  吳道明繼續說下去:“當年朱元璋的母親活葬太極陽暈,所以發得很快,算下來還不足十年,要想速發,必須要活葬,而且男性長輩發的快過女性。”
  黃乾穗更加滿意了。
  “一般風水上來說,龍穴主發第三代,如無孫子輩兒的人,則發第二代。”吳道明解釋道。
  黃乾穗點頭說道:“具體如何活葬呢?都有哪些必要的程序?”
  吳道明說道:“首先,老人要先香湯沐浴,排空大小便,當然若是三日內不吃喝為最好。接下來,剃淨全身的毛發,有老皮的最好也要刮去,請記住,裸葬更容易速發,穿衣服就差點了,更不能用棺木。太極陰暈葬於子時,陽暈則葬於午時,時間不要搞反了。
  子時初,將老人頭上腳下的立著放入穴內,然後開始埋土,若是老人亂動,姿勢易變,則必須將其捆綁,以免造成不利的影響。子時中填好土,並修好墳頭,墳頭的土若是不夠,可以從旁邊取些五色土堆起。葬好後,焚香祭祀即可。”
  黃乾穗急切的問道:“如此葬法,多久可發?”
  吳道明答道:“金木水火土共需時五天完成與生物磁場的融合,之後就會慢慢的作用於後人身上了,快則七八年,慢則十年,必可中原易主了。”

  黃老爺子躺在宅院角落的一間廂房內,床邊坐著黃建國,爺孫倆聊著天,老人不時的笑出聲來。
  黃乾穗來到廂房門口,隔著窗戶招手要黃建國出來。
  黃建國替爺爺壓好被子,然後走出廂房,隨父親來到客廳。
  “孩子,出事了。”黃乾穗憂心忡忡地說道。
  “爸爸,出什麽事了?”黃建國問。
  “沈菜花在朱彪家的新墓穴昨天晚上被掘開了,她的屍體不見了。”黃乾穗說道。
  黃建國詫異道:“不會吧,我昨天派了兩個人守在了那裏。”
  “他們兩個都死了,脖子像是被咬斷了,樣子死得很慘。”黃乾穗打了個哆嗦道。
  “有線索麽?”黃建國平靜的說道。
  “沒有,你舅舅懷疑是沈菜花的屍體詐屍了,從棺材裏跑出來幹的。”黃乾穗勉強擠出來點笑容。
  “無稽之談,爸爸有什麽懷疑的地方?”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麵色沉重的說道:“一定是有什麽人在背後搞鬼,可是朱彪、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都在我們這裏,還會有什麽人呢?也許是一種警告,或是個信號,難道還有人也在打太極陰暈的主意?”
  “會不會是那個什麽吳楚山人,他既知道太極陰暈的事兒,而且來曆也是十分的可疑。”黃建國推測道。
  “這個人不能排除,他若不是寒生未來的嶽父,我早就把他送審了。太極陰暈那兒,我已經派你舅舅帶人看起來了,我要同你商量一件事。”黃乾穗麵目表情似乎難以啟齒。
  “爸爸,你就說吧。”黃建國感覺接下來的事情會很嚴重。
  黃乾穗道:“建國,在京城這兩年,你憑自己的感覺,談談對時局的看法。”
  黃建國一愣,想了想,說道:“上層的鬥爭很激烈,甚至是你死我活,國民經濟也很糟糕,老百姓的日子不太好過啊。”
  黃乾穗臉色嚴肅的說道:“如果你是國家領導人,你說了算,你能把國家搞好麽?”
  黃建國疑惑的眼神望著父親,說道:“當然,我會拋棄那些階級鬥爭理論,全國上下一心抓建設,隻要經濟上去了,老百姓安居樂業,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江山就穩固了。”
  黃乾穗眼睛一亮,讚許的目光盯著自己的兒子,說道:“說得好,為了中國的無產階級革命大眾,你能夠犧牲你自己的親情麽?”
  黃建國朗聲道:“隻要是為無產階級革命大眾,別說是親情,就是犧牲自己的生命也再所不辭!”
  “如果犧牲你爺爺呢?”黃乾穗嚴肅的問道。
  “即使是犧牲爸爸,我也心甘情願!”黃建國脖子一挺,剛毅的臉上肌肉繃緊了,目光冷酷到了極點。
  黃乾穗刹那間覺得一股寒氣從腳下升起。


  第七十七章 黃狗埡

  湘西黃狗埡是一個大山深處的集鎮,每逢墟市,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集市的中心,碎石路麵,門麵朝西的一家鐵匠鋪,門口的幌子上畫著一朵鮮豔的梅花,一個夥計站在門口招呼顧客,屋後的院子裏傳來打鐵的叮咚聲。
  夥計望見集市東頭走來一個風塵仆仆的老者,一身黑色的土布褂,身材清臒,步伐有利,懷中抱著一個嬰兒,此人就是劉今墨。
  劉今墨來到鐵匠鋪前站下,他望見了幌子上的那一朵梅花,犀利的目光掃過夥計的身上,開口說道:“我要見你老板。”
  夥計疑惑的望著劉今墨,說道:“老鄉,你有什麽事,跟我說一樣。”
  劉今墨嘿嘿一笑,聲音極為刺耳,那夥計的耳朵極不舒服:“帶我見你老板。”
  鋪內坐在桌旁喝茶的一位麵色黝黑的約六十多歲的老者站起身來,說道:“這位先生,我就是這兒的老板,請問有何指教?”
  劉今墨一腳跨入店鋪內,手指一屈伸,一道白光“嗖”的閃過,桌子上赫然釘上了一枚指甲……
  那老者先是疑惑的望了望劉今墨,然後輕輕從桌子上拔下指甲,細看之下,臉色驟變,忙道:“先生,請後屋細談。”
  劉今墨眼皮沒抬的跟著老板走向了後屋。
  老者親自端上一杯熱茶,恭恭敬敬道:“江湖上久已失傳的無影甲,先生可與當年清宮第一高手梅一影有甚淵源?”
  劉今墨頜首道:“梅一影是我師傅。”
  老者更加驚訝了,忙道:“原來是我鐵家恩人的高足來了,敢問高姓大名?”
  劉今墨說道:“負案在身,不必道明了。”
  老者道:“也好,也好,您稱我鐵掌櫃即可,今次先生來到湘西,有什麽事情盡管說。”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當年師傅說道,湘西和川東的鐵匠鋪,凡掛有一朵梅花的,盡可放心請他們幫忙。”
  鐵掌櫃道:“不錯,當年梅大俠有恩於我們鐵家,我祖父便以一朵梅花為記,凡梅大俠的傳人有事可認此記前來,鐵家湘西川東一十三家店鋪定會全力協助。”
  劉今墨說道:“我要在黃狗埡此地等一個人,預計一兩天內到,你給我準備個住處,主要有孩子在,不方便露宿。”
  “這好辦,您就住在鎮口那棟青磚房的二樓上即可,這間屋子的窗口就可以望見所有途徑此地的人,不知您要等的這個人是仇人麽?”鐵掌櫃小心的問道。
  “不,是恩人。”劉今墨淡淡道。
  鐵掌櫃一聽鬆了口氣,這樣就不會有一場殺戮了,聽祖父講,當年梅子影武功奇高,殺人如麻,尤其是那獨門暗器無影甲傷人無聲無息,端的是厲害。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的無影甲已經所剩無幾,你這裏可以幫我用精鋼打製一百隻,先要說明,出來匆忙,身上並沒帶錢。”
  “沒有關係,這正是鐵家報恩的機會,我再給您準備一筆錢,帶著孩子在外談何容易。”鐵掌櫃忙說道。
  劉今墨並不推辭,江湖之上應急救難是常有的事。

  是夜,秋高月明,劉金墨抱著嬰兒溜出了住處,鎮上的人家都已經入睡,隻有街中心有兩盞昏暗的路燈,一個行人也沒有。
  嬰兒沈才華一路之上喝東西十分挑剔,牛奶、羊奶都不喝,劉金墨從來沒有帶過小孩,簡直不知所措。後來,在強烈的母愛下,他裸露出自己的前胸,將米粒大小的乳頭塞入嬰兒的口中,誰知沈才華一口咬下,竟活生生的咬掉了劉今墨的左乳頭……鮮血湧出,孩子如饑似渴的吸食起溫熱的鮮血來。
  劉今墨明白了,這是個飲血的小孩,接下來就容易辦了,他領著沈才華專門夜間出來,找到農戶家的雞窩,放嬰兒爬進去,他則在門口把風。
  奇怪的是,沈才華爬進雞窩,所有的公雞母雞竟然沒有一隻敢於出聲叫的,全部都站在那裏像篩糠般的打著哆嗦,沈才華一隻隻的咬斷雞脖子吸血,一餐吸斃十幾隻雞,好在一天隻吃一餐。
  今夜還得找一家農戶,劉金墨摸了摸左乳的傷疤,幾個縱越,已然來到了山腳下一大戶人家的門前,高高的院牆,朱漆的大門。
  劉金墨溫柔的低頭看看孩子,沈才華瞪著黑黑的瞳孔,舌頭不停的舔著嘴唇。
  劉金墨飛身上牆,然後像隻大黑鳥般的撲進了農家院子裏。
  院子裏沒有任何燈光,屋裏人都已經熟睡了。
  借著月光細瞧,奇怪,院子裏幹幹淨淨,無比的整潔,雞窩狗舍之類的統統沒有,甚至可以說是一塵不染。
  劉金墨與沈才華麵麵相覷,看來隻有再換人家了。
  就在這時,沈才華突然鼻子警覺的嗅了嗅,黑色的瞳孔慢慢放大,“嗖”的從劉今墨的懷中竄出,落在了地上,然後躡手躡腳的匍匐向正房的門口處爬行。
  劉金墨猝不及防,疑惑的望著光著身子的沈才華在地上爬行著,他要幹什麽去呢?
  嬰兒爬到門檻前,耳朵伏到地麵上聽了聽,然後用兩隻小手在奮力的摳著一塊大大的青石板,但是由於力氣太小,那石板紋絲不動,他回過頭來向劉金墨求援。
  劉金墨悄無聲息的上前,單手輕輕的掀起石板,那下麵埋著一口大缸。
  月光下,照見缸內竟有十餘條各種類的毒蟲,有小青蛇、蜈蚣、蟾蜍、蜥蜴、蚯蚓、蠍子和大綠毛蟲等,甚至還有一隻紅毛老鼠。
  沈才華大喜,遂伸出小手到缸裏去抓。
  劉今墨沒想到嬰兒會去抓毒蟲,未及攔阻,沈才華已經拎著後頸將那隻紅毛大老鼠抓上來了。
  紅毛大老鼠呲著大板牙正欲發威,不料卻被沈才華一口咬住了頸下,他那兩排尖利的小牙瞬間切斷了老鼠的頸動脈,鮮血迸出,則全被嬰兒吸進了嘴裏。
  沈才華扔掉了紅毛大老鼠的屍體,又伸手撈起一隻巨型蟾蜍,從其脖子上一口咬下,紅的血,白的漿一古腦兒的往口裏吸去。接下來是蜥蜴,那褐皮蜥蜴張嘴吐出紅色的長舌頭襲向沈才華,不料被沈才華一口咬去了半截,隨即其頜下柔軟部位被嬰兒的利齒咬穿,一會兒就不動了。
  沈才華繼續撈著,蚯蚓咬了個頭,一吸味道不正,有土腥味,被甩在了一邊。蜈蚣和蠍子動作機敏,但是沈才華的小手卻異常的迅速靈活,還是輕鬆的逮住並咬去了蜈蚣的頭、蠍子的尾,吸了吸,感覺汁水不是很多。
  大綠毛蟲很受沈才華的青睞,肉汁被吸幹,隻剩下了兩張皮。最後,缸裏隻剩下那條小青蛇了。
  這是一條劇毒的竹葉青,在缸底不停的遊動著,不時地抬起頭,伸縮著肉色的信子,伺機進攻。
  劉今墨正想如何助嬰兒一臂之力,那沈才華早已翻身撲到缸裏,雙手緊緊地卡住那蛇的七寸,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去了蛇頭,開始吮吸竹葉青的腔體起來。
  十分鍾的時間,嬰兒沈才華幹掉了十餘條毒蟲,劉今墨在一旁看著,驚愕之中滿心歡喜,這小家夥既然是雜食性的,以後喂養起來就會方便多了。
  屋裏的燈亮了,有人發覺了外麵有動靜,起身來看。
  劉金墨一手抄起沈才華,縱身一躍,如同鬼魅一般飄出了高牆。
  推門而出的人,驚愕的發現其養的蠱蟲都已經直挺挺的死在了地上,月光斜斜的照在了他的臉上,正是鐵掌櫃。

  劉今墨回到了住地,輕手輕腳的將沈才華放到了床上,孩子已經睡了。望著嬰兒可愛的小臉龐,劉今墨忍不住上去親了幾口,那孩子的嘴裏呼出的氣息說不上來是什麽味兒。
  此地是黃狗埡,再深入進去湘西的腹地,人煙就開始稀少了,匪夷所思的事情將會多起來,寒生如遇危險也一定會是在那裏。


  第七十八章 血虱

  次日清晨,劉今墨剛剛睜開了眼睛,就聽到了輕輕的敲門聲。
  鐵掌櫃低頭哈腰的走了進來:“大俠,哦,先生,我是來請您去吃早餐的。”
  劉今墨客氣道:“太麻煩了吧。”
  “不麻煩,已經準備好了,”鐵掌櫃從懷裏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信封,說道,“這是給您準備的五千塊錢,請您一定收下,也算是我們鐵家微薄的一點心意吧。”
  當時的年代,五千塊錢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了,劉今墨乃是江湖人物,也不推辭,隻是點了點頭,接過來直接就揣入了懷裏。
  “請。”鐵掌櫃耐心的候在了門外,一直等到劉今墨抱著孩子出來。
  早餐十分的講究,除稀飯外都是一些小點和山野小菜。
  “孩子要喝奶麽?”鐵掌櫃小心翼翼的問道,他雖然奇怪一個老男人帶著數月大的嬰兒外出,但卻不敢多問,江湖上的事情還是少知道的為好。
  劉今墨淡淡說道:“他不喝奶。”
  “先生,我們鋪子裏已經連夜加工了幾枚無影甲,您先看看是否合用,滿意的話,今天一天就可完工。”鐵掌櫃說道。
  鐵掌櫃從口袋裏拿出幾枚精鋼鍛造的指甲放到了桌子上,劉金墨拿起一隻看了看淬火的硬度,然後套在了自己的指甲上,感覺活動自如並和自己的指甲顏色相同,外人若不仔細瞧,是絕對難以分辨的。
  “不錯,就照這樣加工吧。”劉今墨滿意的說道。
  “先生,有一件小事,想請您出手幫個忙,這在先生來說是舉手之勞而已。”鐵掌櫃支支吾吾道。
  “說。”劉今墨皺了皺眉頭,他最反感人家辦事附加條件。
  鐵掌櫃陪著笑臉,說道:“此地西行十裏,有一苗寨,寨中的巫師麻都素來與我鐵家不和,此人養有一條血虱,專門吸食嬰兒的血,是害蟲,想請先生您把它除去,為民除害。”
  劉今墨淡淡一笑,道:“即是害蟲,政府怎麽不管呢?還需要百姓出頭?”
  “政府去過了,但是找不到那血虱的蹤影,我們老百姓又哪裏是它的對手啊。”鐵掌櫃說道。
  “血虱?它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劉今墨感到疑惑。
  “那是一種很厲害的蠱蟲,長得有一隻貓大小,肚子特別大,裏麵裝滿了血,嘴裏有一個尖尖的吸盤,一次能喝一小碗嬰兒的鮮血。晚上出來活動,而且會飛,很難抓住,我想,先生的無影甲一定能射殺它的。”鐵掌櫃說道。
  “今晚。”劉今墨說道。
  “您同意出手相助啦?”鐵掌櫃高興的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心想,沈才華今夜的晚餐有著落了。

  月上東山,劉今墨懷抱嬰兒騎著馬出發了,沈才華的兩隻小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匹紅色鬃毛的大馬看,口水都流出來了。
  鐵掌櫃和那個夥計各騎一匹青馬,一路踏著月色西行。
  鐵掌櫃騎在馬上,想自己與苗寨的巫師麻都鬥了好多年了,麻都若不是倚仗著他那條血虱,自己何嚐懼他?昨天晚上,自己養的蠱蟲全部死於非命,肯定又是那條血虱幹的,否則怎會一古腦兒的被吸幹體液,全軍覆沒?這仇一定要報,一定要宰了那條血虱。
  “血虱究竟是什麽東西?”劉今墨問道。
  鐵掌櫃回過神兒來,說道:“血虱也是一種蠱蟲,一般的不會超過手指甲大小,扁平的肚子,口中有刺,吸食人與貓狗身上的血液,吸飽以後肚子就圓鼓起來。”
  劉今墨嘿嘿尖笑了起來,說道:“不就是人身上生的虱子嘛?我身上現在就有,喏,這就是一隻。”劉今墨隨手探進內衣裏,摸索一番,捏出一支灰白色小如米粒大小的寄生蟲來,在月光下晃了晃,然後扔進嘴裏“嘎嘣”一聲響,將其咬死。
  鐵掌櫃看的直咂舌,恭維道:“古人清客以齒斃虱有聲,真乃江湖豪傑本色啊。”
  劉今墨說道:“你說那血虱有小貓般大小?”
  “正是,鐵某曾親眼所見,菱形的腦袋,身上泛著紅光,口裏伸出一根白色的尖刺,兩邊長著觸角,還有六條大腿,從空中俯衝下來,還帶著呼嘯聲,十分可怕。”鐵掌櫃繪形繪色的說道。
  “這麽說,就是虱蠱了。”劉今墨聽說過苗疆蠱蟲中有一種少見的蠱就叫虱蠱。
  鐵掌櫃忙說:“就是虱蠱,不過麻都的這隻血虱格外的巨大,我想不培養個十年以上是不可能這樣子的,而且絕對是經過了變異。”
  劉今墨心想,沈才華看來還對付不了這隻血虱,自己非要助上一臂之力了。
  前麵不遠處出現了一座高山,在月色下,顯得朦朦朧朧的,山形猙獰。
  “就是那裏,山中有一苗寨,寨前是一個廣場,還有一株粗大的黃桷樹,血虱通常就棲息在樹頂上。”鐵掌櫃指著前方說道。
  劉今墨拍馬前行,深夜裏“得得”的馬蹄聲格外的清脆。
  已經遠遠的望見那株高大的黃桷樹了。
  鐵掌櫃勒住馬韁,說道:“先生,鐵某不方便露麵,還望體諒。”
  劉今墨道:“那好,你倆就等在此處吧。”說罷,雙腿一夾馬腹,直奔那株參天大樹而去。
  不多時,已經來到了那座廣場,抬頭望去,黃桷樹頂黑漆漆的一片,密不透光,山寨中苗人都已睡了,四下裏寂寥一片。
  劉今墨跳下馬來,走到廣場中間,輕輕地放下沈才華坐在地上,自己則牽著馬隱入大樹的陰影裏。
  月光下,光著小身子的沈才華白嘟嘟的,瞪著黑黑的小眼睛,鼻子嗅啊嗅的,他知道,晚餐的時間到了。
  月影西移,躲在樹下陰影裏的劉今墨活動了一下手指,目不轉睛的望著月光下麵的沈才華,凝神貫氣,準備隨時出手一擊。
  沈才華慢慢地站起來了,聽見“嘩嘩”的水聲,劉今墨定睛細瞧,原來嬰兒在小便,他不僅心中一熱,愛意拳拳,真想衝出去抱上一抱。
  這時,他的耳鼓感受到了輕微的“簌簌”聲,聽音辨位,那是在樹頂上傳出的。
  月光下,一個粉紅色的物體自樹頂盤旋而下,身上發出“嗤喇喇”的聲音,那東西一圈圈的縮小著範圍,中心點正是沈才華……
  好一個劉今墨,手一揚,五道白光如閃電般射出,月光下,那血虱感覺到了風聲已經近前,急忙伸出腿足來撥擋。劉今墨的無影甲何等了得,在當今武林暗器當中也是數一數二的,隻聽得“噗噗噗”連續五聲悶響,鋼甲竟硬生生將血虱的五根足切了下來,血虱如斷線風箏般垂直跌落了下來,“啪”的一聲摔在了嬰兒的腳邊。
  沈才華大喜,如餓虎捕食般的撲了上去,一口咬住血虱柔軟的腹部,尖利的小牙已經洞穿血虱的肚皮,那滿滿的鮮血灌入了他的口中。
  眼瞅著血虱胖胖的身子逐漸幹癟了下去,沈才華的小肚子則漸漸的圓鼓了起來,月光下的這一幕,看得人是膽戰心驚。
  劉金墨靠在樹幹上,慢慢欣賞著,孩子在用餐,當母親的心裏自是歡喜之極。
  血虱終於被吸幹,剩下了空空的皮囊,沈才華的肚皮已經脹得圓圓的,他嚐試著爬起來,但沒有成功,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劉今墨笑眯眯的走了過去,摸摸小肚皮,感覺快要撐爆了樣。
  “你們是何方神聖,竟敢害我血虱?”月光下站著一瘦高之人,負手而立,冷冷的說道。
  劉今墨吃了一驚,方才滿腦子的憐愛,竟沒注意到有人近前,霎時額頭上滲出冷汗,忙視之。
  此人一身灰色長袍,頭上纏頭,麵色枯黃,鷹鼻隼目,深陷的眼珠炯炯有神。
  劉今墨乃是老江湖了,隨即淡淡一笑,說道:“先生所言謬矣,一個剛剛滿月的嬰兒被一怪物襲擊,幾乎喪命,老夫為救孩子出手,難道不理所應當麽?”
  沒想到劉今墨如此對答,那人竟一時間語塞。
  “你是什麽人,為何深夜來我苗寨?”片刻後,那人說道。
  “在下深夜趕路,誤入此地,原想歇息下再走,不料出此變故,實屬意外。”劉今墨語氣也和緩了些。
  那人冷冷一笑道:“實屬意外?一個吸血嬰兒深夜到訪,然後從容不迫的吸幹了一隻血虱,還說是意外?我看這孩子是個鬼嬰吧?”


  第七十九章 走陰巫師

  劉今墨一愣,緩緩說道:“閣下是……”
  那人冷笑道:“苗疆走陰巫師麻都。”
  湘西苗疆自古以來,巫師的地位極高,分走陰與不走陰兩種,走陰巫師不但祭鬼,而且善醫人畜疾病,是苗寨中最有學問的人。
  “原來是麻都巫師,久仰久仰。”劉今墨早已猜到此人就是麻都,故作寒暄狀。
  麻都說道:“既入苗寨,便是遠客,明日乃甲子日殺鼓社豬,是我苗寨鼓社祭祖大典,今晚就請盤垣舍下如何?”
  劉今墨深知苗寨之中,蠱毒無所不在,令人防不勝防,這種地方還是避開為妙。
  想到此,於是開口說道:“孩子尚小,偏巧還要趕路,貴寨的大典難以有幸一睹,日後如有機會,定來拜訪。”
  麻都淡淡一笑:“深夜趕路,多有不妥,況且我要和你秉燭長談。”
  “談什麽?”劉今墨疑惑道。
  “談鬼嬰。”麻都意味深長的說道。
  劉今墨望了一眼沈才華,那小家夥喝得太飽,又試著站起來,但還是沒有成功。
  “我的孩子有什麽好談的?”劉今墨冷淡的說道。
  麻都也笑了,嘿嘿道:“鬼嬰喝了劇毒的血虱的血,最多還能堅持三天,三天之後,將會腸穿肚爛而死。”
  劉今墨聽罷大驚,他知道苗疆走陰的巫師善醫術,萬一其所說不虛,沈才華豈不危險之極?
  麻都看著劉今墨猶豫之中,遂又加上了一句:“血虱之毒隻有我知道,也隻有我能解,告辭。”說罷,轉身奔寨子裏而去。
  “且慢,好,我就相信你了,若你騙我,哼,我一定殺光鏟平你苗寨!”劉今墨發出了金屬般刺耳的嗓音。
  麻都耳鼓如針刺般的一震,不由得心中愕然,此人的功力簡直聞所未聞,平生僅見。
  “先生,請。”麻都客氣了許多。
  劉今墨走到沈才華身邊,俯身輕輕將他抱起,好像重了許多,然後牽著大紅馬,跟著麻都朝苗寨裏走去。

  山道上,鐵掌櫃一直等待著劉今墨的消息,月亮西斜,已經過去了兩個時辰了。
  “走,我們去打探一下。”鐵掌櫃說道,拍馬上前,兩人直奔苗寨而去。
  空蕩蕩的廣場上,一個人影也沒有。
  “看,那是什麽?”年輕的夥計眼尖,發現了地上的血虱皮,遂跳下馬來,自地上拾起遞與鐵掌櫃。
  鐵掌櫃拿在了手裏,細看之下,不由得輕輕一笑:“麻都啊麻都,你也有今天,你的血虱還是被我鐵家幹掉了,從今後,黃狗埡就是我鐵家的天下了。”
  “他們呢?”夥計環顧四周問道。
  “不管了,他們地死活對我已經沒所謂了,走。”鐵掌櫃手中拿著血虱皮,兩腿一夾,朝黃狗埡疾奔而去。
  那夥計歎了口氣,緊隨其後,兩匹馬很快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巫師麻都的吊腳樓內異常的清潔,屋裏一丁點灰塵也沒有,劉今墨知道,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征,因為凡是蠱蟲都特別愛幹淨,一些小昆蟲如蜘蛛蚊蟲之類的早就嚇得躲遠了,主人家也必須日日打掃衛生,這樣蠱蟲才願意居家長住。
  “先生可願與麻都飲酒賞月?”賓主落座後,麻都問道。
  劉今墨淡淡道:“在下並無心情飲酒。”蠱毒最容易下入酒中,發作也快,劉金墨自然是要提防的。
  麻都嘿嘿一笑,說道:“先生遠道而來,哪兒有不敬攔門酒的道理?莫非是怕麻都下蠱麽?”
  劉今墨緘口不語。
  “先生多慮了,巫師從不在自己家中下蠱,請放心飲用。”麻都遞上苗家自釀的苞穀燒酒。
  既如此,劉今墨不便推辭,接過酒碗一飲而盡。
  “好酒。”劉今墨說道,那酒濃烈辣口,入腹如火。
  麻都笑道:“湘西苗家的燒酒能溶物,能燃燒,冰凍三尺不淩,窖地十年猶香;《辰州府誌》曾有一首苗民的七絕這樣詠道,‘江城楊柳綠成圍,日暮漁翁換酒歸,醉臥晚亭呼不起,白頭高枕一蓑衣’。”
  劉今墨心想,走陰巫師果然是有學問的人。
  “麻都,我家孩兒……”劉今墨關切沈才華的身體,急迫的發問。
  麻都說道:“不急,先生還是不肯透露尊姓大名麽?”
  劉今墨鼻子“哼”了一聲,說道:“負罪在身,多說無益。”
  麻都聽著不以為然的笑了:“不說也罷,即使身負天大的罪,來到了苗疆,就是客人,苗家是決不會出賣客人的。”
  劉今墨默默的又飲了一碗,將碗撂在桌子上,說道:“在下劉今墨,浙東青田人士,自江西而來,欲往武陵天門山,途經此地,誤傷血虱,如巫師所言屬實,便請相救我的孩兒,否則,劉某告辭。”
  “天門山?怎麽也是去往天門山?”麻都自語道。
  劉今墨一聽警覺起來,問道:“巫師的意思說,還有人前去天門山?”
  麻都點點頭,說道:“這兩年,前後已經有數批人途經此地前去天門山,但從此卻不見有人活著回來。”
  “他們去幹什麽?”劉今墨感到事出蹊蹺。
  “野拂。”麻都望著劉今墨說道。
  “野拂?那是什麽?”劉今墨不解的問道。
  麻都疑惑的看著劉今墨,似乎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劉今墨正色道:“劉某在江湖上並非泛泛之輩,難道還會誆你麽?”
  麻都看看在一邊已經睡了的嬰兒沈才華,點點頭說道:“當年,清兵入關之後,李自成手下有一員大將,名李過,出家後法號‘野拂’。”
  麻都頓了一下,又接著說下去了:“起義失敗後,李自成與野拂一同隱居在湖南石門的夾山寺。李自成圓寂以後,野拂帶領100多人,雇了九艘大木船,逆澧水秘密潛入湘西大庸,悄悄登上了天門山。上山之後,野拂就在天門山寺出了家。但是他時刻枕戈待旦,準備著伺機而起,進而恢複中原。他在天門山寺做和尚期間,清朝政府曾多次派出過高手前來緝捕。
  野拂上山後不久,曾夜探鬼穀洞,他在洞內石壁上發現了兩千多年前隱居於此的先秦鬼穀子的甲子篆文,從而領悟出一套內家功夫,憑著這身功夫,他多次擊敗了朝廷派來追殺他的武功高手。隨著時間的推移,野拂發現形勢江河日下,終於憂患成疾,一病不起。
  李自成敗退出京城的時候,曾經將國庫中的金銀財寶掠奪一空,意圖日後東山再起。野拂始終追隨著李自成,直到他圓寂才轉投到天門山寺,而且用了九艘大船來轉移家當,人們猜測,被他秘密運到天門山的,必定是國庫裏被掠空的大量金銀財寶。眼看著東山再起的計劃落空,野拂幹脆在臨死前,將這些寶藏分散埋藏在了天門山上幾個隱秘的地點。
  據說幾百年來,來天門山尋寶之人絡繹不絕,可是大多數人都屍骨無存。”
  哦,原來如此,寒生千裏迢迢到天門山做什麽呢,難道也是來尋寶麽?
  劉今墨頜首沉吟不語。
  “劉先生帶著嬰兒前往天門山,諒不是去尋寶的吧。”麻都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道:“我的一個朋友去天門山,我是沿途來保護他的。”
  麻都歎道:“江湖人果然重情義,自己負罪在身還要保護朋友,麻都佩服,那人一定是劉先生的紅顏知己吧?”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他是一個醫生,中原的神醫。”
  “神醫?麻都對醫術素有研究,哈哈,若是能得以同中原神醫切磋醫術,麻都可是三生有幸啊,不知劉先生能否引薦?”麻都一聽說有中原神醫經過此地,不由得心中技癢難耐。
  劉今墨道:“一兩天內,必經此地。”
  “好,麻都恭候貴客。”麻都喜道。


  第八十章 趕屍

  月色迷離,萬籟俱寂,下半夜醜時,荒涼的山道上走來了一行三人,身後拖著斜長的影子。
  前麵走著一個身著青布長衫,腰間係一黑色腰帶,腳踏草鞋,頭戴一頂青布帽的年輕人,身後搖搖晃晃的跟著兩個身披寬大的黑色鬥篷,頭戴高筒氈帽的人,帽子上訂著幾張書著符的黃紙條,看不清相貌。
  年輕人手中拿著一麵小陰鑼,一個攝魂鈴。
  “前麵就是黃狗埡,開始要進入湘西的腹地了。”年輕人指著前麵月色朦朧的墟鎮說道。
  寒生用手掀起垂在眼前的黃紙條,望了望前麵的小鎮,說道:“殘兒哥,我們要去歇息麽?”
  “不,走屍不能穿鎮過村,我們要走鎮外的小路,如遇到人,你倆低頭走便是,切記不要作聲,過去這幾裏地,找處僻靜的地方,我們再休息。”殘兒叮囑道,他邊說邊瞅著最後麵的一清,唉,明月若是能不變回一清該多好。
  自從離開殘兒家,根據殘兒的意見,他們偽裝成趕屍的,晝伏夜行,這樣可以省去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寒生和一清都裝成了屍體,跟在趕屍人殘兒的身後一路西行。寒生和明月都感覺到很好玩,隻是一清有點嘟嘟囔囔的。
  殘兒帶路,他隻認識夜間以前曾經走過的山路,湘西山區小道縱橫,以往趕屍都是晝伏夜行,所以白天就不識道了,畢竟白天和夜裏景致是完全不一樣的。其實,殘兒更主要的是想在夜裏可以見到明月,若是白天的話,一清那苦瓜臉實在是難看之極。
  月光下,前麵是一農戶莊院,殘兒提高警覺,萬一有狗竄出來,他就要及時使出“啞狗功”,那是一種藥粉,狗嗅到後唯恐避之不及。
  他們沿著莊院高大的圍牆而過,就在這時,前麵的小路上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
  “小心,有人來了。”殘兒悄悄的叮囑道。
  月光下麵,小路上跑來兩匹駿馬,馬上之人遠遠的望見了殘兒他們。
  “吆死人嘍……”殘兒敲起了小陰鑼,口中念叨著號子。
  兩匹馬停了下來,騎手跳下馬來閃避在了山道一側,這是規矩,湘西人沒有不懂的。
  殘兒一麵敲著小陰鑼,一邊晃蕩著攝魂鈴,在前麵領路,寒生和一清低著頭匆匆跟著走過。
  正所謂天有不測之風雲,正當一清匆匆經過之時,那匹青色的公馬突然腿一叉,就地撒起尿來,粗大的尿柱射在地麵上,騷臭的尿液飛濺起到一清的褲腿上。
  “唉呀,髒死了!”一清竟然一時叫出了聲來。
  “站住!你們是活人!”山道旁的鐵掌櫃厲聲喝道。
  鐵掌櫃話音未落,一個箭步欺身上前,劈手抓向一清,原來他也是身懷武功的。
  一清未及反應,高筒氈帽連同上麵貼著的辰州符統統被鐵掌櫃抓了下來,月光下,一清醜陋的麵孔倒是嚇了鐵掌櫃一跳。
  “你們是什麽人?竟敢在我黃狗埡地界裝神弄鬼!”鐵掌櫃喝問道。
  “我們是死人。”一清哆哆嗦嗦的說。
  “呸!你們趕緊從實招來,否則別怪我就不客氣了。”鐵掌櫃怒道。
  殘兒見狀趕忙搶上前來,那邊鐵匠鋪夥計“唰”的一聲竟抽出一把亮晶晶的長片刀來,逼住了殘兒。
  寒生摘下帽子,麵對鐵掌櫃,文質彬彬的說道:“我們是為了趕路方便才裝扮成這樣的,若有冒犯的地方,實在是對不起了。”
  鐵掌櫃見寒生舉止文雅,說話得體,於是語氣稍微緩和了,說道:“你們從哪兒來,路過黃狗埡要去哪裏?”
  寒生回答:“我們從江西而來,準備前往武陵天門山。”
  鐵掌櫃聞言心中一動,麵色微微一變,隨即臉上起了笑容,說道:“哦,原來是遠道而來的老表,既然來到了黃狗埡,就請舍下休息一下,喝杯熱茶再上路不遲。”
  鐵掌櫃手指著那所農戶莊院道:“這就是舍下。”
  寒生望著那手持長片刀的漢子,知道不去也難以擺脫掉的,見機行事吧。
  “好,那就打擾了。”寒生平靜的說道。

  進了那戶高牆大院,來到了客廳落座,不一會兒,果真端上茶來了。
  一清正要端起茶杯喝下,寒生忙使以眼色製止,這間屋子清潔異常,棚上蛛絲都不見一根,他想起山人叔叔說的話,這是養蠱人家的特征。
  鐵掌櫃看在了眼力,明白他們懷有戒心,於是也不道破,嘿嘿幹笑了兩聲,說道:“我姓鐵,在黃狗埡開鐵匠鋪子,還未請教幾位的尊姓大名?”
  寒生隻得說道:“原來是鐵掌櫃,我叫寒生,他是一清,那是殘兒。”
  鐵掌櫃點點頭,說道:“寒生,天門山離此地山高路遠,你們去那兒做什麽?”
  一清插嘴道:“我們是去找……”
  寒生咳嗽了一聲,打斷了一清的話,說道:“探親,我們是去探親的。”
  鐵掌櫃心下尋思,這些人遠從江西而來,化裝成趕屍人,掩人耳目,定是奔天門山寶藏而去,做事如此神秘,說不準是有備而來,可能知道寶藏的所在呢。
  “哈哈,你們如此走法何時得到天門山?不如這樣吧,鐵某也恰巧有事要去天門山,你們今晚就在此地住下,明天我準備好幾匹快馬,我們一同上路,也好有個伴兒,如何?”鐵掌櫃大方的提議道。
  寒生看眼下這個局勢,雖然不知道鐵掌櫃的真實用意,但是不接受提議確實沒有合適的借口,索性答應下來,畢竟還可以節約些時間。
  “好吧,可是我們付不起馬匹的錢。”寒生說道。
  鐵掌櫃笑容可掬的說道:“包在鐵某身上了。”
  寒生三人被安排住進了客房內。
  寒生到門口停了停,然後小聲告誡道:“此戶人家大概是養蠱的,我們晚上睡覺要機靈點,雖然不知道鐵掌櫃是否善意,但還是提高警惕的好。”
  熄了燈,三人躺在了床上,一時還沒有睡意。
  一股淡淡的甜香氣從門下飄了進來,寒生聽到一清和殘兒的喉嚨裏“咯囖”一聲,隨即同時發出來鼾聲睡過去了。
  此刻,寒生聽到推開門的聲音,緊接著是鐵掌櫃的說話聲:“他們會昏迷一兩個時辰,注意要仔細翻,任何一張紙片也不要放過。”
  “明白了,掌櫃的。”那個夥計的聲音。
  寒生明白中道了,一定是迷香之類的東西,但是奇怪的很,自己蠻清醒啊,好象那迷香對自己沒有起作用似的。
  寒生不知道,靈古洞前的千年古墓裏麵的白陀須乃是解毒聖藥,從寒生鼻子裏曾鑽進去了少許,因此寒生的身體裏已經有了某種抗體,所以即使是天下最毒的植物與生物類毒藥,恐也奈何寒生不得,當然,如今世界上的那些化學合成類毒劑或是放射性的東西,白陀須就解不了了。
  鐵掌櫃負責搜查他們三人的行李物品,夥計則對三人的搜身。
  摸到自己身上時,寒生感覺癢癢的,強憋住才沒有笑出聲來。
  “掌櫃的,沒有發現可疑的東西。”夥計對鐵掌櫃說道。
  鐵掌櫃從寒生的旅行包裏找到一小塊綠盈盈的寶石,頓時激動不已。
  “看,綠寶石,這很有可能就是野拂當年寶藏中的東西,否則,他們若是平常探親,隻是帶點全國糧票和錢而已,怎麽會隨身攜帶如此貴重之物呢?我這兒也沒有發現藏寶圖之類的東西,看來寶藏的地點都在他們的腦子裏呢。”鐵掌櫃說道。
  夥計看看他們三人,疑惑的說道:“這種機密不會三個人都知道的。”
  “這是肯定的,我想隻有這個叫寒生的人知道,此人年紀不大,但是處變不驚,談吐不凡,如果不是世家子弟,也是天賦奇稟,我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他身上,明白嗎?”鐵掌櫃吩咐道。
  “是的,掌櫃。”夥計應答道。
  他倆把東西都按原樣放好,然後退出房間,關好房門,腳步聲漸漸遠去。
  寒生躺著依然未動,他現在終於明白了,鐵掌櫃誤以為他們是到天門山尋找一個叫野拂的人所藏寶藏的,經搜查沒有找到什麽藏寶圖,認為我知道寶藏的地點,真是好笑之極。
  蘭兒將自己贈送給她的那塊綠石頭偷偷夾藏在行李裏,被鐵掌櫃發現了,難道那用來照亮的綠石頭竟是綠寶石麽?如果真的很值錢,哇,那天蠶洞邊上豈不是很多?我下次回去再摳塊大點的下來,順便探望一下首領一家。
  寒生知道,鐵掌櫃起碼暫時不會加害於他們了,於是放心的睡去。


  第八十一章 醫論

  清晨,一清睜開了眼睛,帶了哈欠道:“昨晚睡得好香啊,一覺到天亮。”
  殘兒此刻也醒了,揉著眼睛嘟囔道:“奇怪,平時沒有睡得真麽死的呀。”
  寒生心下一笑,還是不要說破的好,山人叔叔告誡過出門在外少說多看,言多必失嘛。
  鐵掌櫃準備好了早餐,也是些稀飯和山中小菜。
  飯後,收拾停當,夥計已經又牽來了三匹馬,個個都是膘肥體壯的。
  殘兒自幼在湘西土生土長,騎馬自是沒有問題,一清和寒生生活在江西,雖然可以騎,但卻是不熟,騎到了馬背上戰戰兢兢的。
  以後改成白天趕路,寒生他們自然也不能是趕屍人的裝束了,於是各自從行李裏拿出正常人的衣服換上了。
  他們一行人,五匹馬便匆匆啟程上路了。
  鐵掌櫃知道寒生他倆不太會騎馬,也就不加催促,任由馬兒慢慢前行,走了段時間後,寒生才逐漸習慣了起來,速度也就漸漸加快了。
  前麵山腳下傳來了陣陣鼓樂聲,鐵掌櫃告訴寒生,那是苗寨裏四年一度的殺鼓社豬大典,若有苗人攔住獻酒,可以淺嚐,然後趕路。
  但願別遇上麻都,鐵掌櫃想。
  山道邊的廣場上聚集了大批的苗人,吹吹打打的好不熱鬧,那株高大的黃桷樹下架著雙鼓,然著火堆,木柴燃燒著發出一股淡淡的香味兒。
  一個苗家漢子走了過來,手上端著個盤子,裏麵是幾隻裝滿了酒的杯子。
  “遠方的客人,請喝杯攔門酒,今天是苗家殺社鼓豬大典的日子。”那漢子說道,並高高的舉起了酒盤。
  鐵掌櫃道謝後端起一杯酒,一飲而盡,同時示意寒生等人照做。
  寒生接過酒杯,眼光瞟過黃桷樹下的架設雙鼓處,一個奇特的景象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個臨時搭起的木台上,一個小小的嬰兒光著身子坐在那兒玩耍,恰巧此刻回過頭來,眼光望著他這邊,對著寒生詭異的一笑……
  這笑容簡直是太熟悉了。
  “沈才華!”寒生脫口而出,隨即跳下馬來,奔那台子而去。
  鐵掌櫃吃了一驚,待要攔阻已經來不及了。
  寒生跑到那木台子前,仔細一看,果真就是沈才華。
  鬼嬰一樂,張口叫了聲:“媽媽。”
  寒生朝旁邊一望,大樹下麵,劉今墨正笑咪咪的看著他……
  “劉今墨,怎麽是你們?”寒生大喜道。
  樹下轉出一瘦高清臒之人,鷹鼻隼目,麵色枯黃,但雙目如電,此人正是麻都。
  劉今墨微笑著走近前來,說道:“我在此地等你,湘西一路不太平,今墨始終放心不下。”
  寒生聞言心中一熱,眼眶竟有些濕潤,正所謂他鄉遇故知,何況自己還被鐵掌櫃挾持著,以劉今墨的武功,寒生真的可以說是高枕無憂了。
  劉今墨對麻都說道:“這就是我要等的神醫寒生。”
  麻都仔細的打量著寒生,嘴裏嘖嘖說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想不到,想不到。”
  “這是苗寨的巫師麻都。”劉今墨介紹道。
  此刻,站在圈外的鐵掌櫃處境十分的尷尬,留也不是走也不是,昨晚自己慫恿這位梅家傳人殺死了血虱,不料今天又見其與麻都關係密切,而且寒生竟然與其相熟,算計好的事陡生變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正尋思之間,忽聽麻都叫道:“原來黃狗埡鐵掌櫃也到了,卻是稀客啊,難道也是來為殺社鼓豬慶典而來麽?”
  鐵掌櫃隻得硬著頭皮上前,道:“麻都巫師別來無恙?”同時眼光瞥向劉今墨,心想不知道此人有沒有當麻都說出殺血虱的原委來。
  劉今墨表情依舊,瞧不出一丁點蛛絲馬跡來,真是個老江湖啊,鐵掌櫃心中說道。
  麻都嗬嗬一笑,道:“今天是殺社鼓豬喜慶的日子,來我苗寨的都是客,來,隨我入內奉茶。”說罷,率先前行。
  劉今墨抄起沈才華抱在了懷裏,寒生招呼一清和殘兒隨劉今墨同行,鐵掌櫃和他的夥計硬著頭皮跟在了後麵。

  吊腳樓內,眾人席地而坐,早有苗女在每個人的麵前擺上了酒和茶。
  麻都並不正眼看著鐵掌櫃,而是對著寒生聊了起來。
  麻都首先介紹道:“鼓社祭,是我們苗疆最隆重的祭祖慶典。我們苗人認為木鼓是祖先亡靈的居所,是一個血緣家族的紐帶與象征,鼓社是個以木鼓為核心的祭祀組織﹐故稱鼓社祭。第一天起場,第二天祭祖和祭雷神,第三天最隆重,是祭五穀神,最後一天送祖。”
  寒生第一次來到苗疆,感到處處都很新奇,湘西此地的風俗的確與漢人有很大的不同。
  麻都很快轉入了正題:“寒生小兄弟,聽說你是位神醫,恰好我是一個走陰巫師,在醫術上也頗有研究,不知你對中原的醫學聖書《黃帝內經》心得如何?”
  寒生心想這下子可要出醜了,自己壓根就從來沒有看見過什麽《黃帝內經》,這個名字也隻不過從父親口中聽到過兩三回而已。
  寒生回憶父親曾經講過有關《黃帝內經》的話,可是自己當時對中醫並無多大的興趣,一時間竟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麻都急切地眼神望著寒生,迫切的冀望能夠得到神醫的指點。
  寒生的臉紅了,支支吾吾,說道:“我對外經比較感興趣。”他想到自己多少知道點離奇古怪的方子和藥引子,起碼他的解穴方法,在吳道明身上和朱彪身上用過的,百試不爽呢,隻是不太衛生而已,想到這兒,他的臉上浮起了笑容。
  鐵掌櫃心中“哼”了一聲,神醫,會是這個樣子?
  不料,麻都的臉色驟然變了,原本是枯黃的皮膚突然間脹得緋紅,他聲音顫抖著說道:“你,你,懂得《黃帝外經》!”
  寒生微笑不語,心想《青囊經》和《屍衣經》我是不會說的。
  麻都幾乎透不過氣來,學醫的都知道《黃帝外經》早已於兩千多年前失傳了,這位寒生竟然懂得,這簡直是超了麻都的想象。
  劉今墨也曾聽過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說過,中國古代有黃帝內外經,內經流傳下來,是所有中醫的理論根據,但記載另類治療手段的外經卻失傳了。
  “《黃帝外經》我倒是聽說過,但不知究竟是怎樣的。”劉今墨說道。
  麻都安下心神,緩緩說道:“古時,黃帝時世間共有三位名醫,雷公、岐伯和名氣最大的俞跗。此人的醫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湯藥以及針灸按摩等一般的中醫治療方法,而是用刀子劃開皮膚,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後結紮,還有更多的匪夷所思的方法。有一次,俞跗在過河時,發現一個掉在河裏淹死了的女人被家人打撈出來準備埋葬,俞跗攔住他們詢問死者掉進水裏的時間。抬屍體的人說,時間不是很長,但撈上來就已經斷氣了。俞跗讓他們把屍體放在地上,先是摸了摸死者的脈搏,又看了看死者的眼睛,然後又讓人找來一條草繩,把死者雙腳捆綁好,倒吊在樹上。開始大家都不理解俞跗為什麽要這樣做。死者剛一吊起,口鼻處就向外噴吐泥水,不吐時,俞跗才叫人慢慢將死者解下來,仰麵朝天放在地上,雙手在死者的胸脯上一壓一放。最後他拔掉自己的幾根頭發,放在死者鼻孔上觀察了一陣,發現發絲緩緩地動了動,於是告訴死者家人:她活了,抬回家好好調養吧。
  在俞跗晚年的時候,黃帝派倉頡、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長時間,把俞跗的醫術整理出來,共纂成三十七卷,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公布於眾,倉頡就去世了。後來,俞跗的兒子俞執,把這本書帶回來交給父親修訂。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醫書和俞跗、俞執全家人,一起化為灰燼。據說這就是《黃帝外經》失傳,至今沒有找到的原因。”
  寒生在一旁聽著,心道原來還有《黃帝外經》啊。
  麻都話鋒一轉,感歎道:“寒生小兄弟,麻都在苗疆走陰行醫一生,今日終於有幸遇到中原神醫,實在三生有幸啊,敢問小兄弟是祖傳醫術麽?”
  寒生謙虛地說道:“朱家是杏林世家。”心中想到,要是老爹聽到,不知作何感想呢。
  “原來如此,不知能否對苗疆醫藥指點一二?”麻都看出寒生若不是怯於言談,則就是不願透露祖傳醫術,這在中原漢地是很普遍的現象。
  寒生說道:“其實我隻是對疑難絕症感興趣。”這倒是心裏話,普通常見病《青囊經》上並無涉及,因此也基本上不懂。
  麻都心中一熱,說得不錯,真正的神醫不就是體現在治療絕症上麽?治眾所不治,醫眾醫不醫,這才是高人啊。
  “寒生,你對苗醫了解多少?”麻都說道,心想,寒生若是能對苗醫發表看法,恐終生受益非淺呢。
  “不了解。”寒生實事求是地答道。
  麻都說道:“我們苗疆民間有著‘千年苗醫,萬年苗藥’之說,西漢劉向在《說苑•辨物》中說:吾聞古之為醫者曰苗父,苗父之為醫也,以營為席,以芻為狗,北麵而祝,發十言耳。諸扶之而來者,舉而來者,皆平複如故。
  苗父就是黎,最早的苗疆的走陰巫師,不但會祈禱禁咒術,也使用些酒、草等藥物。大苗山中草藥資源很多,甚至家家戶戶門前都有種植。但我們苗族沒有本民族語言記載的醫書,始終是‘巫醫一家,神藥兩解’,比起你們中原漢地則落後了許多,到目前,也隻有三千苗藥,八百單方而已。”
  寒生心想,這也不少了嘛,於是嘴裏說道:“治病救人,藥不在多,而在其準,我治療絕症,往往隻用一味藥,外加藥引子即可,”他發現麻都聽得眼睛都直了,心中一高興,就索性自由發揮起來,“中原的醫生用藥不厭其煩,往往一個小病用數十味藥,方顯其醫術高明,遂不知,如此一來,五行藥性互相牽製,反而不及一味藥來的快些,隻要藥引子好就行。”
  麻都聽罷半晌說不出話來,寒生此番話與如醍醐灌頂,自己茅塞頓開,不由得喜上眉梢。
  “精辟至極啊,一個醫生若是能夠化繁為簡,隻用一味藥攻其必攻之一點,體內自然生成抵抗之力量,何愁病之不除?醫生要做的就是所謂的‘四兩撥千斤’的四兩,調動人先天的生理禦病機製,‘天人合一’,這不正是《黃帝內經》最精髓的內涵嗎?”麻都感慨地說道,眼眶有些濕潤。
  寒生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出麻都內心之中對中醫醫理的深刻領悟,自己回味著,感到他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寒生以前從未仔細的想過這些問題。


  第八十二章 脫骨疽

  鐵掌櫃在一旁插嘴道:“中原醫生多賣藥多賺錢唄,如此淺顯的經商道理誰不知道啊。”
  麻都點點頭,說道:“鐵掌櫃說得倒也不無道理。”
  寒生見大家反映還不錯,索性就揀自己熟悉的再說上一些:“中醫理論中,人生病無非就是經絡阻滯、陰陽失調所致,舉一個最淺顯的道理,就拿點穴來說,人體的穴位大家都知道吧?”
  眾人有點頭的有搖頭的。
  “麻煩你給大家介紹介紹。”寒生對劉今墨說道。
  劉今墨說道:“是。人有十二正經,十五別絡和奇經八脈,周身52單穴,300雙穴、50個經外奇穴,共計穴位720個。其中要害穴108個,其中72穴不致命,其餘36個穴是死穴。死穴又分軟麻、昏眩、輕和重四穴,各種皆有九個穴。合起來為36致命要穴。有歌訣曰:百會倒在地,尾閭不還鄉,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太陽和啞門,必然見閻王,斷脊無接骨,膝下急身亡。”
  寒生點點頭,說道:“重手點擊穴道,經脈閉塞,氣血受阻,人或麻或癢或軟或痛或暈或睡,世上點穴手法因門派而各異,解穴之法也各不相同,可是作為我們醫生,不可能懂得各家各派的武功,如遇到這樣的病人送上門來,我們怎麽治?難道就束手無策嗎?”
  寒生以目環視大家一遍,見人人麵麵相覷,不由得心中暗自發笑。
  麻都心中直發癢,豎起耳朵靜聽。
  寒生正色道:“閉其口鼻,使之不能呼吸,激發其體內先天元氣撞擊受閉之穴,最後衝開經絡,可解一切門派所點之穴,當然,老人小孩體弱之人不可擅用此法。”
  眾人齊聲“哦”的一下,劉今墨麵露喜色。
  麻都大叫一聲:“好哇,寒生小兄弟不愧為中原一代神醫,麻都實在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如此怪異的解穴之法真的是令人大開眼界、耳目一新啊。”
  麻都在地上走來走去,嘴裏喃喃道:“禦氣升降之道,《生氣通天論》此乃內經之髓,靈樞辯證之治啊。”
  寒生感覺基本已經說完了,於是坐在那裏微笑不語,尤為顯得深沉。
  鐵掌櫃可是吃了一驚,沒想到這個毛頭小夥子竟是個神醫,不過被我的迷香迷倒,看來也神不到哪兒去。
  殘兒和一清驚訝之餘,也替寒生頗感自豪。
  麻都欽佩之下,有點尷尬的說道:“寒生小兄弟,在下有個不請之請,想有勞您給頭人看下病,不知可否?”
  寒生正心情高興著,於是也不加思索的回答道:“沒問題。”
  麻都大喜,說道:“請隨我來。”
  寒生站起身來,問道:“頭人得的是什麽病?”
  “脫骨疽。”麻都答道。
  寒生嚇了一跳:“奇病?”他聽父親說過的,因為“脫骨疽”這個名字很嚇人,所以記住了,中醫也稱之為“脈痹”和“奇病”,也是不治之症,西醫謂之“2號癌症”。
  麻都點點頭,說道:“是的,《黃帝內經》中記載此病‘發於足趾名曰脫疽,其狀赤黑,不赤黑不死’,現在雙足已經赤黑,生不如死。”
  寒生趕緊回憶《青囊經》中有沒有關於此病的記載,謝天謝地,他終於回想起來了,經中說過,“此症發於手指或足趾遠端,先癢而後痛,甲現黑色,久則潰敗,節節脫落。其病因淤血,濕熱,寒濕所起。”
  “頭人都經過了那些治療?”寒生問道。
  麻都說道:“省城也去過了,西醫專家會診後堅決要給頭人截肢,由大腿根處截去雙腿,頭人寧死也不願意,所以就拉回了寨子裏,我用一些苗藥在維持著,看來過不去幾天了,十個腳趾頭已經完全發黑脫落了。”
  “都用了那些苗藥?”寒生細問道。
  “用活血化瘀、溫經活絡、扶正祛邪、清熱敗毒的藥方,如大黃、昌蒲、石膽、陳蘆葉、桐葉、敗龜板和本地草藥一炷香,甚至還用上了天竹枝上的胡蜂窩,可病情還是一天天的惡化下去。明朝醫學家陳實功一生治療脫骨疽,還是沒有一例治愈的,他在晚年其所著的《外科正宗》一書中,無奈道:患此病,百人百不救。”麻都悲哀的說道。
  “能醫。”寒生微微一笑道。
  麻都一愣,稍有疑惑的說道:“不知要用何種藥?”
  寒生突然問道:“你會養蠱麽?”
  “當然,這是苗疆巫師的專長。”麻都說道。
  “你都養了那些蠱蟲?”寒生問道。
  麻都望了望其他人,欲言又止,養蠱人一般是忌諱外人知道的,尤其是鐵掌櫃還在場。
  寒生心下明白,於是說道:“我現在同你去見頭人,到那裏再說。”
  “好,”麻都轉身對劉今墨等人說道,“各位稍候,我與寒生兄弟去去就來。”
  眾人自飲茶酒不提。

  頭人家離麻都這兒不太遠,是一棟很大的吊腳樓,建在山坡上,總共有三層,頭人全家生活在第二層,頂上一層是堆放糧食雜物的,不住人。
  頭人躺在裏間的木樓板的竹席上,看見麻都的到來,有氣無力的張了張口。
  寒生上前細細觀察,那頭人約有六十來歲,早已經是骨瘦如柴,蓋著兩床棉被,看來是在發燒,說明病灶已經感染了。身邊一個眉清目秀的苗家少女正在給他喂水喝。
  麻都俯下身對頭人耳語了幾句,那頭人眼中閃過感激的神情。
  寒生說道:“讓我看一下他的腿。”
  麻都輕輕的掀開了被子。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寒生不禁驚呆了,頭人裸露的雙腿已經呈赤黑色,腳趾已經脫落,光禿禿的腳背腫脹潰爛得分不出形狀來了,黑紅的是血漬,黃綠的是膿,甚至裏麵還有一些白色的蛆在蠕動著……
  寒生點點頭,麻都輕輕的將被子蓋上了。
  “好了,現在可以說蠱蟲的事了。”麻都說道。
  寒生示意麻都說下去。
  麻都點點頭,緩緩說道:“苗疆的蠱稱之為‘草鬼’,種類繁多,有蛇蠱、犬蠱、貓鬼蠱、蠍蠱、蛤蟆蠱、蟲蠱、飛蠱蛙蠱、螞蟻蠱、毛蟲蠱、麻雀蠱、烏龜蠱、金蠶蠱等等。除了巫師外,以前還有一些苗家婦女也養蠱,解放以後,基本上快要絕跡了。
  我目前正在養著的蠱蟲主要是虱蠱和蛛蠱,昨晚,我的一隻大血虱被劉今墨先生誤殺了,目前還有幾隻小血虱和兩隻蛛蠱。”
  寒生說道:“蛛蠱用的蜘蛛毒不毒?另外有沒有像水蛭那樣喜歡吸食血液的蠱,麻煩您說得再詳細些。”
  麻都道:“蛛蠱用的是苗疆最毒的狼蛛,血虱就非常喜食鮮血。”
  寒生拍手道:“那就齊了,不過治好了頭人的腿,你的蠱蟲卻是活不成了。”
  麻都忙說:“那沒關係,蠱蟲可以再養,頭人的病可是要緊。”
  “我要先看看你的蠱蟲。”寒生道。
  麻都讓寒生等在樓上,自己匆匆返回去取蠱蟲。
  “您是醫生嗎?”那苗家少女走到寒生麵前怯生生的問道,露出兩枚好看的虎牙。
  寒生點點頭,說道:“你是……”
  女孩靦腆的一笑,說道:“我叫妮卡,頭人是我的外公,你能治好外公的腿嗎?”
  寒生笑了笑,苗家的女孩淳樸直爽,問話也是直來直去的,他告訴妮卡,他會盡力的。
  麻都手裏抱著兩隻土陶壇子匆匆上得樓來,輕輕地放在了木樓板上。
  麻都喘了口氣,然後嘴裏念起了巫咒,邊念邊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其中的一隻壇子,然後伸手進去,捉起一隻拳頭大小的黑色大蜘蛛。
  寒生頭一回看見這麽大個的蜘蛛,不由得嚇了一跳。
  這隻大狼蛛數數共有八隻眼睛,步足十分的粗壯,而且生有好多毛,嘴裏長著尖刺,身後背著一個狼蛛卵袋。
  “這是一隻劇毒的穴居食人母狼蛛,十分的罕見,它能分泌一種麻醉劑,吃人時不會覺得疼痛。”麻都介紹說。
  “難道它吃人?”寒生第一次聽說蜘蛛會吃人。
  麻都解釋道:“當你睡熟的時候,它會在你的手指處注射麻醉劑,然後啃噬你的肉體,不知不覺當你醒來時,可能你的整條手臂都沒有了,當然那是狼蛛群集體進攻時才會出現的情況。”
  寒生聽著不禁愕然,心中發緊。


  第八十三章 苗寨

  麻都接著介紹狼蛛習性道:“普通一般毒性的蜘蛛要靠蛛網來捕食獵物,穴居狼蛛就不同了,由於其毒性十分強烈,因此無需蛛網,而是直接襲擊獵物,諸如野兔、獾子都逃不過它那致命的一刺,有時候寨子裏麵的狗也會被它殺死並啃噬的肢體不全。”
  “太好了。”寒生讚歎道。
  “好?我不明白。”麻都疑惑的說道。
  寒生解釋道:“所謂蜘蛛的毒性,實際上是分泌一種消化用的酶,這種酶不但能夠使血液中的血小板失去活性不再凝固,而且可以溶解獵物體內的軟組織、器官,以方便其吸食。人體免疫係統對這種酶產生強烈反應,這就是中毒症狀,反應越是強烈,也就是毒性越強。”這還是中學一年級常識課本中的知識。
  頭人躺在那裏也在用心在聽,麻都低頭看見了頭人急切渴望的眼神。
  “寒生兄弟,什麽時候可以開始醫治?”麻都說道。
  寒生沉吟道:“麻煩你去把劉今墨叫來,我需要他出手封閉頭人的幾處穴道。”
  “好。”麻都興衝衝的去了。
  寒生心中反複捉摸《青囊經》上的方法,以毒蛛為引,蛭蠱為藥,最最關鍵是引流萬萬不可中斷,毒血反噬,患者複引流,血罄而亡。嗯,華佗的年代還不懂得輸血,失血過多自然沒有的救了。
  “寒生,你找我?”劉今墨懷抱嬰兒站在了寒生的麵前。
  寒生對他說道:“你幫我封閉頭人腿部血液回流的穴道,以便我施治。”
  劉今墨點點頭,一伸手掀開頭人的被子,出指如風,連點頭人大腿內側的箕門、血海、陰包、陰穀四雙穴和雙腿外側的居髎、環跳、髀關三個雙穴,一氣嗬成,動作之快,認穴之準,真的是匪夷所思,麻都在一旁都呆愣住了。
  “可以了,我已經同時封閉了他的足陽明胃經、足太陰脾經、足太陽膀胱經、足少陰腎經、足少陽膽經、足厥陰肝經六條經脈,但時間不應太長,否則下肢會壞死。”劉今墨淡淡道。
  “不會很久的,即刻動手。”寒生說道。
  “頭人的腳趾已經脫落,十趾穴位已經用不上了,請麻都巫師拿出兩隻狼蛛,讓它毒針分別刺入頭人兩隻腳的腳心湧泉穴。”寒生吩咐道。
  湧泉穴是足少陰腎經的井穴,位於足心宛處,人體通關開竅的源泉,譬如人走長路,使其懸空而不觸地,便不會累,平足之人不善行,就是因為湧泉穴觸地氣流通不暢之故,而人生腳弓,也是為直立行走進化而來。當年,張三豐悟出此道理,創出太極拳,以腳掌及腳跟為軸,始終懸空湧泉穴,蓋使氣通,亦是此因。
  這邊,麻都雙手各抓一隻狼蛛,將其頭部對準頭人雙腳湧泉要穴,但見狼蛛口中黑光一閃,毒針已然刺入……
  狼蛛的毒液注入了湧泉穴,逐漸擴散到頭人雙腿的血液中,分解著動脈、靜脈以及毛細血管內的阻塞物和已經潰爛的組織,頭人下肢盡管已經幾無知覺,但是仍舊感覺到一絲麻酥酥的,竟然十分受用。
  寒生精神貫注的仔細觀察著頭人腿部的情況,發現其雙腿已經在一點點地腫脹變大,於是對麻都說道:“可以取出那幾隻吸血虱了,放在潰爛處。”
  麻都緊張的抓出那幾隻小血虱,個頭比狼蛛略大些,皮膚呈灰白色,腹內空空幹癟,看來已經餓了些日子了。
  小血虱們嗅到血腥味兒,便蜂擁而上,開始狼吞虎咽的拚命吮吸被狼蛛毒液分解的,那些連血帶膿的混合汁液。
  就這樣,狼蛛在不停的分泌著毒液,小血虱們在不停的吸食,頭人下肢血管內沉積的物質漸漸被清理幹淨了,腿部皮膚的顏色也由赤黑滿滿的變淡了。
  眼瞅著小血虱們的肚子越來脹得越大,吸食的積極性越來越小,速度也變得越來越慢了,但是,新流出的血液還沒有完全變成鮮紅,仍需繼續清理。
  寒生著急起來,額頭上慢慢沁出了汗珠,引流萬萬不可中斷,“快,快去池塘找一些水蛭來,切不可中斷引流。”他急促的對麻都說道。
  麻都也感覺到了緊張的氣氛,話也未多說就“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了。
  劉今墨不忍見寒生心急如焚,於是將沈才華往寒生懷裏一塞,說了句:“我也去。”身子一縱,已然從二樓的窗口悄然飄下。

  湘西的山區,小溪和池塘稻田裏經常會發現一些黑色的金錢蛭,個大體寬,善吸附於人畜裸露之皮膚上,吸血量很大。
  麻都一麵向山下池塘邊跑去,一麵招呼沿途所遇的苗人,叫他們也去捉水蛭,然後火速送往頭人家。
  秋日的陽光雖然暖洋洋的,可是池塘裏麵的水卻是很涼,麻都繞著池塘轉圈子,可竟然一條水蛭也沒見著,抬頭望去,稻田也已經收割過了,地裏一滴水也沒有,哪兒還能有水蛭呢?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流了下來。
  劉今墨幾個縱躍來到了小溪旁,伸手一探,冰涼沁骨,心道,壞了,果然除了幾條小魚外,連水蛭的影子都沒有。

  寒生在吊腳樓上焦急的等待著。
  那些小血虱們已經完全吃飽了,一個個昏沉沉的自頭人的雙腿上滾落了下來。
  寒生一頭的冷汗,可是仍沒有一個人返回來,眼瞅著未淨的毒血就要返流,所有的努力即將功虧一簣,頭人的性命也要完蛋了。妮卡瞪著兩隻大眼睛望著寒生。
  就在這時,寒生懷裏的沈才華黑黑的瞳孔閃動著盯著頭人,咧開了小嘴兒,伸出來舌頭,不懷好意的舔著嘴唇……
  “嗖”的一聲,寒生根本沒有注意,沈才華已經從他的懷裏一躍而出,撲到了頭人的腿上,張開小口咬住一處血管就吸食起來。
  寒生大驚,忙衝上前扯住嬰兒的小腿往下拽,不料沈才華的小手緊緊地摳住了頭人腿上的皮肉,硬是扯不下來。
  眼瞅著嬰兒的小肚皮逐漸的鼓了起來,寒生急得手足無措,那鬼嬰趁著寒生一個沒注意,換了條腿又吸了起來。
  最後,沈才華的肚皮已經脹得圓圓的,齒縫中滲出的血已經變成了鮮紅色,這才放開了小手,戀戀不舍的鬆了嘴,舔舔嘴唇,然後打了個飽嗝,他光著小屁股,試圖爬起來,但是沒有成功。
  頭人的雙腿恢複了正常人的顏色,他得救了。

  當麻都和劉今墨沮喪著無功而返的時候,卻驚奇的發現頭人坐了起來……
  麻都呆呆的怔住在了那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劉今墨一眼望見沈才華那渾圓鼓脹的肚子,馬上就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兒了。
  寒生不好意思的說道:“他從我懷裏一下子就竄出去了,怎麽都拽不下來。”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昨天夜裏,他喝了一條大血虱的血,後來麻都給他服了解藥,隻是,不知道今天這個裏頭有沒有毒?”
  寒生扭頭吩咐麻都道:“不要緊,等下我找豬大腸來配上一副‘三屎還魂腸’來為他解毒。”
  麻都激動的撫摸著頭人的雙腿,口中囁嚅道:“神奇,真是太神奇了!”
  妮卡眼眶紅紅的,感激的望著寒生。
  寒生吩咐麻都道:“毒已完全清除,你搞上一些清熱解毒消炎生肌的草藥敷上,過一兩天就可以走路了。”
  麻都現在已經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白癬皮、馬齒莧、漏蘆用於解毒消炎,苦蒿、斬龍草去腐生肌可以嗎?”他小心翼翼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道:“當然可以了。”
  劉今墨抱起沈才華,心疼的看著他,寒生走了過去,伸手切住孩子的脈搏。
  “咦,沈才華沒有中毒的跡象啊。”寒生驚奇的說道。
  劉今墨一聽大喜,太好了,看來這孩子有可能五毒不侵呢,如果是這樣,即使昨晚不服麻都的解藥也大概無甚問題。
  “感謝神醫搭救,你們是我苗家最最尊貴的客人,麻都替我好好的款待。”頭人說話的聲音也有氣力了許多。
  麻都表示自己一定做好,請頭人放心。
  寒生向頭人告辭,與劉今墨一同離開了頭人家,由麻都陪同著回到了先前的吊腳樓。
  一清和殘兒一直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等待著消息,得知寒生治好了頭人的脫骨疽,兩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
  鐵掌櫃心道,看來這小子可能還真的有點道行。

  頭人家裏,女孩兒妮卡對外公認真的說道:“我一定要嫁給他。”


  第八十四章 謊言

  蘭兒是一個勤勞的姑娘,自從寒生走後,家中屋裏屋外收拾得幹幹淨淨,另外還在房後山腳和溝渠邊,偷偷開墾了幾小塊菜地。
  吳楚山人整個一天都覺得心神不寧的,黃昏時,他還是決定前往靈古洞前麵瞧瞧去,於是知會了蘭兒一聲,便一個人朝南山走去。
  穿過了那片竹林,山人大吃一驚,不遠處的灌木叢裏冒出來一頂軍用帳篷的頂。
  吳楚山人加快了腳步,直奔那兒而去。
  “站住!幹什麽的?”灌木叢邊突然閃出兩名持槍人,斷喝道。
  吳楚山人一愣,反問道:“你們是誰?到這兒來做什麽?”
  “哈哈,原來是吳楚山人啊,多日不見,精神不錯嘛。”灌木叢中又鑽出來一個人,身材矮胖,依舊穿著那套中山裝,笑嘻嘻的說道。
  “孟祝祺……主任?你怎麽會在這裏?”山人感到事情不妙了。
  孟祝祺陰陰的一笑道:“山人,我們入內來談,喂,你們繼續守好了,有村民來一律趕走。”
  “是。”那兩人應道,繼續警戒去了。
  鑽進了灌木叢,吳楚山人更是驚訝不已,一頂碩大的草綠色軍用帳篷支在了灌木叢中間,將太極陰暈罩了個嚴嚴實實。
  走進了帳篷內,裏麵有兩張行軍床,幾把椅子以及煤油燈和煤油爐等簡單的炊具。
  待山人坐下後,孟祝祺開口得意的說道:“咱們當明人不說暗話,原先你不肯告訴我太極陰暈的位置,可現在我們自己找到了,你看看沒錯吧。”
  吳楚山人無言以對。
  孟祝祺越說越得意:“沒想到吧,守了600年的太極陰暈,原來是給我們老黃家守的,哈哈。”
  “老黃家?”山人疑惑道。
  “就是我姐夫啊,告訴你說吧,我那個外甥黃建國,那可是一個根紅苗壯的革命接班人呐,十年之後嘛,嘿嘿……”孟祝祺打住了話頭,狡猾的眨了眨眼睛。
  壞了,這幫奸人要使用太極陰暈了,山人後悔當初沒能早日毀掉這個龍穴,結果讓人有機可乘。
  必須得想個什麽辦法,絕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山人心中急速的盤算著。
  “你們準備移骨殖進來麽?”山人試探的問道。
  孟祝祺搖了搖頭,說道:“那樣發得太慢了,我們可不是傻瓜。”
  “那你們?”山人不解道。
  “我們準備直接下葬活人,有什麽風水禁忌還要多向你請教呢。”孟祝祺似笑非笑的說道。
  “活人!你們要學朱元璋?那可是謀殺啊。”山人說道。
  “反正黃老爺子也得了不治之症了,就算是安樂死吧,聽說資本主義社會的窮苦勞動人民到老了的時候,都是這麽幹的。”孟祝祺振振有詞道。

  婺源縣城那所徽派深宅大院內。
  黃乾穗和兒子黃建國麵色嚴肅的打開了廂房的門鎖,推門走了進去。
  一張老式的雕花木床,白色的紗帳遮得嚴嚴實實。黃乾穗走上前,隔著蚊帳輕輕的叫喚著:“父親,父親。”
  帳子裏傳出來黃老爺子虛弱不堪的聲音:“是千歲嗎?這幾天你去哪兒啦,這裏怎麽一個人都沒有?我都幾天沒喝水吃飯了……”
  黃乾穗心中一酸,但很快便忍住了,他對老人說道:“父親,我是千歲,我這幾天不在家,這就給您吃飯,但是您要先洗個澡。”
  “洗什麽澡?吃了飯再說吧。”老爺子堅決要吃飯。
  “爺爺,我是您孫子建國啊,您老人家身上都有臭味兒了,一上桌我就沒食欲了,還是我來陪您洗完澡,一起吃飯,今天破例,我請您喝兩杯。”黃建國邊說著掀起了蚊帳,輕輕地握住爺爺枯槁的手。
  老爺子點點頭,掙紮著起身,黃建國雙手扶老人起床,並小心的幫他套上鞋子。
  院子另一側的廂房有一個家庭浴室,裏麵放著一個大號的木製大澡盆,裏麵已經放好了熱水,霧氣騰騰。
  黃建國替老人除去衣衫,讓他坐進了澡盆。
  “建國,這水有些燙呢。”老人睜著一雙白內障的眼睛瞄向黃建國的方向說道。
  “爺爺,水燙一點好去死皮。”黃建國勸慰道。
  “乖孫兒,你說什麽,爺爺都願意聽,還記得你小的時候,爺爺給你洗澡的時候的事情麽?”老人的臉上浮起了難得的笑容,那是發自內心深處遙遠的回憶。
  “你那時光著腚,在水裏就是不肯出來,還潑了爺爺一身的水……”老人的笑容更加燦爛了。
  黃建國眼眶有些紅了。
  “爺爺,我給你搓搓身,刮刮汗毛。”黃建國瞬間恢複了自製力,淡淡的說道。
  “好,怎麽都行,這是乖孫兒的小手啊,真舒服。”老人愉快的說著。
  黃建國攙扶老人躺在了長條木凳上,先用熱毛巾將其渾身揩拭一遍,並在他的周身抹上了肥皂,然後取出一把鋒利的剃刀,開始小心翼翼的刮去身上的汗毛。
  望著老人幹枯的身子,他不由得眼眶中噙了些淚水,刮至老人的陰部時,看著他那寥寥可數的幾根斑白色的陰毛,狠了狠心,一同去除了。
  老爺子本來頭發就已經基本禿了,所剩無幾,黃建國仍舊仔細的刮光,趁老人不注意的時候,“嗖嗖”兩刀,將眉毛削了去。不多時,老爺子渾身上下已經被刮得幹幹淨淨,一根毛也沒有了,就像是一頭燙好待宰割的光豬。

  吳楚山人一時間也想不出對策來,隻得說道:“活葬是有許多風水上的禁忌的,你們準備怎麽做,我先聽聽,然後再談談我的看法。”
  孟祝祺想,這樣也好,毛主席說,“兼聽則明,偏信則暗”嘛,於是開始述說起下葬的具體安排。
  “首先,我們先請黃老爺子餓上幾天,然後沐浴,剃淨全身的毛發,刮去老皮,裸葬而不用棺木。子時初,將老人捆綁好,頭上腳下的立著放入穴內,然後開始埋土,子時中填好土,子時末修好墳頭。葬好後,開始焚香祭祀了,這就是整個的下葬的程序。”孟祝祺得意的說道。
  吳楚山人聽罷心中暗自吃驚,這確實就是太極陰暈的用法,他們怎麽知道的如此的清楚,要是這樣做的話,不出十年,中原必將大亂,政權更迭,天下蒼生受苦。
  “怎麽樣?山人還有什麽補充的?”孟祝祺望著吳楚山人說道。
  “錯了。”山人冷笑道。
  “錯了?哪裏錯了?”孟祝祺疑惑的盯著吳楚山人說道。
  山人鼻子一“哼”道:“應當是頭在下腳在上,你們完全給搞反了。”
  孟祝祺一愣,心中回憶著姐夫的交待,是頭上腳下呀,自己不會記錯的。
  他嘿嘿笑了幾聲,說道:“你說要頭朝下腳在上,倒著埋進去,有什麽根據呀?”
  吳楚山人冷冷道:“陰陽兩界不相同嘛,常人生活都是頭上腳下是吧,天為陽地為陰,可是陰間就不同了,是相反的,正所謂陰陽倒置,因此,必須頭下腳上,符合陰界的規律。”
  孟祝祺沉吟著,吳楚山人說的好像也是蠻有道理的,但姐夫又是那樣交待的,孰是孰非,看來隻有等姐夫他們到了以後再理論了。
  吳楚山人看著孟祝祺思考的樣子,心想隻要把人倒著埋下去,五行錯位,從陰抑陽,地氣逆循,哼,中原便自然無事,太極陰暈最多發出個一國之母,主席夫人而已,百姓照樣安居樂業。
  “你說的也不無道理,我們還是等姐夫他們來了以後再作決定吧。”孟祝祺說道。
  “你說黃乾穗他們要來?”吳楚山人驚訝道。
  “嗯,他們帶著老爺子一同過來。”孟祝祺解釋道。
  “什麽時候下葬?”吳楚山人感到胸悶。
  “今晚子時。”孟祝祺回答道。

  黃老爺子洗完了澡,換好了一身新衣裳,走出了廂房。
  “該吃飯了吧?”老人問道。
  “爺爺,我們今晚不在家中吃飯,我帶你去到外麵吃野味。”黃建國強忍住淚水說道。
  “好好,難得你們有這樣的孝心,爺爺很久都沒有下過飯店了,都有什麽野味兒?”老人抓著黃建國的手說道。
  黃建國眼淚滴了幾滴下來,說道:“有山雞野兔貓頭鷹之類的。”
  吳道明和師太也被帶來了,黃乾穗吩咐他倆不要作聲。
  黃乾穗親自駕駛著吉普車,吳道明坐在前排,老人和黃建國和無名師太擠在了後麵。吉普車直接朝著南山村方向駛去,知情人越少越好。
  一個小時後,車子停到了南山村外的樹後,然後大家下車步行。
  老人的雙眼看不到路,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
  “爺爺,我來背您吧。”黃建國恭恭敬敬的將骨瘦如柴的爺爺背在了後背上,然後踏上了山道。
  “這個飯店有點遠嘛。”老人在黃建國背上叨咕著。
  黃建國心中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可是一想到,天將降大任與斯人,造福於蒼生,這點犧牲還是值得的,於是腿下加快了腳步。
  “阿彌陀佛。”師太一直不停的小聲誦著佛號。
  吳道明想的可要深刻得多了,老爺子活活的葬入太極陰暈,黃家想後人出皇帝,這種事情斷然不能為外人所知,自己同師太是知情者,就能夠這麽輕鬆的放回香港麽?以黃乾穗對付自己的父親這樣的手段,此人簡直禽獸不如,如此心黑手辣,肯定會將自己和師太滅口。關鍵他們會選擇什麽時候下手?按吳道明自己的估計,下葬五天後,一切正常的時候,自己和師太的死期也就到了。不過,你黃乾穗的算盤再精,我嶺南吳道明也不是白給的,豈會坐以待斃?嗯,見機行事,走著瞧吧。
  走在隊伍後麵的黃乾穗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心想,還不到時候,盡管這幾天已經在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這對狗男女的食物裏下了毒,份量控製的恰到好處,一周後他倆才會毒發身亡,這毒藥是醫院的院長提供的,那人可是個毒物學方麵的專家呢。
  幾個人默默的各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一路匆匆而行,穿過了那片竹林,太極陰暈就要到了。


  第八十五章 活葬

  黃乾穗一行走進了帳篷內。
  咦,吳楚山人怎麽也在這裏,黃乾穗心裏咯噔一下,要滅口的又多了一人。
  “姐夫,吳楚山人說要頭下腳上,否則陰陽倒置了。”孟祝祺見到黃乾穗立即陪著笑臉說道。
  黃乾穗眼睛嚴厲的瞪了孟祝祺一眼,他這個小舅子做事愚魯不可及。
  黃建國將老人輕輕放到了椅子上坐下,老人的鼻子嗅了嗅,說道:“建國啊,怎麽聞不到香味兒啊。”
  “你們都出去。”黃乾穗吩咐其他人到帳篷外麵,隻留下他們爺仨個。
  眾人出去後,黃乾穗看著自己的父親,嘴裏囁嚅了兩下,感覺無論如何難以說得出口。
  黃建國把臉扭向黃乾穗,淡淡的說道:“爸爸,你先出去吧。”
  黃乾穗詢問的目光望著兒子。
  黃建國冷靜的點點頭。
  黃乾穗如釋重負的走出了帳篷。
  他走到了吳道明的麵前,如炬的目光盯著他說道:“老吳,到底是頭上腳下,還是頭下腳上?”
  吳道明一愣,眼光迅速的瞥了吳楚山人一眼,心下已明白了山人的用意,這山人夠狡猾的了,好端端的太極陰暈最後搞出來個國母皇後,而黃家沒有女兒也沒有孫女,你這是在唱空城計呀……好,吳某就配合你這出空城計,反正這黃家也不是個好東西。
  黃乾穗乃是政工幹部出身,閱人無數,吳道明盡管極力掩飾,但其眼神的變化卻逃不出他那久經考驗的銳利目光。
  吳道明一拍腦門,說道:“不錯,是頭下腳上,上次是我記錯了。”
  吳楚山人鬆了一口氣,臉上緊張的肌肉頓時鬆弛了下來。
  當然,山人臉上這一細微的變化也沒能逃得過黃乾穗的目光。
  黃乾穗心中已然有數,嘿嘿一笑,一語雙關道:“老吳啊,你可不能因為愛情而昏了頭哇,若不是吳楚山人提醒,我們豈不是搞錯了?”
  孟祝祺笑臉貼上來道:“姐夫,怎麽樣?我還是細心了些,要不然豈不白忙活了。”
  黃乾穗伸手拍了拍舅爺的肩膀,笑咪咪的說道:“你可要好好感謝吳楚山人哦。”
  這時,帳篷內傳來了啜泣之聲。
  黃乾穗走進了帳篷內,看見黃老爺子與兒子建國爺孫倆正在抱頭痛哭……看見父親進來,黃建國點了點頭。
  “父親,我這是迫不得已……”黃乾穗囁嚅著說道。
  “千歲逆子!好,好,我是為了孫兒的前程才犧牲自己的,記住,十年後,建國成就大業之時,我要與你娘合葬到一起,明白嗎?”黃老爺子悲愴的叫道。
  “爺爺,我答應你。”黃建國平靜的說道。
  帳篷外,吳道明同吳楚山人目光對視,會心地一笑。
  黃乾穗喊道:“老吳啊,你來挖穴。”
  黃老爺子手一指,忿然說道:“不,我要千歲,我的兒子親自來挖他老爹的墳墓!”
  黃乾穗臉一紅,抓起帳篷裏的鐵鋤,一聲不響的用力刨了起來。
  而在此刻,黃老爺子枯槁的雙手一直緊緊的抓著孫子的手臂,不停的顫抖著。
  黃乾穗汗流浹背的挖著,本身養尊處優的他已經多年沒有幹過體力活了,但是為了大局,他也隻能咬著牙挺著。
  吳道明站在帳篷口處,默默地望著這一切,師太不忍看下去,遠遠的站過一邊,口中不停的誦著地藏經。
  吳楚山人冷眼旁觀,善惡終有報,黃乾穗終將自食其果。
  孟祝祺則望著月亮,悠閑悠閑的抽著煙。

  亥末子時初終於來到了,黃乾穗已經挖了一個深兩米的大洞,他抓起一抔五色土,滿臉是汗的笑了,說道:“挖好了。”
  “老吳,還有什麽問題麽?”黃乾穗陰鬱的目光冷冷的望著吳道明說道。
  吳道明心中一驚,他從黃乾穗的眼神深處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殺氣,他感到渾身涼意刺骨,他明白了,自己和師太已經過不去五天了。
  “沒問題,頭下腳上,五天之後,五行自然融合。”吳道明勉強擠出一點笑容。
  黃乾穗點下頭,說道:“好,你們都出去,老爺子要更衣了。”
  吳道明走到站在一邊的師太身旁,悄聲說道:“師妹,這黃乾穗沒安好心,我看三十六計走為上,你看如何?”
  師太說道:“道兄,我早就想要離開那個鬼地方了,我倆幹脆找處無人之所隱居算了。”
  吳道明點頭道:“眼下是個機會。”
  師太會意,大聲說道:“我要方便一下。”說罷向灌木叢深處走去。
  吳道明關切道:“好,我替師妹看著。”說罷,也跟了過去,消失在黑暗裏。
  “肉麻。”孟祝祺鼻子“哼”了下子,不屑一顧。
  黃乾穗看了看手表,夜裏11點剛過,子時初,他以目光示意兒子,是時候動手了。
  “爺爺,讓孫子替您老人家更衣吧。”黃建國對老人道。
  “劈啪”,老人的淚水落在了孫子的手上,黃建國猶豫了一下,隨即開始解開黃老爺子的衣扣。
  老人順從的讓孫子剝光了自己全身的衣裳,赤裸的站在帳篷裏,深秋時節,畢竟涼了,老人抱著胳膊瑟瑟發抖。
  黃乾穗遞給了兒子一條麻繩。
  黃建國柔聲的對爺爺說道:“爺爺,我得把您用繩子拴一下,怕您下去亂動。”
  “乖孫兒,爺爺不會動的,就別拴啦。”老人乞求道。
  黃建國仿佛沒有聽見,手握繩子一圈圈的套在了老人的身上,然後用力抽緊,捆成了個大粽子。
  黃乾穗做了個手勢,表示仍舊是頭朝上腳在下,黃建國點頭表示明白。
  黃乾穗含淚對老人說道:“父親,我和建國一輩子都對您感激不盡,等建國登上了九五龍庭,我們一定為您老人家樹碑立傳,您就安心的去吧。”說罷站在帳篷口,背過了身去不忍再看。
  淒慘的月光下,吳楚山人背負著手,望月吟道:“新裂齊紈素,鮮潔如霜雪。裁為合歡扇,團團似明月。出入君懷袖,動搖微風發。常恐秋節至,涼飆奪炎熱。棄捐篋笥中,恩情中道絕。”
  黃乾穗聞之默默不語,心中嗤之以鼻道,小資產階級情調,酸臭的文人,燕雀焉知鴻鵠之誌?別以為與吳道明一唱一和,我就會上當,也太小看我黃“千歲”了。
  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現在下手倒是個好機會,咦,那吳道明和師太呢?

  帳篷內,黃建國看了看帶在左腕上的那塊上海牌手表,指針指向了11:35分。
  “爺爺,我們下去吧。”他輕輕抱起骨瘦如柴的老人,慢慢立著放入了洞穴內。
  老人渾身手腳被赤裸的捆綁著,站在墓穴內,打著顫說道:“建國啊,爺爺冷啊,趕快埋土吧……”
  黃建國柔聲安慰道:“爺爺,還有五分鍾才到子時中,你老人家為了孫兒再堅持一會兒吧。”
  老人抬起頭來,睜著那雙白內障的雙眼,仿佛想在臨死之前多看自己心愛的孫子幾眼。
  黃建國盯著手表,看著那指針終於指向了11:41分,子時中到了,他鬆了一口氣,端起了鐵鍁,鏟起了第一鍁土,毫不猶豫的倒了下去……

  帳篷外,黃乾穗厲聲問孟祝祺道:“吳道明和無名師太呢?”
  孟祝祺嘿嘿笑了:“他倆那邊方便去了。”
  黃乾穗“哼”了聲,望著吳楚山人,右手下意識的按在了腰間的手槍上,想了想,又放開了手。
  現在還不是時候,殺了吳楚山人,萬一寒生那小子懷疑起來,萬一他真的進了京,萬一……不行,這樣對建國的發展很不利。吳楚山人和吳道明要我頭下腳上的將父親葬入太極陰暈,故意欺騙是肯定的,現在我已經將計就計,讓他們誤認為按照他倆後來串通的方法下葬了,吳楚山人暫時是不會將此事講出去了,滅口是一定的,但要看寒生是否進京,至於吳道明和師太,反正幾天後就會毒發身亡了。
  “山人,我已經按照你的方法下葬了,還有什麽需要注意的麽?”黃乾穗和藹的問道。
  吳楚山人回過身來,淡淡說道:“沒有了。”
  黃乾穗嘿嘿一笑,說道:“寒生在家麽?怎麽沒同你一起來?”
  吳楚山人冷冷說道:“這種事情他若知道又如何能理解得了?”說罷,長歎一聲。
  孟祝祺垂頭喪氣的從灌木叢深處那邊走過來,對黃乾穗說道:“姐夫,吳道明和無名師太這對狗男女跑了。”

  黃建國含著眼淚,一鍁一鍁的朝墓穴裏填著土。
  五色土慢慢的從黃老爺子的腳部開始堆積起來,膝蓋部……胯間……腰間……到了胸部,老人的灰白色眼仁滲出來的淚水漸漸變紅了,最後是血……
  黃建國看見爺爺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什麽,但是已經發不出聲音來了。
  “爺爺,安息吧,你將被載入史冊,若幹年後,中原的百姓們會永久懷念你的。”黃建國喃喃道,最後將土一股腦兒的蓋在了老人的頭上……

  黃建國填平了墓穴,站上去用腳將土踩實。
  黃乾穗探頭進來道:“完了麽?”
  黃建國平靜的說道:“嚴格遵照規定的時間和程序完成的。”
  黃乾穗低下頭說道:“你爺爺最後沒說什麽麽?”
  黃建國淡淡的說道:“爺爺會感到自豪的。”
  黃乾穗和黃建國父子倆走出了帳篷,天空中一片烏雲遮了上來,天地間慢慢暗淡了,秋風習習,黃建國不禁打了個寒戰。
  黃乾穗吩咐孟祝祺道:“你繼續堅守在這裏,接下來的五天尤為重要,絕不容許有任何差錯,明白麽?”
  “你就放心吧,姐夫,我五天內絕不離開半步。”孟祝祺信誓旦旦道。
  “你再把墳頭堆起來。”黃乾穗說道。
  孟祝祺點頭應允。
  月光下,吳楚山人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道:“青田600年之約,終於結束了,真的是世事難料啊。”隨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秋風中斷斷續續地傳來他的吟詩聲:“月下孤魂何徘徊?靈古洞前故人來。青田遺夢六百載,世間談笑一揮間。誰信高潔朱門裏,芳草萋萋十年期。堪留千古無限愁,唯有斯人知其哀……”
  黃乾穗怔怔的呆立在那兒,許久,他才歎道:“開始祭奠吧。”
  黃建國拿出來香燭,就地插入土中,掏出火柴點燃,然後與父親恭恭敬敬的對著太極陰暈跪拜。
  孟祝祺見狀也忙跪在他倆的身後。
  黃乾穗嘴裏祈禱著說道:“父親,千歲不孝,讓您早走了幾個月,但是您以您的死換來的是子孫的榮耀,天下蒼生的福祉,您的死重於泰山!我們做兒女的,永遠尊敬您、懷念您,您就含笑九泉吧。”說罷,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黃建國心中發誓:爺爺,我一定不辜負您老人家的期望,不出十年,孫兒定要入主京城,造福天下百姓。
  “嘎嘎”,黑暗的竹林裏傳來幾聲鴉噪,月亮隱入了雲中,大地一片撲簌迷離。


  第八十六章 中毒

  淩晨時分,南山村裏靜悄悄的,人們早已酣睡進入了夢鄉,萬籟俱寂。
  吳楚山人輾轉反側不能入睡,自太極陰暈處返回後,荷香母女已經睡了,他悄悄來到東屋,躺在了寒生的床上。
  無數代青田子弟看守太極陰暈600餘年,如今竟然被婺源縣一個小小的主任,也就是縣令給霸占了,那個黃建國盡管生的文質彬彬的書生模樣,但是其心狠手辣的勁兒絲毫不遜於他父親,這樣的人如果入主京城,那肯定將是中原的一場浩劫。
  所幸自己靈機一動,要其頭下腳上的倒葬,還虧的那個亦正亦邪的嶺南吳道明配合了一把,這樣十年之後,黃家最多出個書記主席夫人而已,隻可惜了如此的風水寶地啊。
  就在這時,吳楚山人的耳朵聽到了輕微的破空之聲,“啪”的一響,一個小土塊輕輕的碰了一下窗戶的玻璃便落下了。
  山人轉瞬間閃出了房門,但見院外人影一晃,山人幾個起躍,追了出去。
  朦朧的月色下,土路上站著兩個人。
  “山人的空城計唱得不錯哦。”嶺南吳道明負手站在路中,微笑著說道。
  吳楚山人嘿嘿一聲,道:“吳先生既然破了誓言,泄露了太極陰暈的秘密,如何還要相助山人?”
  吳道明歎了口氣,說道:“我們上次在太極陰暈處,被朱彪偷看到了,黃乾穗將其誘捕了去,大概威逼他說出了太極陰暈的位置,隨後也把吳某與師妹抓了去,此刻,太極陰暈已經為他們所控製了。”
  吳楚山人微笑道:“以你二人的武功,怎可輕易受製?”
  吳道明說道:“山人言之有理,可是這個黃乾穗以給師妹辦理去香港的單程證為由,交換太極陰暈的葬法,無奈吳某就答應了。”
  吳楚山人正色道:“黃家父子均非善良之輩,你這樣做,豈不是置中原百姓於不顧?”
  吳道明哈哈一笑,說道:“山人說的雖然不錯,但中原十多年後的事情於我何幹?想我吳道明苟活60餘年,才與師妹相遇,試想想,我倆還有多少年雙宿雙飛的日子?那黃家即使入主了京城,我與師妹早已風燭殘年,來日無多了。吳某原先受人之托尋訪太極陰暈,無非是作為一個名聲顯赫的風水師,一生中以見太極暈為榮,況且又可掙一大筆錢,所以才不遺餘力的去追尋。可自從遇見了師妹,我的想法全都改變了,什麽金錢名譽都已經不再重要了,隻要我倆在有生之年,攜手共度,就已足矣,何況吳某在香港的存款已經夠我和師妹的生活了。”
  吳楚山人聽罷竟無言以對,是啊,亡,百姓苦,興,百姓苦,吳道明於師太守身一輩子,到晚年才走到了一起,想過好自己的日子,原本也是無可厚非。唉,人各有誌,卻也無奈。
  吳道明歎了一口氣,說道:“山人,現在黃家無女,即便葬入太極陰暈也是空的,多少也算是遂了山人的願了吧。”
  “黃家沒有女兒或是孫女?”吳楚山人問道。
  “正是,這一切隻是唱了一出空城計而已。”吳道明回答道。
  “哈哈……”吳楚山人一陣苦笑。
  許久,山人說道:“你們不遠走高飛,又回來找我做什麽?”
  “我倆都中了毒了。”吳道明沮喪道。
  吳楚山人詫異道:“你們兩個都中毒了?以你們的武功,要同時被毒到談何容易?”
  吳道明歎道:“是啊,我倆子時離開靈古洞後,一路施展輕功南行,不料隻行了數十裏,便真氣不濟,於是坐下來運行周天,才發覺兩人的尾閭穴不通,按之痛楚,方知中毒。”
  吳楚山人驚道:“尾閭穴乃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若受阻則妨礙周天氣機,丹田真氣不升遂成死氣。”
  吳道明沮喪的說道:“我倆回想,問題應當出在婺源黃乾穗家的食物上,而且毒藥的份量是經過測算好的,量重會被察覺,量輕不起作用,而是每日恰到好處,積累數日到一定的量後,才會毒發身亡。”
  “好歹毒啊,你們知道中的是什麽毒嗎?”山人說道。
  “此毒無色無味,能夠在體內積攢而不會被每日的真氣所化解,實在猜不出來是何種毒藥,但我想這不像是江湖上常用的毒藥。”吳道明回答道。
  “那你倆何不去到婺源,擒住黃乾穗,逼出解藥,或是抓住那個黃建國,來交換解藥呢?”吳楚山人問道。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我想先找寒生給看看,下一步再去找那黃乾穗算賬。”
  “寒生已經去了湘西天門山。”吳楚山人說道。
  “他去找湘西老叟了?”吳道明驚訝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
  “那我倆隻有去找那黃乾穗老東西了。”吳道明說道。吳楚山人凝眉沉吟不語。
  這尾閭穴乃是位於尾骨與肛門之間,此穴在近代西醫解剖學上來講,此間有一神經束,相連於人的性腺,男女房事高度緊張之際,激發這條神經束,可產生強烈的快感,這還是自己當年在北大教書時,從一本醫學刊物上看到的,當然,這話不能當著師太的麵說出來。
  現在有兩種可能,一是他倆的確是被下了毒,此毒滯留在了尾閭穴,等待發作;還有一種可能,則是並沒有中毒,也沒有人曾下過毒,而是,吳道明一甲子的童身,師太守身數十年,兩人都從未破過身,如今已屆花甲年齡,所謂老柴怒火,突然間合房,傷到了那根神經束,導致了尾閭穴的不適,誤以為該處中毒。
  “你過來,我想單獨同你談一談。”吳楚山人說道。
  他把吳道明拉過了一邊,確信師太聽不見了,於是把自己的推斷講給了吳道明聽。
  吳道明臉上飛起了兩片紅暈,頓時顯得十分的難為情。
  “若是盲目的找到黃乾穗,而他又沒有下毒,此時豈不很是尷尬?”吳楚山人提醒道。
  吳道明靦腆的說道:“如此,我倆也趕去湘西天門山,找到寒生再說。”
  “記住,這一階段,萬萬不可再行房事。”吳楚山人叮囑道。
  吳道明與師太告辭後,兩人連夜趕路前往湘西。
  “吳楚山人都同你說了什麽?”路上,師太小聲地問吳道明。
  吳道明微笑不語,臉色微紅,心裏麵卻是甜絲絲的。
  待到天明,兩人乘上了長途汽車,直奔嶽陽。

  是夜,月明星稀,八百裏洞庭湖的古渡口,吳道明偕師太站在岸邊,眺望著煙波浩渺的湖水,一輪明月倒映在湖中,銀鱗閃爍。
  “師妹,去往湘西的夜行車沒有,我們與其在嶽陽城裏住上一宿,倒不如孤舟夜渡洞庭湖,如此的詩情畫意人生難求啊,不知師妹意下如何?”吳道明柔聲道。
  “也好,想來庵中數十載,出來的時間極少,素聞八百裏洞庭,來自上古雲夢澤,今能與道兄泛舟其上,卻也難得。”師太欣然同意。
  吳道明隨即給了船家三百元錢,請其連夜擺船橫渡洞庭湖。當時的年代,三百元錢可不是個小數目,起碼可以買兩頭豬了。
  船家是一個四十來歲的漢子,信中自是歡喜不已,請兩位上船坐穩,隨即搖櫓離開了古渡口。
  秋月如盤,湖水似鏡,一望無際,惟有搖櫓欸乃聲聲。
  “如此景色,在庵中無論也想象不出來的。”師太感慨不已。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當年孟浩然詩曰,‘洞庭秋正闊,餘欲泛歸舟。莫辨荊吳地,唯餘水共天。渺瀰江樹沒,合杳海潮連。遲爾為舟楫,相將濟巨川。’想來也深得湖中泛舟的樂趣。”
  師太柔情似水的凝視著吳道明,頗有相見恨晚之意,幽幽歎道:“道兄真乃飽學之士啊。”
  吳道明心中一熱,竟然輕輕的將師太攬入懷中。
  搖櫓的船家見之不禁心生敬意,回想自己一生蕩舟湖上,至今仍是光棍一條,不免有些黯然。
  船家把眼光移向湖麵上,月光下,靜靜的水麵上微波不興,一片靜寂。
  遠處水麵上有一道白色的影子閃過,船家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那原來是一個人,竟然踏著水麵在行走……
  船家大吃一驚,張了張嘴,一時間呆怔得說不出話來,搖櫓的雙手也停了下來。
  那是個白衣女人,月光下如同一個仙子般踏著淩波微步朝這邊而來。
  吳道明和師太也發現了,目不轉睛的望著。
  那女人行至近前,大家終於看清了,這是一個少婦,麵容俏麗而憂鬱,身著一襲白衣,臂彎中搭著一件嬰兒衣裳,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前方……
  “不好,蔭屍沈菜花……”吳道明脫口而出。


  第八十七章 西渡洞庭

  沈菜花呆板的轉動著頸部,將眼睛對準了吳道明,鼻子翕動著,慢慢嗅著身子也貼了上來。
  此刻船家早已嚇得麵如土色,雙手抱著腦袋坐在了船尾甲板上如篩糠般的發抖。
  師太舉起手掌,蓄勢準備一擊。
  吳道明忙以手勢製止,說道:“且慢,她是嗅到了沈才華的味兒。”
  果然,沈菜花的鼻子伸到了吳道明的懷裏,一麵嗅著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
  吳道明輕輕的褪下了自己的上衣,遞到了沈菜花的麵前,深菜花一把抓住,然後輕輕躍上木船,坐在船幫上,將頭深深的埋在了那件衣服裏……
  師太驚訝之極,疑問的目光望著吳道明。
  吳道明歎道:“這個苦命的女人,她已經變成了一具蔭屍,現在聽不見活人的說話聲音。”
  師太眼睛望著她說道:“她怎麽竟能在水麵行走呢?”
  吳道明解釋道:“濕蔭屍的煞氣是最重的,也是十八種屍變裏最凶惡的,它最大的特點就是能吸聚怨氣,其實怨氣也是一種生物磁場。這洞庭湖溺水身亡的人可不少,湖中有些死不瞑目的死屍,屍體身上的磁場可以被蔭屍吸引,蔭屍本身不可能雙腳浮在水麵上行走的,它的腳下踩著吸引而來的浮屍,所以看起來像是在水麵上行走。”
  師太好奇的朝船幫下的水裏麵望去,月光下,水麵上若隱若現的露出來一個人的後背和另一個人的肚皮,呈現出腫脹和慘白的顏色,並散發出一股像似腐爛的臭魚蝦般的味道。
  吳道明指著那兩具溺水的屍體說道:“這具俯著身子的是男屍,凡是女屍則都仰麵躺在水裏的,而且這兩具屍首都是含冤而死的,怨氣十足,受蔭屍吸引而來。”
  師太“哦”了一聲,心中越發欽佩起這位博學的道兄來,她接著問道:“我剛才看到沈菜花的眼睛怎麽會是直勾勾的呢?”
  吳道明微微一笑,說道:“蔭屍的眼球是不會轉動的,與其他的屍變不同,所以她要轉動脖頸來看東西。”
  “她會傷人麽?”師太有些擔心地問道。
  吳道明回答道:“會的,蔭屍善於咬人的脖子,這是一種動物先天都具有的本能,因為蔭屍隻能夠進行簡單的思維,本能的東西表現的則更強烈,比如說母愛。”
  “怪不得千裏迢迢來追你的那件衣服呢。”師太明白了。
  “不,我雖然抱了鬼嬰很長的時間,但還不足以引沈菜花追到這裏來。”吳道明說道。
  師太說道:“那是什麽原因吸引沈菜花來到了洞庭湖?”
  吳道明沉吟道:“沈才華。”
  清冷的月亮孤零零的懸掛在夜空裏,湖麵上一陣微風吹過,師太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你是說鬼嬰也在這洞庭湖中?”師太說道。
  吳道明略一思索,心中已然明了,輕聲笑道:“鬼嬰不在這裏,而是在湘西,沈菜花隻是路過洞庭湖而已,我們與她是偶遇,”他回頭望了下船家,見其已癱倒在地了,於是說道,“師妹,有了蔭屍帶路,我們何愁找不到沈才華?而沈才華如何到得湘西?必是與劉今墨同行。那劉金墨何事懷抱嬰兒千裏迢迢來到湘西?肯定是與寒生在一起。”
  師太望著船家的模樣,感到有些憂心忡忡。
  吳道明站起身來,朗聲一笑道:“當年吳某也曾在嶺南東江操過槳,幾十年過去了,想不到今日能夠為師妹搖櫓,夜渡洞庭,實在是三生有幸啊。”
  說罷,輕輕向後一躍,穩穩的站在了船尾,操起木櫓,搖了起來。
  吳道明畢竟有武功在身,恰巧湖麵上又吹起了東北風,木船飛快的向西南方疾行,絲毫不遜於蕩舟大半生的船家。
  師太含情脈脈的望著身著單衣,凸現肌肉線條、威風凜凜的搖櫓道兄,心中暖洋洋的,哪管與他一世泛舟五湖也是心甘情願了。

  天亮前,木船終於靠岸了,這裏是洞庭湖西南岸的一個古渡口。
  清晨,湖邊大霧彌漫,空氣清涼濕潤,微風中聞得到一股淡淡的魚腥味兒。
  吳道明跳下了船,說道:“蔭屍不宜見到陽光,會灼傷她的,我們隻有晚上再走了。”
  前行不遠,找到一戶農家,給了點錢,農婦高高興興地做了早餐。吳道明和師太吃了點東西後就準備先休息,養足精神好晚上行路。
  蔭屍迫不及待的進了屋,一頭紮到了床上,抓起了一床被子,身子縮成了一團躲進了裏麵。
  吳道明解釋道:“蔭屍不需要吃東西,夜晚子時對著天空吐納,吸收月亮的精華與天地間的陰氣就可以了。”
  吳道明向農戶打聽清楚了,此地隸屬於沅江地界,此去湘西已經不遠,以他們的腳程,走一夜穿過桃源縣就進入湘西了。
  整個白天,他們都在休息,吳道明記住了吳楚山人的忠告,沒有再去碰師太,盡管心如蟻噬,但最終還是忍住了。
  月上東山,他們一行出發了。
  月光下,吳道明和師太跟著沈菜花後麵沿著公路疾行。
  蔭屍沈菜花仿佛認得路一般,遇到岔路時不見有絲毫的猶豫,吳道明知道她是憑著一種母愛的本能,驅使她走近沈才華的,盡管那嬰兒並非她所親自生下來,但那孩子的生物磁場確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了,畢竟懷胎九個月,唉,人世間又有多少事不如意啊。
  吳道明與師太的輕功本就不弱,雖然尾閭穴處隱隱作痛,但也非一般江湖好手可比,但一個時辰下來,蔭屍卻依舊未見絲毫疲憊,吳道明卻已經氣喘噓噓了,他明白,這與他失去了60年的童子之身有著莫大的關係。
  再看師太,步履輕盈,衣帶飄逸,麵色嬌紅,吐納均勻,竟越發滋潤了,唉,所以聽說女人壽命長過男人,看似不假啊。
  淩晨時分,他們已經走了幾個時辰了,遠方已經遙見雪峰山脈,吳道明知道,他們來到了東晉大詩人陶淵明筆下描繪的桃花源了。
  這裏曆史上就是中國古代道教聖地之一,有第三十五洞天、第四十六福地的讚譽,古往今來,曾鹹集無數文人墨客,陶淵明、孟浩然、王昌齡、王維、李白、杜牧、劉禹錫、韓愈、陸遊、蘇軾等都在此地留下過遺跡。
  “師妹,前麵樹木蔥鬱,溪流清澈,就是桃源仙境了,我們何不在前麵休息片刻?”吳道明氣喘噓噓,手捂著腰部說道。
  師太說道:“就依道兄。”
  三人行至前麵一個山口處,石壁下有一座古樸的石池,內藏一泓碧水,倒映明月如鏡,夜半無人,幽靜之極。
  蔭屍沈菜花走到一邊,對著月亮腹部一呼一吸的吐納著。
  “此地為雞鳴穀口,這座古池相傳為七仙女偷下凡間沐浴之處,水滑凝脂,返老還童,幽篁滴翠,飛鳥留蹤,隻可惜清波留香,仙跡難覓啊。”吳道明歎道。
  師太走到池邊,以手探水,果覺爽滑,遂站起身來,邊褪衣衫邊道:“請道兄轉過臉去,我也想沐浴一番。”
  月光下,師太赤裸著身子向池中走去,雖然已逾六旬,但平時清心寡欲,素食淡茶,卻也保養的身材曲線不俗,豐腴可人,並無肚腩,尤其是微微乍起的根根白發,映襯著池中冉冉升起的白霧,在吳道明的眼裏,仙氣十足,真的如同七仙女下凡來了。
  “好!果然有仙女下凡……”對麵的樹林中竟然有人喝彩起來。
  吳道明大驚,未及警示師太,真氣一提,幾個縱躍如同大鳥一般撲進了對麵的樹林裏。
  而此刻,師太從未被男人偷看過自己的隱秘之處,事發突然,一時間竟怔怔的呆住了,竟不曾想到躲入水中,仍舊赤裸的站在月光下。
  半空中,怒火中燒的吳道明已將真氣凝於右掌,準備一掌擊斃那偷看喝彩之人。待得到了林中,吳道明方才大吃一驚,緩緩將手掌放下……
  那林中何止是一人!隻見十餘個男子手拄著鋤頭,在那裏對著赤身裸體的師太品頭論足……
  聽得有人在說:“此女膚如凝脂,貌美如仙,世間難尋啊。”
  還有人讚道:“你看她腰如扶柳,股如馬臀,發如銀絲,舉足輕盈,婀娜多姿,此女應還不曾生育過。”
  更有一中年學者模樣的人,竟然對著師太吟詠起古詩來:“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所有的人身高都隻有一米多高,隻及吳道明的腰間,原來他們竟然是一幫侏儒!


  第八十八章 仙女沐浴

  此刻,師太方才緩過神兒來,急忙套上僧衣,束好腰帶,麵色慍怒脹得緋紅,大喝一聲,淩空躍起,雙掌齊出撲向樹林。
  “且看如此美妙的身影,所謂伊人,美人之貽。”那群人裏麵又有人在評論了。
  師太撲進了樹林裏也楞住了,扭頭看看吳道明,吳道明無可奈何的聳聳肩膀。
  吳道明突然一凜,他想起什麽來了,於是對那些侏儒說道:“你們可是玉屍?”
  侏儒們一陣交頭接耳起來,須臾,一個長著白須的老者開口對吳道明說道:“先生,我們是玉屍,居於秦人穀,方才看到這位小姑娘青春貌美,宛若天仙般,一時間禁不住心生感歎,有冒犯之處,還請原諒。”
  吳道明想了想,便對師太說道:“師妹,方才這些人並無褻瀆的語言,看來他們確實是發自內心的對師妹的讚美,說真的,師妹,他們說出了我一直想說而沒有說出口的心裏話。況且,他們又都是一些玉屍,與活人不一樣,可不必加以計較。”
  “他們不是活人?”師太大吃一驚。
  “嗯,他們都是玉屍,十八種屍變之一,早年聽師傅說起過,但不料竟然在這裏真的遇上了,而且還是這麽多具。”吳道明說道。
  老者說道:“明崇禎十七年,也就是李自成的大順元年,晚秋,一個名叫‘野拂’的和尚帶領一百多農民軍來到了秦人穀中。”
  “秦人穀?”吳道明問道。
  “先秦之時,秦王兵掃六合,各國難民紛紛向南遷徙,我們的祖先一族邑人就來到了此地,發現秘道進入了桃花源,從此與世隔絕。直至東晉有一武陵漁父誤入桃花源,才發現了我們的先人,這時祖先才知道,秦已滅,時間已經過去了六百多年了,此時已是東晉太元年間了。”老者說道。
  吳道明點頭道:“此事我是知道的,那武陵漁父回去後稟報了太守,太守派人來尋訪,卻再也找不到原來的入口了,當時的名士南陽劉子驥,聽到竟有這種奇事,便也前去探幽尋訪,可是卻一去不返。後來南北朝五胡亂華,天下紛爭,此事就慢慢被人遺忘了。”
  師太微笑道:“道兄說的是陶淵明的《桃花源記》吧?”
  吳道明答道:“正是,陶潛此文膾炙人口,曆代都做為課堂教學文本呢,尤其是那句‘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流傳甚廣。”
  老者為微微頜首,接著說道:“後來,先人們始終都還在秦人穀內居住,農耕魚桑,雞犬相聞,黃發垂髻,依然秦裝,悠然自得,但是穀內人的身高卻越來越低矮了,最後都如同侏儒一般了。”
  “近親結婚。”吳道明小聲告訴師太。
  “這種日子本來是可以一直過下去的,可是終於有一天,野拂和尚帶人闖入了穀中。”老者說到這裏之後,停頓了一下,以袖拭淚,侏儒們裏已經有人在輕輕的啜泣。
  “發生了什麽事兒?”吳道明關切地問道。
  老者定了定神兒,說道:“那野拂和尚竟然把穀內無論男女老少全部都屠殺殆盡了……”
  侏儒們全都失聲慟哭起來。
  許久,師太問道:“那你們是……”
  老者接著說下去:“我們是幾個人因為出去采藥,這才躲過了一劫,次日返回穀中,發現家園已經被毀,親人無存。於是我們沿著蹤跡追尋,竟一路追蹤到了湘西天門山。”
  “天門山?”吳道明心中一動。
  “這時我們發現那野拂和尚就是天門山寺的方丈,我們衝上去報仇,不料根本不是對手,一個回合下來,我們悉數被擒。野拂把我們全部囚禁在了天門上鬼穀洞內的石潭內,正準備要殺害我們時,清軍衝上山來,斬殺了這幫土匪,沒留一個活口,於是再也沒人知道鬼穀洞裏還關押著我們這時幾個人。我們被綁在石潭內的石筍上,沒有食物,隻能喝些石潭水,十多天以後,我們陸陸續續的死去了。”老者悲憤地說道。
  吳道明和師太聞言默默無語,這是一段很悲慘的曆史。
  老者緩緩說道:“後來我們慢慢都蘇醒過來了,發現不吃不喝也不餓了,終於有一個人掙脫了繩索,我們相互攙扶著走出了鬼穀洞,可是我們發現再也無法麵對陽光了,我們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吳道明點點頭說道:“這就是玉屍,人死後的一種屍變,但也要機緣巧合才是,我估計與那鬼穀洞內的石潭水有關。”
  師太望著那些可憐的侏儒們,心中已經不再有怨恨了,她對著吳道明說道:“道兄,他們也是夠可憐的了,玉屍好像是挺善良的嘛。”
  吳道明解釋道:“我聽師傅說過,屍變當中最善良的就屬玉屍和肉屍了。”
  “那最惡的呢?”師太問道。
  “蔭屍和血屍,咦,沈菜花呢?”吳道明回答道,同時發現這許久未見沈菜花的蹤影。
  師太來到路邊,月光下哪裏還有沈菜花的蹤跡。
  “她大概已經先走了,我們也抓緊跟上去吧。”師太道。
  吳道明點點頭,對老者說道:“今天您告訴了我們很多事情,非常榮幸認識你們,不過我們要走了。”
  侏儒老者忙拉住吳道明的衣襟,仰著臉,眼中噙滿了淚水,隻聽得他說道:“請你們聽完再走,好嗎?”
  吳道明眼光瞟向師太,師太點點頭。
  老者接著述說道:“我們晝伏夜行,從湘西天門山返回了秦人穀,默默地隱藏起來,白天不敢出來,怕被太陽灼傷,隻有夜裏才出來一聚,緬懷過去的美好日子。這一晃,三百多年過去了,我們默默無聞的隱居著,但是數月前,從京城裏來了兩個北方風水師,竟然摸到了穀裏,找到了我們。”
  “北方風水師?他們來幹嘛?”吳道明來了精神頭兒。
  “他倆帶著羅盤和一張古老的地圖,那張圖上畫的正是秦人穀的地形,他們要求我們在夜裏按照圖上標明的地點來挖掘。”老者說道。
  “挖什麽?”吳道明感興趣的問道。
  “野拂的寶藏。”老者回答。
  “寶藏?穀中藏有寶藏?”吳道明的眼中放出光來。
  老者搓了搓手,說道:“這我們也不清楚了。”
  吳道明沉吟道:“你們挖到了麽?”
  “還沒有,圖上標明的地方有十幾處之多,我們現在隻挖了五六處。”老者說道。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有一點我尚不明白,你們不吃也不喝,對物質沒有什麽需求,他們以什麽為條件要求你們替他們工作呢?”
  老者臉紅了,不好意思地說道:“他們答應找到寶藏後,替我們從北方找來些身材高大的女玉屍,一人一個。”
  “哦,原來是色誘啊。”吳道明恍然大悟。
  老者聽罷正色道:“我們都是正經人,但是你也知道,如果穀中有了女人,我們的生活就會有了樂趣,希望你能理解。”
  吳道明忙道:“我非常的理解。”
  師太插嘴道:“原來你們今晚就是出來挖寶的啊。”
  老者點點頭,說道:“可是,這兩天我們感覺不對了。”
  “怎麽?”吳道明詫異道。
  “這兩個風水師每天不吃飯,他倆深夜輪流出穀,不知道從哪兒抱來了小小的嬰兒。”老者顫抖的聲音說道。
  “抱來嬰兒幹什麽?”師太不解的問道。
  “吃。”老者回答。


  第八十九章 秦人穀

  月高風清,林子裏樹梢颯颯作響,空氣如同凝固了般,沒有誰開口說話。
  過了許久,師太喃喃道:“吃嬰兒,他們是什麽人啊。”
  吳道明麵色蒼白的緩緩說道:“據說北方有一種風水巫師,靠活食嬰兒的腦子進補,就像我們嶺南人秋冬之交生吃猴腦進補一樣。”
  師太驚道:“道兄,你竟然吃活猴腦?”
  吳道明歉意的一笑,道:“師妹放心,吳某不曾吃過。”
  師太聞言這才鬆了一口氣。
  老者又道:“不錯,正像這位俠士所說的那樣,他們是在活吃嬰兒腦,他們用小刀劃開嬰兒頭皮,敲開天靈蓋,然後兩人用小木勺來舀著喝,這之間,那嬰兒一直不停的哭喊著。”
  “太殘忍了!道兄,我們不能不管!”師太幾乎是喊出來的。
  吳道明頓時也義憤填膺,叫道:“好,師妹,我們行俠江湖所謂何事?不就是除暴安良麽?你們說,他們現在在哪裏?”
  老者道:“我就知道你們是俠心義士,看你們剛才的身手就是武學高手,但是那兩個人邪門功夫也自是不弱,你們仍是要小心才是。我們十幾個人曾試探過,根本不是他們倆的對手,今天有幸遇見你二位大俠,那些嬰兒們可是有救了。”
  一個侏儒說道:“他倆還在穀裏,昨天他們掠來了一對雙胞胎,今晚不會再出去了。”
  “請你們帶路入穀。”吳道明摩拳擦掌道。
  玉屍們帶領著吳道明和師太走入一條極狹窄的石壁縫隙,抬頭向上望去,高不可及之處隱隱約約的露出了一線天,微微看到少許亮光。
  “這道秦人古道蜿蜒兩三裏,小道縱橫,錯綜雜亂,一般人不循暗記必定迷失其中而永遠都出不來了。”老者介紹道。
  吳道明心想,等出來時豈不是大大的麻煩?
  前麵一道石門,已經破敗殘垣,看來毀損已經數百年了。
  果然,侏儒老者介紹說:“這石門還是被當年野拂他們破壞的,已經三百多年了。”
  出了石門,麵前豁然開朗,月光下,見到有幾處秦舍,建築式樣極為古樸,古窗幽壁,雕梁畫棟,飛簷鬥角,田園桑竹,分外蒼涼。
  最裏麵的一處秦舍的窗戶亮著燈光,遠遠的聽到裏麵有說話的聲音。
  吳道明以手示意侏儒們站在原地不要動,他憑息躡手躡腳的行到秦舍外,貼近窗前朝裏麵望去……
  師太則負手而立,神清閑適,對付兩個蟊賊,是無須費多大氣力的。

  月亮隱入了薄薄的雲彩之中,秦人穀裏朦朦朧朧一片,隨風嗅得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窗戶內,兩個身著藏青色中山裝的中年漢子坐在一張粗糙的木桌旁,桌上擺著兩隻小木勺,還有兩碗斟滿的燒酒。
  那兩人身材高大魁梧,國字臉,一看便知是北方漢子。其中一人懷裏抱著一個隻有數月大的嬰兒,一隻手中握著一把鋒利的匕首。那人晃動著手中的匕首,嬰兒的一雙眼睛不停的跟著匕首動著,嘴裏麵發出輕輕的嗚咽聲。
  “開始吧,我都餓了,男嬰的味道比起女嬰來,土腥味兒重一些,趕明個我去搞隻女嬰回來。”另一人先啜了一小口燒酒,舔了舔嘴唇,說的一口標準的京腔。
  “好,乖乖,別怕。”那人將刀尖對著嬰兒腦皮上方就要劃下。
  說時遲,那時快,吳道明伸手入襠一抓,準備直接以陰錐射之,不料一手竟然抓空了,陰錐原來已經用光了,新生出來的還短……
  急切之下,吳道明大喝一聲:“住手!”縱身躍起,破窗而入。
  這突如其來的暴喝,屋內的兩人刹那間一愣,吳道明趁機劈手將嬰兒奪了下來,遂一個漂亮的轉身,穩穩的落在了地上。
  那兩人驚愕之餘並未起身,手持匕首之人冷冷說道:“閣下是什麽人?”
  吳道明微微一笑道:“嶺南吳道明。”
  兩人麵麵相覷,搖了搖頭,看樣子並沒有聽說過。
  “有何貴幹?”那人未把吳道明放在眼裏。
  吳道明淡淡道:“活食嬰兒腦,天理難容,今天就讓吳某殺了你們,替天行道。”
  兩人哈哈大笑,手持匕首之人說道:“就憑你?”說罷左手一拂,兩隻盛滿了燒酒的瓷碗裹挾著風聲飛向了吳道明。
  吳道明心中暗暗吃驚,此人的內力了得,於是不敢怠慢,身子向後彎曲,兩隻碗擦著肚皮飛過。
  吳道明這身鐵板橋功夫是相當過硬的,當他迅速彈起的的時候,突然尾閭穴一麻,放射性的麻到了整個的胯部,竟然動彈不得!
  吳道明“啪”的一聲,狼狽的一屁股摔落在了地上。
  那兩人哈哈大笑,手指著坐在地上的吳道明,說道:“老東西,腿腳都不好使喚了,還跑這兒來撒野,來,咱兄弟倆嚐嚐這家夥的腦子夠不夠味兒。”
  “放肆……”身後傳來冷冰冰的話音。
  那兩人回頭一看,門口赫然立著一位鶴發童顏的老尼。
  那兩名北方風水巫師見來了外援,不敢怠慢,更不答話,雙掌一擺,一齊撲向師太。
  師太向後一縱,飄出丈許,兩人緊追不舍,分左右攻向師太。
  俗話說“南拳北腿”,但見此二人果然擅長使腿,而且師出同門,一色的“關東撩陰腿”,招招直奔師太的下身。
  蓋因舊時東北一帶的人普遍存在大男子主義,認為“好男不和女鬥”,所以武功招式都是針對男子而設,譬如招式狠毒的“撩陰腿”就是專門攻擊男子下陰的,隻要掃上一腿,輕者蛋破喪失生育能力,稍重著一命嗚乎。
  這兩人使出撩陰絕招,按照習慣,一股腦兒的擊向師太下身。
  師太勃然大怒,此人竟然如此下流,還不如一舉擊殺之,心念動處,真氣充盈,根根銀絲乍起……
  吳道明在屋裏慢慢站了起來,整個臀部還是有些麻,他移步到門口,抱著嬰兒焦急的望著場上,他看出來師太極度的暴怒,準備竭盡全力一擊,但願師太尾閭處無礙。
  懷中的嬰兒靜靜的盯著雙方,仿佛也知道這是一場生死存亡的決鬥。
  “嘭”的一聲,根根發絲迸斷,月下銀光閃動,但聽得“唉呀”慘叫聲不絕於耳,如鋼絲般的斷發刺入那兩人的頭麵部,刺破了兩人的雙目,晶體破碎,鮮血飛濺,向後摔倒在地上。
  “好,果真是仙女下凡,為民除害啊。”侏儒們紛紛叫起好來。
  吳道明鬆了一口氣,衝上前去,抓住師太的雙臂,情不自禁的說道:“師妹,我……”
  師太淡淡一笑,俯在吳道明耳邊道:“道兄,我的下半身動不了啦。”
  尾閭穴,又是這裏搗的鬼,吳道明想,盤算下來自己與師太出來上路以後再也未有同房啊,看起來真的是有可能中毒了呢,要趕緊找到寒生才是。
  “你先別動,一會兒會緩過來的,我剛才就是。”吳道明叮囑師太道。
  吳道明轉過身來,微笑著麵對激動萬分、蜂擁而上的侏儒們。
  “兩位大俠果真是江湖高人,一舉手就殲滅了禽獸不如的害人精。”一位小些的侏儒讚歎道。
  “真的是郎才女貌啊,乃是世間絕好的一對兒。”另一侏儒說道。
  吳道明將孩子遞給了侏儒老者,拱手抱拳,說道:“諸位過獎啦,我嶺南吳道明今夜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江湖豪傑之本色,如今惡人已除,吳某想要麻煩諸位一事。”
  “大俠請講,我們一定辦到。”侏儒們七嘴八舌道。
  “這個嬰兒還要擺脫諸位找到他的家人,盡快的送回,他的父母不知有多著急呢。”吳道明說道。
  “那是一定,我們連夜就去,你放心吧,大俠。”侏儒們保證道。
  “咦,那兩個壞人呢?”有侏儒驚呼道。
  眾人急視之,地上已不見了那兩個北方風水師的蹤跡,隻有一串血跡延伸往穀內深處而去。


  第九十章 藏寶圖

  “他們逃出穀了。”侏儒老者說道。
  吳道明回頭望望來路,詫異道:“出穀不是在那邊麽?”
  老者解釋說道:“這裏麵有一條秘道,直奔雪峰山而去,道路崎嶇難走,荒無人跡,他們兩個也是從那邊下來進到穀中的。”
  “雪峰山?翻過去不就是去到了湘西麽?”吳道明沉思道。
  “是的,此去一路深山密林,崎嶇蜿蜒,隻有一條羊腸小道,當年我們就是從這條路由天門山鬼穀洞一路下來的。”老者道。
  原來如此,吳道明心下有了算計,他對師太說道:“師妹,我們就從此路上天門山。”
  “你們要去天門山?”老者問道。
  “正是,沿途若是遇上那兩個壞蛋,就手除去。”吳道明回答道。
  侏儒老者沉吟道:“大俠若是從這條路上天門山,需要做些準備,帶上棉衣和食物,我們穀中並無此物,但是請你們放心,我們今夜連送嬰兒帶準備,明天天亮了再出發吧。”
  吳道明同意後,侏儒們分頭準備去了。
  “師妹,好點了麽?”吳道明關切的問道。
  師太點點頭,對道兄嫣然一笑,柔聲道:“已經不礙事了,這兩天好像真氣越來越受製了,我倆是不是毒發了?”
  吳道明心中酸楚,輕聲說道:“是我拖累了師妹。”
  師太又是莞爾一笑,語氣更加柔和了:“江湖上哪兒能沒有風險呢?我既然心甘情願跟你出來了,還怕什麽毒發?即使身亡,也能同道兄相伴,此生足矣。”
  吳道明心中一熱,攬師太於懷,頓覺尾閭穴又是一麻。
  他摩挲著師太的白發,難過的說道:“師妹,你的頭發又短了一截。”
  “我們進屋去吧。”師太不願意道兄太過傷感,兩人遂進了秦舍內。
  屋內有兩張竹床,其中一張床上丟著一張黃絹,師太順手拿起。
  “道兄,你看。”師太展開黃絹說道。
  這是一張地形圖,上麵畫有山峰、溪水、木屋、竹林和小路,右上角的空白處有數行蠅頭小楷,寫著:
  晉太原中,武陵人捕魚為業,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複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複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發垂髫,並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複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為具言所聞,皆歎惋。餘人各複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雲:不足為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誌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誌,遂迷,不複得路。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吳道明歎道:“此乃東晉陶淵明的《桃花源記》,絹中所畫的應是秦人穀了,這上麵以墨圈出的記號,看來可能就是野拂藏寶的地點。”
  “玉屍們挖了幾處並未發現有什麽東西啊。”師太疑惑道。
  吳道明沉思道:“看這絹應該是很久以前的東西了,不知是否就是野拂的藏寶圖,至於有十餘個記號,也可能是野拂故弄玄虛,迷惑人而已,真實地藏寶地點隻有一處,隻有他自己知道。”
  “這兩個北方風水師怎麽得到的這張圖呢?”師太自語道。
  “先不管它了,我們將圖收好,日後必定有用。”吳道明將圖折起,揣入懷中。

  次日,侏儒們已經準備好了行囊,並告知找到了嬰兒的父母,已送孩子回了家。
  太陽升起,吳道明與師太啟程了,侏儒們躲進了秦舍後麵的山洞裏,戀戀不舍的揮手告別。
  根據侏儒老者的指點,他倆沿著小路向秦人穀深處走去,不久,看到了那個石洞,掩映在竹林之中。
  吳道明搶先一步走在了前麵,回頭對師太說道:“如遇到那兩個北方風水師,師妹不要憐憫,可下重手殺之。”
  師太點點頭,兩人走入洞中。
  原來此石洞隻是一個狹長的隧道,看得出人工斧鑿的痕跡,洞內的甬道向上傾斜著,裏麵空氣陰濕帶有一種苔蘚的味道。
  吳道明掏出侏儒們給準備的手電筒,一麵照著濕滑的石頭道,一手拉著師太的手。
  “你看這是什麽?”吳道明以手電光射在石壁上,那裏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溜兒青苔刮落的痕跡,大約人的胸部高度。
  師太說道:“這肯定是那兩個逃走的家夥手扶石壁蹭的,他們的眼睛被射瞎了。”
  “嗯,我看他們盡管早走了半夜,但可能行不多遠,我們一定能追上。”吳道明有把握的說道。
  前麵不遠,石洞已到了盡頭,刺眼的亮光照在洞口,吳道明走出來一看,原來已經來到了一個小山峰之上。
  舉目四望,天際處橫垣著的一座高高蜿蜒的山脈。
  “那就是雪峰山的主峰羅翁八麵山蘇寶頂了,是沅江和資水的分水嶺,翻過去就進入湘西了,而且我們可以走捷徑去武陵山脈,兩三天後,就可以到達天門山了。”吳道明解釋道。
  “雪峰山上沒有雪的麽?”師太問道。
  “隻有冬天最冷的臘月才能看到白雪,主峰海拔還不到兩千米,我們可以從主峰下的原始森林裏繞過去。”吳道明解釋道。
  “道兄,你懂的真多。”師太讚許道。
  吳道明微笑不語,他很喜歡欣賞師太此時的神情,純真無邪,就像是個聽話的小姑娘。
  “我們走吧。”他說道,早一點見到寒生解毒才是正經事兒,自己還要同師妹共同生活好多年呢。
  吳道明和師太雖然中毒,但是畢竟都是身懷武功的人,尤其師太更是江湖一等一的高手,隻要不太動真氣,盡管山路崎嶇,行走起來還是輕鬆有加。
  他倆一路觀賞著風景,一麵趕路,卻也愜意的緊。


  第九十一章 落花洞女

  苗寨,頭人家的吊腳樓的樓上,頭人心疼得望著自己的外孫女,說道:“妮卡,你是落花洞女,是樹神的女人。”
  妮卡望著外公,堅定的說道:“寒生才是神,他是醫神。”
  是夜,一輪明月懸掛在天空,鳳尾竹拖曳著長長的竹梢在清涼的夜風中搖晃著,妮卡身著一襲白衣默默地站在月下,遙望著巫師麻都家的吊腳樓。
  苗疆的“落花洞女”乃是湘西三邪之一,古來有之。
  苗族部落中有一些未婚的女子,能將樹葉哭下來;到山洞裏不吃不喝,幾天不死,回來後也不飲不吃,幾天後就死去。部落人們認為她去和樹神、井神結婚了,由於這些女孩生前沒有結婚,但人死後,別人去辦喪禮,而她的家人給她們不但不辦喪禮,還要辦婚事,以示婚禮之喜。還有一種極罕見的落花洞女,女孩頭戴著鮮花編成的花環,深夜裏獨自上山與樹神約會,有的會在天明前回到家中死去,有的則不知所蹤,永遠沒有再回來,寨裏的人們相信她們已經被樹神娶走了。
  落花洞女臨死之前,神情進入癡迷狀態,她的麵色燦若桃花,眼睛亮如星辰,聲音如絲竹般悅耳,身體裏發出一種馨人的清香。她會不停地抹桌擦椅灑掃廳堂,把一個原本破敗的家收拾得纖塵不染,進入了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境界。按照苗疆的說法,這個女孩子已經把自己許給了神,她的心上人是不食人間煙火卻救人於水火的神,因此她不再為世俗的任何男子動心,隻需小心地保護好自己的美麗嫻靜,等著她的神選好了吉祥的日子來迎取她。這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將不再有姆媽經曆過的一切生兒育女盼夫心切又妒怨煎熬的煩惱,也不會有世俗的男子想到要用自己的婚姻去解救這個被神的幻象所誘惑的女孩。固然當那個日子到來的時候,幸福中的女孩含笑而逝,但她始終不渝地保持了自己的姣好容顏。
  妮卡就是那種罕見的落花洞女,她於一年前頭戴花環走進了大苗山,自此沒了音訊,人們認為她已經幸福的嫁給了樹神。一年後,她回來了,按照她的說法是回來探親的,人們尊重她,希望將自己的祝福捎給樹神。
  妮卡其實已經死了,她隻是一具屍體。
  妮卡默默地站在鳳尾竹下,微風輕拂著她美麗的麵龐,從身體裏散發出一種山野的清香。
  麻都家的吊腳樓裏走出來一位姑娘,月光下顯得俏麗可人,她就是明月,肉屍出來了。
  明月抬頭眺望著圓圓的月亮,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妮卡驚訝的盯著這個脫塵的女孩,也長歎了一聲。
  “你是誰?”妮卡走出了竹影,來到了明月的麵前。
  明月驚歎這位頭上戴著花環的苗家少女的美麗,望著她那迷茫的麵孔,如星辰般明亮的雙眸,顏如含露桃花似的皮膚,悅耳甜美的聲音和那股沁人的田野芬芳的氣味。
  “我是明月,你是誰?”明月問道。
  “你是寒生的女人?”妮卡是苗家女孩,說話直接了當。
  明月笑了,搖了搖頭,說道:“我早已經有心上人了,寒生是醫生,他帶我前去天門山治病的。”
  妮卡不好意思的一笑,說道:“我叫妮卡,是頭人的外孫女。”
  兩個女孩相互瞅著,頓生一種親近之感。
  妮卡問道:“你得了什麽病,要千裏迢迢趕去天門山?”
  明月說道:“我一個月前被人毒死了,現在隻是一具肉屍,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才能出來透會兒氣,平時隻能躲在一清的身體裏。”
  “明月姐姐,我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已經死了一年了,在山中,我誤食了一種野果,結果變成了醒屍。”妮卡幽幽道。
  “醒屍?”明月不解。
  “白天是妮卡,晚上是落花洞女,容貌也不一樣,晚上會好看很多。”妮卡解釋道。
  “我看你比天仙還要好看。”明月由衷地讚歎道。
  妮卡麵色微微一紅,說道:“到天門山上找什麽東西來治病呢?”
  明月回答:“聽說天門山鬼穀洞隱居著一位湘西老叟,他曾經醫治過肉屍。”
  妮卡微微一笑,說道:“你說的是苗疆的阿普老司吧?漢人稱呼他為‘湘西老叟’。”
  “你認識他?”明月驚奇的問道。
  妮卡搖搖頭,說道:“苗家人都知道阿普老司,他的故事在苗疆流傳好多年了。”
  明月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唉,也不知阿普老司還在不在了,明月此生還能見到建國了麽?”
  “建國是你的心上人麽?”妮卡問道。
  明月靦腆的一笑:“他說過兩年後會來娶我的。”
  妮卡心中感到一絲淒涼,緩緩道:“你們什麽時候走?”
  “天一亮就出發了。”明月答道。
  兩個女孩兒彼此感到十分親近,手拉著手並肩坐在了一塊青石上相聊甚歡。明月講到了她在庵中常伴青燈古佛的寂寥日子,講到了初次見到黃建國時,被他的談吐和瀟灑俊朗所折服,少女的初戀竟然是那樣的牽腸掛肚,黃建國的海誓山盟,她的相思纏綿……最後中毒身亡……
  “明月姐姐,你的命好苦……”妮卡的頭依偎在明月的肩上,眼中閃動著淚花。
  明月輕輕摟著妮卡,心中懷念著遠在京城的那個青年。
  明月的皮膚慢慢變粗了,臉上的五官扭曲了,豐滿的胸部悄悄地幹癟了下去,一清回來了……
  一清眨了眨眼睛,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懷裏摟著一位天仙般的美人,鼻子中嗅到的是女人身上的一種特有的肉香,與火葬場裏那些冰冷的女性屍體不同,他簡直都陶醉了。
  一清攬著女孩的手,顫抖著向她的胸部遊動著,一寸、兩寸,手指已經快要按到了那凸起的地方……
  妮卡突然警覺了,抬臉一看大吃一驚!“騰”的一聲,跳將起來。
  “你!你是誰!”妮卡麵色緋紅,一臉氣憤的指著這個麵相醜陋猥瑣的老男人。
  一清依舊陶醉在幸福的旋渦裏,色迷迷的望著這個人間仙女,那隻手還繼續顫抖著摩挲按壓著自己的胸部,鼻孔翕動,口銜沿著嘴角滴下……
  妮卡大怒,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一清的臉頰上。
  一清猛地清醒過來:“我,我是一清。”
  妮卡也明白過來了,這個醜陋不堪的男人原來就是明月的宿主,頓時羞怯難當,衣袖一拂,轉身離去了。
  一清摸著自己紅腫的臉頰,莫名其妙的望著飄然而遠去的仙女,鼻子又翕動了兩下,掐了掐自己,不是在做夢。

  天亮了,寒生他們準備出發了。
  麻都陪著寒生來到了頭人的吊腳樓上,前來辭行。
  寒生檢查了一下頭人的大腿,病情好轉的很快,他告訴頭人,可以起來活動了。
  寒生謝絕了頭人希望他們住上幾日的要求,告訴說必須抓緊趕往天門山。那個苗家小姑娘妮卡沒有在。
  麻都決定同寒生一起趕赴天門山,一路上想要多聆聽一些神醫的教誨。
  早飯後,山寨中的苗人敲鑼打鼓的送到山下,照例每人又喝了一碗酒。
  劉今墨抱著沈才華騎在了馬上,麻都也牽過自己的馬匹,加上鐵掌櫃和夥計,寒生、一清和殘兒一行共有七匹馬,浩浩蕩蕩的向天門山而去。
  “你的臉怎麽了?”寒生問一清道。
  一清尷尬的笑了笑,拍馬上前麵去了。
  山梁上,一匹白馬靜靜的站立著,苗疆的落花洞女——醒屍妮卡默默地坐在馬上,望著絕塵的馬隊,一拽韁繩,跟蹤而去。


  第九十二章 以天下為己任

  清晨,南山靈古洞籠罩在一片薄霧之中。
  黃乾穗站在太極陰暈前麵仰天哈哈大笑:“五天已經過去了,建國,不出十年,你將入主京城,天降大任於我黃家啊。”
  黃建國站立在父親的身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躊躇滿誌道:“父親,兒這就返回京城,刻苦讀書,努力鑽研黨史,把握機會,爭取將來做一個愛民的領導人。”
  “孩子,光想著愛民是遠遠不夠的,要學會擺平和利用各種政治力量,抓住主流社會的訴求,至於老百姓麽,記住一條準則,就會事半功倍了。”黃乾穗說道。
  “什麽準則?爸爸。”黃建國問道。
  黃乾穗嘿嘿一笑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我懂了,爸爸。”黃建國沉思道。
  “我同你一起上京,幫你疏通一些關係。”黃乾穗說道。
  孟祝祺湊上來,陪著笑臉,道:“姐夫,十年之後,您就是真正的‘千歲’了,那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啊。”
  黃乾穗把臉一沉,道:“住口,你看看你,這哪兒像一個黨員應當說的話嘛。”
  孟祝祺唯唯諾諾道:“是,是,姐夫,那個朱醫生的事兒,您還得抓緊著點辦啊。”
  “哪個朱醫生?”黃乾穗問道。
  “寒生他老爹呀,您怎麽忘啦?他一回來,寒生才會救治您外甥啊。”孟祝祺提醒道。
  “哦,我知道了。”黃乾穗哼道。
  黃乾穗對孟祝祺叮囑道:“盡管五天過去了,大局已定,這頂帳篷也可以撤去,把墳丘修好,暫時不要立碑,記住,一定要派心腹之人在這兒守著。”
  “那要守多久呢?”孟祝祺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乾穗瞪了他一眼,說道:“叫你守就守著,到時候通知你的時候再撤。”
  “是,姐夫,你就放心吧。”孟祝祺拍著胸脯說道。
  “爸爸。”黃建國欲言又止的囁嚅道。
  “你想說什麽就說嘛,說話辦事一定要幹脆,作風雷厲風行。”黃乾穗說道。
  “明月有消息麽?”黃建國低頭問道。
  “沒有。”黃乾穗回答的很幹脆,然後語重心長地說道,“孩子,你是要幹大事的人,怎麽能夠兒女情長呢?你的誌向是要為天下百姓著想,怎麽能整天想著個小尼姑呢?她隻會拖累你,難道這一點還想不明白嗎?”
  “我知道了,爸爸。”黃建國抬起頭,望著父親說道。
  “孩子,馬克思主義辯證法告訴我們,外因是條件,內因是根本,外因是通過內因而起作用的。現在我們盡管已經有了太極陰暈這個外因,但是內因如果不努力,仍然是不會成功的。”黃乾穗說道。
  “爸爸,我會的,我回京以後自己會加倍努力的。”黃建國堅定道。
  太陽漸漸升起,薄霧慢慢消退。
  “你們同學之中有沒有高幹子女?”黃乾穗問道。
  “有很多。”黃建國回答。
  “我是說女同學。”黃乾穗笑道。
  “有。”黃建國猜到了父親想要說什麽。
  “有沒有父母級別很高的?越高越好。”黃乾穗接著說道。
  “有,但是長得都很醜。”黃建國回答道。
  “不,”黃乾穗麵色嚴肅的說道,“長得好醜無非是五官位置擺放得正不正而已,關鍵是婚姻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事半功倍,馬皇後醜不醜?但是可以助朱元璋開國。一旦你大事已成,再喜歡誰還不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到時候,這些事情都是小節,非常之小,你在京城,這種事兒見得還少嗎?”
  “十年,隻有十年,爸爸,你放心吧,我知道怎麽去做了。”黃建國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部。
  孟紅兵躺在病床上,頸部以下依舊無任何知覺,見到父親孟祝祺走進來,口裏叫著:“爸爸。”接著便啜泣起來了。
  孟祝祺鼻子一酸,老淚差一點滾了下來。
  “爸爸,你不是說寒生能治好我的病嗎?而且還能醫好我的兩個蛋蛋,你怎麽還不叫他來啊?”孟紅兵抽泣著說道。
  “小兵啊,爸爸也和你一樣的著急,可是他的條件我們還沒有做到呢。”孟祝祺安慰道。
  孟紅兵吼了起來:“你可以把他抓來嘛。”
  孟祝祺安慰著說道:“小兵啊,就是抓他來了,他不好好給你醫治,還不是沒有用。”
  “不行就先抓蘭兒,爸爸,那蘭兒姑娘是不錯,等我長出了新的蛋蛋,我一定要把她弄到手,有時一想到她,我心裏就直癢癢。”孟紅兵陰笑道。
  “好好好,你要先沉住氣,別說出去,等完全治好了,我再幫你想辦法。”孟祝祺哄著兒子道。
  “爸爸,我要蘭兒來護理我。”孟紅兵突然說道。
  “這……這恐怕不太好辦啊,那吳楚山人不會答應的。”孟祝祺為難的說道。
  門開了,黃建國走了進來。
  “我明天就要回京了,走之前再來看看你,怎麽樣,感覺好點了麽?”他關切地對孟紅兵說道。
  “建國哥,你幫我想個法子,我想要蘭兒來伺候我。”孟紅兵轉而向黃建國求救。
  黃建國笑了笑,說道:“別胡鬧了,想點正經事,安心養病。”
  “建國哥,你有一統天下的正經事,當然看不起我的胡鬧啦,告訴你,我要蘭兒來伺候我,就是我的正經事!”孟紅兵瞪著黃建國一板一眼的說道。
  黃建國沉吟片刻,對孟祝祺說道:“舅舅,小兵在這個時候還能想到這些,說明他對生活還是充滿了強烈的希望的,如果蘭兒真的能來,對他的病情也是大有幫助的。”
  孟祝祺搓了搓手,說道:“隻怕他們不肯。”
  黃建國笑了笑,說道:“此事可以分兩步走,一是利誘,我想他們現在生活應該很窘迫吧,除了朱醫生替人家看病有點小小的收入外,這麽多張嘴等著吃飯,而且朱醫生又去了京城不在家中。方法是以組織出麵,給蘭兒在醫院找份護理員的工作,先不要說是護理小兵,到時候醫院如何安排,蘭兒是無法推托的。二是威逼,他們一家畢竟是外來人口,而且又開不出證明來,按照規定可以收容審查,同時暗示他們,收容審查最多可以長達幾年的時間,至於收容所裏的環境有多惡劣嘛,說說也好。這兩步一走,我看是沒有人能夠拒絕的。”
  “好極了,建國哥是天生做大事的人,有謀略,爸爸可比你差遠了。”孟紅兵大喜道。
  孟祝祺忙說:“這是當然的,舅舅怎好比,好,爸爸這就去辦。”
  黃建國心道,這是小事一樁,從今後,自己要開始考慮國家大事了。


  第九十三章 出逃

  在靈古洞內經過了數天的爬行之後,母金頭黿帶著小黿寶寶們爬到了蝙蝠洞附近,侵犯了紅眼陰蝠的領地。
  陰蝠首領夫婦對金頭黿們發動了進攻,戰鬥迅速的結束了,因為每隻金頭黿脖頸上隻有一根毛。
  無名師太射在金頭黿頸上的頭發絲被拔掉後,金頭黿的氣血重新流通,它們感激陰蝠的幫助,不去侵擾蝙蝠洞,母黿帶著小黿們繼續前行,直接向臥龍穀內爬去。

  黃乾穗父子開始收拾行裝,準備二天後啟程進京。
  “建國,你看朱彪此人應該怎麽處理?”黃乾穗說道,想聽聽兒子的看法。
  黃建國說道:“此人是個小人,稍微施加點壓力,他就出賣了吳道明和師太,使我們有機可乘。他對太極陰暈的事情知道的太多,又因沈菜花一事對舅舅家懷恨在心,一旦有機會,他就會反撲,說出一切,對我們是一個威脅。總之,此人是個禍害,必須盡快除去。另外,吳楚山人也要設法除去,最好搞成個事故,以免引起寒生的懷疑。”
  黃乾穗點點頭,心道,建國真是青出於藍啊,現在就已經善用謀略,而且心狠手辣,毫無優柔寡斷,他具備了政治家的基本素質,現在就看太極陰暈如何發揮作用並體現在他的身上了。
  黃乾穗叫來了孟祝祺,和其商量除掉朱彪一事。
  “不能公開,要秘密進行,最好搞成畏罪自殺。”孟祝祺建議道,他早就想除去這個沈菜花的奸夫了。
  “很好,要弄遠一點,要撇清關係。”黃乾穗點頭說道。
  黃建國經過客廳,聽到父親和舅舅的談話,插嘴道:“弄到臥龍穀裏幹掉,留下日後嫁禍吳楚山人的契機。”說罷走出去了。
  一石二鳥,黃乾穗真的佩服起兒子來了。
  孟祝祺馬上雷厲風行的去安排心腹之人具體落實此事。
  中午一過,孟祝祺帶著兩名心腹來到了關押朱彪的房間。
  “朱彪,現在有一個讓你立功贖罪的機會。”孟祝祺盯著朱彪說道。
  朱彪一聽頓時來了精神,忙道:“好,我一定聽孟主任的。”
  孟祝祺說道:“你上次去過臥龍穀吳楚山人的草房吧,我們懷疑那裏藏有吳楚山人寫的反革命詩稿,你願不願意帶人前去搜查,找到反詩便可以立功,你以前的事就一筆勾銷,繼續當你的隊長,你願意嗎?”
  “我願意。”朱彪感激涕零的模樣。
  “你們現在就可以出發了。”孟祝祺吩咐道。

  朱彪同押解他的那兩個人一路往臥龍穀而去。
  黃昏時分,他們終於來到了臥龍穀中,站在了那間草房前,此刻,太陽已經落山,山穀中朦朧淒涼,秋風淒楚。
  進了屋子裏,稍微覺得暖和了些。
  這兩個人都是孟祝祺的叔輩子侄,黑麵皮的叫孟五,他倆算得上是孟祝祺的鐵杆心腹了,平日裏跟著孟祝祺橫行鄉裏,沒少吃香喝辣的。
  “朱彪,你他媽的還愣著幹嘛,還不趕快去找那反詩?”兩人斜倚在門框上點起煙卷抽了起來。
  朱彪不敢怠慢,立刻在屋子裏麵亂翻起來。
  “沒有啊。”朱彪氣喘籲籲的說道,房間裏除了破桌子,爛棉絮之外,幾乎空空如也,一目了然。
  孟五嘴裏“哼”了聲,罵罵咧咧的說道:“他奶奶的,你這小子一定是在故意包庇那什麽鬼山人,先把他捆起來,我們自己搜。”
  另一人不知從哪兒變出來一條繩子來,上前就要捆朱彪。
  “慢,憑什麽捆我?”朱彪拉開了架勢,他也會幾下拳腳的。
  孟五口中叫道:“喲嗬,朱彪是不是想找不自在?”手中赫然亮出一把狗牌櫓子。
  當時的年代,軍隊裏使用“五一式”和“五四式”手槍,而地方上的槍支則五花八門,“一槍二馬三花”,最好的就是德國的槍牌櫓子,其次是馬牌櫓子、花牌櫓子,狗牌櫓子算得上第四了,比那些盒子炮要氣派得多了。
  朱彪一見狗牌櫓子,隻得束手就擒,被捆成個大粽子。
  孟五和另一個人目光相接,心意相通,可以動手了。
  “朱彪,你這小子偷人偷到孟主任家裏來了,有膽量,今天孟主任就成全你,讓你到陰間去和沈菜花相會。”孟五嘿嘿的冷笑道。
  “啊,原來你們騙我到這來是要害我!”朱彪恍然大悟。
  “你明白就好,來,把絞索套到他脖子上。”孟五吩咐道。
  旁邊那人從腰間又抽出一條麻繩,熟練的借了個環,然後麻利的套在了朱彪的脖子上。
  “朱彪啊,別怨我們兄弟倆,隻怪你自己搞大了沈菜花的肚子,送了頂綠帽子給孟紅兵戴,純粹是自作自受。”孟五嘲笑道。
  朱彪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萬念俱灰。
  就在這時,草屋外傳來了沙沙的聲音,像是有什麽東西朝這邊而來。
  孟五警覺起來,手握狗牌櫓子躡手躡腳的出了房門,夜色朦朧中發現了幾隻金頭小龜,那沙沙的聲音正是它們爬行時發出的,他鬆了一口氣,叫道:“這東西燉湯肯定是壯陽啊,去把它們都抓起來今晚就在這兒燉湯喝。”
  另外那人到廚房拎了隻水桶出來,上前兩步踩住一隻,然後彎下腰來拾起,小龜轉過頭來“噓”的一口,那人隻覺一股寒氣迎麵撲來,登時頭一暈,摔倒在了地上。
  “哈,還挺厲害。”孟五叫道,緊接著瞄準一隻小龜扣動了扳機。
  “砰”的一聲槍響,子彈擊中了小龜的後背,衝擊力撕裂了小龜的內髒,它蹬了兩下足,死去了。孟五隨即又瞄準了第二隻小龜……
  這時,母金頭黿出現了,見自己的寶寶被害,頓時雙目圓瞪,怒火中燒,抬起頭來長長的“噓”出,一股極陰之氣射中孟五的手臂。孟五感覺胳膊如火炙般燙了一下,手槍拿捏不住,啪的掉在了地上。
  “噓……”母黿的第二口氣迎麵又至,孟五一頭栽倒在地。母黿上前幾口,扯去了孟五的衣褲,露出赤裸的身子,小黿寶寶們蜂擁而上,不一會就將孟五吃得隻剩下一副骨頭架子了。
  另外那人眼睜睜的看到孟五被吞噬,眼睛一翻,暈死過去了,母金頭黿上去同樣撕碎了他的衣衫,黿寶寶們隨即衝上,但隻吃了一半,便紛紛打起飽嗝來。母黿見寶寶們已經飽了,便將那人的另一半身體迅速的吃光了。
  這一切都被朱彪在門內看見了,早已嚇得癱倒在地,大小便失禁,屙了一褲子。
  母黿爬向朱彪,瞪著眼睛仔細的盯著他看,一來母黿認出了朱彪就是它們以前的房東,二來感覺朱彪的下體實在難聞之極,便一口咬斷了捆綁著朱彪的繩索,然後扭頭帶著小黿寶寶們向山穀深處爬去。
  過了很久很久,朱彪才能夠慢慢的由地上爬起來,他跌跌撞撞的走到小溪旁,脫下褲子和褲衩,蹲到冰涼的溪水裏洗淨屁股,然後在水中將褲子褲衩也洗了,擰幹濕乎乎的就穿在了身上。
  他走回到草屋門口,撿起地上的手槍,然後一言不發的走了。
  為自己,為沈菜花,朱彪終於決心開始複仇了。


  第九十四章 西行

  夜半時分,朱彪癡癡地站在南山村自家草屋的西側,望著被掘開的墓穴、空空如也的櫃子,吃驚的合不攏嘴。
  自從他被誘捕後,沒有人告訴他,有兩個基幹民兵在他家被咬斷脖子身亡,也沒人提起過沈菜花的屍體不翼而飛,這些消息都對他封鎖了。
  他從臥龍穀連夜先返回到家中,一來要填飽肚子,二來要到菜花的墓前,告訴她,自己決定開始複仇,殺死孟氏父子,替菜花也替自己報仇。
  可是菜花不見了……
  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孟祝祺把菜花的屍體挖走了,這又是一筆要清算的帳,他想。
  朱彪進到房間內,吃飽喝足了之後,裏外換上了自己最好的一套藏青色的中山套裝,自己第一次見到沈菜花,穿的就是這一套,自從她死後,朱彪就再也不曾碰過這套衣服了。
  他檢查了一下那把狗牌櫓子槍,彈夾中還剩下四發子彈,對付他們父子倆應當足夠了。
  找了下,家中所有的幾十元錢都揣進了中山裝的口袋裏,朱彪明白,這次刺殺成功與否,自己一定是再也回不來了。
  他最後一次留戀的望著自己住了幾十年的三間草房,領袖的戎裝像依然威武的揮著手,目光炯炯的注視著他。
  雞叫三遍,天就快要亮了,朱彪一跺腳,頭也不回的向東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這就是朱彪此刻悲壯心情的真實寫照。
  經過村東頭朱醫生家時,“汪汪……”寒生的大黃狗笨笨跑了出來,站在了路邊晃著腦袋看著他。
  永別了,笨笨,他默默地對大黃狗打著招呼,人活得要有尊嚴,這豈是你們狗們所能理解的。
  “朱隊長,是你嗎?”薄霧中出現了吳楚山人的身影。
  “是我。”朱彪答道。
  “這麽早,上哪兒去呀?”山人問道。
  朱彪挺起了胸膛,朗聲道:“去做一個男人應當做的事情。”
  吳楚山人微微笑道:“去找沈菜花麽?她殺了兩個人,恐怕走的遠了。”
  朱彪沒有聽懂山人的意思,迷惑不解道:“你說什麽?”
  山人笑了笑,說道:“幾天前的夜裏,有人挖開了你家屋子西側的墓穴,沈菜花出來咬斷了那兩個人挖墓人的脖子,然後逃走了。”
  朱彪癡癡的怔住了。

  在寒生家的東屋裏,吳楚山人講述了他所看到的情況。
  “沈菜花已經變成了蔭屍,你最好還是把她忘了吧。”吳楚山人好心的告誡道。
  “她現在在哪兒?”朱彪堅定的追問道。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說道:“蔭屍的怨氣很大,我想她最掛念的就是她的孩子沈才華,這可能也是她死不瞑目的原因了。”
  “你是說她殺了那兩個掘墓的人,就去找沈才華了?”朱彪問道。
  吳楚山人點點頭,未置可否。
  朱彪喃喃道:“可是沈才華已經被劉今墨搶走了呀。”
  “劉今墨搶走了孩子?”吳楚山人驚訝道。
  朱彪於是便將吳道明所說的事情如實告訴了山人。
  “你知道吳道明和師太去哪兒了麽?”朱彪敘述完了以後,問道。
  吳楚山人想了想,說道:“他倆前幾日的晚上到我這兒來了,懷疑是中了毒,來找寒生,可是寒生已經去了湘西天門山,他倆很有可能也去湘西了。”
  湘西老叟,朱彪想起了那天晚上躲在太極陰暈旁邊的灌木叢中聽到的談話。
  “菜花為我而死,我一定要找到她。”朱彪說道。
  吳楚山人心想,此人盡管麵相不怎麽樣,倒是有點情義,於是對他說道:“朱彪,你切記住,一旦沈菜花狂躁起來,她也許會傷害到你,這時你是逃脫不掉的,此刻記得大喊你倆最隱秘的私房話,勾起她的記憶,或許還有一命。”
  “山人先生,您是有學問的人,您能告訴我,往哪兒方向去能夠找到菜花和孩子嗎?”朱彪謙恭的說道。
  吳楚山人沉吟半晌,心中以年月日時起了一卦,坎下兌上,是為“困”卦,澤中無水之意,山人皺了皺眉頭。
  六三爻動,《象辭》中說道,“六三,困於石,據於蒺藜;入於其宮,不見其妻,凶。”意思是說,陰柔淩駕於陽剛之上,就像站在蒺藜之上,困住了。剛剛回到家中,又不見了自家妻室,說明禍不單行,已經飽受各種困擾,家門又慘遭不幸,實在不祥啊。
  “你真的決定了去找沈菜花?”吳楚山人鄭重其事的問道。
  “是的,她是為我而死的。”朱彪答道。
  “唉,那你就向西而去吧。”山人說罷徑自轉身回房。

  朱彪興衝衝地沿著山路向西而去,沈天虎的家就在那邊。
  太陽升起的時候,朱彪來到了荒墳崗,望著沈菜花原先的空空蕩蕩的墓穴,連一隻土狗也見不到了,禁不住的長長歎息了一聲。
  竹林裏也發出了一聲歎息,朱彪抬眼望過去,薄霧籠罩,林中白茫茫一片。
  朱彪走進了竹林裏,前麵又發出了歎息聲,朱彪緊走幾步,竹林外,草屋前的籬笆牆,一個麵色憂慮的男人站在了那裏,正是沈天虎。
  那沈天虎見到朱彪精神一振,一下子衝上前來,忙不迭的道:“才華呢?才華帶來了麽?”
  朱彪默默地看著他,說道:“這麽說,才華並沒有回來?”
  “今天是第九天,我都快著急死了,才華沒有在你家裏?”沈天虎詫異道。
  此刻,沈天虎的婆娘也跑出來了。
  朱彪沮喪的說道:“才華被劉今墨掠走了,我以為能送到這兒來了。”
  他將吳道明告訴他的,劉今墨偷施暗算,搶走沈才華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講給了沈天虎夫婦聽。
  沈天虎夫婦一聽可傻了眼,那婆娘竟然一下暈了過去。朱彪手忙腳亂的幫著天虎將婆娘抬進屋裏,猛掐一陣人中,婆娘才悠悠醒轉來,隨即號啕大哭。
  “最近,你們家這兒可有反常的事情發生?”朱彪小心翼翼的問道,他不能明說沈菜花的事情。
  沈天虎搖搖頭。
  “才華的尿布被人偷走了。”那婆娘突然說道。
  原來,沈天虎婆娘晾曬在竹籬笆上的嬰兒尿布,第二天早上竟然不見了,這裏地處偏僻,一般極少有人經過,況且誰偷小孩子的尿布做什麽。
  朱彪心下明白,沈菜花已經來過了。
  “你們放心,我朱彪就是踏遍天下,也要找到她們。”朱彪信誓旦旦道。
  沈天虎從櫃子裏放出一個布包,打開後,裏麵是他家存起的幾百元錢,他把錢遞給了朱彪。
  “朱老弟,你是孩子的幹爹,一定要把才華找回來啊,這點錢是沈家全部的積蓄,你帶上,做個路上的盤纏。”沈天虎噙著眼淚說道。
  朱彪此刻心中一熱,竟然有些自責起來,他默默地接過那錢,放入了中山裝的口袋裏,然後一扭頭,走出了沈家。
  湘西,吳楚山人指的一定是湘西,盡管聽說過那裏山高路遠,但是,一個男人尋找妻兒的決心是動搖不了的。
  他摸了摸腰間的手槍,毅然決然地向西而去。


  第九十五章 天門客棧

  天門山,古稱雲夢山,三國吳永安六年(公元263年),天門山忽然峭壁洞開,玄朗如門,形成迄今罕見的世界奇觀——天門洞,從此而得名天門山。山體四周絕壁,拔地臨空,氣勢衝天,高絕奇險,曆來成為名人宦仕的景仰之地。天門洞是世界上最高海拔的天然穿山溶洞,它南北對開於千尋素壁之上,扶搖而通天,似明鏡似天門鑲嵌於蔚蔚天幕之上,終年吞雲吐霧,神秘莫測。
  元朝的著名詩人張兌曾讚歎“天門洞開雲氣通,江東峨眉皆下風”。這一道奇絕天下的勝景默默地在湘西矗立了1700多年。
  月光下,寒生站在山道上,默默地望著天門洞,兀自驚歎不已。
  麻都手指著天門說道:“翻過那兒,就是鬼穀子隱居的鬼穀洞了,據苗家采藥人說,洞內有篩盤大的蝙蝠,有蒲扇大的蝴蝶,最裏麵是深潭,陰氣森森,無人敢入。”
  寒生疑惑道:“如此陰森之地,必是陰濕瘴氣極重,易患痹症,難以想象,湘西老叟竟然會住在這裏麵。”
  劉今墨懷抱嬰兒說道:“所以此人必定非同尋常,江湖上大凡高人異士行事作派向來古怪,不可以常理推斷。”
  寒生點頭稱是,說道:“久居山洞,性情也會變得十分孤僻,不知道好不好說話呢。”
  麻都說道:“寒生兄弟,我看那邊山腳下似乎有農家的燈光,我們先去投宿,明天一早在登山吧。”
  一行人七匹馬向山腳下而去,“得得”的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的清脆。
  待走到了近前,才發現竟然是一個小客棧,總共也不超過三間草房。
  客棧大門半掩著,門上麵掛著一塊匾,寫著“天門客棧”,門內透出微弱的燈光。
  殘兒悄悄的告訴寒生道:“這是一家專門接待趕屍匠的‘死屍客店’,不過現在公路多了,趕屍的越來越少,生意清淡,活人也開始接待了。”
  寒生聽了心裏不禁有些發毛,目光看去,麻都和鐵掌櫃他們湘西人和劉今墨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隻有一清在悄悄往後縮。
  除此以外,山裏再也看不到有人家了。
  鬼嬰沈才華在劉今墨的懷裏,瞪著兩隻烏黑的大眼睛,鼻子輕輕的翕動著,咧開了小嘴,悄悄地在舔著嘴唇……

  客棧掌櫃的是一個幹癟的王姓漢人老頭,額頭塌陷,麵色枯槁如同黃紙,鼠目狗鼻黃牙,目光混昧不清。
  死屍客店的掌櫃怎麽如同死人一般,寒生心想,看來人接觸死人多了相貌亦會改變的,就像一清師傅,他把眼光瞟向了一清。
  一清相貌本生就豬眼狗鼻羊口,醜陋不堪,工作中經常遭到死者家屬的白眼,後來幹脆要求上長夜班了,他從心底裏對五官端正的人產生了逆反心態,而此刻見到了麵貌同樣醜陋不堪的掌櫃,心中油然而生親切之感。
  那王掌櫃見到一清,同樣生出好感,頗有相見恨晚之意。
  住宿費每人五元,總共三十五元,全部由鐵掌櫃付出,一路之上都是他在破費,寒生也感覺有些過意不去。
  房間內一溜大通鋪,被褥上散發著一股濃烈的汗臭味兒,估計從來就沒有清洗過,大家皺皺眉頭,出門在外,也隻能將就了。
  一清可忍受不了,寒生知道他的潔癖,眼瞅著他去同那姓王的掌櫃交涉。
  那王掌櫃竟欣然邀請一清同他同睡一床,並允諾拿出唯一的一套新的被褥來。
  寒生心中放心不下,半夜時,那明月出來豈不……
  殘兒大怒,捏緊了拳頭就要衝去櫃台,寒生將其攔住。
  “這樣吧,我們等到子時末,明月變回去以後再讓一清過去睡覺。”寒生說道。
  鐵掌櫃來到櫃台的前麵,掏出了幾十元錢擱到櫃台上,說道:“王掌櫃,我們要些酒菜。”
  王掌櫃嘿嘿笑道:“一會兒就得。”講的是一口北方口音。
  不一會兒,王掌櫃送來幾盤鹵菜,有鹵豬心、豬肝、豬肚和豬大腸,外加一鐵壺白酒,全都是豬內髒。寒生聞了聞豬大腸,有股淡淡的臊臭味,劉今墨笑了笑,撚起了一塊丟進嘴裏,說道:“吃大腸一定要有點渾氣味才好吃。”
  寒生想起自己製作的“三屎腸”來,苦笑了一下。
  一清被王掌櫃叫去喝酒,吃的是素菜。
  山穀中的秋風,不但沁骨而且帶著中輕輕的呼嘯聲音,使人感覺到身在異鄉的旅人淒涼至極,寒生想起了蘭兒和遠在京城的父親,不覺多喝了兩杯,竟有些暈暈乎乎的了。
  一個時辰之後,幾盤豬內髒已經吃光,一鐵壺白酒也已見底,大家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大通鋪上,迷迷糊糊的睡過去了。
  此刻,唯一清醒的就隻有一個人了——沈才華。

  王掌櫃和一清兩人坐在櫃台後麵的小桌子上對飲。
  兩三盤小菜,是油潑辣子和湖南泡菜,醃製的味道很好吃,一清讚不絕口。
  “這是我自己用南瓜和山棗釀製的甜酒,你嚐嚐味道看。”王掌櫃今晚上興致勃勃。
  一清飲過啜了一口,說道:“嗯,甜甜的、酸酸的,但是下肚以後又熱呼呼的,這叫什麽酒?”
  王掌櫃笑道:“南瓜和山棗都是挑選畸形的,這樣釀造出來口感就獨特,我起的名字叫做‘歪瓜劣棗’酒。”
  一清聽罷笑將起來,說道:“太有意思了。”
  王掌櫃正色道:“當然有意思,酒品如人品,人五官長的醜,性情異於常人,其實正是一種獨特的表現,一清,你我雖然外觀在常人眼中認為是醜陋,那是見識淺薄,當年李自成的軍師宋獻策,麵如猿猴,身不滿三尺足跛,其形如鬼,但卻是當世最高的陰陽家,一個字便顛覆了大明江山。”
  “一個字?”一清不解的問道。
  王掌櫃借著酒興,便對一清解釋起來:“當年李自成起事,崇禎帝寢食不安,一日,微服私訪,路遇一測字先生。崇禎帝想要知道江山是否有存,便隨手寫了個‘有’字。先生問測何事?崇禎說道先問國事,那先生說不好,‘有’字拆開是‘大明’二字的一半,大明天下去一半,隻剩半壁江山。
  崇禎帝暗自吃驚,忙說搞錯了,是友人的‘友’字。
  那先生問所測何事?崇禎說測民意。
  先生說,‘友’為‘反’字出頭,天下百姓恐要造反了。
  崇禎忙改口說是天幹地支的‘酉’字,測問當今皇上命運如何。
  那先生失色道,皇上是天下之尊,‘酉’乃‘尊’字去頭尾,命不久矣。
  崇禎帝從此一蹶不振,最後景山自縊身亡,應了測字先生的話。”
  一清問道:“那測字先生就是宋獻策?”
  “正是。”王掌櫃點點頭,又飲下了一杯酒。
  一清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唉,可惜我們不但人生的醜,卻又沒有什麽本領,拿我來說,至今仍是一個火葬場裏的燒屍工。”
  王掌櫃微笑道:“我早就看出來你身上屍氣很重,果然是一個經常與屍體打交道的人,你我真是有緣啊,等一下,我再介紹一個朋友與你認識。”
  一清剛想詢問是一個什麽樣的朋友,這時,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喜神打店啦……”月光下有人高聲吆喝道。


  第九十六章 月下走屍

  店外走進一個人來,身著黑色長衫,腰上係著黑腰帶,頭戴青布帽,足蹬著一雙草鞋,一手持小陰鑼,一手握著一隻攝魂鈴。
  “王掌櫃,總算是趕到天門客棧了。”那人說話陰裏陰氣,直刺耳鼓。
  王掌櫃嘿嘿一笑,說道:“莫師傅,今天趕來了幾具?”
  “四具,是車禍,兩男兩女。”那趕屍匠莫師傅言道。
  一清仔細的打量著這位莫師傅,這是一個四十左右歲的黑皮瘦高男人,長身如茅,上肢卻很短,小小的手掌像嬰兒般大小,十指幹枯如樹枝,兩顴尖削歪斜,卷竅兜上,眉色黃淡散亂低下,雙耳貼腦,馬眼露白,小鼻子小嘴巴,兩排細小的黃牙,總之,奇醜無比。
  莫師傅也在打量著一清,隨即哈哈笑將起來,“有緣啊,有緣。”他說道。
  王掌櫃說道:“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莫師傅,出身湘西趕屍世家,這位是一清,江西來的燒屍工,一起來喝酒。”
  “我先讓它們住下。”莫師傅一搖攝魂鈴,那鈴並無聲音發出,但門外卻走進來了四具身裹著黑色屍衣、頭戴高筒氈帽,臉上貼著黃紙的屍體,它們無聲無息默默地站在了兩扇大門的門背後,看不見長相與年齡,也分辨不出來男女。
  “咦,怎麽聽不到鈴音呢?”一清詫異道。
  “隻有死屍才能聽到,活人是聽不見的,按科學上的說法,這攝魂鈴的頻率很低,叫什麽,次聲波。”王掌櫃笑道。
  “好重的屍氣。”莫師傅朝著一清,鼻子嗅了嗅,說道。
  一清尷尬的笑笑,說道:“我在火葬場裏工作了十多年,燒了幾千具屍體。”
  “不是,”莫師傅的鼻子貼近了一清的前胸,吸了吸,接著道,“有股活屍的氣息,淡淡的香氣。”
  一清心中一凜,心道,這莫師傅果然厲害,竟能嗅出明月的氣味兒。那明月是自己燒屍這麽多年來,遇見長的最漂亮的女屍,可惜自己與她一進一出,在一個身體裏卻是總也碰不到麵,唉。
  “一清,何事歎息?”王掌櫃關切地問道。
  一清搖搖頭,站起身來,說道:“我去西屋裏看看他們吃完了沒有。”
  王掌櫃說道:“不必去了,他們都已經放倒了。”
  一清望著王掌櫃,不明白他的話。
  “他們飲了我的屍涎酒,早都醉倒了。”王掌櫃笑著說。
  “屍涎酒?”一清不解道。
  “就是在死屍的嘴巴裏刮下來的口涎粘液,無色無味,上好的蒙汗藥呢。”莫師傅解釋道。
  一清一驚,急道:“你把他們怎麽了?”
  “放心,太陽一出來,屍涎自解,我隻是不想他們見到莫師傅和那些屍體,另外,我還想同你談一談。”王掌櫃說道。
  “談什麽?”一清聽寒生他們並無礙,遂放下心來。
  “你就別走了,我的店裏一直缺少個夥計,我們一起幹吧,將來我死了,這個店就是你的了,當一個燒屍工有什麽意思?”王掌櫃說道。
  “是啊,我們一起幹,將來還可以做件大事呢……”莫師傅在一旁勸慰道。
  王掌櫃忙以眼色製止莫師傅繼續說下去,然後轉過臉來探詢一清的態度。
  這時,西屋裏傳來“啪啦”一聲響,一清站起,來到了西屋,所有人都橫七豎八的倒在了大通鋪上,隻有嬰兒沈才華坐在了地上,那響動就是他從床上摔下來的聲音。
  一清抱起沈才華,回到了櫃台後的桌子前。
  “是他掉到了地上。”一清說道。
  “媽媽。”沈才華小聲叫著。
  “什麽?”一清望著嬰兒道。
  “媽媽。”沈才華又輕聲叫道。
  大門門板的背後,有一具屍體聞言,身子動了動……

  月色迷離,湘西桃花源的雞鳴穀口外,沈菜花對著月亮吐納著,通過數日來的循環,體內積攢著的衝天怨氣漸漸地稀釋了,為怨氣所蔽的眼睛已經可以在眼眶內稍微轉動,耳朵甚至也可以接收到一些外界的聲音了,但還是沒有思維,隻能依據本能行動,這可能是因為被孟家勒死後,大腦長時間缺氧導致腦細胞死亡的緣故。
  她在深深的呼吸吐納,這時,蔭屍的本能使她警覺起來,她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屍體的怨氣,就在附近。
  此時,吳道明已經飛身躍起,直撲師太裸浴的石池對麵樹林,師太正在池中,無人留意到沈菜花的去向。
  那股強烈的屍怨吸引著沈菜花向遠處的一片黑鬆林裏走去。
  月光下,鬆林裏的一塊空地上,一個趕屍匠正在休息,身後站著四具屍體,身裹著黑色屍衣、頭戴高筒氈帽,臉上貼著畫著符的黃紙,怨氣就是從那屍體身上發出的。
  趕屍匠走到了最後麵的一具屍體前,嘿嘿的淫笑了幾聲,將手探進那死屍的前胸內裏,抓了幾把,歎道:“真是可惜,水靈靈的黃花大閨女就這麽撞死了,我莫老大到現在連個媳婦都娶不上,嗯,還軟的呢。”
  沈菜花默默地望著他們,身體的本能驅使她對那幾具屍體產生了好感,她慢慢的在樹林間向站著的屍體貼了過去。
  “我們該走了。”那趕屍匠又抓了幾把然後說道。
  他一手搖起了攝魂鈴,走在了前麵,那四具屍體機械的排成了一隊跟在了他的身後。
  沈菜花鼻子嗅嗅,然後也跟在了隊伍的最後麵。
  經過一個山腳的時候,走在最後麵的那具屍體被石子絆了一下,身子幾乎摔倒,沈菜花上前扶住,前麵的幾具屍體已經拐過了山腳。
  沈菜花剝下了那具屍體上的黑色屍衣,裹在了自己的身上,摘下來高筒氈帽也扣在了自己的頭上,原來那是一具年輕的女屍,傷在了頭上,額頭處有一個大洞。
  沈菜花最後扯下那張畫著朱砂符的黃紙,粘在了自己的腦門上,那一瞬間,她的身子猛地一震,然後不由自主地邁開了機械的步子,向前走去。
  女屍身體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趕屍匠發現最後一具落在了後麵,氣得罵了一句,搖起了攝魂鈴,沈菜花腦袋一晃,快走了幾步,跟上了隊伍。
  大凡趕屍,都是晝伏夜行,專揀荒僻的無人的小道而行,從桃花源直奔湘西武陵山,它們一路行走了四五天,奇怪的是,那朱砂符竟然對沈菜花也起作用,她老老實實的被趕屍匠的攝魂鈴領著行走,沒有犯一點規矩。
  這期間,趕屍匠莫老大時不時地前來摸兩把,但始終也不揭開黃紙符,絲毫沒有懷疑已經掉了包。
  “奇怪,這奶子怎麽大了許多呢?”莫老大疑惑道。
  最後,它們終於在深夜趕到了天門客棧。

  聽了王掌櫃的建議,一清有點心活了,是啊,自己的職業本身就讓人瞧不起,而且相貌也經常遭到死者家屬們的白眼,那種鄙夷的目光的確叫人心裏堵得慌,若是能在這偏僻的山中小店裏生活,再也看不到世人的那副嘴臉,未嚐不是件舒心事。
  一清猶豫著說道:“好是蠻好的,不過我明天還是要和他們打個招呼才是。”
  “那太好了,來,我們來幹一杯,為了一清的加入。”王掌櫃高興的說道。
  幾杯甜酒落肚,加之連日來的長途跋涉,一清的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接連打了幾個哈欠。
  王掌櫃扶他來到了東屋,這也是一排大通鋪,王掌櫃取出一套新被褥,讓他和衣躺下,蓋上了被子,然後出去與莫老大繼續飲酒。
  “這小子可靠麽?”莫老大不放心地問道。
  “放心吧,你瞧他長得那副嘴臉,來天門客棧算是回家了,況且本身又是個燒屍的,沒家沒業的,正好合夥。”王掌櫃笑著說。
  莫老大點點頭,飲幹一杯,小聲說道:“九月十五,湘西老叟閉關,此機會難得,我們就在這一天下手。”
  王掌櫃手指一豎“噓”了一聲,然後站起身,躡手躡腳的進了東屋,如此機密的事情,暫時還不能透露讓一清知道。
  “哇……”東屋裏傳來王掌櫃的驚呼聲。
  莫老大雙手輕輕一按飯桌,身子縱起近一人高,如老鷹般撲入了東屋。
  “哇……”他也發出了一聲驚呼。
  一位如脫塵白玉般的美女正躺在被子裏熟睡,光滑白皙的臉上飄著兩朵酒暈……
  王掌櫃和莫老大都呆呆的怔住了,許久,隻聽得見自己的“嘭嘭”心跳聲。
  “怪不得呢,我一見他就聞著一股淡淡的肉香,原來他體內寄居著一具肉屍。”莫老大恍然大悟道。
  “如此說來,這個美女每天半夜裏出來,那豈不是我夜夜都能銷魂了麽?”王掌櫃的話已經打著顫音。
  兩人不約而同地伸出手向被子裏摸去……
  “慢!”王掌櫃突然急呼道。
  “幹什麽?”莫老大不解的望著他,小手停在了半空中。
  “洗手。”王掌櫃冷靜的說道。
  兩人亢奮的跑到房後的灶間裏,從水缸中舀出清水,用肥皂仔細的將手指間清洗得幹幹淨淨,王掌櫃甚至還洗了一把臉。
  兩人懷著忐忑的心情重新返回到東屋,熱情的目光投向了床上,那美女不見了……
  兩人一驚,環顧左右不見人影,急忙跑到西屋一看,那些喝了屍涎酒的人還在橫七豎八的熟睡著。
  櫃台後,嬰兒獨自坐在凳子上玩耍著,四具屍體依舊規規矩矩的站立在門板的背後。
  美女跑去哪兒去了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跳到了院子裏,月光光,秋風徐徐,四下裏一片靜謐,兩人麵麵相覷。
  再回到屋裏,依舊沒有美女的蹤跡,王掌櫃捧起尚有餘溫香的被子,猛地俯下頭去狂吸幾口。

  西屋裏,寒生慢慢的醒轉,屍涎可以麻醉一般人,包括江湖中的高手如劉今墨等,但對寒生卻不起任何作用,因為他曾經吸入過的古墓裏的白陀須乃是屍毒類的克星,他昏睡了一陣確實是因為不勝酒量的之故。
  寒生迷迷糊糊的坐了起來,一看其他人的模樣嚇了一跳,這酒怎麽如此剛烈?劉今墨本就是好酒之人,酒量也奇大,竟也醉了,寒生苦笑一下搖了搖頭。
  這時候,他注意到了劉今墨懷中的嬰兒不見了,大通鋪上麵也沒有,寒生心中有些吃驚,趕緊下地,走到了櫃台前。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狐疑著美女肉屍去往了何處,忽見寒生從西屋裏走了出來,都不覺得愣住了。
  “你……”王掌櫃有些瞠目結舌,他怎麽醒過來了呢。
  寒生一眼發現了沈才華坐在椅子上玩耍,見到寒生咧開了小嘴詭異的笑了一下。
  寒生將他抱起。
  “媽媽。”沈才華輕生叫道。
  寒生微笑道:“媽媽喝醉了。”然後抱起他折返回西屋裏。

  遠離山腳下的一株老桑樹下,明月悠悠醒轉,張開眼睛望見了夜空中一輪皎潔的月亮,月光下站著一位白衣少女,她的身旁是一匹白馬。
  “妮卡。”明月認出了那位苗疆的落花洞女。
  妮卡莞爾一笑,說道:“明月姐姐,那個死一清喝醉了,姐姐你差點被那兩個壞蛋給……”
  “我?我怎麽什麽都不知道。”明月吃驚道,臉色緋紅。
  “我是把你偷偷搶出來的。”妮卡咯咯的笑了起來。
  明月疑惑的問道:“你一直都在偷偷的跟著我們?”
  妮卡抬臉仰望著皎潔的月亮,幽幽歎道:“我是跟著他來的。”
  “誰?”明月問道。
  “寒生。”妮卡說道。
  “哦,你喜歡上了他?”明月明白了,怪不得在苗寨臨行的前一晚上,妮卡會久久徘徊在麻都家的吊腳樓外麵。
  妮卡麵色微紅,並未答話。
  “他知道嗎?”明月關切的問道。
  妮卡搖了搖頭。
  秋月涼如水,明月不由得打了個寒戰,她想起了那個書生,今生唯一的那個男人,他還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若是知道了,還不知如何難過呢,他可能會終生不娶,日夜思念著她,尤其是每當夜晚,明月當空的時候,他會變得十分的憔悴,衣帶漸寬……她不敢再想下去了,淚水一滴滴落下來,打濕了衣襟。
  妮卡知道明月觸景生情,心中一定是在思念她的那個書生了,於是輕輕的替她揩去眼角的淚痕。
  明月輕輕的抓住了妮卡的手,貼在了自己的臉上……
  妮卡抬頭仰望明月,心道,秋夜綿綿,這樣的夜晚,不知世上有多少人在苦苦的相思著……
  她的手上突然感覺明月的嘴巴十分的粗糙和闊大,忙低頭定睛細看,醜陋猥瑣的一清正在癡迷的吻著自己的手背!
  妮卡猛地抽回自己的手,又怒又氣惱,唉,長歎一聲,翻身上馬,消失在黑暗裏。
  一清有點犯迷糊,我怎麽會在野地裏呢?

  王掌櫃和莫老大正在忐忑不安時,瞧見一清從外麵走進來。
  “咦,方才你去哪裏了?”王掌櫃驚訝的問道。
  一清打了個哈欠,迷迷糊糊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出去方便了。”說罷走回東屋,脫衣上床鑽進了被子裏。
  王掌櫃和莫老大相視一笑,“噗”的一口吹熄了櫃台的油燈,爭先恐後的跑進了東屋,兩人脫的光光的也鑽進了被窩,一清被夾在了中間。
  幾片雲彩飄過來,慢慢的遮住了月亮,天地間一片朦朧。
  一清躺下就已睡熟,身旁的兩個人卻興奮得瞪大了眼睛,生怕自己也睡過去了,錯過了美女回來的好時光。
  每過一會兒,兩人之中就會有人伸出手來輕輕的探一探一清的胸部,可是每次都令人失望,仍舊是那幹癟的老皮包著骨頭,觸手就像是一塊搓衣板。
  就這樣,一直幹巴巴的守到天亮,兩人的眼圈都發黑了,一清依舊是那個醜陋不堪的一清。
  一清睡醒了,環顧左右,奇怪的望著赤裸的王掌櫃和莫老大。
  王掌櫃臉一紅,一把抓住一清的手,急切地說道:“從今天開始,你就留下在店裏,幹不幹活,幹多幹少都隨你,月工資五百元,行嗎?”
  “五百元!”一清驚呆了,半晌說不出話來,這可是燒屍工的十倍薪水啊。
  “一千元也行!另五百元我付。”莫老大伸出小手,緊緊地扣住了一清的另一隻手臂。
  一清懵了,不住地點著頭。

  太陽東升,新的一天開始了。
  西屋裏醉倒的那些人陸陸續續爬起來了,一個個睡眼惺忪的驚奇,昨晚酒喝得不多竟然醉倒,看來這酒的確剛烈無比。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道:“有點不對勁兒,酒中一定下了藥,這家店裏有蹊蹺。”
  寒生道:“不會吧,我昨晚隻迷糊了一會兒就醒啦,還去把沈才華抱回來了呢。”
  “他去哪兒啦?”劉今墨抱著嬰兒,急切地問道。
  “媽媽。”沈才華依舊輕輕的叫著。
  “哎。”劉今墨柔聲應道。
  這時,一清漲紅著臉,走到寒生的麵前,堅定的說道:“寒生,我決定不走了。”


  第九十七章 采藥婆婆

  雲霧繚繞,天門山隱約仙氣靄靄,令人頓生遁世之感。
  麻都手指著天門洞,說道:“清人羅福海有《鬼穀洞》一首,詩曰‘桃花流水去飄然,笑入雲深訪洞天。隱逸流多埋姓宇,縱橫術竟出神仙。道書壁上文留篆,丹訣爐中火化鉛。滿耳恍聞鈞奏樂,一條瀑瀉萬峰巔。’相傳戰國名士鬼穀子隱居洞中學易,並悟出武林一代神功《天門三十六量天尺》,世稱‘鬼穀神功’,可惜早已失傳了。”
  寒生讚歎道:“難怪山人叔叔說,湘西不但巫術盛行,高人隱士亦是不少,看來古時候就已經有了。”
  回想早上在天門客棧中,一清堅決要留下,自己也屬無奈,隻有等見到湘西老叟,確有解救明月的辦法時,再作打算了,這次千裏迢迢西行,就是為了明月而來。
  寒生私下吩咐殘兒暗中保護明月,不必跟隨上山,所有的馬匹也都留在了客棧內,殘兒欣然領命。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臨行之際,山人叔叔特意叮囑的,況且連劉今墨這個老江湖也說這家客棧頗有蹊蹺。
  寒生同麻都及鐵掌櫃、夥計慢慢的沿著山道攀行,劉今墨抱著才華走在後麵。
  穿過了天門洞,三百米開外的百丈絕壁上,有個倒梯形的山洞,洞口有樹,其內一股飛瀑向洞外飛灑,嫋嫋飄渺如煙。
  “這就是鬼穀洞了。”麻都氣喘籲籲的說道。
  寒生見之詫異道:“這可怪了,你看那洞口位於懸崖峭壁之下,根本無路可攀,那湘西老叟如何進出呢?那裏水是有的,可是糧食蔬菜也無法運輸,難道老叟已經不食人間煙火?”
  麻都說道:“阿普老司據說已經多年不曾有人看見了,在苗疆成了一個美好的傳說,究竟怎樣卻都不甚了了。”
  劉今墨抱著孩子,躍上山坡,攔住了一個林間砍柴的樵夫詢問著。
  一會兒,劉今墨回到了寒生身邊,說道:“鬼穀洞就是對麵峭壁之上的那個洞,實在無法攀援,數十年前,村裏曾經有一個身手敏捷的樵夫,用一根繩子縋下懸崖,最後繩子空了,人卻再也沒有回來。所以,沒有人曾進過此洞了。至於湘西老叟或者阿普老司,村民聽說過那是迷信的傳說,生活中誰也沒有見過。”
  寒生沉思著,這怎麽可能呢?吳道明在太極陰暈那兒分明說得很清楚啊,湘西天門山鬼穀洞,湘西老叟,當然他說的是數十年前,他和他的師傅一起來的天門山。
  唉,要是吳道明來了就好了。
  “我可以進入洞中一探究竟。”劉今墨目測打量著對麵懸崖峭壁中間的鬼穀洞說道。
  “這怎麽下得去呢?”寒生直搖頭。
  “當年鬼穀子下得去,我劉今墨也定能下得去。”劉今墨江湖豪情勃然而發。
  “太危險了。”寒生還是搖著頭。
  劉今墨解釋道:“我要用一根兩百米長的繩索縋下,鐵掌櫃想辦法將我放下去,應該沒有問題。”
  鐵掌櫃應了一聲,說道:“先生放心,我去搞兩隻滑輪,做個木軲轆,輕輕一搖,十分的方便。”
  寒生想了想,若是有滑輪繩索就方便了,自己也可以下去看看,於是說道:“那好,我們去做準備,明天再下穀吧。”
  鐵掌櫃和夥計自告奮勇的下山前去準備,當然還是由鐵掌櫃出錢了。
  麻都決定去走訪一下山中的苗寨,看看能否得到些有關阿普老司的線索。
  寒生由劉今墨陪同著在天門山四處走走,說是為熟悉環境,實際上是想看看風景,寒生感到此地的山勢奇絕,原始森林之中,說不定能遇到些珍貴的藥材呢。
  兩人信步沿山道向雲深處走去。
  武陵山脈位於湘、黔、鄂、川四省交界處,為烏江、沉水和浸水的分水嶺,也是雲貴高原向兩湖平原的過渡地帶。湘西境內的武陵源地區奇峰林立,人跡罕至,原始森林鬱鬱蔥蔥,一片蠻荒景象。
  寒生與劉今墨步入了一片廣袤的黃山鬆林,地上鋪著厚厚的鬆針,小鬆鼠在鬆枝上跳躍著,驚奇地望著這兩個不速之客。沈才華在劉今墨的懷裏探頭探腦,不時地用鼻子嗅嗅,舔舔嘴唇。
  寒生看見地上生長著些鬆茸,這是一種極美味的菌子,江西就比較少見,當然也可以入藥。
  前麵出現了一道峽穀,溪水十分的清澈,穀的兩邊生長著成片的一米多高的植物,黃色的花朵,活生生的像一隻龍蝦,隻不過龍蝦是青色的,煮熟變為紫紅色,而這花色則是金黃。
  寒生身手去摘,手指剛一挨上,“啪”的一聲響,龍蝦一擺,果實炸開,種子飛入小溪之中。
  “金龍子!”寒生脫口而出,這是《青囊經》上提到過的一種藥材。
  “好眼力!”有人喝彩道。
  劉今墨大驚,以他的功力,方圓十餘丈內有人不會察覺不到的,急忙朝話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那裏是一株大杜仲樹,樹叉上騎著一個白發老太太。
  寒生見那白發老太太身材矮小,滿臉都是皺紋,白發在頭上挽了個髻,黑色土布衣衫,身後背一小藥簍,裏麵已經裝了些許杜仲樹皮,原來是一位采藥的老婆婆。
  “小夥子,既認得金龍子,可知其藥性麽?”老婆婆騎在樹杈上問道,滿嘴的本地口音。
  寒生說道:“金龍子味甘、酸、苦、辛、鹹五味俱全,甘緩、酸收、苦堅、辛散、鹹下軟堅。”
  老婆婆愣了一下,滿臉歡喜的說道:“哦,原來是位小郎中啊。可知道我采的是什麽藥?藥性怎樣?”
  寒生心想這杜仲不過是家常中草藥而已,父親講過的,於是微微一笑道:“阿婆采的乃是杜仲,以皮入藥,味甘微辛,性溫,補肝腎,強筋骨,安胎,又名‘思仙’和‘石思仙’。”
  老婆婆哈哈一笑,縱身躍下,無聲無息,飄然落在了寒生的麵前。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這老太太的輕功身法竟和自己的極其相似,看她那淩空一落的姿勢,像極了自己的師傅癩頭和尚梅一影。
  “小郎中,怎麽稱呼啊?”老婆婆說道,麵目慈祥,使人憑空生出親切感來。
  “我叫寒生,來自江西婺源。”寒生恭恭敬敬的回答。
  “你是怎麽知道金龍子這一味藥的。”老婆婆接著問道。
  寒生決不會講出《青囊經》來的,於是說道:“朱家世代杏林。”
  “哦,祖傳下來的,嗯,金龍子隻生於武陵源天門山,中原其他地方是沒有的,因此,所有的醫書中也都沒有記載過,世上的郎中都不曉得這是一種奇特的草藥,本地人隻知道其名為‘龍蝦花’。”老婆婆眼睛盯著寒生說道。
  寒生一想果然是這樣,自己除了在《青囊經》上看到過外,並沒有聽說過金龍子,父親也從來未曾提到過,看來老婆婆對自己起了疑心。
  “聽我父親說起過,但從來未曾見過。”寒生一口咬定。
  老婆婆微微一笑,說道:“我家離這兒不遠,請你二位前去坐坐,喝口茶,好麽?”說著,她的眼睛瞟了劉今墨懷中的沈才華一眼。
  沈才華舔了舔嘴唇。
  寒生點點頭,說道:“那就打擾了。”
  寒生和劉今墨跟在了老婆婆的後麵,沿著小溪邊的林中小道一直向深處走去。
  地勢越行越高,約摸一個時辰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崗上,向下望去,群山籠罩在一片雲海之中,不遠處有一座小吊腳樓,四周是一片綠油油的菜地,有數隻高山鳳蝶在籬笆上飛舞著,隨風而來的是一絲酒香,淡而醇香。
  “好酒。”劉今墨禁不住讚歎道。
  “蘭陵美酒鬱金香,玉碗盛來瑚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他鄉。”吊腳樓上傳來吟詩聲,其音古樸蒼涼。


  第九十八章 品酒

  劉今墨自幼與師父癩頭僧在雁蕩山中的山洞中生活十餘年,那梅一影是當年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因是閹人,所以隻對武學和美酒感興趣,皇宮內所珍藏和天下各地進貢的美酒都品嚐了個夠,因此對酒文化極有心得。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喝著山下沽來的水酒,他總是先發一頓牢騷,然後一麵喝著一麵給劉今墨講著天下的美酒,以及古來名人騷客飲酒賦詩的典故。
  十餘年下來,劉今墨不僅學了一身上乘的武功,而且還對天下的美酒和名人的酒詩逸事等了如指掌。自從跟隨了首長之子進京了以後,遍嚐了各省的美酒,對照師父當年的飲酒心得,自己又是一番感悟。
  所以,剛才風中送來的一絲酒香,他一聞便已知這是地道的陳年老湘潭,所以脫口而出。
  “既道好酒,可知何酒?不知何酒,何道好酒?”吊腳樓上那古樸蒼涼的聲音又起。
  劉今墨微微一笑,朗聲道:“鬆醪能醉客,慎勿老湘潭。”
  “咦”,樓上之人詫異的叫了聲,隨即又道:“既知地名,可知酒名?”
  劉今墨說道:“唐杜甫詩曰:夜醉長沙酒,曉行湘水春。”
  “高人到了,老夫趕緊迎接貴客。”吊腳樓上“咚咚咚”赤腳跑下來一個滿麵紅光的矮胖老頭。
  老頭看不出年齡究竟有多少,一頭烏黑的頭發,麵上布滿了褶子。
  胖老頭一把拽住劉今墨,嘴裏叫道:“我說嘛,此酒唐代就已經有了,老太婆還不相信呢,咦,怎麽還有一個小孩子,他也會飲酒麽?”
  劉今墨笑著說道:“才華剛剛滿月。”
  “快快隨我上樓,看看你究竟能識得多少酒?他是誰?”老頭一指寒生道。
  旁邊的老婆婆說話了:“他是個小郎中,見識可是非同一般呢,竟然識得金龍子。”
  “哦,那可不一般啊。”胖老頭仔細打量著寒生道。
  “好啦,你們去談酒,我們來談藥,互不幹擾。”老婆婆拉著寒生上樓,胖老頭拽著劉今墨跟在了身後。

  吊腳樓上幾乎分割成了兩部分,一麵是酒櫃,一麵是藥櫃,每麵各自放著一張床和一桌一椅,看來老倆口還是分居的。
  胖老頭拽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擺著一小壇酒,蓋子是打開著的,一股淡淡的酒香彌散在樓上。
  劉今墨鼻子嗅了嗅,胖老頭忙不迭的說道:“俗話說,自古湘子多才,湘女多情,我看此言大謬,湘女多情是真,湘子多才卻是假。”
  “為什麽?”劉今墨感到很有意思。
  “湘子多酒才是真。”胖老頭斷言道。
  劉今墨笑笑,未置可否。
  “快說說,這壇酒的出處來曆。”胖老頭從衣袋裏掏出個小酒杯,用衣襟擦了擦,然後斟滿了一杯,想想,又倒回去了半杯,然後遞與劉今墨,並焦急的望著劉今墨。
  劉今墨端杯至唇前,問了問,然後淺啜一小口,含在舌頭上慢慢的品著,過了一會兒,緩緩咽下,最後說道:“長沙回龍山下白沙井,水質寒洌中冷,泡茶色味殊絕,煎藥、熬湯皆極佳,釀酒更是芳香醇厚,此酒就是用的白沙井水釀製而成。”
  胖老頭聞言一個勁兒的點頭。
  劉今墨見之也索性賣弄一番,說道:“三年前,毛澤東81歲誕辰晚宴上,湖南進獻了一白瓷葫蘆瓶沒有名字的酒,請主席品嚐來自家鄉的美酒。主席喝了一口讚不絕口,問是什麽酒,湖南方麵說這是根據古法複製出來的,請主席命名。毛澤東說道,既是白沙古井之水釀製,就叫‘白沙液’吧,禦口一開,此後就稱作‘白沙液’了。您的這壇正是存放了三年的‘白沙液’。”
  胖老頭聽罷瞠目結舌,撓了撓後腦勺。

  對麵,老婆婆正麵紅耳赤的和寒生談論藥理。
  “金龍子五味俱全,金味辛入肺,木味酸走肝,水味鹹去腎,火味苦經心,土味甘和脾,是所有中藥材之中唯一的五行俱全的草藥。”寒生解釋道,這當然是《青囊經》上記載的。
  “你能舉出具體藥用的例子嗎?”老婆婆問道。
  寒生說道:“金龍子為藥,方諸水為引,明月之夜用以洗眼,去霧翳之障,除綠翳青盲。”
  “真的麽?”老婆婆驚訝道。
  “是,古人稱黑盲,烏風,青風內障,綠風內障,西醫叫作青光眼。”寒生解釋給老婆婆聽。
  “小時候,我的一隻眼睛因過度悲傷哭瞎了,婆婆如今已經九十多歲了,苗醫說就是青風內障。有時做夢會回到小的時候同哥哥一道在田野間抓蜻蜓,那時候兩隻眼都好用,捉得比哥哥多。自從瞎了一隻後,看東西遠近位置判斷不準,我隻道這金龍子泡茶可延年益壽,卻不知可治我這多年的痼疾。”
  “如有方諸水,應該可以複明。”寒生道。
  “什麽是方諸水,快告訴婆婆。”老婆婆急切的問道。
  寒生解釋說:“方諸是一種野生的大蚌,殼上生有雲朵似的紋理,月之夜用掌摩擦使大蚌發熱,對著月亮取水,一夜之間,能得到二三小合,味甘,性寒,清澈無比。譬如朝露,陽燧向日,方諸向月,都能至水火。”
  “你說的那種大蚌,我想月湖裏一定有,月湖在鬼古洞峭壁的下麵,裏麵的魚鱉是很有些靈氣的,肯定有你說的那種大蚌。”老婆婆臉上露出了笑容。
  “鬼古洞?聽說洞裏麵有人隱居,是真的麽?”寒生試探著問道。
  “誰說的?”老婆婆疑惑的目光望著寒生。
  寒生一見,索性和盤托出好了,說道:“聽說有位湘西老叟隱居洞中,我千裏迢迢來到天門山,就是為了見他。”
  “見那老東西做什麽?”老婆婆詫異道。
  寒生心中一喜,說話聽音,看來果真有這麽一位湘西老叟。“我的一位朋友被人毒害成了一具肉屍,聽說湘西老叟多年前曾經治愈過一例,我想請他告訴我醫治之法。”
  老婆婆聽罷沉默不語,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你願意陪婆婆去趟月湖麽?”
  寒生心下明白,老婆婆這是在提出了一個交換條件,如果寒生治好了婆婆的眼,婆婆就會告訴湘西老叟的事情,興許代為引見也說不定。
  寒生本身生性便是樂於助人,即使不談條件,他也一定會治病救人的。
  “好,我陪婆婆去。”他滿口應承。
  “喂,當家的,我要帶這位寒生小郎中去月湖遊覽一番,你繼續論酒好了。”老婆婆大聲的對胖老頭說道。
  胖老頭正和劉今墨相聊甚歡,頭也不抬,隻是揮了揮手。
  劉今墨站起身來,他不能夠離開寒生。
  胖老頭一把拽住他坐下,決不肯放他走。
  寒生笑道:“你放心在這裏吧,我和婆婆去去就來。”
  寒生與老婆婆下樓,直奔鬼穀洞下月湖而去。

  胖老頭笑眯眯的望著桌子,桌上擺著一小土壇酒,土壇工藝粗糙,但看起來卻年代久遠,壇口以黃蠟密封著。
  劉今墨鼻子貼近壇口聞聞,蠟封得極嚴密,嗅不到一絲酒味。他端起酒壇,掂掂重量,然後放下說道:“這是一壇黃酒。”
  胖老頭依舊笑容可掬,不無自豪地說道:“當然是黃酒了,它與白酒的重量不一樣,但你要說出這是什麽酒,已經窖藏了多少年。”
  劉今墨嘿嘿一笑,說道:“你人如此小氣,竟然還藏有陳年好酒,真是不可思議。”
  “你說我小氣?”胖老頭一下子漲紅了臉,顯得十分的委屈。
  劉今墨道:“你讓人猜酒,卻又舍不得打開,這樣無法觀色、聞香和識味,叫人如何來道出其來曆呢?這不是小氣又是什麽?”
  胖老頭聞言麵紅耳赤,顫抖著伸出手掌,摸向土壇,但又遲遲不願打開那壇酒,眼睛偷偷的溜向劉今墨。
  劉今墨不為所動,依舊板著臉。
  胖老頭長歎一聲,手掌拍向土壇,“啵”的一聲,蠟封震碎,土壇蓋子飛開一邊,而土壇紋絲未動,內裏黃褐色的陳年老酒漣漪未起,靜靜的像是一麵鏡子。
  一股鬱馥的香氣撲麵而來,劉今墨忍不住深吸數口,生怕那香氣生生浪費掉,白白的飄散去了空中。
  “好,好個康熙東浦女兒紅。”劉今墨眼噙著淚水,顫抖著嗓音說道。
  “什麽?你說是康,康熙年的女兒紅……”胖老頭瞪圓了眼睛,懊喪之色溢於言表。
  “正是清康熙年紹興花雕女兒紅,康熙年間‘越酒行天下’,數年前,我曾在京城品嚐過一口乾隆年間的花雕,其香氣與此壇極為相似,隻不過略顯輕浮,不似此酒香氣內斂質樸。清朝袁枚曾讚‘紹興酒如清官廉吏,不參一毫假,而其味方真又如名士耆英,長留人間,閱盡世故而其質愈厚’,待我來嚐味加以確認。”劉今墨說道。
  胖老頭極不情願的又拿出那隻小酒盅,習慣性的用衣襟擦了擦。
  “不,飲花雕需用大碗,方體會得到越女出嫁時,爹媽如釋重負的那種暢快心情。”劉今墨伸手謝絕了遞過來的小酒盅。
  胖老頭無奈,隻得磨磨蹭蹭的取來一隻粗瓷大碗,“砰”的往桌子上一甩。
  劉今墨心中暗自好笑,遂不說話,抄起酒壇一下倒了大半碗。
  胖老頭心疼的偷偷瞧了瞧土壇裏的剩餘。
  “飲黃酒不同於白酒,不能小口品嚐,須得一口喝幹。”劉今墨話未落音,“咕嘟”一聲,大半碗女兒紅已經見底。
  “啊”的一聲,胖老頭又趕緊捂住了嘴,喝都喝了,就別再讓人家說自己小氣了。
  “古人雲,‘天下酒,有灰者甚多,飲之令人發渴,而紹酒獨無,天下酒甜者居多,飲之令人體中滿悶,而紹酒之性芳香醇烈,走而不守,故嗜之者為上品。’此酒不但味甘色正,其香古樸內斂,入喉力醇,與乾隆酒之輕浮有所不同,斷為康熙年不假。”劉今墨肯定道。
  胖老頭急忙將壇蓋蓋上,見碗中尚殘留酒液數滴,忙傾斜著倒入口中,咂咂嘴巴,滿意之極。


  第九十九章 野拂藏酒

  劉今墨心中暗道,這胖老頭方才拍開壇封的手法,像極了江湖上聞風喪膽的“無影陰掌”,震碎封蠟,飛起壇蓋,而壇內的水酒波紋不興,其陰柔內力已臻化境,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想起半月之前與無名庵白發老尼過招,那老尼的掌法與這胖老頭的如出一轍,可要留心了,自己畢竟與那老尼有過節,誰知道他們之間有何淵源呢。
  劉今墨站起身來,走到酒櫃前看了看,架子上擺放的無非是些陳年茅台、杏花村汾酒、竹葉青以及各省的一些知名品牌酒而已,這些酒在京城時早就已經嚐遍,絲毫不足為奇。
  劉今墨看罷輕輕的搖了搖頭。
  胖老頭看在了眼裏,不由得抓耳撓腮起來,臉上紅一會兒白一會兒,幾次仿佛下決心但是又放棄了。
  最後,胖老頭終於下了決心,一把拽住劉今墨的手,誠懇的說道:“還有一壇酒,若你能說出它的年份,我便啟封與你痛飲,如何?”
  劉今墨笑笑,跟隨著胖老頭下了吊腳樓。
  吊腳樓下麵是一個地窖,下來木梯後,胖老頭劃著了火柴,點燃了牆上的一盞油燈。
  這是一間不大的地窖,四周零散著擺了一些雜物。
  胖老頭上前掀開牆角的一堆幹茅草,下麵露出來一隻大酒壇,約有兩尺多高,也是那種深褐色的土壇。
  土壇上隱約有墨跡,燈光昏暗,開始時,劉今墨並沒有多加留意,後來無意間一瞥之下,心中頓時大吃一驚。
  那墨跡是“野拂”兩個字……
  胖老頭絲毫沒有注意到劉今墨詫異的神色,以手指輕輕的彈了彈酒壇壁,其音異常的沉悶。
  “夜涼吹簫武陵月,路暗迷人龍蝦花。野拂不知人換世,酒闌無奈客思家。罷了……”胖老頭戀戀不舍的撫摸著壇壁,神情似乎十分痛苦。
  “若是您老人家於心不忍開壇,就不必啟封了,反正此酒年份當有三百年。”劉今墨出言試探道,清軍1644年入關,李自成潰敗,野拂也就是其後幾年在天門山寺出家,至今三百餘年。
  “啊……先生竟一眼看出這明代的佳釀,今日有幸得遇高人,來,且與你開壇痛飲。”胖老頭一掌拍下,掌風震碎了封蠟,蓋未開,已有酒香溢出。
  “竟然是蒸餾酒!”劉今墨驚呼道。
  胖老頭鼻子嗅嗅,說道:“果然是燒酒,確是醇香無比呢。”隻見他雙手一合,輕輕將酒壇夾起,同劉今墨出了地窖,回到了吊腳樓上。
  蒸餾酒始創於元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寫道:燒酒非古法也,自元時始創。其法用濃酒和糟,蒸令汽上,用器承取滴露,即火酒也。
  桌子上擺上了兩隻粗瓷大碗,胖老頭輕輕拎起酒壇將其倒滿,頓時醇香四溢,在陽光的折射下,空氣中看得見冉冉上升的絲絲酒氣,如金線般。
  劉今墨低頭細看,碗中的酒顏色金黃,嗅之入肺頓覺異香侵入五腑六臟,渾身上下的毛孔為之一震。
  劉今墨深深呼吸了幾口,緩緩道來:“《博物誌》記載,‘昔有三人冒霧晨行,一人飲酒,一人飽食,一人空腹。空腹者死,飽食者病,飲酒者健。此酒勢辟惡,勝於他物之故也。’難怪古人曰:酒乃百藥之長。”
  胖老頭急切的望著劉今墨,說道:“先生您看這是什麽酒呢?”
  劉今墨沉吟著,最後說道:“此酒之曲香古樸,似出自西南地穴泥窖,天下其它地方無此曲種,”他輕啜含酒於舌,品味良久,方才徐徐咽下說道,“此酒之味絕非一種穀物所發酵所致,乃是高粱、大米、糯米、小麥、玉米合酵而成,取長補短,積雜成醇,真乃酒之中庸啊。‘不偏之謂中,不易之謂庸。中者,天下之爭道,庸者,天下之訂立。’入口甘洌綿甜,齒頰留香,回味無窮,當是明代的‘雜糧酒’。”
  胖老頭聽罷恍然大悟道:“原來就是四川的五糧液啊!”
  劉今墨微笑道:“正是。”
  “來,讓我們幹了這三百年前的雜糧禦酒。”胖老頭高興之極,總算解了多年之惑,不免說走了嘴。
  劉今墨陪同著一口幹完了,心下已然明了,野拂所藏之酒,原來是為李自成所留的禦酒,看來這胖老頭與野拂寶藏一定有著莫大的幹係。
  胖老頭又將酒斟滿,景仰道:“先生對酒如此這般有研究,不知何處得來這許多見識?”
  劉今墨說道:“我師父原是清宮大內侍衛,一直在瀛台陪伴光緒皇帝,故遍嚐天下美酒,閑暇時說與我聽,所以略知一二。”
  “哦,原來如此,先生如何稱呼,先師尊姓大名?”胖老頭恭敬的問道。
  “在下青田劉今墨,先師梅一影。”劉今墨答道。
  “梅一影!”胖老頭臉色大變。
  劉今墨見之心中一凜,平靜的說道:“不錯,你認識我師父?”
  胖老頭急切的說道:“你師父現在何處?”然後又自語道,“不會了,他若活著,已經超過120歲了。”
  劉今墨默默的看著他,一隻手悄悄的抬起,護住了懷中的沈才華。
  胖老頭眼中突然濕潤了,長籲了一口氣,幽幽說道:“他是我的妻兄,我是他的妹夫。”
  劉今墨一愣,回想起今日老婆婆從杜仲樹上縱身躍下來的姿勢,當時就感到眼熟,確實是與師父的一樣,梅家的獨門輕功。
  “老婆婆姓梅?”劉今墨問道。
  “她叫梅小影,出自鳳凰城梅姓世家,清末家道中落,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後來為躲避仇家,梅一影北上京城,聽說入宮當了侍衛,但後來就沒有了音訊。妹妹梅小影避難天門山遇難,後來屢經周折做了我的夫人。”胖老頭敘述道。
  “原來你們與我師父是一家人,敢問您老尊姓大名?”劉今墨放下心來。
  “老夫降祖,本地黑苗,世居天門山,人稱天門老祖,一生酷愛收藏中原漢地美酒,平生自命酒癡,今天見到今墨老弟,方覺慚愧之極呀。”天門老祖笑道。
  劉今墨向天門老祖講述了師父梅一影的遭遇,馮玉祥的西北軍將清朝皇帝溥儀逼出紫禁城後,梅一影流落江湖,因其自覺閹人恥辱,所以隻悄悄潛回鳳凰城一次,夜裏殺了仇家滿門後,多年浪跡江浙一帶,後隱居浙東雁蕩山,收了劉今墨為徒,傾囊相授,十年後病故,算下來已有三十多年了。
  “原來如此,難怪小影多年來一直打聽不到她哥哥的下落,唉,可憐的小影。”老祖黯然道。
  劉今墨心中尋思著,野拂寶藏的事情,老祖肯定不會對外人說的,況且與自己也無關,寒生是為湘西老叟而來,這位天門山老祖世居此地,不會不知道鬼穀洞湘西老叟的。
  “老祖,你知道鬼穀洞湘西老叟麽?”劉今墨問道。
  “你知道天門山老叟?”老祖疑惑的眼神。
  劉今墨一聽有戲,忙問道:“寒生兄弟又要事求見湘西老叟,如何可見湘西老叟?”
  老祖搖了搖頭,說道:“湘西老叟已經幾十年不見任何外人了。”
  “那湘西老叟幾十年之間不見人?”劉今墨詫異道。
  “這……”老祖吞吞吐吐,似有難言之隱。
  “湘西老叟究竟是什麽人?”劉今墨追問道。
  “苗疆的黑巫師。”老祖說道。


  第一百章 月湖巨蚌

  月湖像是個彎彎的月亮,靜靜的躺在鬼穀洞峭壁之下,終日裏霧氣靄靄,人跡罕至。
  寒生站在岸邊,見水質極為清澈,探之冰涼刺骨,抬頭望去,水源來自千仞峭壁之上的鬼穀洞,飛瀑而下,未及水麵,早已散成霧狀。
  “你看,這岸邊淤泥內可見蚌殼碎片,湖中肯定有大蚌,待婆婆下水摸幾個上來。”老婆婆興致勃勃的說道。
  寒生忙阻止道:“婆婆年歲大了,還是晚輩下去吧。”說罷已經動手除去衣衫,隻穿著條短褲,便向水中走去。
  老婆婆暗自點頭,這青年人品行不錯。
  一下到水裏,一股寒氣襲來,渾身上下頓時生出無數個雞皮疙瘩來,連牙齒也都“咯咯”作響。
  寒生小時也經常下塘洗澡,江南水多,不會戲水的人很少。
  寒生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水中,睜開眼睛望去,清澈的水底長滿了水草,撥開了水草,驀地發現水底竟有厚厚的一層骷髏頭,寒生嚇了一跳,一口水嗆下,頭都暈乎起來了。
  定睛細看,骷髏頭的形狀並非是人類的,尤其是牙齒像是一種齧齒類動物,奇怪之極,這下麵怎麽會有這種東西呢?寒生閉不住氣了,準備向水麵浮起。
  “噗嗵”一聲,水麵仿佛濺起了水花,緊接著一個白色的物體晃晃悠悠的沉了下來,仔細一瞧,又是一隻骷髏頭。
  寒生“呼”的一聲躍上水麵,深深地喘了幾口氣,四麵望去,皆是白茫茫的水汽,看不到人影,白茫茫之中也看不到婆婆在哪一邊。他輕輕地踩著水,耳朵注意聽,並沒有什麽特殊的動靜,月湖果然有些靈異蹊蹺。
  寒生深吸後再次潛到了水底,這次有所發現了,一隻巨大的河蚌插在了淤泥中,狹長的背脊自泥中裸露了出來。寒生遊過去,雙手抓住那尖峭的蚌背,左右晃動著,然後雙手沿著蚌殼兩側插下去,慢慢的從淤泥中拔出巨蚌。
  巨蚌約有臉盆大小,起碼存活有百年以上,寒生兩隻手抱緊那蚌,然後雙腳猛蹬水底,身體晃悠著終於浮上了水麵。
  “婆婆,你在哪邊?”寒生叫喊起來。
  “我在這邊……”右側傳來婆婆的應聲。
  寒生奮力的抱著巨蚌朝右側遊去,最後終於爬上了岸,扔下巨蚌,渾身已經冰得直打顫哆嗦,話都說不出來了。
  婆婆一見忙遞給寒生衣服,七手八腳幫他穿上,心疼的嘴裏嘟囔著。
  寒生緩過勁兒來後,第一句話就問道:“婆婆,水底有好多好多的骷髏頭……”
  老婆婆點點頭說道:“都是這老東西啃的。”
  “什麽老東西?”寒生詫異的問道。
  “湘西老叟。”婆婆答道。
  “啊……湘西老叟他……不是人?”寒生驚愕之極。
  “我們回去吧。”老婆婆陰沉著臉說道,輕輕抓起巨蚌扔進身後的背簍裏。
  寒生見此也不好再多問什麽了,隻得跟著老婆婆沿著來路返回,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霧中。

  不一會兒,月湖岸邊的迷霧中,互相攙扶著走來了兩個人,隻聽得其中一人說道:“師妹,我實在是走不動了,這裏就是月湖了,當年我和師父來見湘西老叟就是在這月湖的岸邊上。”
  另一個聲音道:“道兄,這裏大霧彌漫,人煙罕至,到哪兒去找寒生他們呢?”
  這兩人正是吳道明和無名師太。
  自從離開了桃花源後,他倆一路西行,風餐露宿,沿途欣賞湘西的原始風光,翻越了雪峰山以後,吳道明感覺到毒發了,先是自尾閭穴麻木,逐漸的發展到了腰椎,後來整個腰臀都沒了知覺。
  師太的症狀要輕些,感覺是和吳道明一樣,這說明他倆中的是同一種毒。至於為什麽師太會輕些,他倆心裏也都明白,一是原本師太的武功就高出吳道明許多,二來兩人雖然都以破身,但是男人必定付出要多些,這個道理民間百姓都是清楚的,因此老頭活不過老太,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
  兩人憑著多年的武功底子,硬是撐到了天門山,因為是自雪峰山而來,走的是另外的一條路,所以竟徑直來到了月湖,鬼穀洞的峭壁下。
  世上事,往往難遂人願,如果兩人能夠早來到一會兒,就正好與寒生相遇。
  此刻,吳道明虛弱的坐在了岸邊,師太強撐著,挨著道兄坐下,抓過吳道明的手,輕輕地摩挲著,眼眶充盈著淚水。
  吳道明帶著歉疚的說道:“師妹,是我害了你,是我領你走上了這條絕路,我很抱歉。”
  師太莞爾一笑,柔聲道:“道兄,小妹心甘情願,是道兄給了我機會,嚐試到了另外一種人生,你我今番遭此劫難,就是上天在懲罰我們,若是就此死去,小妹問心無悔。”說罷將頭輕輕地靠在了吳道明的肩上。
  吳道明心中一熱,頓時千般愛憐湧上心頭,想自己縱橫江湖數十年,經曆過多少風雨,虛度了大半生光陰,臨了遇見了自己的另一半,卻又要共赴黃泉,實在是於心不甘啊。
  “師妹,你還可以走得動,不要管我啦,我們倆在這裏隻有死路一條,你繼續尋找寒生吧,這樣,師妹你還有一線生機,你若得以生還,請你再到這月湖邊上來,將我火化,骨灰送到香港,地址是香港島半山道911號別墅,作為我的妻子,你將享有那棟房子,另外,我還有些存款,大約有兩千多萬港元,存在渣打銀行,密碼是……”吳道明一邊說著,心一酸竟然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師太打斷了他的話,柔聲說道:“道兄,小妹我哪兒都不去,就與道兄你坐在這月湖邊上,挨得一天便是一天,挨得一夜便是一夜,天地朗朗,日月循環,生死又何懼?”
  吳道明心下感動,無語凝咽,兩人就這麽相依偎著,一直到月上東山,霧靄散去。

  寒生和老婆婆回到了山坡上的吊腳樓,老遠就聞到了一股鬱馥的酒香。
  樓上,劉今墨仍舊和老祖在品著酒,沈才華在劉今墨懷裏早就已經睡著了。
  寒生幫助老婆婆卸下背簍,取出那隻巨蚌放在了樓板上。
  巨蚌緊閉著淺綠色的蚌殼,殼上除了一圈圈的年輪外,依稀看得見雲彩般的花紋圖案。
  “需要破開蚌殼,放到水裏煮開或利刃刨開均可。”寒生對老婆婆說道。
  老祖笑嗬嗬的走了過來,說道:“小影啊,我來幫你搞開它。”說罷,輕飄飄的拍出一掌,擊在了蚌殼上。
  不一會兒,那巨蚌緊閉著的雙殼竟自行慢慢的張開了,裏麵的蚌肉表麵一層寒霜。
  劉今墨心中暗自喝彩,“無影陰掌”果然是武林絕學,巨蚌瞬間被掌中寒氣凍死,蚌殼絲毫未損。
  “小影啊,你知道他是誰麽?”老祖指著劉今墨說道,不等小影回答,便又迫不及待的接著說下去,“他的師父就是你的哥哥梅一影。”
  老婆婆一愣,身子晃了晃,瞪大了眼睛,說道:“你知道我哥哥?他人在哪兒?”
  劉今墨點頭道:“梅一影是我的師父,湘西鳳凰城人士,已經故去三十多年了。”
  老婆婆怔了怔,忽然張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老祖急忙攙扶住她,輕輕地替她揩拭著眼角的淚水,讓她坐在了床上,然後招呼劉今墨過去。
  劉今墨坐在椅子上把師父梅一影的後半生,從如何入宮出宮,浪跡江湖,如何收自己為徒,隱居浙東雁蕩山,最後病死落葬雁蕩山中詳細的述說了一遍,其中也說到了夜入鳳凰城,誅殺仇家一事。
  梅小影第一次知道了哥哥的下落,無論生死,心中多少年來的牽掛總算是塵埃落定,她止住了嗚咽,對劉今墨說道:“你是哥哥的徒兒,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喂,老祖,你聽到了麽?”
  老祖連忙應聲說是,一麵對劉今墨笑著擠了擠眼睛,既然不是外人,以後飲酒就更方便了。
  寒生心中一直縈繞著湘西老叟的疑團,但又不敢貿然開口,隻有等待機會了。
  他詳細的講述了取方諸水的程序以及金龍子的用法。
  “關鍵是取方諸水,自古以來,陽燧取火,方諸取水。陽燧是古時的一種凹麵銅鏡,將陽光聚為一點,可燃物,稱為陽燧火,可敬神與治病。月明之夜,以手摩擦大蚌殼發熱,對著月亮冷卻,蚌殼內凝月氣精華為露,稱之為方諸水,以此露水洗眼最是明目,金龍子寅時浸入方諸水一個時辰至卯時,黎明前以此水洗眼,青光眼一次可除。”寒生道。
  “好,我今晚就試試看,明早黎明之時,若是眼睛複明看得見了,我便帶你去見那老東西。”老婆婆斬釘截鐵的說道。
  寒生當然知道那老東西指的是誰了。


  第一百零一章 鬼穀峭壁

  返回天門客棧的途中,劉今墨告訴寒生,湘西老叟是苗疆的黑巫師,已經數十年不見外人了。
  寒生心中疑慮重重,湘西老叟是怎樣的一個怪人呢?竟然啃食剩下了那麽多的骷髏頭,自己在水下時,見到又一隻骷髏頭墜入月湖之中,這說明湘西老叟在月湖的高處拋下的,那高處就是……鬼穀洞。
  “我們今晚夜探鬼穀洞。”寒生說道,再不找到湘西老叟,明月的時間就沒有了,況且一清又打定了主意留在天門客棧,那王掌櫃和那個賊眉鼠眼的家夥肯定不是個好東西,明月會有危險的。
  黃昏時,他們回到了客棧。
  殘兒使了個眼色,跟隨著寒生進了房間。
  “寒生,我看這家‘死屍客棧’有些古怪,拉一清入夥肯定有所企圖,八成是衝著明月來的。今天一整天,也不讓一清做任何事情,而且給他開小灶,吃好的,看王掌櫃和那個趕屍的莫老大眉來眼去的,淫邪的很。本來趕屍的應該今夜上路,可是那莫老大卻說今夜又不走了,看來明月今晚有危險。”殘兒悄聲說道。
  鐵掌櫃笑嗬嗬的走了進來,道:“寒生兄弟啊,東西都已經準備齊了,200米的繩索,都是上好的苧麻繩,吊個千八百斤的絕無問題,兩隻滑輪外加一架木轆轤。”
  “好,辛苦了,今晚我們就去鬼穀洞。”寒生說道。
  “今晚?你是想夜間探洞?好在我已經備齊了手電筒,無妨。”鐵掌櫃滿有把握的說道。
  寒生走到劉今墨跟前,悄聲嘀咕了幾句,劉今墨點點頭,來到了櫃台前。
  王掌櫃正和莫老大在櫃台裏小聲說著話,見劉今墨近前,忙張起身說道:“有什麽事麽?”
  劉今墨一臉的陰笑,仿佛又回到了江湖腥風血雨的年代,隻見他鼻子一哼,尖聲尖氣道:“我看你這個櫃台的角不順眼。”話未落音,手掌一揮,“哢嚓”一下,竟硬生生的以肉掌將櫃台寸許多的厚雜木板切下了一角,然後冷笑一聲轉身回屋了。
  王掌櫃和莫老大上前一看全都傻眼了,櫃台角斷口處如同刀切的一般整齊……
  兩人麵麵相覷,半晌說不出話來,如此掌力聞所未聞,天下竟有這等高手,這要是腦袋挨一下,還不如同切豆腐一般?他倆也是江湖中人,自然明白,這是一次警告。
  警告什麽呢?兩人想了想,肯定是昨晚的屍涎酒,被他們覺察到了有問題,所以才對我們提出了警告,今晚無論如何再也不敢下藥了。
  至於一清體內的肉屍美女,則是不應有問題的,而且一清也願意留下來,他們若是反對這個,就不會同意一清留下來了,畢竟美女夜夜出來,而他們一兩天就會離開此地。
  王掌櫃和莫老大相對一笑,虛驚一場,他倆擦去了額頭的冷汗,重新憧憬起今夜懷抱軟香溫玉時的美妙情景。

  晚飯後,殘兒繼續留下監視王掌櫃和莫老大,其餘的人帶齊了物品和工具,向天門山鬼穀洞而去。
  月亮升起來了,鬼穀洞千仞峭壁的山崖頂上。
  寒生一行人站在一塊突起的大青石上,崖底的月湖彎彎的像臉盆大小,白天的霧氣已經散去,峭壁上涼風嗖嗖,那是穀底隨氣流升上來的寒氣。
  鐵掌櫃與夥計砍來了幾株碗口粗的鬆樹幹,算計好鬼穀洞口的位置,在崖頂伸出並固定好,兩隻滑輪也都仔細的釘在了樹幹上,穿好繩索。
  “可以了。”鐵掌櫃對寒生說道。
  劉今墨將懷中的沈才華輕輕的交到寒生的手裏,說道:“寒生,我下去後,到了鬼穀洞就會拉三下繩子,最多半個時辰,我就會搞清楚洞內的情況,上來時,我再拉三下,你們就搖轆轤拉我上來。”
  鐵掌櫃說道:“我和我的夥計負責轆轤,你就放心好了。”
  劉今墨戴上一隻手電筒,把麻繩拴在了腰上,朝寒生點點頭,然後說道:“鐵掌櫃,可以下放了。”
  鐵掌櫃和夥計握著轆轤把,一點一點地朝下放著繩索,劉今墨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從懸崖頂墜下至鬼穀洞口,不會少於一百五十米,按一分鍾十五米的速度放下,也需要十分鍾。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卷在轆轤上的繩子越來越少了,寒生的心慢慢的提起。
  嬰兒沈才華也顯得格外的緊張,鼻子對著崖下麵不停的嗅著,不時地舔舔嘴唇,仿佛下麵有可口的美食似的。
  在轆轤上麵的繩索僅剩下十餘圈的時候,鐵掌櫃手中感覺一鬆,隨即看到繩索連動了三下,遂鬆了一口氣,對寒生說道:“好了,劉先生到了鬼穀洞。”
  寒生說道:“麻煩鐵掌櫃隨時盯緊繩索,洞內情況萬一有變,得迅速拉他上來。”
  鐵掌櫃說道:“寒生兄弟放心好了,劉先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況且江湖經驗老道,絕對沒有問題的。”
  寒生點點頭,以劉今墨的武功才識,江湖上確實是難逢敵手的,可是,能啃食光那麽多的骷髏頭的湘西老叟絕非是一般江湖高手所能比擬的,一絲憂慮浮現在寒生的臉上。
  崖頂風涼,寒生解開衣襟,將沈才華塞進衣服裏,貼緊自己的胸膛。
  焦急中,半個時辰過去了,劉今墨沒有信號上來,莫不是出了什麽事情吧?寒生頓時心急火燎。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寒生知道出事了,那個湘西老叟搞不好發飆了,萬一此刻正在啃食劉今墨的腦袋……
  “放我下去。”寒生平靜的說道。
  “什麽?”鐵掌櫃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了。
  “放我下去。”寒生又一次說道,縱觀崖上的人,哪一個人的武功與劉今墨相比都是相差甚遠,其他人下去必定更是凶多吉少。自己絲毫不會武功,興許湘西老叟反而不會痛下殺手。再者,鐵掌櫃和夥計,還有麻都,他們本身都是局外人,不必讓他們也搭上性命。
  “你是說真的?”鐵掌櫃加重語氣問道,劉今墨未能按時發出信號,估計已是凶多吉少,寒生如果下去更是毫無希望。況且自己這次出錢出力一同來天門山,目的還不就是為了寒生可能知道的野拂寶藏麽?萬一他死了,豈不全都泡湯了?
  “不行,這下麵太危險了,你身無武功,一去肯定回不來了。”鐵掌櫃極力阻止。
  寒生自懷中取出嬰兒,交到麻都的手中,望著他的雙眼,鄭重其事的說道:“若我也回不來了,請你和頭人把這嬰兒收養。”
  麻都是苗疆有名的走陰巫師,肯定日後能化解掉鬼嬰的鬼氣。
  “事情因我寒生而起,我決不能讓無辜的人再作犧牲了,鐵掌櫃,請將寒生放下去。”寒生朗聲道。
  鐵掌櫃雖然心懷私心,但畢竟也是江湖中人,此刻,竟已完全為寒生的俠義精神所折服,不由得長歎一聲,道:“江湖兒女亦不過如此啊。”
  他飛速搖起轆轤,將繩索轉上來,拾起繩頭仔細觀看,並無利刃切割或磨損的痕跡,證明是劉今墨自行解開的。
  他將繩頭在寒生的腰間係牢,點了點頭,說道:“寒生兄弟,千萬當心啊,看事情不對,隻要你拉動一下繩子,我便馬上拽你上來。”
  寒生點點頭,接過手電筒,轉過臉對麻都說道:“拜托你了。”
  轆轤慢慢的轉動了,寒生撳亮了手電,小心翼翼的照亮了崖壁,漸漸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月湖岸邊,兩個人深深的無力的依偎在一起。
  “瞧,那是什麽?”師太搖醒了已陷入昏迷的吳道明,手指著懸崖頂上緩緩墜下來的黑點和那一束手電光……


  第一百零二章 血案

  天門客棧內。
  櫃台後麵的小桌上,照例擺滿了幾樣酒菜,王掌櫃和莫老大頻頻舉杯,一清已經喝得暈暈乎乎的了。
  殘兒一個人坐在西屋裏生著悶氣,方才出去勸過一清不要再喝了,可是一清根本就當作耳旁風。
  殘兒自從那夜第一次見到明月,驚若天人,打這兒以後,每晚都失眠,漫漫長夜,躺在鋪上煎熬著相思之苦,無論明月是人是鬼,他都會不離不棄,他盼望著寒生盡快找到湘西老叟,治愈明月,當然他也知道,一旦明月恢複到了正常人的狀態,她就會飄然而去,甚至都不望他一眼。所以,殘兒苦惱之極,徹夜難眠。
  櫃台後麵的一清又飲了一杯“歪瓜裂棗”酒,醜陋的臉上泛起了兩朵紅暈,“你們對……我……真好。”他已經語無倫次了。
  王掌櫃與莫老大相視一笑,心道,差不多了。
  “一清啊,我看你已經打瞌睡了,我們早點休息好嗎?”王掌櫃親切的說道。
  “好好,我要睡了。”一清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來。
  王掌櫃和莫老大急忙攙扶住一清,擁簇著走向東屋,此刻已經接近亥時末了。
  殘兒衝了出來,攔住道:“一清先不能睡覺,我還有事要同他商量。”
  王掌櫃推開殘兒,說道:“有事明天再說,你沒看見一清都困了嗎?”
  殘兒雙手張開,說:“不行,過了子時再睡。”
  王掌櫃心中立刻明了,噢,原來美女隻是夜半子時方可出來啊,現在已經是亥時末了,美女就要出來,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王掌櫃肩膀用力撞開殘兒,急著往東屋拽一清。
  殘兒大怒,雙手死命抓住王掌櫃的胳膊不放,雙方僵持不下。
  莫老大見狀猛的一拳擊在了殘兒的右肋上,聽得“喀嚓”聲響,殘兒的兩三根肋骨已斷。
  殘兒頓感側胸劇痛,但是他仍舊死命拽著他們不鬆手。
  “砰”的一聲響,莫老大飛起一腳,踹在了殘兒的腰間。
  那莫老大武功雖然遠不及劉今墨,但拳腳功夫也還算的過去,殘兒本身不會武功,憑著對明月的執著與年輕力壯,盡管肋骨已斷,仍能咬牙堅持著。但是莫老大的一記猛踹,他卻再也吃不消了,身子向後飛去,後腦勺撞在了牆上,一下子暈了過去。
  莫老大上前拿手試了試,說道:“兩三個時辰,他甭想醒過來了。”
  王掌櫃和莫老大此刻什麽也都不想了,進了東屋把一清放到了床上,兩人相對一笑,心有靈犀,七手八腳的剝光了一清的衣衫,王掌櫃一把拽下一清的褲衩,望著那私處,淫褻的笑著。
  “隻有子時一個時辰。”王掌櫃說道,兩人會意,迅速除去各自的衣褲,一絲不掛的坐在赤裸裸的一清身旁,靜靜的等待著……

  殘兒仍舊在昏迷著。
  而此刻,妮卡正騎著白馬遠在天門山鬼穀洞對麵的山坡上。
  殘兒折斷的肋骨骨茬刺激著肋間神經,一陣陣的劇痛傳導到他的大腦裏……明月……明月,他醒過來了,睜開了眼睛,但是卻站不起來,喉頭一鹹,腑內血直湧上口中,自嘴角緩緩流下。
  他咬緊牙關,忍著劇痛向大門爬去……
  殘兒自幼跟隨父親做趕屍匠,他知道,有些屍體的怨氣極重,尤其是剛死不久的,所以他們都預備了一包黃紙辰州符帶在身上,以防大風或樹枝刮掉了貼在死屍麵門上的符紙,好及時更換。
  現在,殘兒把希望放在了門後的那幾具屍體上,希望有剛死時間不長而又怨氣非常大的,揭下辰州符,解除屍體的禁製,然後將自己的腑內血噴到屍體的口鼻之內,以己之血氣喚醒死屍,但維持不了多久,而且那莫老大也是道中之人,當然明白個中道理,他會重新貼上辰州符,拖得一刻便是一刻,但願劉今墨他們能夠及時趕回來。
  殘兒艱難的爬到了大門的旁邊,最外麵的一具裹著黑色屍衣的屍體麵前,探起身子伸出手去,可是夠不著屍體的臉。
  東屋內,光著身子的王掌櫃和莫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緊盯著一清的肉體,口涎在一滴滴的落下,就像野獸垂涎著美味的獵物般。
  突然,一清的身體產生了變化,先是臉部皮膚開始細膩變白,接著一清那粗糙幹癟的胸部漸漸的隆起……
  王掌櫃和莫老大同時驚喜的歡呼了起來。
  殘兒聽到了東屋內的歡呼聲,熱血上湧,急火攻心,一手摟住屍體的腳用力一拽,屍體摔倒在了地上,殘兒趁機一把扯去屍體臉上的辰州符,這是一具破了相的男屍,臉上幾道長長的傷口,紫黑色的血痂,眼睛瞎了一隻,剩下的獨眼茫然呆滯的凝視著前方某一點,殘兒撲到那人的臉上,雙手拉開屍體的口唇,一股惡臭翻上來,此刻,殘兒也顧不得許多了,忙將自己的雙唇按在屍體的嘴巴上,用力將腑內的鮮血噴向屍體的嘴裏……
  那年輕男屍是因車禍喪生,麵目全毀,又是剛剛死後不久,所以怨氣極大,一旦吸入活人腑內之血氣,立刻肢體活動起來,“唰”的坐了起來,然後按照新鮮血氣主人的意念站起,邁著機械的步子向東屋走去。
  殘兒從來沒有使用過這種湘西趕屍業中最神秘的“驅屍大法”,這還是父親生前告訴他的,一來沒有機會用到,二來需用腑內血氣,必須自吞鋼釘刀片之類的利器,紮破胃腸方能引出腑內之血,施法之人的半條命也就去了,所以極少人會用此自殘之法。
  殘兒知道,這具男屍維持不了多久,難以是莫老大的對手,於是他又向裏麵的那具屍體爬去。
  “撲通”一聲,裏麵的那具屍體也被殘兒拽倒了,遂扯去辰州符。這是具女屍,下巴沒有了,連同牙齒都在車禍發生撞擊的一瞬間飛脫了,兩隻瞪圓的大眼睛滿是紅色的淤血點,殘兒將嘴探入女屍的口腔內,連連噴出腑內的鮮血,那女屍也奔東屋而去。
  殘兒連續大量失血,頓時頭昏眼花,不行,絕不能讓明月受到傷害,他艱難的向另半邊門的背後爬去。

  明月此刻盡管已經處於醉酒酣睡之中,但身體還是逐漸的變化著,王掌櫃望著逐漸隆起的白白細膩的雙峰,興奮得直搓手掌,莫老大則不眨眼的守著下身,眼見著一清的陽具一點點的縮小,最後不見了,然後……莫老大嘴裏直咂著舌頭,粘乎乎的口涎噴出……
  就在這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了莫老大的腳踝,猛地將他拖到了地上。
  莫老大猝不及防,摔了個狗嗆屎,他扭頭一看,竟然是自己趕的屍體裏其中的一具,頓時嚇了一跳,“驅屍大法”!他的腦中立刻意識到了,事不宜遲,他立刻抬身欲以直拳擊打,不料那男屍力氣極大,不住地連拖帶拉,自己的拳掌根本夠不著男屍的身體。
  急切之下,他想到了一個損招,這也是趕屍人的一個秘不外傳的絕招,而且目前光著身子施用起來最為方便不過。
  “嘩”的一聲,他的下體猛地射出一股熱乎乎酸臭的尿來,噴散在男屍的身上和臉上……
  那男屍轟然倒下,身上被尿液淋到的地方“噝噝”的冒起了白煙,緊抓著腳踝的手也鬆開了。
  莫老大大喜,急忙翻身上床,不料一條後腿還未來得及邁上,就又被抓住了,急視之,竟然又來了一具嚇人的女屍。
  莫老大如法炮製,不料方才已將膀胱內的尿液用光,無論如何用力,竟一丁點也擠不出來了。
  辰州符,隻有趕緊找到辰州符了,莫老大拚命伸手去拿床上自己的衣褲。
  湘西趕屍匠的腰間都預備著一包辰州符,以備緊急情況下使用,方才一股腦兒的隨衣褲脫到了床上,還好,就在床邊上,他一把抓了過來。
  那女屍隻會死命揪住他的一隻腳,這樣就給了莫老大機會,他從包裏抽出一張黃色的辰州符,向女屍的麵門上貼去……

  殘兒用盡最後的氣力,拽倒了靠門邊的這一具屍體,顫抖著手揭去了屍體臉上的那張辰州符,可是他再也沒有氣力來嘔出腑內血氣了。
  那死屍竟然是個漂亮的女人,麵部絲毫沒有破相,而且睜開了眼睛,對著殘兒微微一笑,“騰”的自己便站了起來!女屍伸出手輕輕的抱起了殘兒,走進了東屋。
  這具女屍恰巧就是蔭屍沈菜花。
  數天來,沈菜花的心智已經在逐漸的恢複,不但聽到了沈才華“媽媽”的叫聲,對莫老大一路上抓摸猥褻自己雙乳也是深惡痛絕,無奈那張貼在麵門上的辰州符禁製了她的行動,否則早就咬斷他的脖子了。
  現在辰州符被殘兒揭下,禁製已破,蔭屍的本性終於得到釋放了。
  沈菜花本能的對躺在地下幫助她解除了禁製的殘兒產生了好感,冥冥中似乎應該報答,她在大門後聽到了殘兒為救人而與壞人莫老大之間的爭鬥,雖然神誌之中不甚了了,但還是本能的抱起了殘兒送入東屋內。
  東屋內的景象卻是讓殘兒大吃了一驚,地上躺著那具身上“噝噝”冒著白煙的男屍,女屍剛剛被莫老大貼上了辰州符,直挺挺的站在了地上,莫老大正要翻身撲上床。
  更為吃驚的是在大通鋪上,一個皮膚白皙,滑如凝脂,曲線優美的酮體靜靜的仰臥在床上……
  殘兒眼光再也收不回來了,“噗”的一口,腑內的鮮血又噴了出來。
  王掌櫃癡迷的望著,渾身發抖,已經忘記了身邊的一切,他顫抖著雙手,正慢慢的伸向明月高聳的雙峰。
  沈菜花這時出手了。
  放下殘兒的同時,她已飛身上床,王掌櫃癡迷傻笑著轉過腦袋,沈菜花一口咬住了他的脖頸,利齒切斷了脖子上的頸動脈,鮮血如箭射般噴向了空中……
  莫老大怔住了,望著身裹黑色屍衣的沈菜花,心中暗道,這具女屍怎麽有些麵生呢?
  莫老大不愧為是老江湖,驚愕之中還能夠飛速抽出辰州符,向沈菜花臉上貼去。
  不料這具女屍卻大不一樣,就在符紙即將貼到女屍臉上之際,那女屍竟然劈手奪去辰州符,撕了個粉碎。
  驚愕之中,莫老大感覺脖子一涼,眼光所及之處滿是紅色的血霧……
  殘兒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床上,那裏躺著他朝思夢想的心中女神……
  沈菜花微微一笑,抱起殘兒輕輕的放在明月的身旁,然後飛身下地,出到大門口,鼻子嗅了兩下,直奔天門山方向而去。
  秋風陣陣,吹得屋上茅草簌簌作響。
  殘兒用盡最後的一點氣力,拉動棉被輕輕的蓋在了明月赤裸的身子上……


  第一百零三章 鬼穀洞

  懸崖峭壁下的穀風寒氣嗖嗖,寒生一米米的降下,由於穀中常年霧氣大,石壁上長滿了青苔,滑溜溜的,散發著一股苔蘚味兒。
  十多分鍾以後,腳下傳來了流水聲,月光下,峭壁上赫然出現了一個寬大的石洞,一小股泉水自洞裏向外流下,反射著清冷的月光。洞中黑黝黝的,不知有多深。
  寒生雙腳踏在了洞口的石地上,這才稍微的鬆了口氣。他先以手電光四下裏照照,洞內十分的寬敞,石壁上也都生滿了青苔,向洞內深處照去,前麵一片霧蒙蒙,看不清究竟有多遠。
  寒生解開了腰間的繩索,然後向洞內走去。“骨碌碌”一聲響,腳下踢到了什麽,手電照去,那是一個骷髏頭,與月湖水底下的一樣,是一種齧齒類動物的顱骨,隻是超乎尋常的大。
  洞內溫暖如春,一小股山泉沿著洞邊汨汨流淌著,寒生感到湘西老叟住在這洞中除了潮濕之外,還是蠻暖和的。
  寒生繼續向裏麵走去,怎麽見不到劉今墨呢?
  自苗寨走來天門山的一路上,寒生曾向麻都詳細的打聽了有關鬼穀洞的情況。
  鬼穀子是戰國時期人,本名叫王詡,民間稱為王善老祖。他是我國曆史上縱橫家的鼻祖,蘇秦、張儀、孫臏、龐涓都是他的門生。鬼穀子既擅長於縱橫之術,更兼有陰陽家的祖宗衣缽,預言家的江湖神算,所以世人稱鬼穀子是一位奇才。他著有《鬼穀子》一書,又叫做《捭闔策》。這位鬼穀先師,曾經在天門山鬼穀洞隱居修煉。
  據清朝道光時的《永定縣誌》記載,此洞內為幽深的石室,下有清泉流淌,鬼穀子曾經居此修習《易經》,石壁上還保存著甲子篆文。《永定縣鄉土誌》又描述說:“鬼穀洞位於天門山絕壁,曾有砍柴的樵夫偶然進入洞內,看到壁上的字畫如篆文,離奇而不可辨認。想再深入,洞內雲氣大作,無法前進。樵夫下山講起此事,曾有好奇的人想前往鬼穀洞內一探究竟,結果卻一去不歸,自此,無人再敢前去。”
  寒生將手電光朝石壁上照去,除了青苔之外,未見有什麽篆文之類的字跡,古人記載的東西也未必都可靠,像苗家傳說鬼穀洞內有臉盆大的蝴蝶和磨盤大的蝙蝠,根本看不到,倒是那齧齒類的動物則肯定會有的,那可是湘西老叟的食物呢。
  前麵石壁上有個人影一晃,似乎又不見了,寒生心裏一緊,壯著膽子走到了石壁跟前,以手電光仔細照著。
  石壁上出現了一個酷似古代老人的頭像,麵容清瞿,頭挽高鬢,下巴微翹,五官清晰。寒生伸手摸了摸,竟是天然生形成的,真的是天地造化啊。
  寒生默默地端詳著石壁上的老人頭像,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鬼穀子麽?寒生心中生出些許敬畏感,向後退了幾步,腰間撞上一根石筍,拿手電照了照,奇怪,這石筍尖上怎麽光溜溜的,與南山靈穀洞內的石筍不一樣,好象是天長日久被人手摩挲而成。
  寒生照了照石壁頂,那裏並沒有下垂的石鍾乳,那這孤零零的石筍又是如何形成的呢?他用手推了推,石筍似乎存有間隙,是可以活動的。寒生把手電筒撂在了一邊,然後雙手捧住石筍,用力的左轉轉右轉轉,“吱嘎……”一聲,石筍竟然轉動了半圈。
  “嘎嘎嘎”響聲不絕,老人頭像旁邊的石壁上裂開了一道縫,可容一人側身而過,原來這裏麵竟藏有機關。
  劉今墨會不會也發現了這道機關?他是一個老江湖了,自己都發現了,劉今墨絕不會疏忽掉的,如此說來,他也一定是進入了石縫之內。
  寒生拾起手電,身子貼到那石縫前,將手電光照向漆黑的石縫內,發現裏麵竟然是一條寬敞的天然甬道,一直通往遠處的黑暗中。
  寒生此刻也不容多想,側身鑽過石縫,下到了甬道中。
  “嘎嘎嘎”,石縫關閉了,機關竟然還有時間限製,這肯定是鬼穀子設計的,他是這奇門異術方麵的鬼才。
  既來之,既安之,寒生索性什麽也不想,手電照著徑直的向前走去。
  甬道上出現了一隻死去的長著白毛的動物,約有小豬般大小,呲著牙,眼睛是血紅色的。寒生蹲下來,用手電光仔細的照著,原來這是一隻巨大的老鼠,渾身通體白毛,眼睛凸起如雞蛋大小,沒有眼瞼和眼白,全部都是紅色的瞳孔。
  寒生想了想,心中已然明白了,這是一種長期生活在黑暗中已經白化變異了的老鼠,由於曬不到太陽,體內缺乏黑色素,所以毛發皆白,巨大又凸起的眼睛瞳孔是為了盡可能多的吸收微弱的光線而進化的,這就是達爾文的生物進化論,初中時學過的。
  老鼠的耳鼻、眼角和嘴巴都滲出來黑血,看來死去的時間不是很久,以手推了推,軟綿綿的,似乎骨頭都碎了,從醫生的角度看,這隻老鼠絕不是自然死亡的,也不是動物之間打鬥撕咬所致,這是被人以重手掌力擊中,震碎了骨骼和內髒。
  寒生笑了,是劉今墨。
  接著繼續前行,甬道上竟然三三兩兩的出現了這種白化巨鼠的屍體,寒生一一看過去,死鼠都是被同一手法殺死的,直到前麵的幾隻就不一樣了。
  這幾隻白化巨鼠的額頭上都有一個洞,貫穿了整個顱骨,這是暗器所致。寒生用手電四處搜尋了一下,果然在地上找到了幾枚鋼質指甲。
  不好,劉今墨有危險了,不到萬不得已,他是不會用指甲來對付這些畜牲的,這說明他已到生死存亡的緊急關頭了。
  這些巨大的老鼠如果這時群起攻擊,劉今墨肯定會被這些齧齒類動物啃噬得隻剩骨頭了。
  齧齒類……那些骷髏頭不就是齧齒類動物的顱骨麽?
  身後窸窸簌簌的有什麽響動,寒生回頭一望,黑暗中有幾隻碩大的紅眼睛在鬼鬼祟祟的盯著他……
  寒生心中一凜,手電光掃過去,果然是幾隻巨大的白化老鼠在看著他,仿佛猶豫著是否發起攻擊。
  寒生頓時冷汗流下,自己絲毫不會一點武功,這幾隻畜牲若是撲上來,自己絕對抵擋不了,牠們此刻大概是被劉今墨給嚇怕了,才一時猶豫不定的。自己一定別慌張,越慌張越完蛋的快。
  寒生站起身來,慢慢的朝後退去。
  那幾隻巨鼠試探著步步逼近。
  寒生此刻真的是害怕了,腦中想起了南山村,蘭兒現在在應該是躺在床上,睡不著在想著寒生麽?老爹也不知從京城回來家沒有?還有笨笨,山人叔叔和荷香,恐怕都再也見不到了……
  就是因為你們這幫臭老鼠,害得我死不瞑目!寒生大吼一聲,對著巨鼠連連跺腳,順手甩出鋼指甲。“叮鐺”一連串的金屬落地的聲音,再加上寒生的暴喝跺腳,那幾隻白化巨鼠嚇的扭頭就跑。
  寒生趁機也轉身順著甬道狂奔了起來,心裏“嘭嘭”直跳。
  前麵好似越來越寬敞了,此刻身後傳來了“隆隆”的聲音,恰似萬馬奔騰般。
  寒生氣喘籲籲的扭頭一瞧,哇,可不得了了,身後甬道上白花花的一片,全是白化巨鼠正瞪著凸起的紅眼向他狂奔而來……
  寒生此刻什麽也顧不得了,撒腿就跑。
  耳邊傳來的巨鼠奔跑聲越來越近,仿佛已經聽到了巨鼠們激動的喘息聲。
  寒生實在是跑不動了,眼看著鼠群就要追上了,這時前麵黑暗中又出現了無數血紅的眼睛,徑直衝著自己撲過來了,為首的紅色眼睛竟如銅鈴般大……
  寒生徹底的絕望了,他停住了腳步,默默地望著急速撲過來的,那血紅血紅的眼睛。
  他將手電光照過去,心如死灰般。
  光柱下,衝在最前麵的,是一隻巨大的蝙蝠,頜下生著白毛,脖子上係著一條騎馬布……
  寒生認出來了,那為首的巨大蝙蝠正是陰蝠首領,緊隨其後的則是自己接過生的那隻母陰蝠。
  首領威風凜凜的擋在了寒生的前麵,霎時間,白化巨鼠們的腳步全部都嘎然而停止,甬道內靜悄悄的。
  寒生小的時候,每逢過年,父親都要買回來幾張年畫貼在牆上。其中有一張,上麵是一個身穿紅布兜兜,頭上紮髻的小男孩掀開籠屜,從冒著熱氣的籠屜中飛出來好幾隻蝙蝠。寒生問父親,為什麽老鼠會飛?父親告訴他,老鼠溜進籠屜裏偷吃了鹽,在被熱氣一蒸,就變成了會飛的蝙蝠了。
  自此,小寒生便一直認為蝙蝠就是老鼠變的了。
  此刻,陰蝠首領威風凜凜的站在眾白化鼠的麵前,儼然是一隻已經飛升的老鼠王了,隻見首領“吱吱”的大叫數聲,然後逼視著鼠群。
  白化鼠們怏怏的轉過身來,向著來路返回去了,不一會兒,一隻也見不到了。
  寒生大喜,激動得一把摟住首領的脖子,口中喃喃道:“咦,你們怎麽來了?哦,我知道了,這兒才是你們的老家,你們夫婦帶著孩子們回來了,傳說中的大如磨盤的蝙蝠原來就是你們啊……”
  陰蝠首領夫婦也是萬分喜悅,不停的用腦袋蹭著寒生的臉頰,口中不住的“吱吱”的叫著,那十餘隻小陰蝠寶寶團團圍住了寒生的褲腳,又蹦又跳的。
  “哈哈哈,什麽人竟有如此本領,將老叟的天鼠訓得服服貼貼?”黑暗中有人朗聲笑道,語音非普通話,像是湖南本地方言。
  “啪啪”幾聲響,石洞內突然亮起了幾盞油燈,洞內一下子明亮了。
  寒生揉了揉眼睛,朝著說話聲音的方向望去。
  原來這是一座很大的石廳,四周石壁之上有許多幅岩畫,色調都是白色的,畫著裸體人的各種動作圖形,每幅畫都有兩米多高,畫中人物與真人般大小。
  奇怪,方才說話的那個人在哪兒呢?
  寒生目光掃視了石廳一遍,也沒有看見有人在。
  “這位小兄弟,看來一點武功也沒有,眼力差極了,好啦,老叟下來了。”聲音發自正前方的一幅岩畫中。
  這次寒生看清了,岩畫中那模仿飛天動作的白色裸體人竟然是一個真人!
  白色的裸體人輕飄飄的落在了寒生的麵前。
  這是一個滿臉皺紋的老年男人,滿頭的白發足有兩尺多長,眉須皆白,雙目炯炯有神,高鼻梁,大嘴巴,下顎微微翹起,嘴兩側的咬肌格外的大,顯得十分有力。全身赤裸,一絲不掛,皮膚純白,就像是一張白紙般,連青色的血管都清晰可辨。寒生眼睛往下瞄了一眼,那人連陰毛都是白的。
  又是不見陽光而產生的變異,寒生想。
  “小兄弟,你是什麽人,如何與天鼠頭人相熟?為何來到鬼穀洞?”白發老者接連發問道。
  寒生鄭重地說道:“在下寒生,來自江西婺源,祖傳杏林世家,今有一病例需求見湘西老叟釋疑。”
  “哦,你是學醫的,既來求見我,想必醫術已非泛泛之輩,我就是阿普老司,漢人叫我‘湘西老叟’。”老人說道。
  寒生一聽,急忙拱手行禮。
  “先說說你是怎麽與我的天鼠頭人相識的吧?”湘西老叟道。
  寒生於是將自己為母陰蝠接生和為陰蝠首領療傷一事敘述了一遍。
  “嗯,好小子,竟然懂得些外經療法,老叟倒不知中原竟然出現了這樣的杏林世家。”老叟點頭道。
  寒生心道,這老叟如此怪異,劉今墨進來後生死不明,畢竟我們未經人家許可,屬於私自闖入,若不是認識陰蝠首領,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既如此,自己還是先套套近乎的好。
  “請問老叟,這紅眼陰蝠居住在大鄣山下的溶洞中,怎麽一下子跑到鬼穀洞裏了呢?”寒生問道。
  老叟微微一笑道:“鬼穀洞中自古以來就有天鼠在此生息,當年鬼穀子隱居此洞之前就叫做‘天鼠洞’,後因鬼穀子而更名。天鼠代代繁衍,越來越多,所以,每隔七年,便會分群,你搭救過的這隻天鼠,就是十餘年前分出去的,幾天前才帶著婆娘和小天鼠返回來,你不說,老叟還不知道,原來牠的族群竟被惡人毒殺了,我還在捉摸著呢,怎麽隻剩下這幾隻了。”
  寒生看到湘西老叟的臉色變得親切了。


  第一百零四章 湘西老叟

  “年輕人,看在你兩次搭救天鼠的份上,我會回答你兩個問題,可以說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說道:“好,第一個問題,我的一個朋友先我一個時辰進洞來,他現在怎樣了?”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一下,說道:“他傷了我那麽多的白毛岩鼠,老叟自然不能放過他了?”
  “他被岩鼠吃了麽?”寒生急道。
  “沒有。”湘西老叟搖搖頭。
  “你殺了他?”寒生又問。
  湘西老叟還是搖了搖頭,說道:“我要問清楚他來這兒的目的以後,再去喂我的那些岩鼠。”
  劉今墨還活著,寒生鬆了一口氣,隻要人還在,就還會想到辦法的。
  “第二個問題,聽說您老人家幾十年前曾經成功救治過一具肉屍,我想請您告訴我,您是如何救治的?是否是先使其回到中陰身後再救醒?”寒生提到了這次前來的真實目的。
  湘西老叟一聽臉色驟變,看了寒生一會兒,冷冰冰的說道:“年輕人,你是聽誰說的?”
  寒生如實相告:“數十年前,嶺南吳道明曾經跟隨他的師父來到天門山見過您,是他告訴我的,您成功的救治好了一具女肉屍,而且還生了孩子。”
  湘西老叟沉思片刻,仿佛是在回憶著遙遠的往事。
  “不錯,那是民國二十六、七年的事了,嶺南佛山姓古的陰陽師帶著一個小徒弟來到天門山月湖邊的木屋,肉屍她就住在那裏。”湘西老叟若有所思地說道。
  “您是怎麽醫治她的呢?”寒生聚精會神地問道。
  “你真的想知道麽?”湘西老叟問道。
  “是的。”寒生回答。
  “你告訴我,你想要治的肉屍是男是女,年齡幾何,與你是什麽關係?”老叟接著問道。
  寒生答道:“是位年輕女子,與在下並無任何關係。”
  湘西老叟盯著寒生眉間仔細看了一下,緩緩說道:“嗯,從你眉間來看,你還是一個童子,此事關係重大,你可要想清楚了。”
  寒生臉一紅,說道:“這與在下是否童子有什麽關係?另外,我想問您一下,您隻從外表是如何瞧出我是童子的?”
  湘西老叟笑了一下,說道:“純陽純陰從未經房事的,其氣血沒有一絲雜氣,陽中無陰,陰中無陽,血現於印堂氣顯於眉。凡陰陽交媾過一次,陽中有陰,陰中有陽,其眉必散,就是有些眉毛互相交叉散亂,乃是陰陽交互吸引所致。我觀你的眉毛排列有序,並無散亂,所以斷定你還是一個童子。”
  寒生承認道:“確實如此。”
  寒生接著問道:“救治肉屍與童子有什麽關係?”
  湘西老叟突然間落下兩滴眼淚來。
  寒生吃了一驚,但又不敢惶然開口相問,隻得保持沉默。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說道:“我說一段往事給你聽……”
  民國二十六年仲夏,京城爆發了盧溝橋事變,許多難民南下逃避,湘西城裏有些人也都跑到山裏來了。深秋的一個月明子夜裏,詳細老叟在月湖邊見到一個女人投水自盡,便將她救了上來,那女人生的眉清目秀,體態婀娜,十分的美麗,絕不是山裏女人的樣子。但是仔細一看,才發現這個漂亮的女人原來竟是一具肉屍,而且已經死去十餘年了。湘西老叟很是吃驚,一般肉屍壽命很短,最長的也不過是數月而已,於是老叟替她號了上馬和下馬脈,才知道此女練過一種極陰的邪門武功,奇經八脈至陰,所以才可能處於肉屍狀態下十餘年,但每逢子夜都會陰氣反噬,痛不欲生,因此而自尋短見。
  湘西老叟問起她的身世,這女人原是鳳凰城內一武林世家的小姐,家中父母均死於仇家之手,唯一的親哥哥遠在京城。十餘年前,她自認武功有成,前去仇家複仇,不料仍非敵手,被重手震斷身上諸陽脈而亡,丟棄在亂葬崗。也正因如此,陰脈蘊藏的邪門真氣發生了作用,產生了屍變,成為了一具肉屍,找到了一個販賣山貨的小販為宿主,而那小販則購貨來到了湘西天門山。
  夜半子時,她離開了宿主,徘徊於月湖邊,思前想後,此生家仇不得報,家兄音訊茫茫,自己又每日受到陰氣反噬的痛苦煎熬,了無生趣,遂投湖自盡。
  湘西老叟歎其一生命運多舛,遂決定救活她,可是第一步需要先從肉屍返回到中陰身,然後才能接上已斷的諸陽脈,使其恢複為正常人。而從肉屍回到中陰身,湘西老叟必須舍棄已經守了八十多年的童子之身,兩人埋於夜明砂之中,以純陽度其純陰,因為該女也是處子之身。
  經與該女商量同意後,湘西老叟帶她來到了鬼穀洞內,埋入夜明砂中三天三夜,完成了陰陽交媾,使其返回到了中陰身。然後又用了七七四十九日,接好了所有斷掉的陽脈,那女人終於恢複到了正常人。
  這時,湘西老叟才發現,女人懷孕了。
  “哦,那女人是梅小影!”寒生脫口而出。
  湘西老叟大吃一驚,犀利的目光逼視著寒生:“你是怎麽知道的?”
  寒生被老叟冷峻的目光嚇了一跳,他實事求是的對湘西老叟講述了在山中遇到了老婆婆,被邀請去了她的家裏以及劉今墨如何與婆婆的丈夫天門山老祖飲酒,自己同婆婆下月湖撈巨蚌,婆婆準備在夜裏取方諸水治眼疾的事情述說了一遍。婆婆的親哥哥原來就是劉今墨的師父梅一影,所以知道了婆婆的名字叫做梅小影。
  婆婆的原話,“就是那老東西啃的”骷髏頭一事,寒生沒有說出來,他怕湘西老叟聽了可能會不高興的。
  “什麽天門山老祖,自命不凡,就是酒鬼一個而已。”湘西老叟鼻子“哼”了一聲。
  看來他倆有過節,也難怪,爭風吃醋唄,寒生心裏想到。
  “夜明砂……石肝,不就是蝙蝠的糞便麽?味辛,微苦,性寒,歸肝經,清涼散泄,原來竟還有如此之用法。”寒生自言自語道。
  湘西老叟麵色稍稍緩和了些,說道:“天鼠屎有一種奇特的作用,醫書中從未提到過,就是可聚陽氣,行房之際,大汗淋漓,陽氣易蒸發,埋入此物之中,使之足厥陰肝經陽氣不外泄其表。大凡肉屍必陰,非純陽不可敵也。”
  寒生沉吟道:“老前輩,難道令肉屍返回中陰身舍此之法,就再也沒有其他的方法了嗎?”
  “絕無它法。”湘西老叟斷然道。
  寒生這下可是犯難了,千裏迢迢趕到了天門山,曆盡艱辛見到了湘西老叟,可是得到的竟然是這樣一種法子,試想,自己如何能夠乘人之危,對明月做這等事呢?將來又有何麵目麵對未婚妻蘭兒呢?
  可是,明月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老前輩,那劉今墨是梅小影婆婆親哥哥的徒弟,您就高抬貴手放了他吧。”寒生央求道,劉今墨是老江湖了,明月的事情問問他,興許能夠找到兩全之策。
  “不行,以命抵命,一人換百隻岩鼠,已經夠便宜他了。”湘西老叟一口拒絕。
  寒生焦急道:“您老人家如何才能放過劉今墨?”
  湘西老叟想了想,突然臉色一變,容光煥發的說道:“隻有一個方法,你若是能夠做到,我就可以放了他。”
  寒生一聽有希望,忙道:“隻要在下能做到的,老前輩請講。”
  湘西老叟嘿嘿一笑:“你猜。”
  “我猜?”寒生不解道。
  “對了,你猜猜看,我想讓你做什麽?”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心中尋思道,這個怪老叟讓我猜,那他最想要的是什麽呢?爭風吃醋……對了,一定是小影婆婆!
  “我猜老前輩一定是想讓在下去跟梅小影婆婆說,請她回到老前輩的身邊。”寒生說道。
  湘西老叟一下子臉紅了,支支吾吾說道:“她如此狠心的殺死了我們的孩子,又怎麽可能回心轉意呢?你猜錯了。”
  寒生吃了一驚,道:“您說婆婆她殺死了你們的孩子?”
  湘西老叟又掉下了幾滴眼淚,麵目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是的,是她殺死了我倆的骨肉,我想一定是那個酒鬼的主意,若不是礙著小影的情意,我早就把那個酒鬼幹掉了。”湘西老叟忿忿道。
  寒生有些瞠目結舌,愣在了那裏。
  “自從小影懷孕了以後,我倆恩恩愛愛,世上沒有人比我們更幸福的了。小影不願意住在鬼穀洞內,我就在月湖邊上蓋了一間小木屋,供她居住,每天晚上,我都出洞與她相會,其樂融融。小影是個好女人,她還在木屋邊上開墾了幾塊菜地,白天種種菜,養養花,做好了飯等著我,你知不知道,月湖裏麵的魚可好吃了。
  小影肚子裏的孩子慢慢大了,可是我這時候練功正在緊要關頭,有時一連數天都不能出洞,這時候,那個壞蛋酒鬼竟然乘虛而入。小影是個心地善良的女人,容易相信人,結果被酒鬼的花言巧語給哄騙了,等我發現時,他倆已經好上了。我想要殺了那酒鬼,不料小影竟以死相要挾,我沒辦法了,隻有眼睜睜的看著他們生活在了一起。有一天,我實在氣不過了,就一把火將他倆的家——小木屋給燒了。
  後來,他倆搬走了,就是你去的那個歪七扭八的吊腳樓,那酒鬼看我叫‘湘西老叟’,他就自命為‘天門山老祖’,想要壓過我,看在小影的份上,我也不與他計較,誰讓我比他大了幾十歲呢。
  直到有一天,小影跑來告訴我說,肚子裏的孩子死了,我一切脈,果然胎兒已死多日,唉,沒辦法,隻有用藥化掉了死胎。後來,我才意識到,一定是那酒鬼甜言蜜語,哄騙了小影合謀殺死了我的孩子,可憐我一百三十幾歲的人就這樣沒後了。”湘西老叟又接連掉下了幾滴眼淚。
  寒生不知如何安慰老叟才好。
  “你真的猜不到我想要你做什麽嗎?”老叟幽幽說道。


  第一百零五章 談醫論道

  寒生搖了搖頭。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說道:“你做我的兒子吧,我將傳授你‘鬼穀神功’,就是江湖上夢寐以求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和我所有的苗巫醫術,遠勝於中原醫術,如何?”
  寒生想不到湘西老叟竟然提出這樣的條件,一時語塞。
  湘西老叟見寒生在猶豫著,便解釋道:“孩子,‘鬼穀神功’是一種男子禦氣之術,學成後至少壽命可達一百三十歲以上,而且獨步江湖,無人可敵。我的苗巫醫術加上你的中原醫術,你日後定會成為一代神醫,成就定可在扁鵲華佗之上啊。”
  寒生笑了笑,說道:“寒生隻是一個普通人,一生隻想懸壺濟世,能夠醫病救人,讓患者少點痛苦而已。鬼穀神功雖然獨步武林,可我並不想與人爭鬥,更不想傷人和殺人,當今時代,有槍有炮也有法律,和古時候不同了,學會神功用處也不大。況且寒生是有未婚妻的人了,我若會男子禦氣之術,活到了一百三十多歲,可蘭兒她卻早已作古多年,寒生一個人苟活於世又有什麽意思呢?至於老前輩說苗醫遠勝中原醫術,這一點晚輩不敢苟同,寒生隻不過跟父親學了點中醫的皮毛,實數微不足道,真正的中醫博大精深,自黃帝時期至今已經數千年,這期間,中原的百姓就是依靠中醫才繁衍生息至今。隻可惜,有很多珍貴奇妙的驗方都已失傳了,否則,當今世上有許多的絕症就不會再是不治之症了。”
  寒生的話字字珠璣,義正言辭,湘西老叟聽罷默默不語,良久,他緩緩說道:“人各有誌,老叟也不便勉強。好,現在老叟問你,自從民國初年,西醫開始傳入中原,你們的中醫術如秋風落葉般節節敗退,聽說凡是城市鄉鎮都已經有了西醫院,而在湘西苗疆,仍然還是苗醫我行我素,這說明了什麽?中醫不敵西醫,中西醫不敵苗醫。在這一點上,你若能反駁說服了老叟,劉今墨的事情自然悉聽尊便。”
  寒生其實除了《青囊經》上的怪招之外,對於中醫理論所知甚少,好在他悟性極高,觸類旁通,再加上熟讀了劉伯溫的《屍衣經》,通曉天下最實用怪異的辟邪之術,因此思路與常人有異,往往出奇製勝,斃敵於一招之內。
  “老前輩可否向寒生介紹一下苗醫?”寒生謙虛地說道,知己知彼,才能找到機會。
  湘西老叟點點頭,開腔說道:“苗疆黑苗巫在苗語中叫做‘密那’,遇病人殺犬而禳,名曰打老魔,他們擅長‘過陰術’和‘望鬼術’,所謂巫醫合一、神藥兩解是也。湘西黑苗,在清朝乾隆帝之前,還未入‘官籍’,被稱為‘苗族生界’,仍沿襲清初的土司製度,有‘蠻不入境,漢不入洞’的禁令,所以中原漢族醫藥並沒有傳入我們這裏。民國以後改土歸流,中西醫開始傳入,但由於不敵苗醫,漸漸銷聲匿跡了。
  苗巫醫認為病因是季節氣候和外來毒素(如風毒、水毒、氣毒、寒毒)等所致,曆來均有兩綱、五經、三十六症、七十二疾的說法,兩綱指冷病、熱病,五經指冷經、熱經、半邊經、快經、啞經,三十六症是指內科病,七十二疾為外科病,共計一百零八症。疾病的名稱在苗疆,形象具體,易於對症下藥。如烏鴉症,是指病人昏厥虛脫休克,如烏鴉有時撲地翻白眼般。螞蟻症,指人的神經麻木如蟻噬。魚鰍症,是中暑。南蛇纏腰症,就是中醫的纏腰火丹,聽說西醫叫什麽‘帶狀泡疹’,又難聽又難記。
  苗醫的診法有指甲診、耳殼診、指紋診、頭發診、毫毛診、鬢角診、掌麵診,切脈的手法和部位同中原醫術截然不同,有三關脈、上馬脈、下馬脈、指間脈、肘脈、昆侖脈、五指脈,療法更是出神入化,有滾蛋療法、糖藥針療法、化水療法、挑筋療法、發泡療法、佩戴療法、放血療法等等。
  可是,中原醫術呢,簡單呆板,就知道翻《黃帝內經》幾本破書,我說的對不對啊。”
  湘西老叟果然醫理甚是通曉,寒生頓時啞口無言。
  湘西老叟捋著白色的胡須麵帶微笑注視著寒生。
  寒生情急之下,竟然冷笑起來:“那是外經失傳之故。”
  湘西老叟微微吃驚道:“你小小年紀,竟然知道《黃帝外經》?”
  寒生心想,為了救劉今墨,索性豁出去了。
  “老前輩,您可能知道,古時候的黃帝時期,世間共有三位名醫,雷公、岐伯和名氣最大的俞跗。此人的醫道非常高明,治病一般不用湯藥以及針灸按摩等一般的中醫治療方法,而是用刀子劃開皮膚,解剖肌肉,切除病灶後結紮,還有更多的匪夷所思的方法。甚至俞跗發現溺死之人,竟然以采用心肺複蘇等人工呼吸的方法救活,要知道那可是在2000多年前啊。
  在俞跗晚年的時候,黃帝派倉頡、雷公、岐伯三人,用了很長時間,把俞跗的醫術整理出來,共纂成三十七卷,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公布於眾,倉頡就去世了。後來,俞跗的兒子俞執,把這本書帶回來交給父親修訂。不幸全家遭到了大火,房屋、醫書和俞跗、俞執全家人,一起化為灰燼,《黃帝外經》就此失傳,中原就隻剩下了《黃帝內經》了,而且古時候都是記載在竹簡之上,反複抄襲,錯雜遺漏是在所難免的了。”寒生慷慨激昂的陳詞道,盡管是從麻都那兒聽來的,現在正好現炒現賣,倒也朗朗上口。
  湘西老叟眨了眨眼睛,一時語塞。
  寒生乘勝追擊:“《黃帝外經》精深的療法失傳了,隻剩下了內經博大的理論,於是無數代懸壺醫師默默地發掘、驗證,其間也有不少悟性極高之人,也曾感悟到了部分《黃帝外經》的皮毛,因而出現了扁鵲、華佗以及張仲景等神醫,當然由於中原經常爆發戰爭內亂,致使他們幾位神醫的醫術也都遺失過半,那些傳下來的,也都是後人加以編篡上去的了。你想想,若是《黃帝外經》仍存於世,內徑為理,外經為用,內外結合,豈非敵不過苗醫?據說,苗疆自古以來並無自己的文字,苗醫術也隻是靠口訣來代代傳誦,更沒有理論書籍流傳下來,試問,怎能同博大精深的中原醫術相比呢?”
  這下輪到湘西老叟啞口無言了。
  “當然,苗醫能夠如此艱難的流傳下來,自是相當卓越的,尤其是有些巫術,寒生是非常讚同的。”寒生緩和了下語氣道。
  “你真的能以方諸水治好小影的清風內障麽?”湘西老叟低聲問道。
  “加上了金龍子浸泡,應無問題。”寒生肯定道,他現在已經對《青囊經》上的方子確信無疑。
  湘西老叟點點頭,也沒見其如何使力,赤裸的身子突然向後飄起,就如同岩畫上的飛天姿勢一樣,白發、長須甚至白色的陰毛都瀟灑飄逸之極。
  但見老叟雙掌猛擊岩壁,“轟隆隆”一聲響,那塊岩壁轉動了九十度,劉今墨從裏麵疲憊的走了出來。
  劉今墨來到寒生麵前,神情有些尷尬,身下的褲子已經被白化巨鼠撕成了條狀,上麵血跡斑斑。
  “謝謝你,你說的話,我在岩壁縫隙那兒都聽到了。”劉今墨頗為感激的說。
  “你受苦了。”寒生眼眶有些濕潤。
  “唉,你們可以走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默默地走到湘西老叟麵前施禮,說道:“承蒙老前輩教誨,寒生十分感激。”
  湘西老叟走到側麵的一幅岩畫前,按動機關,打開了一道石門,說道:“老叟帶你們從這條秘道下去,這條秘道直通月湖。”
  陰蝠首領夫婦躍了過來,與寒生依依不舍,碩大的血紅眼睛裏似乎噙著淚花。
  “有機會再回去臥龍穀吧。”寒生最後擁抱了首領,然後隨湘西老叟進了秘道。
  這是一條向下走的天然石甬道,曾經有人在甬道上鑿有台階,石階上也滿是青苔,十分的濕滑。轉角處是一巨大的圓形石水池,寒生手電光照過去,池水呈深綠色,有零星氣泡冒出。
  “這是玉鬼池,石壁上篆文記載人死後泡在裏麵可以發生屍變,不過從來沒有人這麽做過。”湘西老叟介紹說道。
  十多分鍾後,他們走到了石階的最後一階,那裏完全被水所淹沒。
  “從這裏潛下去,兩三丈以外就是月湖了,我以前去和小影相會,走的就是這條秘道。”湘西老叟說道,臉上浮起了笑容。
  “老前輩,您為什麽不出去呢?”寒生關切的問道。
  “自從小影走了,我就再也不想返回塵世了,況且我的壽命也不會很久了。寒生,你是一個心地純樸的孩子,日後若是有事,就從這條秘道進來找我吧,如果老叟還在。那三十六幅岩畫就是‘天門三十六量天尺’的武功秘籍,若是願意的話,你隨時可以來洞中參悟。”老叟多年未見外麵的人,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老前輩,我想問您一件事,月湖底下的那些骷髏頭是您啃的麽?”寒生問道。
  湘西老叟哈哈笑了起來,說道:“不錯,正是老叟啃的,岩鼠可是美味之極呢。”
  可那是生的啊,寒生想。
  湘西老叟拉著寒生的手,最後說道:“肉屍若是每夜子時以至純陰氣自湧泉穴輸入,可維持不死。”
  寒生聞言大喜,連連道謝。

  月湖水冰冷徹骨,寒生和劉今墨潛出不多遠,就浮上來到月湖的水麵上了,他倆朝著岸邊遊去。
  岸邊上,月光下,依偎在一起的是兩個奄奄一息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母子

  月光下,蔭屍沈菜花裹著黑色屍衣直奔天門山而去。
  鬼穀洞懸崖上麵,麻都焦急的踱著步,連鐵掌櫃也都沉不住氣了,寒生下去已經快一個時辰了,可還是音訊全無。
  “媽媽。”麻都懷裏的嬰兒突然輕聲叫道。
  麻都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劉今墨與孩子的關係非比尋常,一路之上,嬰兒時常叫劉今墨媽媽,因此也並未加在意。
  “誰?”鐵掌櫃猛地發現一個黑色的人影無聲無息的立在數丈開外,月光下,那人裹著黑色的屍衣,戴著黑色氈筒高帽。
  咦,這深夜之中怎麽會有一個屍體孤零零的站在這峭壁之上呢?鐵掌櫃心中疑惑。
  鐵掌櫃走上前去,莫不是哪一家趕屍匠走丟了具屍體?
  待到近前一看,原來是具十分美貌的年輕女屍,月色之中,那女人眼睛明亮,皮膚白皙,隻不過臉上斑斑血跡,還是好像哪兒有點不對勁兒,他終於想起來了,這具女屍的麵門上沒有粘貼黃色的辰州符。
  那女屍突然間咧開嘴笑了,雙臂一張,甩開了那件黑色裹屍布,裏麵是一身素白色,隻見她腦袋一晃,震落了高筒黑帽,露出一頭烏黑的長發。
  不好,詐屍了!鐵掌櫃突然意識到這一點,可是已經晚了,那女屍已至麵前,張開血盆大口咬下……
  鐵掌櫃武功也是不弱,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身形急閃,但覺左耳一涼,撤身圈外以手探視,發現左耳已經被咬去了,滿手及半邊臉上全都是鮮血。
  他的夥計目睹了掌櫃隻一個照麵。臉上就已血肉模糊,早已嚇得動彈不得了。
  沈菜花徑直朝麻都撲去。
  麻都不會武功,但他本身是苗疆的走陰巫師,黑巫術卻也得心應手,對付詐屍的區區一具女屍,倒也並未放在眼裏,但若施術須得使用雙手,無奈隻得彎腰將懷中的嬰兒放在了地上,待直起腰身的時候,左手中已經拿著一條綹巾,右手握著一把司刀,這是苗疆走陰巫師的獨門法器。
  麻都左手轉動綹巾以逆時針方向畫圓圈,同時口中念起“拘屍咒”,撲至近前的沈菜花突然間止步,兩隻眼球盯著綹巾打著轉,而此刻,另一隻手中的司刀則慢慢的遞過去,徑直插向沈菜花的心髒……
  “媽媽。”地上的沈才華突然間躍起,在空中時就咧開了小嘴,露出兩排尖利的小牙,一口咬在了麻都的左手腕上……
  麻都根本料不到鬼嬰會突然出手,一時措不及防被咬中手腕,那小而尖利的牙齒入肉三分,險些切斷了手腕動脈,麻都大叫一聲,丟下了綹巾,另一隻手也扔下了司刀,急忙捂住傷口。
  沈菜花瞬間由巫咒中清醒過來,一把抄起沈才華,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黑暗中。
  須臾,大家才從驚愕中緩過神兒來,麵麵相覷,作聲不得。
  “好厲害……”良久,鐵掌櫃才邊捂著半邊臉,戰戰兢兢的說道。
  麻都焦急著說道:“這女屍幹嘛擄走沈才華,這讓我如何向劉今墨先生和寒生兄弟交待啊。”他邊說著一麵拾起綹巾包紮在自己的手腕處,止住流血。
  “這是具什麽屍體,如此的凶悍?”鐵掌櫃心有餘悸的說道。
  “這可能是從漢地跑來的蔭屍,苗疆沒有這種東西,”麻都說著並注意到了鐵掌櫃臉上的傷,便上前細瞧道,“鐵掌櫃,你傷得不輕啊,我得幫你簡單處理一下。”
  麻都走到林子旁轉了一圈,手裏多了一把金黃色的絲狀野草,他將其按在了鐵掌櫃的半邊臉上,那夥計扯下自己的外衫,撕成布條,纏在了掌櫃的頭上。
  “這是金毛狗,止血消炎效果極好。”麻都說道。
  “快看,那是什麽!”那年輕夥計突然手指著懸崖峭壁下麵的月湖叫道。
  麻都和鐵掌櫃定睛朝下麵望去,清涼的月光下,如鏡般的月湖,岸邊上有幾個小小的人影在晃動,其中夾雜著手電筒光。
  “這時候,月湖邊怎麽會有人呢?可能是寒生他們。”麻都推測道。
  鐵掌櫃沉吟道:“鬼穀洞一定是另有出口。”
  麻都說道:“我們下去看看。”
  三個人急急忙忙繞道下山,不久,他們趕至了月湖邊,一看,果然是寒生和劉今墨,另外還有一老者和一位白發師太,但是好像都有傷在身。
  寒生見到他們非常高興,說道:“已經見到湘西老叟,詳情回去再說。這兩位與我相識,他們中了慢性劇毒,前來天門山找我醫治。”
  “中了什麽毒?”麻都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說道:“目前還不曉得,隻有回到客棧再詳查,他倆已經被劉今墨點了穴道,現暫時護住心脈,再設法救治,你們兩個怎麽也傷著了?”他發現了麻都腕上和鐵掌櫃臉上都纏上了布條,上麵血跡猶在。
  麻都慚愧之極,將蔭屍的突然出現,打傷自己和鐵掌櫃並擄走嬰兒一事詳細述說了一遍,回避了沈才華瘋狂噬咬自己手腕的真實情況,被一個嬰兒咬傷,實在是太過沒麵子了。
  “原來是沈菜花來了。”寒生自語道。
  山坡上,一株黃桷樹下的陰影裏,妮卡騎在白馬上,默默地注視著寒生一行人離開了月湖邊。
  當一切都歸於靜寂的時候,她默默地將馬拴在了樹下,然後來到了月湖邊,仰望著天空中的明月,長歎一聲,然後一頭紮進了水裏……

  破曉時分,寒生一行人終於返回到了天門客棧。
  一踏進客棧大門,迎麵聞到一股血腥氣味兒。
  “慢!”劉今墨不愧為老江湖,立刻明白客棧裏發生了變故,他迅速放下背上的吳道明,身形晃動,已至東屋之內。眼前的情景實在是血腥恐怖之極,地上躺著一具身裹黑色屍布的麵目猙獰的男屍,屍身之上有一片燒灼的孔洞。靠邊一動不動地站著一具同樣身披黑色裹屍布的女屍,麵門上粘著一張黃色的辰州符。
  大通鋪的床沿上,斜躺著赤裸裸的莫老大,雙目圓睜,脖子處血肉模糊,鮮血流了滿身,地上還汪了一灘。床上,全身一絲不掛的王掌櫃跪靠在牆上,眼睛微睜,麵帶微笑,脖子上也是血肉綻開,露出來了白色的頸骨,動脈血直噴射在了白牆上,半邊牆都染紅了。
  殘兒側臥在床上,雙目緊閉,嘴角處殷紅一片,一隻手還緊緊地抓著那床棉被。
  惟有一清還在被子下麵沉睡著,發出均勻的鼾聲……
  寒生等人也都驚呆了,鐵匠鋪的夥計雙腿打顫,幾乎嘔吐了出來,捂著嘴退出了房間。
  “這是什麽人做的?如此的凶殘?”寒生問道。
  劉今墨沉吟道:“江湖上的仇殺一般不會是這個樣子的,王掌櫃兩人都是被咬斷脖子而死,所以不是人類所為。”
  寒生上床,伸手按住殘兒的手腕,已無脈跳,深切之下,隱約察覺到一絲極微弱的搏動。
  “將他倆抬到西屋去。”寒生吩咐道。
  劉今墨抱起殘兒去了西屋,寒生和麻都兩人來抬一清。掀起被子一看,一清師傅竟然是裸體,雞胸凸臀,皮粗色黃,幹幹癟癟的,醜陋之極。
  一清、殘兒,還有吳道明和師太,全部在西屋的大通鋪上一字排開。
  寒生望著他們,心中揣揣不安,這可怎麽治啊?
  鐵匠鋪的夥計跑進來說道:“少了一具屍體。”
  劉今墨默默地走了出去,看完之後回來說道:“寒生,我們臨走時,我注意看了一下,那莫老大趕的屍體一共是四具,現在全部算下來,隻得三具,確實少了一具。”
  麻都在一旁說道:“我知道了,就是擄走嬰兒的那具蔭屍。”
  “你是說沈菜花?難道王掌櫃他們是被沈菜花咬死的?”寒生仿佛有些明白了。
  “我的耳朵也被她咬掉了。”鐵掌櫃在一旁難過的說道。
  劉今墨悄悄對寒生說道:“江湖上遇到這種事情,如果避不開的話,一般的都是采用毀屍滅跡的方式行事。”
  寒生道:“我們不可以報官麽?”
  “不行,你想想,公安機關怎麽會相信已經死去的沈菜花又咬死了兩個人呢?到時候,我們大家都會脫不了幹係。”
  寒生想想也是,都已經是什麽年代了,政府都是無神論者,絕對不會相信蔭屍這種迷信的說法的。
  “那麽,我們應當怎麽辦呢?”寒生說道。
  “交給我吧。”劉今墨說道。
  寒生點點頭,也隻能如此了。
  劉今墨叫上了那名夥計,拿著鋤頭和鐵鍁,來到了後院菜地裏,開始刨坑。天亮之前,他們已經挖好了一個大大的深坑,劉今墨陸續的進屋,拎著王掌櫃和莫老大赤裸裸的屍身,丟到了坑裏,隨後又將另外趕屍來的三具屍體一同丟了進去,包括死屍們所有的衣物。
  “還有一具。”夥計拎來了一隻黑色的死貓,那是昨天夜裏被沈才華偷偷咬死吸血的屍貓。
  最後,劉今墨將土坑全部回填好,夷平了痕跡。
  劉今墨吩咐夥計將地麵和牆上的血跡清理幹淨,然後悄聲告訴寒生,已經照著江湖上的規矩全部處理完畢。
  目前,傷勢最重的是殘兒,寒勝檢查後發現他的右側斷掉了三根肋骨,斷骨刺破了胸腔,傷及了內髒,沒有辦法,隻有手術治療了。
  《青囊經》上開篇就記載了華佗的麻沸散,主用“曼陀羅花,亦稱風匣兒、山茄子,氣味辛、溫、毒,秋季采曼陀羅花,陰幹。藥用一升,另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熱酒調服三錢,乃令既醉無所覺,跨破腹背,抽割積聚,若在腸胃,則斷截前洗,除去疾穢……”
  當劉今墨處理屍體之時,寒生已經吩咐麻都騎上快馬,前去尋找所需之草藥及手術器械了,盡管自己從來未曾給人開過刀,但是在這荒山僻壤,時間拖下去,殘兒必死無疑,而且他也經受不起顛簸,無法送去遙遠的醫院。
  吳道明和師太中的是同一種毒,這一點,他在月湖邊上曾詳細的詢問過師太,毒發是自尾閭穴麻木開始的,繼而蔓延至腰胯部,最後全身酸麻,知覺慢慢喪失。
  尾閭穴屬督脈之絡穴,別走任脈,此穴出了問題,會阻礙周天氣機,丹田氣機不升,也是人身體上的要穴,是什麽類型的毒呢?寒生苦苦思索,仍是不得要領。
  這黃家也真是太過陰毒了,寒生想,毒藥從何而來的呢?江西婺源附近有一處地方的山上倒是出產一種名為“紅信石”的藥石,學名“三氧化二砷”,也就是古戲文裏的砒霜,江湖人稱之為“鶴頂紅”。小時候,寒生一直以為“鶴頂紅”是丹頂鶴頭上的那撮紅色的羽毛。
  有一次,父親曾去救治過一個紅信石急性中毒的人,但是並沒有活過來,後來父親告訴寒生,紅信石就是“鶴頂紅”,中毒後,一般早的便會即刻發作,晚的在也於一兩個時辰內發作,症狀像急性胃腸炎,口中有大蒜和金屬味,咽喉部燒灼感、發幹口渴,惡心、嘔吐、腹痛、腹瀉、大便呈水樣,伴有裏急後重的感覺,嚴重時可吐出血性液體,並且有抽搐休克症狀,急性腎功能衰竭,直至死亡。
  慢性中毒,表現為乏力、肢麻、貧血、腎功能減退、經常有手足尖部痛疼等症狀,與平時的飲食有關。
  會不會是慢性砒霜中毒呢?每天在飲食中下點,無色無味,根本察覺不出來。寒生反複尋思著,可是與尾閭穴有什麽關係呢?
  寒生叫來劉今墨,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告訴了劉今墨。
  劉今墨聽完抿起嘴笑了,說道:“這很簡單,你想,他倆保持純陽純陰數十年,一旦幹柴烈火燃燒起來,豈是非同小可,那吳道明的的腎髒負擔極重,手足尖部疼痛症狀乃是末梢神經在疼痛,而尾閭穴正是督脈最末一穴,末梢神經集中之地,此穴不麻才怪呢。”
  寒生一聽茅塞頓開,心中疑惑頓解,他遂吩咐劉今墨說道:“劉先生,請你在輸些陽氣入吳道明的足陽明胃經,一定要快和猛,就從他的前頸喉結旁邊的人迎穴輸入。”
  劉今墨說道:“明白了。”於是運足真氣,探出左手食中二指,分別點在吳道明脖子上喉結的兩側人迎穴上,猛地將真氣灌入。
  不一會兒,吳道明的口腔裏麵散發出一股生大蒜的味道。
  “不錯,他倆是在飲食中被黃家下了‘鶴頂紅’,每次控製了分量,慢慢積累達到中毒的劑量,否則,以他兩人的武功不會覺察不到的。”寒生說道。


  第一百零七章 特護

  婺源縣人民醫院住院病房內,孟紅兵的病情基本穩定住了,頸椎以下雖然仍不能動,但是精神卻是格外的好,因為自今日開始,服侍他的人就要更換成蘭兒了。
  父親采用了黃建國的計謀,對吳楚山人和蘭兒軟硬兼施。首先是由鎮上通知吳楚山人,他們一家是外鄉人,如要居住在南山村,必須提供原籍政府的介紹信和一係列相關證明,否則,將無限期的收容審查或遣送回原籍,但如果家裏有人在本地國營單位有正式工作的可以除外。
  吳楚山人一家十分的著急,但又苦於沒有其他的解決辦法。
  就在這時,孟主任登門拜訪,並表示,縣人民醫院有幾個新招護士名額,他可以通過關係給蘭兒弄到一個名額,月薪50元,在當時的年代,相當於四級工人的待遇,是相當具有誘惑力的了。
  事情如此簡單的就辦好了,蘭兒正式來到縣人民醫院上班,屬於國營職工,吳楚山人夫婦也就無須再要介紹信和那些證明文件了。
  蘭兒有了正式工作,自是歡喜不已,醫院提供職工宿舍,食堂吃飯有補貼,價格也是相當便宜。經過幾天簡單的培訓,蘭兒就正式上崗工作了,而且是院長親自談的話,充滿了鼓勵和鞭策,並要她努力學習與積極工作,發揚吃苦耐勞的革命精神,爭取早日加入黨組織。
  她今早接到了她的第一個工作崗位,全職護理一個高位截癱的病人。護理工作內容主要包括有,病人的飲食,打針吃藥,全身的清洗和按摩,防止生褥瘡與肌肉萎縮,以及協助病人大小便等。
  於是,蘭兒一大早就身穿嶄新的護士白大褂,一張純樸的紅紅臉龐,一雙濃眉大眼,英姿颯爽、精神抖擻的來到了二樓的二零一號病房,這是一間單人高幹病房。
  她輕輕推開病房的門,輕手輕腳的來到了病床前。
  那病人忽然轉過頭來,笑眯眯的看著她,嘴裏說道:“蘭兒,你來啦。”
  蘭兒大吃一驚,她怎麽也想不到,那病人竟然就是孟紅兵……
  “怎麽是……是你?”蘭兒嚇得轉身就走。
  “你不想要這份工作了麽?”身後傳來孟紅兵吃吃的笑聲。
  蘭兒慢慢的停住了腳步。
  “你們一家三口人想去收容所嗎?”孟紅兵的聲音變得冷酷起來。
  蘭兒慢慢的回過頭來。
  孟紅兵口氣緩和了下來,輕聲說道:“蘭兒啊,你放心,我絕對不會為難你的,因為,我還要等寒生來給我治病呢,我哪兒能那麽傻呢,得罪了你不就等於得罪了寒生麽?”
  蘭兒站在了地上默默不語,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蘭兒啊,我想小便,可我實在動不了,麻煩你把尿壺取過來。”孟紅兵故作尿急的樣子。
  蘭兒在地上緩緩的移動著腳步,彎腰將床下的白色搪瓷便器拿起來,背過身去遞到床上……
  “我的好蘭兒,這讓我怎麽尿嗎?請你抓住我的小雞雞,塞進尿壺嘴兒裏去,完事以後,還要把小雞雞抖一抖。”孟紅兵心懷叵測的說。
  蘭兒似乎打定了主意,二話不說,將便器往被子上一撂,轉身向門口走去。
  這時,門開了,走進來院長和孟祝祺。
  “院長,我要換一個工作崗位,再苦再累都行。”蘭兒急切的向院長央求道。
  院長臉色頓時沉下來了,說道:“蘭兒同誌,革命工作怎麽能挑肥揀瘦呢?你要做一顆革命的螺絲釘,把你放在哪兒,就在哪兒發光發熱。你說,你為什麽要換工作?”
  蘭兒的臉一下子變得緋紅,嘴裏說道:“他是個男的,我……”
  院長異常嚴肅的訓誡道:“你錯了,蘭兒,你要把他看做是你的革命同誌,是你的階級弟兄,記住,是同一戰壕的革命戰友。”
  “可他是光著身子的……”蘭兒脹紅著臉囁嚅道。
  院長和藹可親的說道:“蘭兒同誌,當你把無產階級革命人生觀擺正確了,你就會深刻的體會到,在你的眼裏,不存在男人與女人的區別,也不存在光著身子與穿著衣服的區別,他們都是你的革命兄弟,難道我們能眼睜睜的看著病魔正在一步步地吞噬著我們階級弟兄的身體,而不管不顧,而逃避嗎?況且,護士工作就是要接觸病人的身體嘛,做什麽都有第一次,時間一長也就習慣了。”
  蘭兒緊咬著嘴唇,臉上一會兒紅一會白的,最後,她想到了寒生,眼睛裏終於有了光彩,臉色也越發剛毅了。
  “院長,我不做了。”蘭兒平靜的說道。
  “你……”院長臉色立時變得難看起來。
  “哎,蘭兒姑娘得到這份工作很不容易的,院長,我看就再派一個有經驗的老護士過來,革命工作也要傳幫帶嘛,就讓蘭兒先慢慢熟悉著。好了,你們先到外麵聊聊,我有話要對我兒子說。”
  院長和蘭兒出去了,並把門帶上。
  孟祝祺臉色變得興奮異常,他顫抖著聲音說道:“小兵,我接到你姑父從京城打來的電話,太極陰暈他媽的真是太神奇了……”
  孟紅兵登時也睜大了眼睛,急切的說道:“老爺子不是才葬下去半個多月嗎?怎麽這麽快就有反映了?”
  孟祝祺神秘的笑笑,道:“你建國表哥剛剛回京幾天,就被任命為北大的學生會主席和團委書記,並且是校黨委的委員啦。”
  “就這麽大點個官啊。”孟紅兵不屑一顧的嘟囔著。
  “你懂什麽?北大是國家棟梁的搖籃,是紅色革命接班人的基地,你想想,建國在這個搖籃裏是頂尖人物,將來還愁上不去麽?太極暈啊太極暈,這麽快就開始發了啊。”孟祝祺心馳神往的憧憬道。
  孟紅兵撅嘴道:“那寒生的老爹有沒有放回來啊,我可急等著寒生來給我治病了,啊,對了,爸爸你上次說,寒生可以讓我長出新的蛋蛋?”
  “他是這麽說的。”孟祝祺回答道。
  “要是那樣的話,我就能硬起來了,到時候我要多搞她幾個……”孟紅兵沉浸在幸福的亢奮之中。
  “唉,朱醫生還沒有回來,爸爸會繼續追問的。”孟祝祺歎口氣道。
  “爸爸,那個奸夫朱彪弄死了麽?”孟紅兵咬牙切齒的問道。
  孟祝祺眉頭一皺,說道:“奇怪,朱彪和孟五他們三個人一起失蹤了,我派人去到臥龍穀看了,連個人影都不見,這不,昨天孟五家裏還來要過人呢。”
  “不會跑了吧?”孟紅兵擔心的說道。
  孟祝祺陷入沉思之中。

  醫院的花園裏,院長繼續做著蘭兒的說服工作。
  “蘭兒同誌,護士工作既要有積極的工作熱情,更要有崇高的階級覺悟,我給你講一個老紅軍的革命故事。紅軍長征過草地的時候,我們的一位經過了槍林彈雨的紅軍首長,受了重傷,手腳不能動,可是又大便幹燥,肚子脹得鼓鼓的,怎麽辦?我們年輕的紅軍小護士,年齡與你相仿,她懷著崇高的革命熱情,用手指伸進首長的肛門,一點一點的將幹硬的糞便摳出來,首長得救了,隨即又投入到對抗國民黨反動政府的鬥爭第一線去了,最後贏得了革命的勝利。你想一想,這位可歌可泣的紅軍小護士,她的精神是多麽的崇高和可貴啊。”院長充滿激情的講述著。
  “後來呢,那個小護士呢?”蘭兒關切地問道。
  “後來,後來她與那位紅軍首長結婚了。”院長的話似乎有點尷尬。
  “哦,原來是這樣。”蘭兒若有所思道。
  孟祝祺走出了醫院大樓。
  “院長,談好了麽?”孟祝祺問道。
  院長點點頭,說道:“蘭兒同誌還是有一定的階級覺悟的,孟主任,我遵照你的意見,馬上派一位有經驗的老護士到二零一病房,蘭兒同誌先不必動手,可以邊看邊學習,等完全適應了以後再說。”
  孟祝祺對蘭兒說道:“蘭兒啊,有什麽困難就跟組織上說,組織上一定會妥善解決的,另外,我正在設法請朱醫生早點從京城裏回來,唔,寒生外出還沒有回來麽?”
  蘭兒回答說還沒有回來。
  是啊,寒生,你怎麽還不回來?蘭兒心中說道,眼眶內噙滿了眼淚。
  新派來的是一位護士長,四十多歲,做事幹淨利落,左右逢源,但正義感挺強,是個阿慶嫂式的人物。
  剛一見麵就把蘭兒拖過到一邊,悄聲問道:“蘭兒,那個沒蛋蛋的家夥是不是看上你了?”
  蘭兒吃了一驚道:“什麽?我不明白。”
  護士長神秘的一笑,說道:“你是特護,明白嗎?如果是親戚還好說,可是你又是假裝招工招來的,指定負責二零一房,所以嘛……”
  “特護?假招工?”蘭兒越發糊塗了。
  護士長解釋說道:“特護就是專門特別護理,不幹別的事兒,我們也都管不了你。醫院目前人浮於事,根本不缺人手,怎麽會突然招工呢?而且就你一個人。”
  蘭兒疑惑道:“不是說招了一批麽?而且還是正式國營職工,還要給套工人級別呢。”
  護士長更笑了,說道:“你政審了麽?你體檢了麽?你填寫過國營企業職工登記表了麽?”
  蘭兒搖搖頭,表示都沒有。
  “這就對了,他們有意要你服侍二零一房,但是以假招工的形式來辦,所以,我想那個沒蛋蛋的人喜歡上了你,而你又不知道,不然費勁兒繞這一圈兒幹啥?”護士長說道。
  蘭兒徹底的楞住了。
  “咱們都是女人,我是看你單純的有點傻,這才提醒你的,沒有蛋蛋的男人絕對是不能要的,一輩子守活寡,到時候後悔就晚了。”護士長真切的說道。
  蘭兒默默無語,過了一會兒,她開口說道:“我懂了。”
  “這個社會上,吃虧的總是女人,你再好好想想,我先去二零一房了。”護士長同情的望了蘭兒一眼,匆匆走了。
  蘭兒回到自己的寢室,簡單的收拾了一下,然後溜出了醫院。
  在回南山村的山路上,寂靜的群山,秋風瑟瑟,枯葉飄零,蘭兒一麵走一麵大哭起來,積鬱在心中的委屈一下子爆發了出來。

  回到了家裏,蘭兒把事情如實地告訴了父親。
  吳楚山人沉吟了半晌,說道:“蘭兒,爹爹讓你受委屈了,孩子,我們走吧。”
  “走?寒生還沒有回來啊。”蘭兒驚訝道。
  “等不及了,他們隨時會將我們收容審查,在那種地方,你娘親的身體是承受不了的,至於寒生和朱醫生,我們安全了以後再設法聯係。”吳楚山人說道。
  “我要給寒生寫封信。”蘭兒說道。
  “好的,孩子。”吳楚山人歎了口氣,走進西屋去與荷香商議。
  黃昏時,他們一家人帶著簡單的行囊,戀戀不舍的離開了南山村。
  已經走了很遠,回頭望去,剛剛長出點新毛的笨笨仍站在路口處,癡呆呆的望著他們……


  第一百零八章 路遇

  朱彪餐風露宿一路西行,餓了就啃兩口餅,渴了就飲山泉,省吃儉用,口袋裏的那點錢,等找到了孩子和菜花再用。
  這一日,他已經來到了雪峰山,有山民告訴他,翻過了雪峰山,就進入湘西了。
  雪峰山下,覆蓋著一片原始森林,人跡罕見,朱彪坐在了一株大樹下休息,連續不停的跋涉,腳上都磨起了水泡。
  他掏出幹巴巴的大餅,狠命的咬了一口,在嘴裏麵咀嚼著,然後費力的咽下。
  身後的樹林裏傳來窸窸簌簌的聲音。
  “誰?出來!要不然開槍了!”朱彪緊張的跳了起來,從腰間拔出那支狗牌櫓子,瞄向了樹林中。
  “別,別開槍,我們出來了。”隨著說話的聲音,大樹後閃出來兩個手拉著手的高大男人。
  在朱彪的槍口下,那兩人摸摸索索的試探著用木棍點著麵前的地麵,慢慢的走了過來。
  朱彪仔細一看,原來是兩個瞎子,眼眶中幹癟癟的,沒有眼球。
  “你倆是什麽人,幹嘛鬼鬼祟祟的躲在樹林裏?”朱彪喝問道。
  “我們是北方來的盲人,誤走到這深山老林裏來了,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剛才聞到有大餅的香味兒,這才冒昧過來看看。”其中一人說道,同時還不停的用鼻子嗅啊嗅的。
  朱彪看這兩個人雖然身材高大,但是卻麵黃肌瘦,嘴裏講著一口標準的北方話,看來的確是外鄉人,餓得夠嗆。
  “唉,好吧,我這兒還有兩張大餅,你們吃了吧。”朱彪收起了手槍,將包袱皮打開,把最後的兩張餅遞給他們。
  兩人接過後趕緊將手中的餅往嘴裏填,沒有水,幹巴巴的麵餅很難咽下,憋得兩人臉都脹紅了。
  “你們這是要到那裏去?”朱彪問道,兩個瞎子在這深山老林裏,也是怪可憐的。
  “我們還有一同從北方來的,他們住在雪峰山的西麵的牯嶺小鎮上,我們想去與他們會合。”那兩個人說道。
  朱彪望了望高高的雪峰山,暗中起了惻隱之心,於是說道:“我也正要翻過雪峰山去湘西,就順便帶著你倆一塊走吧。”
  兩人聽罷連聲道謝,其中一人讚歎道:“雖然我們看不見你,但是可以想象得出來,您一定是一個英俊瀟灑,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的江湖大俠士。”
  朱彪聽著心裏還是蠻舒服的。
  他並不知道,這兩人正是桃花源秦人穀中被無名師太打瞎的那兩個邪道上的北方風水巫師。

  朱彪一行三人進入了茂密的原始森林,他走在了頭裏,手中拽著木棍,牽著一名瞎子,瞎子手裏的另一木棍再牽著個瞎子,排成了一列,腳踩著枯葉,沿著林中小路向前行,朱彪打聽過,林中的小路可以直接繞過雪峰山腰,進入湘西的第一個小集墟就是牯嶺鎮了。
  路上,朱彪問清了,這兩個瞎子,一個叫艮七,一個叫坤八,北方人的名字真是有些怪異呢。
  他倆也問了朱彪的情況,當得知他是為了尋找妻兒不遠千裏迢迢自贛北而來時,都禁不住大加讚歎起來。
  艮七道:“這才是江湖豪俠之所為嘛,糟糠之妻、黃口小兒,不離不棄,真乃大丈夫。”
  坤八補充道:“盡管是糟糠之妻,但必是國色天香,傾城傾色,若是我猜的不錯,她定然是贛北極美之女子,追求者絡繹不絕,但她都不屑一顧,隻對朱大俠一人忠貞不渝、至死相隨。”
  朱彪心裏一股豪情油然而生,他說道:“兩位都猜對了,菜花雖談不上國色天香,但起碼也算是傾鎮傾村了,而且不貪圖榮華富貴,避開夫家耳目,偷偷為我生了個兒子,你們說,她可不可以稱得上‘巾幗女俠’?”朱彪很為自己一下子找到一條合適的成語而自豪。
  艮七坤八一聽明白了,此人原來是和已婚婦女通奸,並有了個私生子。
  “當然算!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和自己真心相愛的人廝守,哪怕是一月、一天、一時甚至是一刻,也是值得的,這種精神實在是令人敬佩不已,這叫什麽精神?”艮七叫了起來。
  “白求恩精神。”坤八及時補充道。
  “對了,這就是白求恩精神,咱們那旮瘩的女人就缺少這種精神。”艮七道。
  “我還要再補充一下,真心相愛而偷偷生下的孩子是極為漂亮和聰明的,因為這就叫做愛的結晶,聽說京城裏好多大官都是這樣的。”坤八補充完了。
  朱彪腦海裏浮現出沈才華俊美的麵孔和聰明的眼睛,心中仿佛陶醉了。
  “嘶嘶嘶”的聲響,朱彪猛地緩過神兒來,定睛一看,前麵幾步遠的地方,一條大大的眼鏡蛇橫在了路上,昂起的腦袋是扁扁的,口中的舌信子不停的向著他們伸縮著,發出威脅的嘶叫聲。
  朱彪嚇得動彈不得,緊張的說不出話來。
  “是眼鏡蛇麽?”艮七問道。
  “是,是,好,好大的一條……”朱彪顫抖的聲音說道。
  “讓我來。”艮七手握木棍站到了朱彪的前麵。
  艮七雖然眼睛已看不見,但是聽覺卻更加靈敏了,隻見他腰一躬,耳朵側起,左手持木棍向前輕輕佯探,那眼鏡蛇呼的一聲閃電般的咬住了木棍頭,就在這時,艮七的右手迅速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掐住了眼鏡蛇的脖子,手上用力,那蛇口張大想咬下,但卻無法低下頭來。
  朱彪正目瞪口呆之際,坤八早已搶步上前,手中一把明晃晃的小刀,徑直劃開了眼鏡蛇的頭皮,艮七手指同時摳起那蛇的頭蓋骨。
  艮七坤八兩人,一人迅速抓了一把蛇腦塞進了嘴裏……
  “你們……”朱彪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艮七扔下了眼鏡蛇的屍身,用袖子抹了下粘在下唇處的蛇腦黏液,說道:“咱們那旮瘩都是這麽樣的,習慣了。”
  “蛇腦大補,越毒的越好。”坤八補充說道。
  朱彪此刻突然對著兩個北方來的瞎子懼怕起來。
  “我們繼續上路吧。”艮七說道。
  三個人邁過蛇屍,繼續向前行進,黃昏時分,他們終於穿過森林,繞過了山埡,來到了湘西小鎮——牯嶺鎮。
  這是一個隻有千把戶的小鎮,暮色中,炊煙嫋嫋,木柴燃燒的氣味兒頓時令人饑腸轆轆。
  “牯嶺鎮到了,你們一起的人在哪兒呢?”朱彪問道。
  “鎮西頭,有一戶大院,你帶我倆過去吧。”艮七回答說道。
  朱彪帶著牽著他倆穿過了鎮中心,三兩家小吃店正在營業,屋內飄出麻辣的香氣,有人在吃火鍋。
  朱彪摸了摸口袋裏的鈔票,咽了口吐沫,搖搖頭,繼續向前走去。
  整個鎮子的最西頭,有一座老院子,門口站著一個消瘦的青年人,老遠見到朱彪一行,有些驚訝的跑了過來。
  “咦,這不是老七老八麽?眼睛怎麽……”那青年詫異道。
  艮七打斷了他的話,說道:“是震四哥啊,進屋見了大哥再說吧。”
  那叫震四的青年引他們進了院子,一股濃鬱的燉肉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朱彪忍不住地多吸了幾口,誘發肚子裏竟咕嚕嚕叫起來了。
  一位肥胖而麵目慈祥的老者急切地從屋裏出來,一眼望見以木棍牽著的艮七坤八,臉上微微一凜,輕輕打了個手勢,震四遂領他們三個人進了正屋內。
  “這位是……”老者待他們三人落座後問道。
  艮七忙道:“大哥,我們……”隨即啜泣起來。
  老者輕聲說道:“七弟,不忙,這位兄弟是誰?”
  艮七止住嗚咽,說道:“大哥,我們落難以後一路往回趕,途中多虧遇見了這位朱先生加以照顧,才順利的回來了。”
  老者點了點頭,對朱彪說道:“承蒙朱先生援手,老夫感激不盡,不知朱先生何方人氏,如何路遇我的兩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二。”
  朱彪看到這位老者和藹可親,便把自己出來尋找妻兒,路遇艮七坤八,可憐他們眼盲行路不便,遂將他倆送至牯嶺鎮一事說了一遍。
  “哦,朱先生真是一個行俠仗義的老表,一路辛苦了,四弟,請帶朱先生下去洗漱,暫且休息,等一下老夫要親自把酒言謝。”老者吩咐道。
  “是,大哥。”震四帶著朱彪走了出去。
  “好啦,說說你們是怎麽搞的,遇到了什麽強敵?”老者麵色嚴肅的說道。


  第一百零九章 牯嶺鎮

  “我們遭到了一清臒老者和一個白發老尼的偷襲,尤其是那個白發老尼武功怪異之極,竟以白發為暗器刺瞎了我倆的眼睛……”艮七開始敘述那場惡鬥的經過。
  老者聽罷沉吟不語,良久,才緩緩說道:“這麽說,他們不是為野拂寶藏而來,而是為救那嬰兒了,我早就說過,不要在這個時候擄食嬰兒,引起社會上的廣泛注意,想補的話,就去市場買一些豬腦來吃,盡管口味差點,略勝於無嘛。還好,警方還沒有介入進來,否則,計劃就會被你們這兩個蠢蛋所破壞。”
  艮七和坤八急忙說道:“大哥,是我們錯了,一時貪吃,以後再也不敢不聽大哥的話了。”
  老者鼻子“哼”了一聲,說道:“此事若是要師父和師母知道了,不吃掉你們倆的腦子才怪呢,我們弟兄八個必須加快進度,在師父他們到來之前找到野拂寶藏,否則,你倆難辭其咎,到時候,大哥也救不了你們了。”
  “師父他老人家要來?”艮七嚇得麵色如土。
  “嗯,師父和師母向來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說來就來的。對了,這個朱彪到底是什麽來頭?我看他怎麽有點缺心眼兒?武功倒是沒有,不過也得加以提防,等一會兒吃飯的時候,看著不順眼的話,直接用他的腦子下酒。”老者輕描淡寫的說道。
  “知道啦,大哥。”艮七和坤八恭敬的回答道。
  老者想起了什麽,遂問道:“秦人穀的藏寶圖還在你們手裏吧?”
  艮七心中一凜,心道,這下慘了,終於問道點子上了,弄丟了藏寶圖,哥倆個的腦子可就真的要成了大哥的下酒菜了。自秦人穀逃出來的一路上,他和坤八已經編造了謊言,而且經過了無數次的排練,否則,想要瞞過乾老大的眼睛可是不容易。
  “大哥,我們正向跟您說這事呢,我倆犯了個滔天大錯,一看不是白發老尼的對手,我倆就搶先一步毀掉了藏寶圖,生怕那老尼搶了去,也是因為如此而才分了心,被老尼重傷。”艮七言語間未露一絲破綻。
  “哦,這樣做也對,隻要藏寶圖沒有泄露出去,我們就可以重新來過。”老者皺了皺眉頭說道。
  “大哥請放心,我們兄弟倆已經熟記於心了。”艮七說道。
  老者點點頭,說道:“我們懷疑野拂當年藏寶的兩個地方,桃花源的秦人穀和天門山鬼穀洞,兩份藏寶圖,其中肯定有一份是假的,是野拂為掩人耳目而故弄的玄虛,現在秦人穀已經被人注意上了,我們下一步就集中力量先解決天門山鬼穀洞。”
  “大哥英明。”艮七和坤八同聲道。

  朱彪眼睛望著桌子上那一大臉盆紅悶豬肉,口水不住地向下咽。
  “朱少俠,老夫欽佩你行俠仗義,這年頭,像你這樣的年輕人實在是不多了,來,老夫敬你一杯。”乾老大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朱彪趕緊將酒喝下,筷子戳起一大塊肥肉塞進了嘴裏。
  剛才上桌時介紹了,這老者就是艮七和坤八的大哥乾老大,最早在大門口看見他們的瘦高個子的青年人是震四,坐在自己對麵的那個黑皮膚中年人是坎六,還有幾位兄弟有事不在,艮七和坤八是排行最小的兩個,本應坐在桌子的下手,因為與朱彪相熟了,所以特意被安排坐在了朱彪的左右。
  “朱少俠,你這一路西行尋親,其情令人感動,可見少俠用情之深,老夫自歎弗如啊,妻兒因何出走,內裏一定有不少隱情吧?哈哈。”乾老大笑著端起了酒杯。
  朱彪一怔,支支吾吾不想說下去。
  “也罷,我們來共同幹一杯,下一步,朱少俠打算到什麽地方?”乾老大見朱彪不願說,於是也不勉強,一口喝幹杯中之酒。
  “天門山。”朱彪仰起脖子也一飲而盡。
  乾老大有意無意的望了朱彪一眼,說道:“湘西天門山?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在那裏可是不太安全啊。”
  幾杯落肚,朱彪臉色紅了起來,緊接著連話也多了。
  “唉,都是那個吳道明和白發老尼給害的,若不是他倆弄丟了我的兒子,我也不至於跑了這麽多路。”朱彪發起了牢騷。
  “白發老尼?”乾老大心中暗自警覺起來。
  “就是他們倆個亂搞男女關係,結果孩子被劉今墨搶跑了,乾大哥,你說說,兩個人年紀都老大不小了,怎麽還是那樣勾勾搭搭的呢?”朱彪忿忿然的說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說道:“這要看他倆的相貌,有的人潔身自好,有的呢就有失檢點,你說說他兩人的相貌,待老夫為其相相麵。”
  朱彪講述了吳道明和無名師太的相貌與來曆。
  乾老大眼睛看著艮七和坤八,兩人點點頭,表明了朱彪所說的正是在秦人穀中襲擊他們的人。
  “嗯,按照你說的相貌,那老尼姑晚年出軌,確實與其麵相有關,你說的那個姓吳的是否就是人稱嶺南第一風水大師的吳道明?”乾老大問道。
  朱彪說道:“剛開始說是個廣東來的作家,後來才知道,就是你說的那個什麽風水大師。”
  “怪不得呢,原來是他。”乾老大自言自語道。


  第一百一十章 青囊手術

  “大哥,你認識那個嶺南的吳道明麽?”震四問道。
  乾老大說道:“我聽師父說起過,南派形勢宗當屬這個吳道明了,似乎與師父頗有些淵源。”
  艮七和坤八也端起了酒杯,與朱彪碰杯,感謝一路上的幫助與照顧,朱彪又是幾杯下肚,臉上已經變成豬肝色了。
  “朱少俠,那個白發老尼是什麽來路?”乾老大接著問道。
  朱彪醉醺醺的說道:“她呀,是婺源文公山無名庵裏的老尼姑,隻是武功好些,念佛都是假的,要不然怎麽守不住貞節,和那吳道明好上了?”
  乾老大略一思索,對朱彪說道:“他們兩個人還在江西麽?”
  “不,他們也去了天門山。”朱彪開始打哈欠了。
  “他們去天門山幹什麽?”乾老大追問道。
  “找寒生。”朱彪的眼睛已經睜不開了,聲音越來越小。
  “寒生是誰?”
  “醫生。”
  “找醫生做什麽?”
  “他倆中……毒了……”朱彪發出了鼾聲。
  乾老大沉吟了片刻,揮了揮手,說道:“老六,把他扶下去好生安歇,此人對我們有用。”
  黑麵皮坎六答應了一聲,扶朱彪去廂房裏休息。
  乾老大半天沒有言語,麵色鄭重。
  “大哥,你在想什麽?”震四問道。
  乾老大緩緩說道:“秦人穀裏遇到了吳道明,他們又要去天門山,這不像是偶然的。七弟八弟,你們與他倆交手的時候,感覺他們是像中了毒的樣子麽?”
  艮七回憶了一下,說道:“那個吳道明是有點像,他使了一招鐵板橋功夫,不過沒能起的來就趴下了,那個白發老尼絕對不是,她的真氣十分充盈,否則也不會那麽容易就傷到我們。”
  “嗯,看來這個寒生倒是個神秘的人物呢,七弟八弟,你倆就同朱彪睡在一起,盡可能的從他的嘴裏多掏出些東西出來,尤其是那個叫寒生的人。”乾老大吩咐道。
  “是。”艮七坤八齊聲應道。
  乾老大端起酒杯,對大夥說道:“七弟八弟辛苦了,大哥敬你們一杯。”說罷一飲而盡。
  震四飲幹了杯中酒,說道:“大哥,兌二哥、離三哥和巽五他們還沒有消息麽?”
  乾老大說道:“他們在天門山一帶已經偵察一段時間了,上次傳回來的消息說,鬼穀洞內隱藏著一位高人,名叫湘西老叟,據說武功深不可測,我懷疑,此人是否就是野拂寶藏的看守人。”
  震四又倒上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說道:“大哥,以我們弟兄八個的武功與巫術修為,不必懼怕一個什麽老叟吧?”
  乾老大盯了他一眼,說道:“凡事不可輕敵,總之一句話,野拂寶藏的看守人絕非等閑之輩。”
  震四心中仍是有些不服氣,說道:“大哥,我們什麽時候前去天門山?”
  “明天一早啟程,帶上朱彪。”乾老大說道。

  麻都黎明前出發,一路快馬加鞭,終於在一個小縣城備齊了寒生所需的藥物和器械,鐵掌櫃給帶上的錢也基本上花光了,當他馬不停蹄的返回到天門客棧時,已經是半夜時分了,他下了馬就一頭栽倒在了門檻上。
  劉今墨將麻都扶進屋內,寒生切脈之後,說道:“饑餓加之勞累所致,不要緊,等他醒過來,喂他點稀飯。”
  打開旅行袋,一股濃鬱的中草藥的氣味散發出來,寒生清點了一下,計有幹曼陀羅花一升多,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炒南星各一包,應該是足夠了。包內其它的就是一些酒精、碘酒、藥棉和手術刀剪之類的東西了。
  “劉先生,請你溫些燒酒來。”寒生吩咐著。
  寒生先按照《青囊經》上的記載,取一升幹曼陀羅花、生草烏、全當歸、香白芷、川芎各四錢,炒南星一錢,沒有藥秤,好在自己經常為父親配伍,手抓下去也都有數的。
  劉今墨從灶間裏找來菜刀、麵板和擀麵杖,王掌櫃是北方人,有這些東西不足為怪。
  劉今墨照寒生吩咐將所得的草藥切碎,然後氣貫雙臂,用擀麵杖硬是將那幾樣草藥擀成了粉末狀。
  “寒生,這就是當年華佗所發明的麻沸散麽?這小白花究竟是什麽東西。”劉今墨邊擀邊問道。
  寒生解釋說道:“就是這小白花在起作用呢,曼陀羅,也叫洋金花,據說花內含有一種叫做‘東莨菪堿’的東西,是一種能夠有效抑製中樞神經係統和解除支氣管痙攣的抗膽堿藥,它不僅能夠麻醉人的中樞神經,而且還藥用止咳平喘,治療寒性咳喘、少痰之症,支氣管哮喘的病人在發作期可用曼陀羅花少許,搓碎混入煙絲卷成紙煙吸,能平息氣急喘促症狀,但每日用量不可超過三分,否則就會引起中毒。”
  劉今墨擀好後,將粉末混入溫好的燒酒之中,按照寒生的吩咐,捏開殘兒的嘴巴,一古腦兒的灌了進去。
  “好了,殘兒將會在四個時辰之內被麻醉,不會有任何的知覺,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
  此刻已近子時,寒生要鐵掌櫃將所有的油燈都集中過來,手術台就是那張八仙飯桌,上麵鋪了層床單,殘兒被剝得赤條條的,平躺在台上,油燈放在四麵,這樣就消除了暗影,沒有無影燈,隻有土法上馬,估計當年華佗也是這麽做的。
  燈光下,殘兒的身體呈現在眾人麵前,結實的胸肌,分成八瓣的腹肌,黝黑而光滑的皮膚,健壯的大腿……
  “啊!這是……”身後傳來了明月的驚呼。
  殘兒健壯的男性軀體呈現在明月的眼前……
  明月的臉紅了,急忙扭過身去,說道:“殘兒怎麽了?”
  劉今墨拉明月到一旁,向她講述了昨天深夜客棧內的那幕血腥場麵,並告訴她,殘兒是留下來保護她的,根據現場情況推斷,殘兒是為了保護她而身負重傷的。
  明月怔住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
  寒生此刻正忙著用碘酒和酒精消毒殘兒的胸腹部,右腰部看到有一大塊紫色的淤血,如同腳的形狀,那是莫老大揣的那一腳。
  寒生歎了口氣,然後先以刀尖刺入皮膚,看看麻醉的效果。殘兒沒有任何的反應,寒生放下心來,手術刀微微顫抖的劃開他的胸腔……
  寒生從來沒有替人開過刀,隻是站在父親身旁看見過他給人動過一些小手術,甚至連割闌尾炎都沒有過,此刻給殘兒開胸,那是實屬迫不得已,死馬當成活馬醫了,盡管什麽體外循環係統、氧氣呼吸係統那些西醫的生命保障係統統統沒有,更不是在無菌環境下操作,但是他確信當年華佗也是這麽幹的,他相信,麻沸散肯定不單單隻起到麻醉的效果,一定還有其它的功效,隻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殘兒的右側肋骨斷了三根,斷骨直接斜著向上刺破了胸腔壁,已經形成了血胸和氣胸,但仔細察看,內髒除右肺戳破了三個洞以外,其他的內髒倒沒有傷及,真的是萬幸呢。
  既然破了就縫上吧,西醫的手術器械不太會用,所以他事先叮囑麻都買來了大號的縫衣針,穿上了羊腸線,不一會兒就把三個洞眼縫起來了。
  寒生小心翼翼的清洗掉了胸腔內的淤血,再把肋骨複位,接著仔細的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其他的創口,於是高高興興地拿縫衣針把殘兒的肉和皮都一古腦兒的縫合上了。
  原來手術也是挺簡單的嘛,寒生長噓了一口氣,什麽抗感染之類的那就簡單了,在《青囊經》找個方子就可以了。
  “這幾天尤其要注意肋骨斷裂的地方,不能做大的動作。”寒生叮囑大家,然後眾人輕輕的將殘兒抬到了床上,蓋好了被子。
  這次辦完事兒以後,看來要多學點中西醫學理論和手術方麵的知識,不能老用縫衣服的針來幹活了,寒生想。
  “寒生大哥,我的事情有結果麽?”明月在一旁怯生生的問道。
  寒生聞言臉一紅,是啊,這種事情該如何開口呢?
  寒生想了想,對明月說道:“我先請劉今墨先生在你的湧泉穴輸入些陰氣,維持住你的生命,你先坐到床上去,把鞋脫下來。”
  明月望著寒生,似乎有些不明白,但還是遵照寒生的意思上了床。
  “咦,這不是師父嗎?她老人家怎麽在這兒?”明月注意到了躺在大通鋪另一端的無名師太。
  寒生答道:“師太中了鶴頂紅的毒,我正在設法醫治。”
  這邊劉今墨伸手捉住明月的右腳,掌心對著明月的腳心湧泉穴,全神貫注的暗運一股陰氣徑直灌入她的足少陰腎經。
  須臾,明月突然笑將起來,其音沙啞:“哈哈,癢死我啦。”
  劉今墨吃驚的望去,自己正抓著一清的腳丫,明月不見了,那醜陋猥瑣的一清正對著他嘻嘻笑呢,劉今墨厭惡的放開了手。
  時辰已到,明月又恢複了成了一清師傅。
  寒生將劉今墨拉到一邊悄悄說道:“那事兒怎麽來跟明月講呢?”
  劉今墨沉吟道:“目前,這裏的童子隻有你一個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寒生正色道:“此事不比尋常,寒生斷然是做不得的。”
  劉今墨說道:“既然如此,不曉得殘兒是不是童子了,即便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也做不成,關鍵是明月是否能夠願意。”
  “是啊,明月對黃建國一往情深,怕是不願意了,其實那個姓黃的為人心術不太正,遠不抵殘兒用情之深。”寒生思索道。
  一清走過來說道:“寒生啊,都一天多了,怎麽還是沒見到王掌櫃的人影呢?”
  寒生搖了搖頭,眼下還不能告訴一清,此人見利忘義,山人叔叔早就看透了,數次提醒過自己。
  劉今墨在一旁說道:“他是和莫老大趕著那幫屍體一同走的,說可能要些日子了。”
  “說話不算數。”一清嘟囔著走到東屋去睡了。
  寒生走到吳道明和師太身邊,望著他倆昏迷的樣子,說道:“開始驅毒吧。”
  劉今墨擔心的說道:“鶴頂紅是世上三大劇毒藥之一,江湖上聞之色變,可能不那麽容易驅除。”
  寒生靜下心來,自古以來,曆朝曆代都有名人死在鶴頂紅上麵,也曾演繹出不少戲文,如“竇娥冤”裏張驢兒他媽,“蘇三起解”裏的富商沈洪和武大郎都是死於鶴頂紅,據說中此毒之人連骨頭都是黑的,可見毒性之烈。
  《青囊經》上對這種常見劇毒記載了專門應對解毒之方,對急性中毒者,“以速灌金肢可解。”
  寒生苦笑了,何謂“金肢”?唉,又是“人中黃”。
  寒生在學校上常識課的時候,因為本地產紅信石,所以老師特意講過以氫氧化亞鐵解信石之毒的常識。
  當地工廠使用石灰來中和酸性廢水時,生成大量的氫氧化亞鐵和氫氧化鐵沉澱物,具有很強的吸附和凝聚能力,能通過吸附和凝聚作用從廢水中去除三氧化二砷等雜質。生產實踐證明,石灰中和法除砷效率一般可達99%,三氧化二砷——就是砒霜了,也就是鶴頂紅,化學成分是As2O3。
  據說西醫在解砒霜之毒時除催吐和洗胃外,都是采取服用氫氧化鐵製劑來中和三氧化二砷的。
  華佗使用的則是更加方便易行的“人中黃”。看來,人的糞便裏麵還有不少鮮為人知的秘密呢,不光隻是大腸杆菌那麽簡單。
  《青囊經》上應對鶴頂紅慢性中毒的方子是:白蜚為藥,地漿水為引,按時辰服用。
  這倒是容易辦到,喂給兩個老人家吃藥,也不用那麽惡心了。
  寒生的眉頭舒緩了。
  劉今墨在一旁小心翼翼的說道:“當年在京城的一次酒會上,我聽人家說起過,法國總統拿破侖戰敗被囚禁在一座小海島上時,每天的飲食中就是沒人投下了少量的鶴頂紅,慢慢積累最後死於砷中毒。”
  寒生點點頭,說道:“大凡中毒,必須先要知道中的是何種毒,然後才能對症下藥。世界上大概隻有中國才創造出來了這麽多五花八門的殺人毒藥,為醫者就是要想盡千奇百怪的方子來解毒,這在西醫是難以想象的。”
  劉今墨說道:“下一步如何來做。”他對吳道明和師太並無好感,在南山靈古洞地下深處也曾傷了他倆,但是隻要寒生說怎樣去做,劉今墨是絕無二話的。
  “劉先生,請你騎上快馬,無論如何買到幾斤白蜚回來。”寒生吩咐道。
  “什麽是白蜚?”劉今墨問道。
  寒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解釋道:“白蜚就是中藥防風,也叫山芹菜,藥用其根,味甘性溫,入肝、脾、腎和膀胱經,可解慢性鶴頂紅毒,快去快回。”
  劉今墨應聲出門,一溜兒馬蹄聲響漸漸遠去了。
  寒生回到了床前,默默地望著殘兒,心中暗暗祈禱著,希望他快點好起來,看來還得搞點藥,加快殘兒的複原才是,之後,若是殘兒能夠與她一起的話,也不枉其冒死救明月一場。
  這邊則顯得幸福的多了,吳道明與師太盡管昏迷著,卻依然手拉著手,雖說是暮年得遇知己,卻竟也是愛的轟轟烈烈,世事真的是難料啊。
  就在這時,寂靜中傳來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寒生走到門口向外望去,月光下,數騎馬已至客站前,為首的一瘦高青年人高聲叫道:“老板,可有房間麽?”操的是一口的北方口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方諸水

  天門山樹林後麵的吊腳樓前,月光下,梅小影婆婆正在專心致誌地手托巨蚌殼,對著月亮取方諸水。
  天門山老祖在一旁幫忙,他倆輪流的以手掌摩擦著蚌殼產生熱量,然後再對著月亮冷卻,蚌殼內壁上凝結了幾滴露珠,小影小心翼翼的將那露水收集在一個小羊脂瓶中,然後周而複始,他倆已經專心致誌地幹了幾個時辰了。
  月亮西斜的時候,小羊脂瓶已經基本快要滿了,梅小影長舒了一口氣,看看差不多已是寅時了,於是從衣袋裏掏出兩粒金龍子放入了羊脂瓶中,好了,這樣子浸泡到卯時,於黎明之前用以洗眼,就可以複明那隻盲眼了,婆婆高興的伸直了腰。
  老祖酸溜溜的說道:“這東西能有用麽?那寒生隻不過是個黃毛小子而已,連湘西老怪物不也都是束手無策的麽?小影,你真的會帶那小子去見他?”
  梅小影把臉一板,厲聲道:“不是說好了不要再提他了麽?”
  “是是,我是怕那老怪物欺負你嘛。”老祖唯唯諾諾的說道。
  秋夜寒涼,星河寂寥,老祖關心的說道:“小影啊,風冷小心著涼,我們回屋去吧。”
  婆婆沒有理睬他,回想起當年也是這麽一個秋高月明的夜晚,自己從那皮貨商的體內出來,徘徊在月湖邊上,難以忍受的痛苦與寂寞,萬念俱灰,了無生趣,最後一頭栽進了冰冷的湖水裏。
  是那老東西救了她,她第一眼看見他時,就嚇了一跳,她從他的懷裏掙紮出來,仔細地打量他,渾身一絲不掛,長長的白發垂肩,白眉白須,全身的皮膚雪白,像是透明的,皮下的血管青筋一根根的縱橫交錯,隻是那雙目炯炯有神。
  “你是人麽?”她當時戰戰兢兢的問道。
  老東西哈哈大笑,朗聲說道:“天門山下,鬼穀洞中,湘西老叟,便是在下。”
  “你怎麽不穿衣服呢?”小影的眼睛躲開了湘西老叟的下體,紅著臉說道。
  老東西不知羞恥的說道:“老叟已經光腚多年了。”
  小影聽他說的有趣,不由得莞爾一笑。
  正是這一笑,動搖了湘西老叟已經抱守了八十年的童子壁壘,他頓時心神一蕩,由此決心幫助於她。
  “你是肉屍?有多少年了?”湘西老叟問道。
  小影見自己的身份已被認出,於是便點頭承認了自己已死十餘年了,並將她的不幸身世原原本本的說給了湘西老叟聽。
  湘西老叟聽罷之後,臉上慢慢發脹,變得緋紅,他已經從心底裏喜歡上了這具香豔肉屍。
  梅小影提出了自己的條件:湘西老叟必須答應替自己除掉鳳凰城的仇家。
  湘西老叟答應了小影的要求,同意鏟除她的仇家,不過要在他倆陰陽結合之後。
  小影隨湘西老叟來到了鬼穀洞內,埋在了夜明砂下三天三夜,完成了陰陽媾和,她從肉屍回到了中陰身,然後恢複到了正常人,同時,她懷孕了。
  湘西老叟數天後潛往鳳凰城,卻發現小影的仇家已經於一年前滿門被滅了,不知何人所為。既然仇家已死,小影也就再無牽掛,就與湘西老叟生活在了一起。
  長期居住在鬼穀洞內實在是令人窒息,小影堅決要求出洞去生活。
  於是,湘西老叟在僻靜的月湖邊上蓋了一間小木屋,每夜自月湖中潛出來,與小影同房,還順手抓條魚上來,兩人一同煮魚、飲酒和賞月,倒也其樂融融。白日裏養花種菜來打發時間,生活無所拘束。
  小影的肚子慢慢的大了起來,湘西老叟來的時間卻越來越少了,有時一連數日都見不到麵。
  就在這時,降祖出現在了小影的麵前。這是一個胖胖的黑苗人,和藹可親,好像從來都沒有脾氣似的,整天笑嗬嗬的,還會講一些奇聞軼事逗小影開心。
  降祖竟然珍藏了無數的好酒。
  小影同湘西老叟在一起的時候,開始感到索然寡味,而與降祖則截然不同,以後的事情就很自然了。
  一個陰雨連綿的夜晚,已經半個月沒來小木屋的湘西老叟突然不期而至,終於發現了降祖睡在了小影的床上。老叟勃然大怒,正欲痛下殺手掌斃降祖的時候,小影挺身而出,以死相狹,湘西老叟沒有辦法了,隻能悻悻離去。
  數日後,湘西老叟再次潛出月湖,一把火將自己與小影共同搭建的愛巢——小木屋燒了個幹幹淨淨。
  小影徹底絕望了,與降祖當夜就走了,去到了天門山上降祖的吊腳樓,兩人終於正式同居了。
  “小影,你在想什麽?已經卯時了,天很快就要亮了。”老祖在小影的耳旁柔聲說道。

  黎明前,梅小影按照寒生的交待,開始用浸泡過金龍子的方諸水輕輕的清洗自己那隻失明了多年的青風內障眼。
  天門山老祖在一旁默默地看著。
  青風內障是苗疆的叫法,中醫分屬五風內障範疇,綠風內障,類似於原發性閉角型青光眼;青風內障,類似於原發性開角型青光眼;黃風內障,類似於絕對期青光眼;黑風內障,亦類似於閉角型青光眼;烏風內障,類似於開角型青光眼或繼發性青光眼。
  西醫稱之為青光眼,原因為眼內壓調解功能發生障礙,迫使眼壓異常升高,因而形成視功能障礙,並伴有視網膜形態學變化的疾病。因瞳孔多少帶有青綠色,故有此名。
  目前,中西醫藥物治療的效果都不是十分的理想,一般西醫采取的是手術治療。
  其實眼的內部壓力——眼內壓——取決於房水的量。眼睛的房水係統,可以象水管總是打開的水槽,眼睛的引流管道就象與水槽連接的排水管道,知果水槽正常工作,從水管出來的水順利迅速地從水槽排出,房水生成量應正好等於房水的排出量。綠青黃黑烏,五風內障的產生是眼內壓異常升高所致,而眼內壓升高通常是由於眼的泵係統異常引起,排出管道堵塞或被覆蓋,而睫狀體不斷地產生房水。換言之,水管還開著,而水槽的排水管道卻被堵塞,積聚在眼內多餘的房水壓迫眼睛的最薄弱點,就是眼後部的視神經。如果長時間過高的眼內壓,將損害部分視神經,這種損害早期表現為視野部分損害,而發展到最終將失去視力。
  天下植物對人體的器官所起到的作用,是無法用當代科學來進行解釋的,因為近代物理化學以及生物科學的發展無非區區兩百來年而已,還遠不能揭示自然界植物類的所有未知成分以及其對人體所產生的奇妙藥理作用。
  就像是人中黃,在科學的定義上,隻是一坨屎,而在寒生的手裏卻是可以治療許多疑難雜症的良藥。
  金龍子內含的某種特定成分溶解到了方諸水中,進入到了婆婆的眼睛裏,竟迅速有效的疏通了已堵塞房水排泄的管道,眼內壓降了下來,恢複到了正常,雖然視網膜毛細血管長期受眼內壓所擠迫而閉塞,血流恢複正常還需要一些時間,但是,婆婆的眼睛畢竟可以視物了。
  黎明的太陽升起了,又大又紅,婆婆的臉上也隨著顯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第一百一十二章 鬼屍蕈

  月下的天門客棧,秋風習習,寒生禁不住打了個冷戰。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飛身下馬,此人正是震四,北方風水巫師中排行第四位。
  “老板,有客房麽?”震四走近前來再次問道。
  寒生躊躇著,自己也是住店的客人,如何回答是好呢?看著這些人個個勁裝打扮,似身懷武功般。
  “寒生!是你呀……”後麵走上一人,月光下瞅的分明,竟然是朱彪。
  “咦,朱彪,怎麽會是你?”寒生喜出望外,這可是他鄉遇故知了。
  朱彪也是興奮的很,見到了寒生,應該有菜花和才華的消息了。
  “寒生,知道菜花和沈才華的消息麽?”朱彪忙不迭的問道。
  寒生點點頭。
  乾老大下馬上前,仔細地打量了寒生一番,他是北方風水巫師中的老大,相人自有一套。
  大凡觀人之相貌,先觀骨格,次看五行。量三停之長短,察麵部之盈虧,觀眉目之清秀,看神氣之榮枯,取手足之厚薄,觀須發之疏濁,量身材之長短,五官之有成,取五嶽之歸朝,觀陰陽之盛衰,辨形容之敦厚。
  乾老大點點頭,此人麵容敦厚,神氣清靈,明明潔潔,久看不昏,乃是一個心地純樸、氣節高尚的青年,相比之下,那朱彪純粹是一猥瑣小人。
  “這位老先生,寒生也是住店之客,店掌櫃出門需數日可歸,東屋有空,請進來看看吧。”寒生見乾老大麵目和藹可親,頓生好感。
  乾老大微微一笑,邁步走進東屋,鼻子輕輕翕動了一下,心中暗道,好大的血腥氣啊。
  寒生說道:“你們可以先住下,掌櫃的回來後再結帳,不知你們要住幾日?”
  “隻得數日而已。”乾老大是老江湖了,講起話來可進可退。
  東屋裏的油燈都已經集中去了西屋,借著西屋散射過來的光亮,一清揉了揉眼睛從大通鋪上抬起身來,迷迷糊糊的問道:“王掌櫃回來了麽?”
  寒生說道:“一清師傅,到西屋去睡吧,這屋來客人了。”
  一清看了看這幾位彪形的北方大漢,極不情願的爬下了床。
  乾老大眉頭一皺,尋思道,此人生得如此醜陋,印堂一股青氣,甚是不祥。
  “吳先生和師太也都在這裏啊!”西屋裏傳來了朱彪的驚呼聲。
  寒生聽見喊聲對乾老大說道:“你們先安歇吧,不打擾了。”說罷走回了西屋。
  震四雙目探詢著望著乾老大,乾老大點了點頭,震四走出房門,邁步進了西屋,眼前的狀況令他大吃了一驚……
  西屋的大通鋪上,躺著殘兒、吳道明、師太,一看便知都是重傷在身,桌子上血跡斑斑,還有手術器械和染血的棉球等。
  “這是……”震四問道。
  寒生回答道:“剛剛做了個手術。”
  震四說道:“我是來找油燈的。”
  寒生抱歉的笑了笑,拿過盞油燈遞給了他,震四道謝後返回了東屋。
  乾老大聽震四說了西屋的情況,沉吟半晌,說道:“目前情況未明,切不可輕舉妄動,此屋血腥氣太濃,這裏像是發生過一場屠殺。”
  震四說道:“他們在那屋動過手術,會不會是那兒的血腥氣飄過來的。”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絕對不是,我還感覺到了一種屍體的腐氣,還有那個叫做一清的醜八怪,似乎有鬼魂附體,一臉的穢氣。”
  “大哥,老七老八與那白發老尼倆人交過手,他們若是醒過來一定會認出來的,要不要我先下手將其除去?”震四霍霍欲試道。
  乾老大擺擺手,說道:“不必,巽五,你照顧好他倆,我與老四到外麵看看。”

  乾老大和震四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裏,震四先去照料好馬匹,乾老大獨自一人走出了院子,之後回過頭來再仔細觀看天門客棧,心中卻是暗暗吃驚。
  此客棧三間草房的長方形狀竟然像是一具棺材,房後一座土形小靠山渾圓無樹,像極了墳丘,上麵蓬蒿萋萋,好似荒塚一般,而周圍的山形又是箭拔弩張的金形山,秋風刮過,隱約鬼哭之聲。天門客棧四個大字寫在了一塊木匾上,豎著立在門上,如同一塊靈牌,大門又是開在東北方艮位,那是鬼門。
  這一定是一間湘西傳統的趕屍用的“死屍客棧”了,此客棧若是活人入住則是大凶,會有血光之災。但是按此房的布局,即使是用於接待屍體的“死屍客棧”,也是相當之凶險的,搞不好會危及屋主人的性命。
  震四安頓好馬匹,走過來說道:“大哥,你們都去歇息吧,我來值夜。”
  乾老大點點頭,說道:“好吧,我再過西屋瞧瞧。”
  進到了西屋,果然血腥刺鼻,大通鋪上睡著幾個人,那位白發老尼與一老者並排躺在床上,竟然還手拉著手,看來關係的確曖昧。
  “您老先生還沒休息啊。”寒生見到乾老大說道。
  乾老大笑笑,說道:“老夫聞著一股血腥氣,所以過來看看,小兄弟是位郎中?”
  寒生道:“跟父親學了點祖傳醫術,不值一提。”
  乾老大幹咳兩聲,笑道:“那兩位是情侶麽?”
  寒生回頭望望手拉手的吳道明和師太,說道:“是的,他倆現在中了毒,還在昏迷之中。”
  “他們中的是什麽毒?”乾老大關心的問道。
  “鶴頂紅。”寒生回答。
  乾老大頗為吃驚,看著寒生說道:“看你的樣子年紀輕輕,竟然能醫鶴頂紅之毒,祖上定是國醫聖手了。”
  寒生謙虛的說道:“家鄉贛北山裏出產紅信石,因此多少懂一點解毒之法,老先生貴姓?”
  乾老大說道:“老夫姓乾,叫我乾大哥好了。”
  “我叫寒生,他們都是我的朋友。”寒生指著床上的一溜兒人說道。
  “你們自江西來到湘西是做生意麽?”乾老大故意問道。
  “不,是找人來的。”寒生回答道。
  “找人?”乾老大仿佛很驚訝。
  寒生感到這老人挺善良的,便告訴他是來天門山找湘西老叟的。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聽這名字好奇怪啊,找到了麽?”
  “找到了。”寒生回答道。
  “請原諒老夫的好奇,老夫是關東吉林農安黃龍府的一名郎中,此次南下湘西尋醫訪藥,原本亦想結識中原同行,如有唐突之處,還請諒解。”乾老大說道。
  寒生一聽老者也是醫生,憑空增添了幾分親切,說道:“原來乾先生也是郎中,失敬了。”
  乾老大微笑道:“關東苦寒之地,氣候惡劣,植物種類不及中原繁多,尤其湘西深山老林之中,可能有老夫要找的鬼屍覃。”
  “鬼屍覃?”寒生還從來沒有聽說過。
  乾老大看到勾起了寒生的興趣,於是便進一步解釋說道:“鬼屍覃生長於古木之陰,不見陽光,找到後迅速連根拔起收入瓦壇之中,封好後埋於陰土中,十年之後再來取出,若是爛掉了,則廢棄不可用,若是化為清水,就成功了。一般來說,十壇能夠有一壇可用,就算是不錯了。”
  寒生一聽,這種東西連《青囊經》上都未曾記載,看了世上真的是無奇不有,於是連忙催問道:“鬼屍覃有什麽藥用價值呢?”
  乾老大說道:“鬼屍覃化成的水,稱之為‘還魂露’,專門施用於中陰身,幾滴便可以還魂醒來。”
  “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草藥,炮製方法又是如此獨特,中草藥裏真的是博大精深啊。”寒生讚歎道。
  乾老大微笑不語。
  寒生再接著問道:“鬼屍覃是什麽樣子的?”
  乾老大心想,要像取得寒生的信任,必先要投其所好,從他感興趣的醫藥方麵著手。
  “鬼屍覃實際上是一種菌類,長相獨特,一根獨莖破土而出,高約七寸,頂上狀如男人的龜頭,龜頭上有人麵圖案,十分逼真,有胡須的男麵為陽覃,女人麵的是陰覃,兩種覃要分別裝入瓦壇之中,不能混裝,否則藥性盡失,與普通清水無異。使用時,男症用陰覃水,女症用陽覃水,陰陽相吸引,方可醒轉,若是搞反了,便一命嗚乎了。”乾老大用心的解釋道。
  “天地之間竟然生成此類絕品,白晝與暗夜,男人與女人,電磁的兩極,看來世上萬物都是離不開陰陽的啊。”寒生深有感觸地說道。
  “鬼屍覃的生長環境要求也是怪異至極。”乾老大接著說道。
  “如何怪異?”寒生徹底為這種奇特的植物所折服。
  “凡是有鬼屍覃生長的地方,其地下必埋著有屍體,而且是裸屍,就是沒有棺墓和石灰的,正常墳墓對棺材和屍體均進行過石灰等防腐處理,是生長不出來鬼屍覃的。裸屍在地下腐爛分解,寄生男屍身上長出來的菌株是陽覃,女屍身上是陰覃,還有一種最奇特的覃,不過老夫從來也不曾見過。”乾老大神秘的說道。
  “什麽更奇特的覃?”寒生的興趣越發濃厚了,也對這位關東來的郎中分外欽佩起來。
  乾老大悄聲道:“閹人覃,是長在太監屍體上的鬼屍覃,你想想,曆朝曆代的太監至死都是生活在禁宮之中,埋葬在深山野林之中的簡直是鳳毛麟角,而且又要符合古木之陰,不見陽光,並得一定是裸葬,所以世上難得一見。”
  “閹人覃的藥用也同樣奇特麽?”寒生饒有興趣的問道。
  乾老大搖了搖頭,說道:“這個連老夫也不知了。”
  寒生的腦海裏浮現出鬼屍覃的模樣來,真的可以與天蠶裏麵的白陀須媲美呢。
  “寒生小兄弟,又沒有興趣一同隨老夫在這天門山的背陰老林中尋找鬼屍覃?”乾老大提議道。
  “不行,我得先將他們治好。”寒生為難的說道,他從心底裏是非常想見識一下這種神奇的植物的。
  “湘西老叟是個什麽樣子的人呢,聽你一說這個名字,倒也勾起老夫的興趣來了。”乾老大說道,欲取先與,他看出寒生不是有心計的人,所以自己先講了一段鬼屍覃,寒生反過來也會回答他的提問的。
  果然,寒生中計了。
  “湘西老叟是一個很老的人了,已經有130多歲了,住在鬼穀洞裏,從不出來,也不見外人,不過倒是挺和藹的,也通情達理,就是不穿衣服,赤身露體的。”寒生笑著說。
  “他會武功麽?”乾老大問道,這點非常重要。
  寒生想了想說道:“應該是極高的,他會鬼穀子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
  “這是一種什麽樣的武功?”乾老大趁熱打鐵的追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這個我也不清楚了。”
  乾老大感覺不能再繼續追問下去了,於是說道:“時候不早了,老夫也有些困頓,先去休息了。”
  寒生送乾老大出了房門,乾老大拱手告辭。

  天門山下,妮卡一頭潛入月湖中,鑽入了水下的秘道,沿著台階攀上,來到了鬼穀洞內。
  “師父,我來了。”妮卡朝著湘西老叟拱手施禮道。
  湘西老叟點點頭,說道:“最近隻有寒生他們一批人來到天門山附近麽?還有沒有發現其他可疑的人?”
  妮卡回答道:“師父,沒有發現其他的。”
  “好,你給我繼續盯緊寒生他們,看看他們究竟還有什麽企圖。”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師父。”妮卡應聲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 解毒

  一清早,東屋的北方人就起來弄起了早餐,炊煙嫋嫋。
  寒生幾乎一夜沒合眼,一會兒看看殘兒的傷勢情況,一會兒又把把吳道明和師太的脈象,心中巴望著劉今墨早點返回來。
  灶間的香氣飄到了西屋來,寒生過去一看,原來北方人在烙蔥油大餅,乾老大撕了半張遞過來,果然是又脆又香。
  “你們今天要去尋找鬼屍覃麽?”寒生問道。
  乾老大點頭道:“嗯呐,可能回來的會晚些。”
  寒生真的想去見識一下鬼屍覃的樣子,但是實在走不開,隻能悻悻的回到屋裏。
  屋內的人們還在睡著,朱彪昨晚也是在這邊,寒生告訴了他,沈菜花抱走了才華,母子應該無恙,待吳道明和師太身體好了以後再同去尋找。
  朱彪也將自己的遭遇講給了寒生聽,孟祝祺派孟五兩人要在臥龍穀中殺自己,後來被金頭黿所救,那兩個賊人均被金頭黿們所吞食了。
  寒生聽罷一時唏噓不已。
  北方人出門了,包括那兩個瞎眼的,一共是五騎馬,剛剛離開客棧,乾老大就看見一匹快馬一溜煙兒似的朝這麵飛馳而來。
  來騎擦肩而過,乾老大一個照麵,便已暗自吃驚,此人清臒幹練,鷹鼻炯目,看來武功不弱,而且是徑直奔客棧而去,心中不免狐疑起來。
  “大哥,讓我去瞧瞧。”震四看出乾老大的疑慮,開口說道。
  乾老大微微一笑,說道:“不必了,回來時自然就知道了。”
  震四前麵開路,乾老大一行人絕塵而去。
  劉今墨也注意的看了一下這幾個人,以自己多年的江湖經驗,發覺這幾個人不但身懷武功,而且一身的邪氣。
  客棧到了,劉今墨翻身下馬,急匆匆地走近了西屋內。
  “防風買到了。”他說著將一布包遞給了寒生。
  寒生解開了布包,裏麵全是根狀的防風,呈長圓柱形,下部漸細,有的略彎曲,長不足一尺,有手指頭般粗,根頭部有明顯密集的環紋,稱作“蚯蚓頭”,木質部淺黃色,稱為“菊花心”,寒生點點頭,這是上好的內蒙“關防風”。
  “在一位老中醫家裏搞到的。”劉今墨說道。
  “累了吧,先休息下。”寒生說道。
  劉今墨沉吟道:“方才來客棧的路上,看見五個騎馬人從客棧這邊出來,好像皆非善類。”
  寒生說道:“他們說是北方前來湘西采藥的,就在你走後不久到的,都住在東屋,對了,他們是和朱彪一起來的。”
  “哦,朱彪同他們一道?”劉今墨望見了在床上打著呼嚕的朱彪。
  “他是來找沈菜花和沈才華的。”寒生說道。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此藥如何使用?”
  寒生說道:“防風需研成粉末,以地漿水為引,一人一兩,服下即可解毒。”
  “神醫在麽?”此刻,門口有人朗聲大叫。
  客棧門前站著梅小影婆婆和天門山老祖,老祖手中抱著一大壇酒,就是上次同劉今墨喝剩下的那壇明代雜糧酒。
  寒生揉了揉眼睛,走到了門口,身後緊隨著劉今墨。
  梅小影婆婆滿麵喜悅的望著寒生,那隻清風內障眼已經清澈如水了。老祖下巴指了指酒壇,對劉今墨擠了擠眼睛。
  “小神醫,金龍子和方諸水果然神奇無比,婆婆今日特來道謝。”梅小影笑容滿麵道。
  寒生忙請夫婦二人進屋裏坐。
  “這是……”婆婆見床上躺了一堆人,驚訝的問道。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我在給他們治病。”寒生說道。
  此刻,麻都、一清和朱彪都已經醒了,忙起身並迅速的清理打掃了一下,把屋裏弄幹淨,然後出去做早飯。
  “寒生,婆婆答應你的事,今天就可以去了。”婆婆說道。
  “我已經見到湘西老叟了。”寒生將前天晚上入洞並見到老叟的情況大概的說了一遍。
  “那老怪物還是光著腚,一絲不掛麽?”老祖不無譏諷道。
  寒生點點頭,有些不解的問道:“湘西老叟為什麽不愛穿衣服呢?”
  婆婆說道:“你看到洞內石壁上的岩畫了麽?”
  “看到了,有好幾十幅呢。”寒生回答。
  “一共三十六幅,那就是‘天門三十六量天尺’武功圖解,是當年鬼穀子隱居洞中時領悟所創,開中原武學內家功法之先河,端的是無比厲害。可是有一點,練此功須全身赤裸,方便氣出入毛孔,你看圖上的飛天人形均是赤條條的。”婆婆說道。
  寒生點頭道:“嗯,我想當年鬼穀子隱居在洞裏時,大概也是一絲不掛的。”
  “練了這功有什麽用處?總不能光天化日之下,眾目睽睽中光著屁股與人廝殺吧?我敢說,老怪物要是那樣出來的話,政府公安機關定會將其拿下,扭送精神病院的。”老祖嘲諷道。
  婆婆把臉一板,厲聲道:“你不要打岔,影響我和寒生的談話,你去跟今墨喝酒去吧。”
  老祖嘿嘿一笑,一手拉住劉今墨,便要去找杯子。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現在還不行,我要幫寒生研藥。”
  老祖道:“研什麽藥?”
  “防風研成粉末,醫治床上的那一對老鴛鴦。”劉今墨自己雖不守身,但見吳道明和師太大半輩子都已經過去了,此刻破身實屬不值。
  “我來幫你。”老祖說道,輕飄飄的一陰掌奔桌子上的防風拍去。
  防風根部“蚯蚓頭”裂開了幾道細紋,寒生以手指頭捅了一下,裏麵的木質竟然已經化為齏粉……
  寒生驚愕不已,這天門山老祖的武功竟然如此匪夷所思,令人眼界大開。
  劉今墨心下暗自讚歎,陰掌果然名不虛傳,其力之柔竟可將堅韌的木絲斷為粉末,看來這老祖陰掌功力的火候已足十成。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你們去吧。”
  老祖歡天喜地的拽著劉今墨到後院子裏擺上桌子,迫不及待的打開了酒壇。
  寒生找來了一把鐵鍬,在客棧大門外的一處空地挖起了土坑,梅小影笑咪咪的站在一旁看著。
  不一會兒,直徑一尺餘,深兩尺的土坑挖好了,麻都提來了一桶清水,按照寒生的吩咐倒入坑中,之後不停的舀起倒下。
  “這就叫做‘地漿水’,做藥引時,有的病要分時辰,如‘子時地漿水’、‘午時地漿水’等等,個別的病症需要幾個時辰混合的地漿水,有的相生相克,有的相合相衝。例如,寅午戌和火局水,巳酉醜合金局水,申子辰合水局水,辛卯未合木局水,主要是由生旺墓三方合成。”寒生向麻都解釋道,其實這裏麵已經包含有《屍衣經》的內容了,而寒生是在不自覺中融會貫通的。
  “這也是五行製衡的原理麽?”麻都問道。
  “是的,中原醫術貫穿了易理,天地人相通,也就是人與自然的不可分割性。”寒生說道。
  “解不同的毒也需要不同時辰的藥引子,是麽?”麻都刨根問底道。
  “是的,我用辰時土地漿水為引,克製他們的鶴頂紅坎毒,正是應用五行之中土克水的原理。”寒生解釋道。
  “噢,我明白了。”麻都高興的說道。
  寒生也挺高興,他又接著道:“這就像子午流注一樣,人身體上的所有穴位都是分時辰閉合的,當代的很多針灸師隻會按圖索驥,找到穴位就下針,不論時辰,也不理穴位是否是處於閉合狀態之中,這樣紮下去就起不到任何作用了,這也是針灸術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哦,子午流注,以前曾聽說過,寒生能說得細點麽?”麻都急切地說道。
  寒生回憶著《青囊經》上所記載的原理,想了想,說道:“人身之氣血流出入皆有定時,氣血循環,時穴開闔,血氣應時而至為盛,血氣過時而去為衰,逢時而開,過時為闔,泄則乘其盛,即所謂刺實者刺其來,補者隨其去,即所謂刺虛者刺其去,刺其來迎而奪之,刺其去去隨而濟之,按照這個原則取穴,療效自然大不相同,這就是子午流注了。”
  麻都聽了似有感觸道:“原來時辰如此的重要啊。”
  寒生說道:“子時一刻,乃一陽之生,午時一刻,乃一陰之生,故以子午來分。歲有十二月,日有十二辰,子午為經,卯酉為緯。以一日分為四時,朝則為春,日中為夏,日入為秋,夜半為冬,得天時而調之。”
  寒生自己此刻也是才真正的明白了許多的醫理。
  麻都在寒生的指導下,舀出兩碗辰時土地漿水,每碗倒入一兩防風齏粉攪拌均勻,給無名師太和吳道明分別灌了下去。
  “需要多久的時間可以毒解?”麻都問道。
  寒生回憶了一下,說道:“辰戌相衝,兩土互衝,克力越強,坎毒可解,戌時可以醒過來了,就是晚上七至九點之間吧。”
  梅小影婆婆笑咪咪的插嘴道:“這麽說,整個白天都沒有事了?”
  寒生點點頭。
  “我要帶你去個地方。”婆婆說道。
  寒生疑惑道:“是鬼穀洞麽?湘西老叟我已經見過了,不用去了。”
  “我們不去那怪物那兒,而是去另外一處地方。”婆婆故作神秘的說道。
  寒生沉吟道:“婆婆,這裏需要人保護他們,我擔心昨晚住店的那些人,劉今墨說他們身上帶有股邪氣。”
  婆婆高叫一聲:“老祖!”
  “哎,來啦。”天門山老祖滿身酒氣顛顛的跑了過來。
  “你倆就在這屋裏喝,負責保護這些病人,知道了麽?”婆婆嚴厲的說道。
  “是,我知道啦,”老祖臉色顯得有些委屈,悄聲問梅小影道,“你們還是要去老怪物那兒?”
  “你不要問,這是我同寒生的事兒。”婆婆臉一板,說道。
  天門山老祖訕訕的去了。
  “有老祖和劉今墨這天下兩大高手在屋裏,你就放心吧。”婆婆說道。
  寒生方才看到了老祖的那極厲害的一章,試問天下已無人能及,再加上劉今墨,他不但是江湖上絕頂高手,而且江湖經驗老道,這樣子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但寒生的心裏總有一種揣揣不安的感覺,自己也說不上來。
  寒生吩咐麻都以及鐵掌櫃和夥計多加留心,自己和婆婆出去一趟。
  “要我陪你去麽?”劉今墨不放心的說道。
  “不用啦,你陪老祖喝酒吧,你倆在我會比較放心。”寒生說道。
  朱彪走上前來,朗聲道:“寒生兄弟,有我朱彪在,你就放心去吧,我會一直等到吳先生醒來好去找菜花和才華。”他雖然心中怨恨著劉今墨當時搶走了才華,引出了這麽多的麻煩事兒,但是目前大家同心協力找人要緊。
  寒生詫異的望了望朱彪,心想這朱小隊長勇氣倒是可嘉,隻是沒啥能耐。
  朱彪的手輕輕的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心裏麵卻道,有了狗牌櫓子,我朱彪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了。
  告辭了眾人後,寒生便同梅小影婆婆離開了天門客棧,向天門山深處走去。
  就在他們走後不久,另外的一條山道上,一頭小毛驢晃晃悠悠的朝天門客棧方向而來,毛驢上麵坐著一個紮著花頭巾的小腳老太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小腳老太婆

  小毛驢來到了天門客棧前,麻都從門內看見走了出來。
  老太婆看上去年齡已經不小了,總是在八十歲往上,滿臉的皺紋,下巴兩側的老皮都耷拉下來了,耳朵上帶著兩隻大大的銀耳環,腦後挽著髻,紮著一條繡著大紅牡丹花的鮮豔粉色頭巾,在這綠色的深山老林間顯得格外的醒目。
  這老太婆生著一雙小腳,套著一雙尖尖的黑色小布鞋,鞋麵上也繡著一朵紅色的牡丹花,鮮豔欲滴。
  老太婆見了麻都微微一笑,滿嘴除了兩隻門牙還在外,其它的牙齒都已經掉光了。
  “靚仔,呢度有冇房間?”老太婆禮貌的問道,口音像是廣東那一帶的,勉強可以聽懂。
  麻都眨了眨眼睛,問道:“老婆婆,您是要住店麽?”
  老太婆慍道:“梗喺啦。”
  見多識廣的鐵掌櫃此刻走了出來,見狀道:“老人家,您別生氣,店裏已經客滿,實在沒有空房了。”
  “你哋啱啱冇房,我不信。”老太婆生氣道,遂顫顫巍巍的從驢身上爬下來。
  那老太婆瞪著刁鑽的目光打量著麻都和鐵掌櫃,然後搖了搖頭,徑自朝屋裏走去。
  兩人麵麵相覷,苦笑了一下,隨即跟在了老太婆的身後麵。
  跨進門檻時,老太婆的鼻扇微微翕動了一下,便走進了東屋,犀利的目光不惹人注意的迅速掃視了一下。
  “這間已經住滿,人都出去了,傍晚上回來。”鐵掌櫃說道。
  老太婆鼻子“哼”了一下,說道:“呢間唔好,好多血腥氣。”
  鐵掌櫃和麻都心中一凜,心道,這老太婆的鼻子可是真靈啊。
  老太婆轉身來到了西屋。
  西屋桌子邊,老祖和劉今墨對飲正酣,渾若不見。
  大通鋪上躺著殘兒、吳道明和無名師太,朱彪和一清不在房內,兩人在灶間忙乎著。
  老太婆看了之後頗覺滿意,便脫了鞋子爬上了床,然後盤腿大坐,自腰間拔出一支旱煙袋,裝上了煙絲,劃著了火柴,“吧嗒吧嗒”的抽起了旱煙。
  “老人家,這間也已經住滿了,您都看見了呀。”鐵掌櫃哭笑不得的說道。
  老太婆根本不予理睬,自顧個的抽著旱煙。
  劉今墨斜瞄了老太婆一眼,心中暗自吃驚,這老太婆身上散發著一股邪氣,臉上雖然滿是下垂的皺紋,但是兩個太陽穴卻高高的隆起,這是一位內家高手。
  劉今墨繼續飲著酒,來者不善啊,自己還是先靜觀其變吧。
  老太婆抽完了那一鍋旱煙,將煙灰在床幫上磕下,然後笑眯眯的望著鐵掌櫃。
  “呢度啱啱好,阿嫲就住下了,”老太婆說道,隨即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的念叨著,“十年前,阿嫲就住在呢度,時間真喺快咗。”
  麻都問道:“老婆婆十年前就來過這裏?”
  老太婆說道:“呢嗰王老細唔通死咗?嚸解你哋係老細?”
  “您認識王掌櫃?”鐵掌櫃詫異道。
  “梗喺啦,佢好畀麵我啊,咿家邊度?”老太婆說道。
  這下子連鐵掌櫃也聽不明白了。
  “他問王掌櫃現在在什麽地方。”劉今墨在一旁淡淡說道。
  “王掌櫃出門了,還要些日子才能回來。”鐵掌櫃告訴老太婆道。
  “哦,出咗門,”老太婆點點頭,又道,“東邊那間屋好大的血腥氣,嗰度殺咗人麽?”
  鐵掌櫃心中不悅,這麽個古怪刁鑽的老太婆,問起話來卻是絲毫不含糊。
  “老人家,已經告訴過您了,客棧已經住滿了,請您到別處去吧。”鐵掌櫃大聲說道。
  “乜嘢?阿嫲邊度都不去!”老太婆怒道。
  鐵掌櫃的火氣也上來了,一把抓住老太婆的胳膊,就要往床下拖。
  劉今墨心中暗道,這下鐵掌櫃可要吃虧了。
  老太婆的另一隻手不知什麽時候早已抽出了旱煙杆,銅質的煙袋鍋準確的敲在了鐵掌櫃前胸兩乳之間的膻中穴上。
  膻中穴是人體108要穴之一,是足太陰、少陰,手太陽、少陽及任脈之會。此穴被擊中後,內氣漫散,心慌意亂,神誌也會不清。
  果然,鐵掌櫃突然“嘿嘿”笑了起來,一俯身,雙手抄起老太婆的一隻如三寸金蓮般大的小腳湊到鼻子下麵嗅了起來,嘴裏還一麵不住地“嘖嘖”有聲。
  老太婆並不在意,反而顯得很享受,又裝上了一鍋煙絲,劃火點燃,“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濃烈的關東葉子煙的辣味兒彌散在空氣中。
  麻都望著鐵掌櫃的樣子,驚訝得目瞪口呆。
  劉今墨與老祖繼續飲酒,恍如不見。
  麻都本身與鐵掌櫃有隙,索性站在一旁看著熱鬧,臉上也露出了幸災樂禍的笑容。
  鐵掌櫃似乎覺得老太婆腳上的襪子礙事,於是用手除去那隻臭烘烘的襪子,直接將鼻子貼上去連嗅帶吻。
  那夥計一看掌櫃受辱,怒火中燒,一步強上前去,一掌拍下,準備震開老太婆的小腿。
  當他的手還未觸及老太婆的小腿,自己的膻中穴上也中了一煙袋鍋。
  那夥計的麵孔突然變成了傻笑,迫不及待的搶過老太婆的另一隻腳,扯去了襪子,直接將那裹變了形的腳趾送進口中吮吸起來,仿佛味道還不錯。
  劉今墨一麵飲酒,心中一麵暗道,這老太婆的點穴手法十分的怪異,而且其中伴有某種的巫術的成分在裏麵,奇怪的是,自己卻絲毫瞧不出來。
  就在這時候,一清正好走了進來。
  “唉呀,好惡心啊,讓人如何吃得下去飯呐?這老太婆的小腳好臭!”一清大聲叫了起來。
  老太婆一見一清,不由得眉頭一皺,此人生得實在是醜陋之極。
  “你不中意佢哋咁樣?咁好,就係你來搞掂(你不喜歡他們這樣子,那好,就由你來搞定)。”那老太婆惡狠狠的說著,突然手臂暴漲,煙袋鍋朝著一清的前胸點去。
  “夠了!”劉今墨突然出手,食指一彈,鋼質的指甲閃電般的飛出,射向那奔一清而去的煙袋杆,這是新裝上的指甲,原來十指上的指甲都已經在鬼穀洞內用在岩鼠身上了。
  劉今墨的指甲後發先至,“啪”的一聲響,指甲擊中了黃色的銅鍋,煙袋杆被擋開數寸。
  劉今墨事先考慮到了那老太婆的功力定是不凡,所以一出手就用上了八分力道,可是萬萬沒有想到,那老太婆的煙袋杆不但沒有震脫,而且隻是偏移數寸而已。
  老太婆“咦”了一聲,扭頭看著劉今墨,口中說道:“老嘢,掟的好唔錯啊(老家夥,扔的還不錯嘛)。”說罷,雙腳一揣,鐵掌櫃和夥計被一股大力倒撞著向後飛去。
  劉今墨和老祖一人伸出一隻手,兜住他倆的身體,卸下大部分力道,縱使如此,鐵掌櫃兩人沉重的身體還是壓垮了桌子,酒杯摔破了,明代雜糧酒灑了一地。
  天門山老祖勃然大怒,上前一步,輕飄飄的向老太婆拍出一陰掌,眼看著數百年的美酒被糟蹋,實在是難以容忍,所以這一掌竟然用足了十成力。
  老太婆一見臉色驟變,不敢硬接,急忙憑空躍起近一丈高,一個老樹盤根,竟然端坐在了房梁之上。
  老祖自是大吃一驚,這老太婆的身形移動得如此之快,今天可是遇到了高人了。於是不敢怠慢,力貫雙臂,使出本門絕招——老坤雙陰掌,左右合擊老太婆。
  劉今墨站在一旁觀戰,兩個老男人一起出手打一個小腳老太,勝之不武。
  “噗”的一聲,老太婆竟然一口吹出煙袋鍋裏麵的煙灰,如狂飆般迎麵奔老祖噴到。
  老祖根本沒有料到老太婆竟然會使出這種損招,一下子措手不及,陰掌震飛了大部分的煙灰,但是鼻孔裏也吸入了少許。
  老祖開始打起了噴嚏,接連不停一個接一個,根本控製不住,最後彎下腰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也仍舊不停止。
  劉今墨明白了,這老太婆的煙灰裏有古怪,絕不能靠近,手一張,九根指甲“嗖”的射出,直奔老太婆的頭麵、胸腹和四肢要穴。
  老太婆此刻也是大驚,原已看出這兩個喝酒的老頭如此鎮定自若,武功定是了得,沒料到他倆竟是江湖上頂尖的高手,自己若不是使用了看家之寶劇毒“蛤蟆煙”,那老頭的陰掌還真的難以對付呢。麵前的九支暗器力道也是凶猛之極,再也不可輕敵了。
  老太婆頭一晃,那塊繡著大牡丹花的頭巾已然到了手中,“噗噗噗”一連串九聲響,鋼質指甲全部射在了頭巾上,“當當當”,老太婆頭巾一抖,指甲紛紛落在了地上,而頭巾完好無損。
  劉今墨大驚失色,自己的成名暗器竟然絲毫奈何不得老太婆,接下來隻有肉搏戰了。
  老太婆“嘿嘿”一笑,說道:“阿嫲要你哋同埋仆街(奶奶要你們一同去死)。”
  說罷,手持旱煙袋,指按煙杆上的開關,正欲再吹出致命的“蛤蟆煙”……
  “砰”一聲巨響,眾人的耳鼓都震的“嗡嗡”響,鼻子中聞到了一股火藥味兒,草房頂上“簌簌”的落下了塵土。
  朱彪威風凜凜的站在了門口,手裏握著那把狗牌櫓子槍……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門山寺

  槍聲一響,屋裏的所有人一時間都怔住了……
  但見梁上人影一閃,窗扇“嘩啦”的碎裂了,人們的眼睛一花,視覺中看見鮮豔的花頭巾已然飄出了屋外,轉瞬消失在曠野之中,耳邊聽得一聲呼哨響起,站在門口的小毛驢撒腿就跑,瞬間也不見了蹤影。
  狗牌櫓子是抗戰時期的隨美製武器流入國內的,世界上隻有三種手槍永遠不會啞火,馬牌手槍、狗牌櫓子和左輪槍。
  朱彪此刻心疼的看著手中的櫓子槍,隻剩下三發子彈了,還有孟祝祺父子需要對付呢。
  “朱彪,好樣的!”劉今墨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由衷地說道。
  “這老太婆是誰?哼,竟敢跑到這裏來撒野?”朱彪晃了晃手中的槍,嗤之以鼻道。
  麻都說道:“我們也不知道,這老太婆騎頭毛驢要住店,告訴她已客滿,可是她賴著不走。”
  劉今墨沉吟道:“這老太婆武功怪異之極,一身的邪氣,江湖上不知是何來路?聽口音是嶺南一帶的粵語,若是吳道明醒著,也許聽得出來。”
  這邊,天門山老祖坐在地上依舊“啊嚏”的聲不斷,眼淚鼻涕一大把,根本無法控製。
  劉今墨將其攙扶起來,說道:“老祖中了老太婆的煙毒,一直不停的打噴嚏,甚是怪異,看來得先止住再說了。”說罷,食指伸出,連點其位於第三胸椎棘突旁開1.5寸的左右肺俞要穴,此穴屬足太陽膀胱經,衝擊第三脅動、靜脈和神經,暫時阻斷了傳導,老祖的噴嚏聲總算是停了,麻都趕緊以手巾擦去老祖臉上的汙穢。
  但是煙毒並未清除,而且此兩穴乃屬人身三十六死穴之一,縱使劉今墨手下輕重把持有度,但也不能閉穴太久。
  “我沒打中她麽?”朱彪似乎不相信的走到了梁下,抬頭向上望去,當了多年的民兵排長,他對自己的槍法還是頗為自信的。
  梁上和地下都沒有留下任何血跡,到處也找不見子彈頭。
  鐵掌櫃同夥計捂著腰,齜牙咧嘴的從牆邊爬了起來,老太婆的那一踹著實摔的不輕。
  劉今墨閃身出了房門,目及之處,荒山野嶺,黃葉簇簇,哪裏還有老太婆的絲毫蹤跡?
  事情太過蹊蹺,這老太婆究竟是什麽人?目的又何在?劉今墨感覺到了一種山雨欲來的激動。

  天門山深處,這裏是一片原始森林,沿途都是一些叫不出名字來的巨大闊葉樹,一條崎嶇的小路蜿蜒向上,兩麵溝壑幽深,林木茂盛,岩洞或明或暗,終日濃霧彌漫,寂靜無聲,人跡罕至。
  寒生緊跟在梅小影婆婆的身後,攀行在蔽日的林間。
  “這條路直通天門山古寺,山頂的寺廟建於明朝,多年前就已經毀了,現在除了一老年看門僧外,平日裏見不到任何人,但是這寺裏有一靈泉,泉水裏有一樣好東西,你一定要看看,比看那老怪物要強的多了。”婆婆神秘的說道。
  終於登上了天門山頂,仰望天高雲淡,滿目卻是一片殘垣斷壁,蓬蒿叢生,一派淒涼。
  “天門九重開,終當掉臂入。”不遠處傳來低吟,音雖遠卻字字清楚,如在耳邊般。
  寒生正在詫異之中,又聞吟詩聲起:“窮廬歲月已言休,白草黃雲見即愁。滿袖塵埃何處洗,山寺靈泉影不留。”
  寒生側臉望了望婆婆,竟然發現婆婆的臉上泛起了紅暈。
  繞過幾堵斷牆,前麵矗立著一座七層磚塔,塔身已經破舊不堪,像是快要倒塌了。塔後是一間漏頂的磚殿,殿前立著一個耆年老僧,袖著手,正在眺望著寒生和小影婆婆。
  “他就是那個看寺的老僧,名字叫陽公和尚。”小影婆婆悄聲告訴寒生道。
  寒生仔細回味了一下那老僧吟的詩,感覺到甚是滄桑淒涼。
  “寒生,你看……”小影婆婆突然手指著磚塔旁邊一口古井說道。
  寒生順著婆婆指向的水中望去,那裏遊著幾條小魚,約有手指頭般長,渾身長著綠色的長毛。
  “明弘治年《嶽州府誌》記載,‘天門靈泉,在天門山頂,泉中魚生綠毛,晉周樸有詩’,小影,好久不見,一向可好?”那陽公老僧親切的對梅小影婆婆說道。
  婆婆微微一笑:“小影近日多虧了這位寒生小兄弟,以方諸水治愈了我的眼疾,所以,我帶他來看看綠毛魚,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隻要是你帶來的人,隨便怎麽看都行。”陽公老僧滿臉堆笑的說道。
  “奇怪,這魚怎麽會長綠毛呢?難道是發生了什麽變異?”寒生驚奇的說道。
  “它們是天然生就的,靈泉水中清澈寒冷,沒有任何浮遊生物,可是它們已經存活了上千年,地方誌上記載,三國及兩晉時期就已經有人發現天門山靈泉內的綠毛魚了。”陽公老僧解釋道。
  寒生生性喜歡這類奇特古怪的新鮮事,綠毛魚是頭一回見到,以前從來都沒有聽說過……不對,好像……
  “是‘堪孖’!”寒生的臉色漸漸變得慘白了,他終於記起來了。
  《屍衣經》上記載,天下辟邪聖物人毫,天下至邪之物綠毛,並附有解釋說,人毫出自天蠶之內,綠毛長自堪孖之魚,天蠶與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若有緣,破天蠶而采毫,搓人垢而勾魚。
  寒生尋思道,人毫,顧名思義就是人身上的毛,天蠶之內的人是劉伯溫的屍體,他的屍身上的確生了許多的白毛,也許那些白毛就是天下辟邪的聖物。
  堪孖是上古之魚,乃是一種邪物,通體遍生綠毛,可聚邪靈,也就是說,這東西能夠招惹來世間許多不幹淨的東西。
  《屍衣經》上最後以一句偈語結束:人毫綠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濟,屍衣天下。
  “堪孖?”陽公老僧疑惑的打量著寒生,緩緩說道,“堪孖乃上古傳說中的怪魚,這巴掌長的小魚竟會是那豺山下的精靈?”
  寒生搖了搖頭,方才他是脫口而出,自己已無法加以解釋,《屍衣經》是斷然不能當外人說的。
  陽公老僧長長的眉毛動了一下,沒有再追問下去,話鋒一轉,對小影婆婆說道:“小影啊,這小夥子氣宇軒昂,是你的什麽人啊?”
  婆婆微微一笑,說道:“他是江西來的小神醫,名字叫寒生。”
  “哦,寒生神醫,老僧陽公,幸會。”老僧挺愛說話的,與寒生打起了招呼。
  寒生忙拱手行禮,口中說道:“師傅過獎了,寒生愧不敢當。”
  “寒生,你喜歡這綠毛魚麽?我向陽公和尚要兩條送給你,養在瓶子裏觀賞如何?”小影婆婆說道,她心中感激寒生治好了她的眼睛,無以回報,故帶他來到這天門山古寺,想送他兩條天下稀罕的綠毛魚,在她的眼裏,寒生還是個小孩子。
  陽公老僧一聽就急了,說道:“小影啊,這可不行,本寺曆代住持都有遺訓,此物絕不可出寺的。”
  “什麽不行?天門山寺早都沒有了,還怎麽叫作出寺不出寺?你說,到底是給還是不給?”小影婆婆把臉一拉,叫起板來。
  陽公歎了口氣,說道:“小影,在這個世上,隻有你要什麽,我永遠都是不會拒絕的,可是這魚是無法抓得上來的,此靈泉深不見底,綠毛魚似乎甚有靈性,一有動靜,就會潛入水下沒了蹤影。”
  小影婆婆說道:“可以釣魚啊,以蚯蚓為餌,這些魚早都餓極了,從來沒有吃過這麽美味的東西,肯定會上鉤的。”
  陽公老僧正想說什麽,這邊小影婆婆早已從懷中取出來魚鉤和魚線,還有一個玻璃瓶子,裏麵裝著紅色的小蚯蚓,原來她早已有所準備。
  小影婆婆也不管陽公老僧願不願意,將蚯蚓掛在了魚鉤上,手拎著魚線,將其垂入了靈泉古井之內。
  陽公老僧愛憐的目光望著小影婀娜的身姿,哭笑不得。
  果然,那些小綠毛魚看見有東西垂下來,瞬間不見了蹤影,許久許久,再也沒有浮到水麵處。
  陽公笑眯眯的望著小影說道:“小影,相信我說的話了吧,那些魚是釣不上來的。”
  小影婆婆臉上氣得發青,斜著乜了陽公老僧一眼。
  陽公老僧頓覺心中一蕩,生著氣的小影更增添了幾分嫵媚,尤其是那一乜,簡直風情萬種,真的是“惑陽城迷下蔡”,老僧作如是想。
  “小影,隻要你能釣上來的,就都可以拿走。”陽公老僧憐香惜玉道。
  小影婆婆轉身望著寒生,聲音傷感的說道:“世上事,總是難遂人願啊。”
  那邊老僧一聽,倍增淒楚,竟獨自發起愣來。
  寒生見婆婆難過,就說道:“婆婆,其實可以釣上來的。”
  小影的眼睛望著寒生,疑惑道:“你有辦法麽?”
  寒生笑了笑,說道:“換換魚餌可能會有所不同。”
  “什麽魚餌?”小影婆婆急切道。
  寒生笑而不語,伸手進自己的腋下,滾動了數下,須臾,手抽出,張開掌,那掌心之中赫然出現一粒花生米大小,黑褐色的小圓球。
  小影婆婆驚奇的看著:“這是什麽東西?”並伸手捏起放在鼻下聞了聞,那球體散發著一股汗酸味兒。
  “人垢。”寒生道。
  那邊的陽公老僧幾乎暈了去。
  寒生接過魚鉤,去掉蚯蚓,然後將那垢球輕輕的掛在了上麵,交給了婆婆,說道:“婆婆,你再試一下。”
  小影婆婆半信半疑的將魚鉤重新垂入水中。
  靈泉之下突然冒起了泡泡,詫異之間,頓覺手一沉,定睛一看,水中綠芒暴漲,急忙手臂用力一提,一條兩尺多長的巨型綠毛魚被鉤出了水麵……
  這條綠毛魚通身生有一兩尺的碧綠長毛,如同一隻大毛球,兩隻圓圓的大眼睛惡狠狠的盯著寒生和小影婆婆,眼睛上生有兩根長長的眉毛,呈白色,身上散發出一種腥臭之氣,令人作嘔。
  “快拿水桶來。”小影婆婆興奮得臉都漲紅了,忙對陽公和尚大呼大叫起來。
  陽公老僧也是一愣,忙進屋取出一隻水桶,先舀了大半桶靈泉水,然後幫著取下魚鉤,將綠毛魚放入桶中。
  那怪魚竟然綠毛一分,直立著端坐在了桶底,露出兩隻白眼球依舊是忿忿的盯著桶上,一會望望寒生,一會看看小影婆婆,似乎十分的惱怒。
  寒生津津有味的看著綠毛魚,小影婆婆滿意的問道:“寒生啊,好玩麽?”
  寒生點點頭,抬眼望了望陽公老僧。
  小影婆婆說道:“陽公和尚,這可是你說的,隻要我釣上來就是我的了。”
  陽公尷尬道:“這……小影,能否在山上盤垣幾日?老僧實在是寂寞之極,漫漫長夜,對空嗟籲,此生長撼啊。”
  梅小影嫣然一笑,說道:“我叫老祖來陪你幾天。”
  陽公老僧忙擺手道:“不要不要,那酒鬼白給都不要,小影啊,你同他在一起,真的是太委屈你了。”
  小影婆婆聞此言,一時間沉默不語,良久,長歎一聲:“人生不如意者十九,奈何?”
  陽公老僧也不忌諱寒生在一旁,對小影婆婆說道:“小影,我們私奔吧……”
  小影婆婆瞥了他一眼,對寒生說道:“我們走。”說罷輕輕的拎起了水桶,徑自朝山下走去。
  寒生與陽公老僧打了個招呼,也匆匆緊隨而去。
  陽公老僧站在靈泉旁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遠去的背影。
  破敗的僧房後麵轉出一人,來到陽公老僧的身後,輕輕說道:“師父。”
  那人正是乾老大。


  第一百一十六章 重返臥龍穀

  深秋,一天涼似一天,清晨的濃霧籠罩著整個的南山村,山野間白茫茫的一片。
  孟祝祺帶了兩個心腹站在村東頭的草屋前,笨笨警惕的蹲在狗窩門口,緊張的盯著他們。
  “媽的,這吳楚山人詭計多端,跑的倒快。”孟祝祺嘴裏刁著香煙,惡狠狠的罵著。
  “你們把狗看住,我到屋裏瞧瞧去。”孟祝祺吩咐手下管住大黃狗,自己走進了屋裏。
  整個屋子都已收拾得幹幹淨淨,物品擱置的也井井有條,東屋的桌子上擺著一封信,孟祝祺走過去拿起了信,信封是粘好的,上麵寫著:寒生收,落款蘭兒。
  孟祝祺鼻子“哼”了一聲,隨手撕開,拽出信瓤,開始看信。
  寒生:
  我們走了,鎮上的孟主任不是好人,騙我說縣醫院招工,其實是要我去伺候他的兒子(也是個壞蛋),我逃出來了,在南山村呆不下去了,朱伯伯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
  我走了,和爹爹娘親一起走了,有了落腳的地方以後再通知你,笨笨不願意同我們一起走,牠一定要等著你回來,爹爹說山上和村裏有東西吃,牠不會餓著的。
  寒生,一定要當心那些壞蛋。
  蘭兒
  孟祝祺用力的將信扯得粉碎,摔在了腳下,拿皮鞋底不住的碾壓,口裏不幹不淨的罵著髒話。
  昨天晚上,小兵就在縣醫院大叫大鬧,並威脅道,如果找不回來蘭兒,他就開始絕食。
  可是現在竟讓他們給跑了……
  孟祝祺走到大門口,惱怒之極,不停的用腳揣著門板。
  被堵在狗窩裏的笨笨再也忍不住了,狂吼一聲衝了出來,兩名手下未及攔住,憤怒的笨笨一口咬住了孟祝祺的小腿肚子,狠命的撕下一塊肉來。
  孟祝祺正劃著了根火柴點煙,突覺腳上劇痛,手一揚,已燃的火柴落在了門裏麵的柴草垛上……
  孟祝祺疼的大叫一聲,與那兩名驚慌失措的手下與大黃狗扭打在了一起,費了半天勁兒,才擺脫了笨笨的利齒。
  此時,屋裏已是濃煙滾滾,草屋燒起來了。
  孟祝祺望著火苗已經竄上了屋頂,一時間竟愣在了那兒。
  “孟主任,趕緊走吧,老表來了可就麻煩了。”那兩個心腹惴惴不安道。
  在鄉下,無論犯了什麽事兒,點火燒房都是要遭天譴的,老表們發現可是不得了的。
  “走!”孟祝祺牙一咬,在兩個手下的攙扶下,趕緊溜掉了。
  秋高氣爽,草房十分的幹燥,轉瞬之間,熊熊大火就已經吞噬了整個的三間草房,緊接著狗窩也著了起來,笨笨無奈的跑到了路上,望著大火哀鳴著。
  藏在狗窩草棚夾縫裏的那1700年前的《青囊經》就這樣被燒掉了。
  笨笨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隻知道自己的家沒了,身邊一個親人也沒有,自己從此變成了一隻流浪狗。
  村東頭的濃煙彌漫在整個南山村,老表們紛紛手提水桶朝這邊跑來,但是已經晚了,聽得“轟隆”一聲響,屋架已經燒塌了,朱醫生家的三間草屋頓時成了一堆的瓦礫。
  人們在歎息聲中慢慢的散去了,最後隻有笨笨留在了廢墟旁。
  笨笨光禿禿的身子站在秋風中瑟瑟發抖,牠不吃也不喝,隻是默默地守候著,一個晝夜過去了,笨笨沒有動地方。第二天過去了,笨笨依舊趴在那兒。傍晚時分,不知從哪兒走來了一條黑色的流浪狗,渾身髒兮兮的,默默地伏在了笨笨的身旁,陪著牠熬過了漫漫長夜。三天過去了,寒生依舊沒有回來,笨笨終於失望了,拖著饑餓與疲憊的身子,悄悄地離去了,那條黑色的流浪狗默默地跟在了後麵。
  笨笨步履蹣跚的朝山上緩緩走去。
  竹林裏的一群烏鴉鄙夷的望著這條沒毛的怪狗,挑釁似的“嘎嘎”大叫著。
  笨笨無精打采的走著,前麵來到了靈古洞。
  灌木叢中的帳篷早已拆走,留守看暈的人也已撤走了,地上撒了一堆的燒雞骨頭,一些螞蟻在上麵啃噬著。
  笨笨大吼一聲,舔去了螞蟻,轉過頭來,示意那黑狗一塊來吃些東西。牠倆開始狼吞虎咽的吃起雞骨來,如同風掃殘雲般,一會兒,太極陰暈旁邊散落的雞骨就已經吃的幹幹淨淨的了。
  笨笨填飽了肚子,恢複了一些元氣,這時牠才驚喜地發現,那條黑色的流浪狗原來是條母狗。
  笨笨上前圍著那條流浪母狗嗅著,突然低聲叫了一下,帶頭向前跑去,母狗緊隨其後。
  牠們沒有注意到,太極陰暈的地麵上,在陽光的映射下,散發出一片淡淡的靄氣,那是風水中最難得一見的紫氣,自古帝王的氣場。
  靈古洞旁的溝壑裏有一股山泉,清澈潔淨。笨笨帶頭跳進了泉水中,忍著寒冷洗起澡來,那黑母狗猶豫了一下,最後在笨笨熱烈的目光期待下,終於也跳了下去。
  兩隻狗在水中相互摩擦戲水,笨笨伸出肥大柔軟的舌頭,舔洗著母狗。
  當牠們重新躍上山坡的時候,那母狗身上的黑毛已經洗淨了。
  “阿嚏。”笨笨打了個噴嚏,似乎有點感冒。
  秋日的陽光曬幹了黑狗身上的毛,在光線的折射下油光光的,煞是好看,笨笨目不轉睛的望著母狗,頓生愛慕之心。
  笨笨光滑的皮上也已經長出了一層細細的黃毛,就像男人的汗毛般,那母狗竟也看得癡了。
  牠倆沿著山道一路跑去,也不知走了多遠,日暮時分,前麵一縷嫋嫋炊煙吸引了笨笨的視線,牠倆一起朝炊煙升起的地方跑去……

  這是臥龍穀。
  這是第一條峽穀,也就是寒生墜崖的那條穀。
  懸崖下的草屋前,蘭兒正在小溪中洗菜,一眼瞥見了跑來的大黃狗。
  “笨笨!”蘭兒驚喜地喊了起來。
  聽到喊聲,吳楚山人與荷香從屋裏出來,笨笨正搖著尾巴歡天喜地的蹭著蘭兒,身後站著一條表情矜持的黑色母狗。
  “笨笨竟然有女朋友啦。”蘭兒高興得摩挲著笨笨的腦袋,而笨笨則早已是熱淚盈眶。
  吳楚山人沉吟道:“笨笨怎麽會來了,南山村那兒一定是出事了。”
  “爹,能出什麽事兒?”蘭兒有些緊張的問道。
  吳楚山人搖搖頭,說道:“不知道,爹爹今晚兒出穀去看看。”
  蘭兒在灶間搭了一個簡易的狗窩,笨笨和那黑母狗住了進去,感覺還比較滿意。
  晚飯時,笨笨和女友也各自分得了半隻老鼠幹,笨笨讓給了母狗吃,自己則在一邊看著。
  蘭兒看著心中酸楚,默默地將自己碗內的飯菜都倒在了笨笨的麵前。
  吳楚山人看在了眼裏,知道女兒在掛念著遠行的寒生。
  “蘭兒,爹爹有些話想對你說。”山人心疼的望著女兒日漸憔悴的臉頰說道。
  “爹,您說吧。”蘭兒回答著。
  吳楚山人道:“咱家是旗人,爹自幼生長於京城,成了右派下放關中渭河以後才有機會結識了你娘,可是爹爹卻給你們娘倆帶來了無盡的苦難。原本以為陰陽相隔,再也見不到你們了,爹爹早已心如死灰,要終老臥龍穀了。
  是寒生,他使我們一家人重新團聚了,還治好了你娘的病,他是咱們家的恩人。
  這次寒生西行,爹爹知道寒生的心意,這孩子是一個有抱負的青年,他身懷岐黃絕技,立誌懸壺濟世,不會苟且於小小的南山村的,日後必將行走江湖,扶危救困,以其神奇的醫術施於天下蒼生,前往天門山為明月尋醫,就是第一次出行,往後還會有無數次。蘭兒,你有這樣的心理準備了麽?”
  蘭兒目光堅定的望著父親說道:“爹爹,蘭兒願陪寒生一道替天下人治病,即使再苦再難,也絕無怨言。”
  吳楚山人歎了口氣道:“蘭兒,關山險阻啊,況且缺醫少藥的地方又都是那些窮鄉僻壤,若是你們有了孩子,如何經受得起顛簸流離呢?”
  蘭兒咬緊牙關道:“我不怕,這些蘭兒都能克服,隻是擔心爹和娘……”
  吳楚山人說道:“你娘有爹來照顧,你盡可放心,爹爹虧欠你們太多,要拿後半生來補償。”
  吳楚山人想了想,說道:“寒生不知從什麽地方學到了如此神奇的醫術,而朱醫生隻是一名普通的鄉下郎中,所以,寒生一定是有過某種奇遇,而且又不能說。他既身懷如此絕技,定會遭到心術不正之小人的覬覦和暗算,包括政府。寒生心地純樸善良,臨走的前夜,我同他談到天亮,就是叮囑世上人心險惡,要多加提防。
  爹爹鼓勵他走出去,將來既然要懸壺濟世,現在就要曆練,湘西之行就是一次增長閱曆的好機會,對日後的出行大有裨益,讓他放心,你們娘倆我會照顧好的。”
  蘭兒擔心的問道:“爹爹曾說湘西多詭異之事,那麽寒生會不會有危險?”
  “危險肯定會有,不這樣曆經艱險,日後就會更加困難重重,不過,蘭兒放心,我想一路之上,肯定會有貴人相助的。”山人說道。
  “哪兒來的貴人呢?”蘭兒自語道。
  那貴人就是寒生他自己,他那顆善良的心,醫者之心,它能夠感化邪惡,喚醒良知,必會化險為夷的,隻不過……也會招來女性的垂涎,這正是山人所擔心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 南山新居

  月上東山,吳楚山人收拾停當,連夜出穀,直奔南山村而去。
  月色迷離,遠山朦朧,星河寂寥,惟有吳楚山人的夜行身影轉瞬即逝。
  一個時辰後,山人來到了南山村東,見到了那一片瓦礫灰燼,隨風飄散著焦味兒。
  山人默默地望著寒生的家,心中一陣愧疚。
  村中養老母豬的韓老伯剛剛熄燈就寢,忽然聽到院內一聲輕微的響動,緊接著傳來敲門聲。
  韓老伯點燈開門,吳楚山人閃了進來。
  “老韓,還認得我麽?”山人道。
  韓老伯仔細分辨,認出來是寒生家的親戚,上次一同來買豬的,於是點點頭,忙請進屋來。
  “老韓,村東朱醫生家的房子怎麽燒掉了?”吳楚山人問道。
  “唉,三四天前的早上,等到老表們發現濃煙趕到村東時,屋架都已經燒塌了,太晚了,沒法救了。”韓老伯歎氣道。
  “家中無人,怎麽會突然起火呢?有人看見有什麽異常麽?”吳楚山人詢問道。
  韓老伯想了想,說道:“那天早上,村裏有人聽到汽車聲,看見鎮上的孟主任和兩個人慌慌張張的從村東出來,然後上了汽車開走了,隨後那火就著起來了。”
  吳楚山人心下明了,於是向韓老伯道謝,隨後悄然離開。
  山人出了南山村,辨明方向,直奔南山鎮而去。
  月上中天時分,吳楚山人來到了上次救出蘭兒母女的那座院落外,聽了聽,四下裏鴉雀無聲,便一提氣,縱身上了圍牆。
  院內後排正房有一間在亮著燈,吳楚山人悄無聲息的貼近。
  孟祝祺一個人喝著悶酒,噴出一口香煙,隨即唉聲歎氣起來,突覺房門一響,涼風飄進,隨即桌前多了一人。
  孟祝祺定睛細看,唬得說不出話來,桌子對麵坐著的赫然是吳楚山人……
  山人冷笑著說道:“孟主任,你竟然敢火燒民房?”
  孟祝祺忙擺手,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有意的,是不小心釀成的……”
  “你也太卑鄙了,欺騙蘭兒不說,竟然斷了寒生歸家之路,今天就讓我為民除害,殺了你這狗官吧。”吳楚山人忿忿的的舉起了右掌。
  “別,別,別誤會,我還要求寒生給我家小兵治病呢,我無論如何也不會做那種傻事的啊,你即使殺了我,房子也回不來了呀?山人有話好……好說,我是黨的革命幹部,我若死了,你要受到全國通緝,蘭兒也就變成了反革命家屬,你得為她想想啊。寒生家的房子我拿錢蓋新的,行了吧?你要是殺了我,一切都沒了。”孟祝祺不愧為是鎮書記,講出來的話怎麽聽都是有道理的。
  吳楚山人心中何嚐不明白?隻是孟祝祺做的事情實在是太絕了,官逼民反,自古無不如此。
  “你,第一要馬上給寒生蓋新房,第二,不允許再迫害我們一家,也不許再打蘭兒的主意,否則,我吳楚山人會隨時取爾的狗命!”山人義正嚴辭的說道。
  “我答應。”孟祝祺連連道。
  “你記住你今晚所說的話。”山人說道,然後閃身出門,飛身上牆,不見了蹤影。
  孟祝祺癱倒在了椅子上。

  第二天上午,鎮上部署籌備今年四季度的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大會,孟祝祺在一份上報的名單中劃掉了朱彪的名字。這時,電話鈴聲響了,孟祝祺抓起聽筒,裏麵傳來了黃乾穗的聲音,原來是姐夫回到了婺源。
  孟祝祺趕緊驅車趕到了縣城。
  黃乾穗聽完了孟祝祺關於前一段時間保護太極陰暈的匯報後,精神頭十足。
  “真他媽的太神奇了,建國不但當上了北大的黨委委員和團委書記,現在又被推選為國家第三梯隊後備青年幹部,準備破格送中央黨校學習,老爺子這才下去幾天啊。”黃乾穗春風得意的說道。
  “恭喜姐夫,我看不出十年,天下就得是姓黃的了,所以古人雲,皇(黃)天不負有心人麽。”孟祝祺陪著笑臉說道。
  “嗯,知道得晚了,早個幾十年葬下去,說不定……哈哈……”黃乾穗哈哈大笑起來。
  “姐夫,那個朱醫生的事兒辦的怎麽樣了?”孟祝祺小心翼翼的問道。
  “這個麽,已經見到首長了,沒有問題,首長說,既然寒生暫時還沒有決定下來,可以先讓朱醫生回來,搞好關係,再逐步的做思想工作,事情搞僵了,反而不好,你放心,首長派人陪著朱醫生正在遊覽京城的名勝古跡呢。”黃乾穗拍拍小舅子的肩膀,笑著說道。
  孟祝祺低著頭,支支吾吾的說道:“我,我不小心,把寒生家的房子給點著了。”
  “什麽!你把朱醫生家給燒了!”黃乾穗的臉色刷的一下變了。
  孟祝祺驚恐的囁嚅道:“是,是的,已經燒光了。”
  黃乾穗略一沉吟,又露出了笑容,說道:“這很好嘛,這是拆遷舊房,由政府出資蓋新房,這次要蓋成傳統的徽式建築,三進院子,種上名貴花草樹木,對了,門口再蹲上兩隻大石頭獅子。要快,馬上就辦,明白嗎?”
  孟祝祺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望著黃乾穗。
  黃乾穗厲聲道:“你聽不明白嗎?我要你立即給寒生家起新房,要趕在朱醫生回來之前。”
  “我,我明白了。”孟祝祺戰戰兢兢的回答道。

  次日,鎮政府組織了一撥人馬,浩浩蕩蕩的開進了南山村,在燒毀的宅基上重新開始建新房,按照三進大院布局,依照傳統的徽式建築,開始了二十四小時,晝夜不停的施工。
  資金已由縣政府財政局專項下撥,縣裏還派了兩名工程師前來現場監督。
  二十來天後,一幢嶄新的徽式院落建成了,三進大院,十餘間屋子,並配有家具、廚具和床上用品,朱紅色的大門前,果真蹲坐著兩隻青石大獅子。
  新屋終於落成了,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親自前來視察,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是輕車簡從,隻帶了幾名心腹。
  “不錯嘛,嗯,夠氣派。”他拍了拍門口的青石大獅子的腦袋,爽朗的說道。
  孟祝祺將其迎進朱紅的大門內,院子裏種滿了金桂和銀桂,盛著蘭花和蘭草的花盆擺了一溜兒。
  “對了,朱醫生和寒生父子兩代神醫,這是我們婺源縣的驕傲,做好他們的後勤保障工作是我們地方政府的責任嘛,你們把這裏麵的情況拍攝下來,我要是寄到京城去的。”黃乾穗吩咐手下從各個角度拍下照片來。
  “嗯,這床鋪還是柔軟地,采光也不錯,同誌們辛苦啦。”黃乾穗提高了聲音說道。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孟祝祺帶頭,底下眾人七嘴八舌的附和道。
  一行人來到了正廳裏,黃乾穗四下裏看了看,手指著中堂之上說道:“這裏要掛一張偉大領袖毛主席的畫像,左右兩側對聯是毛主席語錄,就寫‘四海翻騰雲水怒,五洲震蕩風雷激’,橫批就是‘日月更新’吧。”
  “是,黃主任,我們立刻就辦。”手下人唯唯諾諾道。
  “好,你們就在這裏吧,我和孟主任到外麵走走。”黃乾穗吩咐說道。
  他和孟祝祺兩人出了村,朝南山靈古洞方向走去。
  穿過了那片竹林,鑽進了灌木叢,黃乾穗來到了太極陰暈處。
  孟祝祺從懷裏掏出了事先準備的一把香,拿火柴點燃後交到姐夫的手裏。
  黃乾穗將香插在了地上,然後雙膝一曲,跪在了太極陰暈前,虔誠的說道:“爹呀,千歲今日來給您上香來啦,請您保佑建國早日入主京城,也不枉您老人家疼他一回,孩兒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的孫子,您老人家可是一定要諒解的啊。”說罷,恭恭敬敬的大磕了三個響頭。
  秋風蕭瑟,枯葉落地重又被風兒卷起,簌簌作響,嗚嗚的風聲裏仿佛裹挾著金戈鐵馬之聲。
  “不,不要戰爭,不要流血,讓您的孫子建國和平的登上曆史舞台,掀開中國曆史新的一頁。”黃乾穗口中喃喃祈禱著。
  “嘎嘎”叫聲響起,兩隻碩大的黑烏鴉蹲在灌木叢上,邪惡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們。
  是什麽兆頭呢?黃乾穗想。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陽公老僧

  乾老大默默地站在陽公老僧的身旁。
  良久,陽公轉過身來,原本是憨拙的眼神不見了,代之以目光犀利、炯炯有神。
  他盯了乾老大半天,然後緩緩說道:“嗯,那麽照你看來,秦人穀很可能是野拂當年設下的一個迷魂陣,那圖上標了十幾處藏寶的地點,是故意迷惑後人的了。”
  “是的,師父,七弟和八弟挖了幾處都是空的,後來穀中來了一個老頭和一個白發老尼,武功很是厲害,傷了七弟八弟的雙目,他二人及時的毀掉了藏寶圖,輾轉著回到了牯嶺鎮據點。”乾老大說道。
  “那老頭和老尼是什麽來路?”陽公問道。
  乾老大回答說:“師父,聽一個叫做朱彪的人說,那老頭自稱為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老尼是江西婺源無名庵的庵主無名師太,他們都是中了鶴頂紅劇毒,千裏迢迢來湘西找寒生治病的,眼下,他們都住在天門客棧。”
  陽公老僧在聽到嶺南第一風水師吳道明的名字時,“唔”了一聲,臉上顯露出來一絲詫異的神情。
  乾老大也注意到了師父表情異樣,繼續說道:“那個寒生有些與眾不同,醫術神奇,但不懂武功。”
  陽公老僧點點頭,道:“就是這個寒生,方才竟然認出了綠毛魚原來就是上古時期的堪孖之魚,而且還以離奇古怪的方法釣上來一條兩尺長的大堪孖,十年了,我陽公從來不曉得這靈泉之內竟然還生有這麽大的綠毛魚,這魚一次都沒有上來過,隱藏在靈泉深處,這小子卻可以輕易的鉤上來,真他媽的邪門。”
  乾老大讚同的點點頭,又接著說道:“這小子剛剛進去了鬼穀洞,也見到了湘西老叟,他說,湘西老叟已經有130多歲了,身懷鬼穀子的‘天門三十六量天尺’武功,但是並不知道這種武功的有關情況。”
  陽公老僧說道:“天門山寺及周邊野拂的遺跡處已經查遍,沒有寶藏的任何線索,目前隻剩鬼穀洞了,看來十有八九寶藏就在那裏,我們的功夫已經下得不少了,應該到最後解決的時候了。”
  乾老大聞言頓時興奮起來,摩拳擦掌道:“師父,我們什麽時候動手?”
  “等兌二和離三從香港回來就動手。”陽公老僧說道。
  乾老大這時才知道二弟和三弟去了香港,但是不便多問,隻是說道:“五弟還在照顧師父您吧?”
  “嗯,走,我帶你看一件東西。”陽公老僧說道,隨即轉身朝那塔後大殿的殘垣斷壁深處走去,乾老大趕緊跟在了後麵。
  轉過一處照壁,來到了一間傍山而建的僧房,屋內擺著一張床鋪及樸素的生活用品,靠山體的牆壁上嵌著一個小佛龕,裏麵供著一尊聖觀音石像,這是整個天門山寺僅存的一尊佛像了,其餘的全部都已經在文革期間被搗毀了。
  陽公老僧伸手旋轉著菩薩像,隨著“吱嘎嘎”的一陣響聲,佛龕旁邊的山牆上麵露出來一個暗門,門是厚木頭的,看上去已有年頭了。
  陽公敲了三下門,裏麵有人開了木門,乾老大一看對那清臒的中年漢子點了點頭,這人是他的師弟巽五。
  走過十餘米的甬道,來到了一間寬闊的石室內,四麵光滑的石壁上,各掛著一張黃紙朱砂符,一盞小油燈,昏暗的光線,靠牆有一張小床,床上坐著一位憔悴的婦女,瞪著驚恐的眼睛望著他們進來,她的懷中還抱著一個營養不良的瘦弱嬰兒……
  那是沈菜花和鬼嬰沈才華。
  沈菜花驚恐的眼神中帶著一絲茫然,不時地對著巽五呲下牙齒,發出些許恐嚇和無奈。沈才華則明顯的消瘦了,眼睛還是烏黑的,但是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他的瞳孔無精打采的收放調節著視距,小嘴緊閉著,再也沒有了舔唇的衝動。
  乾老大驚訝的說道:“師父,這兩個好像不是人嘛?”
  陽公老僧微笑著點點頭,說道:“這是為師踏進中原以後,第一次抓到的蔭屍母子,所以說嘛,中原地大物博,無奇不有,你看它們現在老老實實的,這是被我的獨門陽符給困住了,否則那女蔭屍可他媽的凶呢。”
  乾老大看著沈才華,咽了口吐沫,口中嘖嘖有聲:“師父,我這就去替您老人家開了這嬰兒的腦殼,給您滋補一下。”
  陽公老僧擺擺手,說道:“不忙,我們暫且留著它們,等到進攻鬼穀洞的時候,還用得著它們。”
  “它倆不吃什麽東西麽,看樣子麵黃肌瘦的。”乾老大說道。
  陽公老僧搖搖頭,說道:“它們是蔭屍,不需要飲食,隻要吸收月亮的陰氣足已,關了幾天了,巽五,今晚你帶它們出去吸點月華。”
  “是,師父。”巽五答道。
  “哦,對了,見到你們的師娘了麽?”陽公老僧問乾老大道。
  “沒有,師娘不是在香港麽?”乾老大說道。
  “哼,不好好的在香港納福,又偷偷的跑回內地來啦,竟然在兌二和離三的眼皮底下溜走,一個小腳老太婆,她究竟想要幹什麽呢?”陽公老僧忿然說道。
  乾老大推測道:“早幾年,我見到師娘的時候,她老人家對我說,住在香港別的都很好,隻是吃不到嬰兒腦子,實在饞了,就去菜市場買回豬腦來吃,一股臊味兒,雞腦鵝腦就更難以下咽了,她說她懷念在東北的日子,那時徒兒們經常孝敬她老人家,隔三差五的捉個把嬰兒回來。現在在香港可就不行了,那兒的警察追得緊,誰家要是丟了孩子,恨不能把維多利亞灣海底都翻上來。徒兒在想,師娘會不會回內地來飽餐美食來了?”
  “嗯,嬰兒腦又鮮又嫩,就是分量太少,不解饞,為師到是喜歡食用大人的腦子,味道雖說是差了點,可是分量足,過癮……尤其是小影的腦子,估計是甜美之極啊,為師一想起來,就他媽的口水直流。”陽公老僧咽了口吐沫說道。
  “師父,您既然那麽喜歡她,怎麽還會舍得吃她呢?”乾老大問道。
  陽公老僧笑道:“為師最近琢磨出一種新藥,小影食用了以後,開了天靈蓋也不會死,而且我一邊吃她的腦子,她還能同我嘮嗑,說些纏綿悱惻的情話,那種感覺簡直是太美了。”
  乾老大臉上陪著笑臉,心中卻是不寒而栗。
  陽公老僧擺擺手,說道:“你可以去了,隨時等我的通知,另外要留意寒生他們的動靜,不可打草驚蛇。”
  “是,師父,那個吳道明和白發老尼與七弟八弟交過手,恐怕會被認出來,是否先讓他倆避一避?”乾老大說道。
  “在我這裏先暫避一時吧,巽五,你去接他倆上山。”陽公老僧吩咐道。
  “是。”巽五應聲和乾老大出去了。
  陽公老僧望望沈菜花,最後感到索然無味,也轉身離開了石室。
  天門山寺下的一片樹林中,巽五見到了震四、坎六和瞎了眼的艮七及坤八,隨即領他倆返回了寺中,遵師父之命安排進了石室之內,負責看守蔭屍母子。
  乾老大默默地帶著震四和坎六下山回客棧,一路上板著臉不言語,兩位師弟也不敢多問,靜靜的跟在了大師兄的後麵。

  深山裏落日早,回到天門客棧時已近黃昏時分了,秋風瑟瑟,落葉飄零,遙望客棧炊煙嫋嫋,乾老大長長的噓了口氣。
  正在做著晚飯的朱彪和一清看見乾老大他們回來,放下了手中的活計。
  “咦,艮七和坤八呢?”朱彪問道。
  乾老大答應了一聲,說道:“山裏走著不方便,他們借宿朋友處了。”
  “你們這裏有朋友麽?”朱彪疑惑的說道。
  乾老大心中罵道,這個饒舌的家夥,臉上卻笑了笑,徑直回屋了。
  劉今墨點了天門山老祖的肺俞要穴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心中是萬分的著急,此等要穴是決不能久閉的。他望見東屋的那幾個人回來,暗自提高了警惕,看得出來他們不但帶著一股子邪氣,而且武功均是不弱。
  正在焦急之中,忽聞外麵有人在喊叫:“快來看哦,我都帶回來了什麽?”
  劉今墨一聽大喜,那是寒生的聲音。
  出得房門一看,寒生和梅小影婆婆兩人滿麵笑容的走過來,梅小影婆婆拎著一隻水桶,寒生則扛著一根木棍,棍上拴著五六隻山雞。
  朱彪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出來,叫道:“哈,晚上有野味吃啦。”邊說邊從寒生手裏接過山雞。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你看看這水桶裏麵的東西。”
  劉今墨低頭望去,說道:“奇怪,綠毛魚?”
  寒生說道:“這是堪孖,上古怪魚,十分罕見。”
  劉今墨臉色嚴肅,悄悄俯在寒生耳邊道:“老祖中毒了。”
  寒生吃了一驚,忙隨劉今墨進了西屋,見天門山老祖直挺挺的躺在了床上,雙目緊閉。
  寒生伸手搭上老祖的三關,沉吟說道:“你點了他的穴道?”
  劉今墨道:“沒有辦法,點了他的肺俞穴。”
  隨即,劉今墨將今天早上來了一個講粵語的小腳老太婆的事情,以及後來發生的打鬥詳詳細細的述說了一遍。
  寒生驚訝道:“那老太婆什麽來路?竟然如此的厲害,甚至連你和老祖都治服不了她?”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江湖上從未聽說過這麽個怪老太婆。”
  “寒生,我一般都是在關鍵的時候出手。”身後傳來一自豪的說話聲音,那是朱彪。
  寒生瞪大了眼睛,重新審視著朱彪這個人。是啊,他一直都是一個勢利小人,牆頭草隨風倒,絕非大丈夫,從沈菜花在夫家受苦受難,他像縮頭烏龜不敢出頭這件事上可見一般,可竟然就是這種小人,卻又在關鍵時刻救了大家,可見好人壞人都不是完全的,有些事情往往在乎一念之差。
  當然,他手中握有手槍,在還處於冷兵器時代的江湖之中,顯然是占有優勢的。
  寒生手指依舊切在老祖的三關上。
  小影婆婆焦急的望著老祖,寒生甚至看見了她眼中噙著的淚,唉,別看她平日裏對老祖呼三喊四,“醉鬼”的叫著,關鍵時候還是掩飾不住真情的流露。
  寒生手指感受著老祖的脈搏跳動,他自言自語道:“邪門得很呢。”
  中原的切脈,自古醫家將腕橫紋向上約一寸長的這段脈動分成了“寸、關、尺”三部位。左右手的寸、關、尺部位分屬不同的髒腑,可以反映相應髒腑的病變。
  右寸反映肺的情況,右關反映脾胃,右尺反映腎(命門);左寸反映心,左關反映肝,左尺反映腎與膀胱。
  總的說來,遠端的寸部對應的是人體最上部的心、肺(上焦,呼吸與循環係統);中間的關部,對應肝、脾胃(中焦,消化係統);近端的尺部對應腎、膀胱(下焦,泌尿生殖係統)。小小的“寸口”,其實就是人體五髒六腑的窗口。
  老祖現在的左尺出了問題,其脈之滑,不但脈來流(滑)利,如盤走珠,而且內裏又隱著一細小的脈動,是為“脈中脈”,此乃妊娠的脈象。
  寒生皺緊了眉頭,口中道:“奇怪啊,簡直是太奇怪了。”
  劉今墨在一旁說道:“什麽奇怪?”
  寒生望望劉今墨,又看看小影婆婆,說道:“從脈象上看,老祖沒有中毒,隻是懷孕了,而且胎兒已經成形了,是個男孩兒。”
  劉今墨忍俊不已,說道:“老太婆的毒煙是夠邪門的,江湖上的事情真的這般匪夷所思。”
  小影婆婆的臉色一下變得十分的難看與難堪,眼神遊移不定,心中仿佛在進行著鬥爭,連寒生都發現有些不對頭了。
  “是的,老祖是個女人。”小影婆婆最後說道。
  “什麽!”劉今墨瞠目結舌,懷疑自己的耳朵是否聽錯了。
  寒生自是驚愕不已,也愣在了那裏。
  小影婆婆幽怨的說道:“老祖確實是個女人,她已經身懷六甲,我……我一早就知道了。”
  劉今墨依舊驚訝的說不出話來。
  “那男人是誰?”寒生問,必須有男人才有可能懷孕。
  “陽公老僧。”小影幽幽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姑嫂

  小影婆婆接下來的話則更加令人驚愕不已。
  “老祖是我的嫂子。”小影婆婆支支吾吾說道。
  劉今墨驚呼道:“你是說,老祖是我的師娘?”
  小影婆婆眼角滲出淚水,點點頭。
  寒生平靜的說道:“婆婆,您把事情詳細講給我們聽好麽?”
  小影婆婆沉吟了片刻,接下來緩緩地講述了一個多年前的悲愴而又毛骨悚然的故事……
  梅家是湘西鳳凰城武林世家,梅員外夫婦膝下隻得兄妹二人,哥哥梅一影,妹妹梅小影,自幼研習家傳武功,由於家境殷實,生活倒也無憂無慮。
  員外夫婦珍藏有一個祖傳的紫檀木寶匣,上麵鑲滿了綠色的貓眼石,但兄妹二人始終不曉得那裏麵究竟藏的什麽東西,父親說等他兄妹長大了再傳給他們。
  直到有一天的深夜,梅員外的房間裏發出打鬥的聲音,等到兄妹二人趕過去時,看到父母已經倒地氣絕身亡,渾身並無傷口與血漬,屋內翻了個亂七八糟,兄妹倆發現那紫檀木匣已經不翼而飛了。
  沒幾天,城中的一江湖上有名的惡霸搶占了他們家的房產,兄妹倆被掃地出門,流浪在川湘一帶,一麵乞討為生,一麵勤練武藝,立誌報酬,並認定父母也是那惡霸所害,寶匣自然也是他們搶去了。
  一年後,哥哥梅一影自認武功有了很大的長進,就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悄悄地潛回了鳳凰城,行刺那惡霸,不料仍舊不敵,重傷而回,與妹妹小影躲進了湘西深山,一戶黑苗釀酒的人家收留了他倆。
  梅家兄妹倆長的都是眉清目秀,皮膚白皙,在山裏算是十分醒目的俊人兒了。那黑苗人家有一獨生女,生得五大三粗,聲若洪鍾,但是卻識字讀書,聰穎過人,唯一的嗜好就是喜歡飲酒,而且從來不醉,她就是老祖,原先的名字叫祖英。
  祖英喜歡上了哥哥梅一影,非要嫁給他不可,每天裏纏著他不放,最後沒有辦法,梅一影考慮到妹妹也需要一個落腳的地方,於是就同意了這門婚事,並於當年秋天裏成了婚。
  可是梅一影受的傷是在胯下,已經喪失了起勢之功能,新婚之夜祖英才知道,好在她是個大咧咧的豪爽女子,對男女之事倒也絲毫不十分放在心上,就這麽相安無事的過了大半年。
  祖英的爹爹看出了些問題,於是找梅一影詢問,當晚梅一影離開了他們,前往鳳凰城再一次的潛入莊園刺殺惡霸,從此便失去了音訊。
  後來風聞那回行刺又失敗了,哥哥北上去了京城。
  祖英的爹爹憂鬱成疾,不久就去世了。小影和祖英姑嫂二人商議後,變賣了家產作盤纏,前往京城尋親。不料市道混亂,正趕上轟轟烈烈的戊戌變法失敗,清廷普天下搜捕維新黨人,姑嫂二人剛走到長沙便失散了。
  梅小影有感於父母的冤死,家產的喪失,自己與哥哥的不幸都是那家惡霸所造成的,於是身懷利刃,星夜前去行刺,不料還是以卵擊石……
  那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小影被抬出來丟棄到了亂葬崗上,她的諸陽脈全部被重手掌力所震斷,已經氣絕身亡,唯有諸陰脈中還殘留著梅家祖傳至陰武功的陰氣。也正因如此,陰脈蘊藏的邪門真氣發生了作用,產生了屍變,成為了一具肉屍,當夜找到了一個販賣山貨的小販為宿主,以後的十年間一直隨商販奔波於川湘一帶,最後來到了湘西天門山。家仇難報,夜夜倍受陰氣反噬的痛苦煎熬,最後投入了月湖自盡,為湘西老叟所救起。
  老叟以陰陽媾和的方式使她從肉屍返回了中陰身,然後恢複成了正常人,條件就是殺掉那惡霸一家報仇。
  老叟並沒有能夠完成許下的諾言,因為那時惡霸一家已被學藝有成的清宮大內高手哥哥梅一影給滅門了。
  劉今墨聽到這裏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師父曾經告訴我,本門武功的特點是長進較慢,但若是自宮了,武功則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時江湖上幾乎再難逢敵手了。”
  寒生聽罷也是唏噓不已,世人之恩恩怨怨,環環相報何時了啊。
  “小影婆婆,那老祖又是如何成為你的‘丈夫’的呢?”寒生疑惑地問道。
  婆婆的臉紅了,良久,長歎了一聲,說道:“唉,我和祖英都是一把年紀了,世上事都已經看得淡了,也就無所謂羞恥了。在月湖邊上的小木屋外,我遇見了祖英,當時她已經是男人裝束,說話以及舉止作派都不像女人了,但我還是認出她來了,她更是一眼就發現了我,姑嫂失散十來年後,終於重逢了。”
  “師娘受苦了。”劉今墨難過的說道。
  “當晚,祖英就睡在小木屋裏,半夜時分,她突然爬到了我的身上……”小影婆婆的臉色更加紅了,聲音也越發小了,如蚊蠅一般。
  “啊……”寒生低聲輕呼道。
  婆婆過了一會兒,才又接著說下去:“後來……慢慢也就習慣了,就像小孩子過家家一樣。那天晚上,祖英正爬在我身上的時候,湘西老叟那個老怪物突然出現了,頓時醋勁大發,非要出手殺了她,我以死相要挾,他這才肯罷手,悻悻的離去了。”
  “那婆婆為什麽不告訴他祖英是女的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小影婆婆苦笑了一下,說道:“女人之間做男人的事兒,叫我當時如何說得出口?”
  寒生與劉今墨沉默不語。
  “祖英生得又像個男人,老怪物誤認我是個不守婦道的女人,而我又不想去辯解,這樣一來,誤會越來越深,終於有一天,他把心愛的小木屋一把火給燒了,我氣極了,幹脆與祖英搬走了。”小影婆婆直到現在提起來仍舊是氣憤不已。
  “那她又是怎麽懷孕的呢?”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劉今墨懵懂懂的轉過身去,默默地揩拭著眼淚,口中輕輕的囁嚅著:“師父有後了,師父終於有後了。”一時間忘記了師父不但是個太監,而且已死去多年了。
  寒生睜著一雙清澈的眼睛,平靜的望著小影婆婆。
  婆婆繼續講述:“祖英年輕時就喜歡喝酒的惡習始終未變,而且這些年來不知從哪兒收藏了很多的美酒,我不會喝酒,也從不陪她,她就自己每天自斟自飲,看書吟詩的,平日裏以夫婦相稱,歲月就這樣子悄悄的度過去了。那湘西老叟竟也是極倔強之人,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來,他卻從不來看一眼他的孩子,我一怒之下,潛入月湖去找他,不料湖中水冷,寒氣逼入腹中,當我攀上鬼穀洞時,竟然流產,胎死腹中了。老怪物用藥物化去了死胎,然後要我跟他馬上重新行陰陽媾和之事,完全不顧我虛弱的身體,說什麽要搶先播下他的種子雲雲,我寧死不從,堅決離開了鬼穀洞,回到吊腳樓一病就是一年多。
  祖英對我體貼照顧,恩愛有加,但是我心中始終有個陰影,就是她的出現,使我落得了現在的這個下場,因此經常對她發脾氣,講話也刺激她,可是她卻向來百般忍讓於我,對我低聲下氣的。唉,當年我哥哥虧欠於她,冥冥中注定要我來補償,姑嫂生活在一起。我也知道,在她的內心裏,一直把我當成了哥哥的替身。”說著,小影婆婆抹去眼角的淚水。
  她接著說道:“一年之前,祖英開始經常帶著酒攀上天門山寺,去找那個叫陽公老僧的一同喝酒吟詩作對,當時我也並沒在意,直到有一天,她帶著異常內疚的表情對我說,她懷孕了,我大吃一驚,問她是和什麽人,她告訴說,是陽公老僧的。我當時不知為什麽非常生氣,次日衝上了天門山寺,見到了那個看守遺址的陽公老僧。”
  劉今墨“哦”的一聲尋思過味兒來,頓時怒火中燒,原來師娘懷孕不假,但卻是那個陽公老僧的種兒。
  “陽公老僧……”寒生若有所思道。
  “祖英告訴我說,每次與陽公老僧飲酒之後,自己都仿佛變了個人似的,好像時間倒流了數十年前,青春重又回到了身上,因此,做男女之事便自然而然了。”小影婆婆說道。
  寒生想想說道:“那是被下了藥了。”
  “下藥?”小影婆婆反問道。
  “一定是某種極強烈的春藥,能夠讓八九十歲的人懷孕,此藥非比尋常。”寒生思索道。
  “什麽藥如此厲害,難道能夠改變女人的生理極限?”劉今墨驚訝道。
  “不知道,但是能夠使出這種卑劣手段的,肯定是邪道中人,這個陽公老僧的來曆十分的可疑。”寒生言之鑿鑿道。


  第一百二十章 邪僧

  梅小影衝上了天門山寺。
  陽公老僧看到小影但覺眼前一亮,心中暗道,此女不但貌美,而且陰氣獨特,與祖英不屬於同一類。
  祖英是中性氣,介乎於中庸,陰陽之間平衡,難得的是,別看她相貌平平,但卻是百歲處子,中原罕見,采其老陰實乃大補。
  小影則是至陰,雖已非處子,但其百年陰氣卻是極純,難能可貴的是,純陰之中帶有一絲老陽,那可是百年以上的老陽,世間罕見。
  陽公老僧對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數十年來,他已經采陰補陽並食用了數百名處女,但是均不及這兩個老太婆,她倆俱是天賜藥參,強過家鄉長白山上的千年老棒槌。具體做法是,先予以媾和,采陰補陽,挖掘中、陰氣資源,然後食其腦,二次進補,物盡其用。
  想想自己十年前來到天門山寺,殺了那看守遺址的老和尚,然後冒充看門僧至今。十年間,他尋遍了寺內的每一寸土地以及天門山周邊地區,並沒有發現野拂寶藏的埋藏地點,最後,線索集中到了鬼穀洞,現在已經到了決戰關頭。
  李自成當年攻入北京,開國為“大順”,不料竟然鼠疫流行,步軍幾乎完全喪失了戰鬥力,抵擋不住關外的滿洲鐵騎,無奈掠走了國庫中的價值七千萬輛白銀的黃金珠寶,其數目相當於崇禎朝十年的稅賦收入,以便日後東山再起。自己隱居湖南石門夾山寺30年,人稱“奉天玉和尚”,死後由親侄子李過,也就是後來的天門山寺住持野拂將這筆寶物收藏,從此下落不明。
  這些都是自己的師父“客家聖母”白婆婆,當年從湘西鳳凰古城裏一梅姓人家劫掠的一個紫檀寶匣中得知的,匣中還附有兩張藏寶圖,一張為湘西天門山,另一張則是桃花源秦人穀。
  十年前的一天深夜,香港九龍城寨內的一間寮棚內,師父對陽公、陰婆夫婦下達了找到並取出野拂寶藏的指令,從此自己的八個徒兒全部出動,入關南下湘西尋寶。
  十年了,該了結了,陽公老僧想。
  小影第一眼見到這個陽公老僧,感覺竟然還不錯,不但和藹可親,而且還會作詩,談吐風雅,舉止倜儻,明目皓齒,那烏黑深邃的雙瞳之中仿佛有一種魔力。
  小影第一次在男人麵前臉紅了。
  老僧雙眸緊緊的盯著小影,口中竟然吟起詩來:“獨守殘寺多少年?青燈長伴古佛眠。花紅易衰難留影,春雨無限陽公情。”
  小影心中怦怦直跳,心道,這老僧好壞,心作如是想,臉兒卻更加緋紅了。
  陽公老僧微笑著說道:“你叫小影?人之影,何以分?你的名字讓我想起了一個傳說,你願意聽我說麽?”那聲音仿佛有著難以抗拒的磁力。
  小影低下了頭,沒有反對。
  “北宋時,秦觀被貶路過長沙,有個酷愛他詩詞的才女的名字就叫做小影,願以終身想許,如影相隨。秦觀以詞相贈曰,‘郴江幸自繞郴山,為誰流下瀟湘去。’後來秦觀死在貶所,靈柩路過長沙,那女子聞訊趕來祭奠,道,‘君人妾影,何以分?’即自縊相殉。”陽公老僧的話渾厚感人,盡管講的是古代的事兒,小影觸景生情,不由得長歎一聲。
  “好一個傷心的小影啊……”小影幽幽道。
  “好一個淒涼的陽公啊……”陽公忿忿然。
  小影扭頭跑下山去,陽公老僧微笑目送著。
  小影婆婆講到這裏,臉上還依稀帶有微笑。
  劉今墨怒道:“這家夥真他媽的老江湖。”
  寒生也焦急的說道:“婆婆千萬莫上當啊。”
  小影婆婆待心情恢複了平靜,麵色正常了,然後接著說道:“是的,陽公老僧的確很有魔力,但我後來發現那是一種邪惡的力量。祖英每次從天門山寺下來時,都是麵色慘白,好多天都恢複不過來,我就采些滋陰補血的生地黃及玉竹、桑椹子等熬給她喝,以為她是酒喝多了傷身。當我知道她懷孕了以後,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麽簡單了。自古以來,哪兒有過這麽大歲數的老太婆懷孕的?想問問明白又難以啟齒,但是,我也猜到了那個陽公肯定是用了什麽邪門歪道的方法。”
  寒生點點頭,繼續替老祖把脈。
  “婆婆,老祖所中的毒煙沒有起作用,因為她的體內仿佛有一種物質將毒煙化解掉了,劉先生,現在請你給她解開穴道吧。”寒生說道。
  劉今墨猶豫道:“那她為什麽噴嚏打個不停呢?”
  寒生解釋道:“毒煙進入她的體內,盡管被化解,但是那東西還是引起了免疫係統的強烈反應,不要緊,慢慢就會停止的。”
  劉今墨點點頭,出指如風,解開了老祖被禁閉屬個時辰的肺俞穴,老祖幽幽醒轉來。
  老祖睜開了眼睛坐起身來,說道:“好厲害的迷煙啊。”果然,大概免疫係統停止了反應,噴嚏不再打了。
  寒生說道:“在你的體內有一種化解毒煙的物質,因此身體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
  “在我的體內?”老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疑惑道。
  寒生和劉今墨麵麵相覷,實在是想不出來是什麽東西來。
  “殘兒醒了!”麻都在大通鋪的一端叫喊起來。
  寒生和劉今墨急忙上前探看,寒生一把抓住殘兒的手腕,切住脈搏。
  “嗯,脈象已平,不粗不細,不浮不沉,不剛不弱,搏動還是蠻有力的,”寒生滿意的說道,“殘兒啊,你的命總算是撿回來了。”
  殘兒掙紮著想要起身,寒生搖搖頭道:“你的右肋斷了三根肋骨,雖已接駁好,但還是先不要亂動,待我用梁上塵為你續骨,明後天就可以蹦蹦跳跳了,對啦,我問你,你還是童子麽?這對你非常重要。”
  殘兒點點頭,想都不想的說道:“我還是。明月好麽?”
  寒生滿意地說道:“是就好,明月沒事兒,你就放心吧。另外,你現在有尿麽?”
  殘兒想了想,說道:“有一點。”
  “一點也足夠了,我去找個碗,你尿一點出來配藥。”寒生對他說道。
  麻都那邊早就端了隻瓷碗過來,正欲解開被子。
  “不要。”殘兒眼睛望著小影婆婆小聲說道。
  小影婆婆見其害羞,便笑了笑背過了臉去,麻都趁機掀開蓋被,拽出殘兒的那活兒,幫助殘兒硬是擠出來了一碗底尿液。
  “劉先生,請你掃下來一些棚頂上垂下的灰絲,我用這梁上塵配藥。”寒生吩咐劉今墨道。
  劉今墨也無需用梯子,幾個縱身,手中便有了一把灰塵絲絲,遵吩咐放進了碗中的尿液裏。
  寒生一邊攪拌一邊說道:“最好是隔夜童子尿的白色沉澱物,中醫稱之為‘溺白沂’,不過殘兒年輕力壯,肋骨包在肌肉之間,易於恢複,所以也就將就了,不要再等一夜的時間了。”
  麻都幫助寒生將粘稠的藥液塗抹在了殘兒的右肋處,口中吹了吹,待其稍幹後,便輕輕的放下了蓋被。
  “寒生,”殘兒望著寒生,口中說道,“謝謝你。”
  寒生笑了笑,問道:“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兒?”
  殘兒的眼圈兒紅了,顫抖著聲音講述了那天深夜所發生的血腥一幕。
  寒生聽罷長歎道:“殘兒,你保全了明月的清白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陰婆

  小影婆婆向寒生告辭後,背負起祖英,徑自返回天門山吊腳樓去了。
  寒生對殘兒講述了醫治明月的唯一方法,而且有小影婆婆的成功先例,他征求殘兒的意見。
  殘兒紅著臉答複說,隻要明月願意,他會全力以赴的,但是如果她有一絲的不情願,他寧死也絕不會傷害明月的。
  寒生心道,現在隻有看明月的態度了。
  劉今墨若有所思地在一旁悶悶不樂,寒生低聲問道:“是在想才華麽?”這時,寒生發現劉今墨的眼圈竟然噙著淚水。
  劉今墨點點頭,似有無限惆悵。
  當晚戌時,先是師太幽幽醒轉,然後吳道明也蘇醒過來了。
  寒生切脈後大喜,告訴他們兩人,鶴頂紅劇毒已經解了,吳道明試著運了運氣,閭尾穴果然沒有麻木感了。
  “寒生,實在是有勞你了。”師太歎道。
  “帶我去殺了那黃家父子,這種下三濫的事兒他們也做得出來。”劉今墨義憤填膺道。
  吳道明感激地望了劉今墨一眼,此人恩怨分明,不失江湖本色。
  寒生道:“他們壞事做盡,自會有報應的,我們出來時日已經不短了,我老爹還不知回來沒有,今晚就請師太問問明月,看她是否願意進行治療,然後大家設法找到沈菜花和沈才華,返回江西。”
  “明月?”師太詫異的說道。
  寒生笑了笑,道:“不錯,就是無名庵的明月尼姑,師太您的徒弟。”
  無名師太越發疑惑了,說道:“無名庵明月已經中毒身亡了,貧尼為她解毒可是已經太遲了,蹊蹺的是她的屍首不見了。”
  寒生說道:“本來她毒發的確已經死了,但是由於師太您的武功至陰至純,強行輸入明月體內的真氣雖未能救活她,但是卻發生了屍變,您的徒兒變成了一具肉屍。她醒來時,已經躺在了景德鎮的一家火葬場裏,差一點被當作無名屍體火化,多虧了這位一清師傅,才保全了屍身。”
  師太看了看這個醜陋的一清,懷疑的問道:“那她現在在哪兒呢?”
  寒生道:“就在一清的身體裏,深夜子時才會出來,一清師傅就是明月的宿主。”
  一清對著師太點點頭,表示寒生說的不錯。
  師太盡管識得驅鬼邪的一些法門,但聽到自己如花似玉的美貌徒兒竟然藏在一清這副醜陋的皮囊裏,還是感到難以置信。
  寒生遂向師太說明了湘西老叟治療肉屍的方法,“這是唯一的機會了。”他說。
  師太自然爽快地答應了下來,她心中想,這個叫做殘兒的人品看著絕對好過那個黃家的富公子哥,況且黃乾穗投毒加害於自己和吳道明,自己又怎會讓明月再入虎口呢?
  “開飯嘍。”朱彪和一清端著米飯盆和一大鍋紅燒野雞塊走進屋來,沁人的香氣彌散在空氣裏,大家都饑腸轆轆起來。
  寒生對朱彪說道:“東屋也送一些過去吧。”
  朱彪答應著撥了些飯菜,端了過去。
  大家興致都很高,不一會兒,飯菜就已經吃的幹幹淨淨了。

  是夜,殘月如鉤,秋風習習,萬籟俱寂。
  寒生同師太靜靜的等待著子時的到來。
  還有一個人沒有睡,也在等待著這一決定自已一生命運的關鍵時刻的到來,他就是殘兒。
  自從那天深夜在迷人的月光下,第一眼見到明月美麗的容貌時,殘兒就再也無法自製了,他感謝上天的恩賜,讓他,一個才貌平平的趕屍匠能夠結識到了這麽一位仙子。他堅決地給他們帶路去天門山,隻為每天深夜能夠望上明月一眼。
  天門客棧裏,自己隻要一息尚存,也要保證明月的身體不受玷汙,盡管自己會為此而付出生命的代價,也不論明月將來會投入誰的懷抱,當時頭腦裏隻有一個想法,殘兒此生生命的最大意義就是保護明月……
  師太默默地望著一清,一個月前,由於自己的固執和不近人情,讓從小帶到大,如同自己的孩子一般的愛徒受了多麽大的委屈啊,可憐的明月。
  自從結識了道兄吳道明,自己才終於認識到那種發自內心深處的力量又多麽巨大,多麽的難以抗拒,那就是愛情,那是一種刻骨銘心的如蟻噬般的感覺,使人坐立不安,心神恍惚,食無甘味,痛苦煎熬。
  她終於理解了明月,因為她自己也經曆了這痛苦而甜蜜的過程,盡管自已已經年逾花甲,守身如玉數十年,可是想不到,那一刻的到來竟如同地崩山摧、翻江倒海般,根本無法抵抗。
  可是由於自己的無知,硬罰明月麵壁一年思過,明月何過之有?徒兒啊,是師父害了你啊。師太的眼淚一滴滴的掉下來,落在了一清的臉上……
  “師父!”一聲清脆稚嫩的聲音飛入了師太的耳朵。
  師太低頭一看,床上躺著的正是自己思念的徒兒明月,那如黛的眉毛,那高鼻子小嘴兒,那滑如凝脂的白嫩肌膚,那雙明亮如星辰般的雙眸……
  師太一把摟住明月,師徒倆抱頭啜泣。
  殘兒閉著眼睛,淚水還是悄悄滲出了眼角邊。
  寒生也是心酸不已,但是明月的時間有限,必須得抓緊時間問清楚明月願不願意,寒生咳嗽了一下。
  師太聽到了,擦去了眼淚,對明月說道:“明月啊,咱們師徒倆出去到外麵走一走。”
  明月遵命,並攙扶著師太走出了房門,來到了院子裏。
  師太看了看,客棧後麵不遠處的小山包倒是僻靜,也不影響其他人,於是示意明月,兩人走了過去。
  秋月清涼,彎彎如鉤,其色如水,輕柔的瀉在了師徒二人的身上。
  小山頭下麵的僻靜處,師太心疼的望著明月,對她講述了那天夜裏發生的事情,明月驚愕的瞪大了眼睛,淚水在眼眶裏打著轉。
  “是殘兒舍命救了你,最後一口氣替你拉上了被子。”師太感動的說道。
  “他是個好人。”明月悵然道。
  師太於是又向她講述了治療肉屍唯一的辦法就是與童子陰陽交媾,返回中陰身,然後便可以服藥恢複正常了。
  “不!明月此生隻為黃公子……”明月低頭說道,語氣誠懇。
  “明月啊,那黃家父子不是什麽好人,是完全靠不住的。”師太努力勸慰道。
  “撲通”一聲,明月跪下了,含淚說道:“師父,明月此生決不有違黃公子。”
  師太歎了口氣道:“明月,你若是執迷不悟,非但日後追悔莫及,恐怕也活不了幾日了,這又是何苦呢?”
  明月長跪不起,雙手拽著師太的的褲腳道:“師父,請您就別再逼明月了。”
  秋風襲來,月夜寒涼,突然從山包的上麵傳來了一聲桀笑:“哈哈,好一個不明事理的老尼,竟然逼著自己的徒弟幹那男女之間的勾當……”
  “什麽人!膽敢偷聽我師徒之間的談話?”師太腳下用力,飛身躍上了小山包的上麵。
  月光下,一位包著鮮豔牡丹花頭巾的小腳老太婆正嘲弄的看著她,老太婆抽出一根煙袋鍋,劃著火柴點燃了煙絲,“吧嗒吧嗒”的抽了起來。
  “你是什麽人?”師太厲聲喝問道。
  那老太婆噴了一口煙,嘿嘿一笑,說道:“你是哪座廟裏的老尼,簡直是孤陋寡聞,難道沒有聽說過‘香江一支花’的名頭麽?”說罷,伸出手指指著自己頭巾上的牡丹花,月光的反射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麵有一個彈孔。
  “‘香江一支花’?從沒聽說過。”師太想了想,說道。
  老太婆冷冷道:“那麽江湖上名頭響亮的‘陰婆’應該知道了吧?”
  師太還是搖了搖頭。
  老太婆似乎很是失望,對月悵然歎道:“看來我陰婆隱居香港數十年,江湖上已經把我給忘記了。”
  這時候,明月也從一旁攀上了這個圓圓像座墳似的小山包,“她是誰?師父。”明月說道。
  月光下,明月清麗脫俗,簡直就像是一尊玉像。
  老太婆望著明月,越看越喜歡,最後說道:“你的名字叫明月?”
  明月點點頭。
  “果然與天上的明月並無二致,好啦,老陰婆收你為徒,跟我回香港去吧。”老太婆說道。
  明月望了望師父,悄悄地移動著腳步,躲到了師太的身後。
  師太勃然大怒,說道:“你這瘋婆子,到這裏胡言亂語,再不走,老尼就不客氣了。”
  陰婆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說道:“你的徒弟,我是要定了,不過陰婆子要先取走十年前埋藏在這裏的東西。”說罷,力貫手臂向下戳去,手中的煙袋鍋竟然應聲入土至根,“起!”她隨之輕叱一聲,一個小土壇子破土而出……
  這是一個不大的棕色土壇,月光下,壇壁籠罩著一層白霧,老陰之氣四散。
  陰婆接在手中,嘿嘿冷笑道:“十年磨一劍,奶奶算是沒有白來中原一趟。”說罷,一聲呼哨,飛身撲下小山包。
  在一株冬青樹下,站著一頭小毛驢,陰婆將土壇放入毛驢身上的挎包中,然後身子一個反弓,倒著飛上了山頭。
  “好啦,老尼姑,你的徒兒是具肉屍,已經命不久矣,可是她寧死也不屈從你為她安排的男人,這樣的女孩子有誌氣,奶奶我喜歡,喜歡之極,今天給你這個老尼姑一個麵子,就不殺你了,你走吧。”陰婆冷冰冰的說道。
  無名師太哪兒受過這樣的羞辱,登時真氣充盈全身,根根銀發絲直立了起來,大喝一聲,無數條銀光刹那間齊齊的迸短,齊向老陰婆疾射而去……
  無名師太也算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本來被黃家下了毒,九死一生,正在窩火之中,所以出手便用足了十成功力,使出了看門絕技“佛光普照”痛下殺手,以泄心頭之恨。
  “唉呀。”心地善良的明月知道師父“佛光普照”的威力,江湖上是無人可以躲得過去的,心想與那老太婆並無怨仇,因此驚呼了一聲。
  老陰婆沒想到這白發老尼竟有如此怪異的暗器,急切之下,隻得將頭一晃,手中霎時多了那條牡丹花頭巾,但見月光下紅花閃動,竟將師太那堅韌如鋼的銀色發絲悉數收了去,隻是忘記了,那條頭巾上有一個窟窿,那是朱彪的狗牌櫓子幹的。
  漏網的兩三根銀色發絲刺入了老陰婆的臉頰之內,如肉三分。
  老陰婆疼得怪叫一聲,勃然大怒,手中的煙袋鍋一揮,指撳開關,一股黑煙疾射,直奔無名師太麵門而來。
  師太也料不到老陰婆的反擊如此之快,而且是以毒煙襲擊,一時間躲閃不及,一聲悶哼,倒臥在地。
  老陰婆用力拔去臉頰上的銀絲,雖然並未射中穴道,但也整個臉都麻木了,麵神經癱瘓,嘴都張不開了。
  老陰婆縱深上前,一把抓住呆若木雞的明月,飛身躍下山頭,倆人騎上了小毛驢,月光下疾奔而去,轉瞬間已然不見了蹤影。


  第一百二十二章 迷失的師太

  寒生在屋子裏久等師太和明月不歸,心中不免焦急起來。此刻,吳道明起身道:“寒生,我們出去找找吧。”
  兩人走出了客棧,四周轉了轉,竟然不見師太和明月的蹤影,兩人心中頓時忐忑不安起來。
  月光下,天門客棧隻有西屋的窗戶裏透出一絲微弱的燈光,三間草房橫在月色下,如同一副黑漆漆的棺木,屋後高高隆起的山包呈圓丘狀,上麵光禿禿的不生樹木,隻生些荒草,與不遠處的山體上那些茂密的樹林形成了鮮明的反差,而西屋若明若暗閃動的油燈光則像極了墓地前麵的長明燈,那月光下的客棧店牌豎在門上如同靈位一般肅穆。
  “五鬼關門。”吳道明倒吸了一口涼氣。
  “你說什麽?”寒生沒有聽明白吳道明話裏的意思。
  “你看,此客棧的風水有問題,三間草房如同一具棺材橫臥,屋後山包等同一座大大的墳丘,門開東北艮位,是為鬼門,此屋陰氣太盛,乃至後麵的山包陽氣不生,樹木不長,在風水術中,屬於大凶之地,稱作‘五鬼關門’,每十二年一個地支輪回之中,此屋之內必橫死五人,故名之。”吳道明解釋說道。
  “如此說來,王掌櫃和趕屍的莫老大等於已經橫死了兩個,其餘的三個……”寒生想想竟然說不下去,趕忙催促說道,“我們趕緊接著找師太和明月。”
  吳道明指著小山包說道:“站得高一點,四下裏容易看些。”說罷,也不等寒生,自己先一溜煙兒似的衝上了那墳包一樣的山頭。
  月光下,無名師太奄奄一息的倒在了山包頂上,而明月則不見了蹤影……
  吳道明大驚,撲到師太的身邊,淚水頓時湧出,口裏不停的呼喚著師妹。
  寒生攀上了山頭,立時心頭一緊,右手搭上師太手腕三關,須臾說道:“不好,師太中了邪毒,脈數而實,蠶食其陰,快抬她回房。”
  吳道明含淚抱起師太,一路小跑,返回了客棧。
  寒生四下裏望去,哪裏還有明月的身影?唉,長歎一聲後,遂下山回到了屋裏。
  劉今墨兀自吃驚,仔細貼近觀察之下,嗅到了那股“蛤蟆煙”的氣味。
  “是那個廣東小腳老太婆!”劉今墨驚道。
  寒生皺著眉頭道:“‘蛤蟆煙’?”
  劉今墨解釋道:“東北最辣的就是這種煙,既衝又辣,人稱‘關東煙’,我今天早上一聞就曉得了,但不知這老太婆加進了什麽劇毒到裏麵,竟然會這麽厲害。”
  寒生沉吟了半晌,這才緩緩的說道:“這不像是毒,而是一種古老的邪術。”
  房內眾人都醒了。
  “這是一種北方薩滿教的巫術。”麻都說道。
  “薩滿教?那是什麽?”朱彪摸了摸腰間的手槍問道,自從自己槍擊廣東小腳老太婆以後,他感到眾人明顯的對他重視了起來。
  麻都是苗疆的走陰巫師,對中原左右的巫術也都有一定的了解,他向眾人解釋了薩滿教的由來。
  薩滿教是流行於東北等地的一種原始巫術,以通古斯語行咒,薩滿教具有冥雜的靈魂觀念,相信萬物皆有靈,崇奉氏族或部落的祖靈,崇拜對象有各種神靈、動植物以及無生命的自然物和自然現象。沒有教書,沒有組織和特定的創始人,沒有寺廟,也沒有規範的宗教儀禮。隨著佛教、東正教和伊斯蘭教的傳入,薩滿教便慢慢衰落和變異,秘密轉入了民間。
  多年前,麻都曾去過一趟東北,那兒鄉下流行“跳大神兒”,這就是薩滿教,而且薩滿巫師都是女的。女真語,“珊蠻巫嫗”的黑巫師,可以令人靈魂遺失(叫出神),也可以將遺失的靈魂找回來(叫入神),西醫學上叫做“意識轉換”,也就是癔症。
  珊蠻巫嫗,寒生記起來《屍衣經》中有這個字眼,自己當時不解,原來是滿族的語言啊。劉今墨他們所遇到的這個小腳老太婆可能就是個滿族的珊蠻巫嫗了,但她卻是說的廣東話,當然,這也許是那巫嫗為了掩蓋其真實身份而故意說的。
  “師太的靈魂遺失了。”寒生自言自語道。
  ……眾人聞言皆愣住了。
  “如果是中了毒煙,那裏麵肯定是摻了一種能夠使人產生癔症的藥粉,或許……那東西能夠使人迅速的出神,說白了,就是靈魂出竅。”寒生推測道。
  吳道明在一旁急了,忙不迭的說道:“寒生,若是那樣,趕緊想辦法啊。”
  “你們在想什麽辦法呢?那是不可能的,哈哈。”師太突然口吐白沫坐起來說道。
  眾人又一次的怔住了……
  吳道明一把抓住師太的雙肩,喜極而泣,喃喃道:“師妹,你終於醒過來啦。”
  師太輕啟朱唇,柔聲道:“你過來……”那聲音十分的狐媚。
  吳道明心神一馳,癡癡的將臉貼了過去,撅起了嘴唇。
  寒生一眼望見師太那迷離的眼神,忙道:“不可!”
  可是已經晚了,那師太認的分明,照準吳道明伸過來的雙唇一口咬下……
  劉今墨反映奇快,一掌送出,將吳道明推倒,饒是如此,師太的門牙還是扯去了吳道明下唇上的一塊肉,鮮血即刻滲出。
  師太微笑著將這一小塊血淋淋的唇肉吃了下去,然後嘖嘖嘴,似乎很滿意那味道,口中說道:“閹掉的吃回來。”大夥一驚,師太這是瘋了。
  吳道明一愣,眼淚水終於止不住了,簌簌滴下。
  劉今墨詫異的說道:“寒生,師太的武功與老祖的同出一路,都是陰柔至極,為什麽老祖就沒事兒呢?”
  寒生撓了撓頭,自己也琢磨不出來。
  麻都突然說道:“我們巫師都知道一個道理,一旦真魂出竅,附近的邪靈便會乘虛而入,莫不是客棧旁邊有什麽邪靈入侵了師太體內?”
  “是某些髒東西。”寒生若有所思道,他想起了自己從大鄣山上墜落臥龍穀中,遇見吳楚山人後的第一次談話。山人告訴他說,世間有許多的陰性物質,越老的東西,如老宅、古樹、古井以及上了年紀的黃鼠狼、白狐之類的東西,想想那隻被雷劈毀的銀發蒼蒼的老蝙蝠……寒生由此聯想到銀發蒼蒼的師太……
  不好!寒生心中驟然一凜。
  “怎麽了?寒生。”劉今墨看著寒生突然變化了的臉色,詫異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吳道明:“師太昏迷之上的墳丘樣的山包陰氣很重麽?”
  “極重。”吳道明回答道。
  “比之古木之陰如何?”寒生追問道。
  “有過之而無不及。”吳道明疑惑的說道。
  “莫非是閹人覃?”寒生頓悟道。
  “什麽意思?”劉今墨更加不解了。
  寒生鎮定下來,以平靜的口吻說道:“我懷疑那山包上埋著一個死人,一個裸體的太監。”
  眾人麵麵相覷,均不解。
  吳道明說道:“寒生,太監在民國初年就已經被廢除了,現在社會早已經沒有存在了。”
  寒生對劉今墨說道:“拿上鋤頭,我們去挖挖看。”
  吳道明在屋子內照顧著師太,麻都隨同寒生和劉今墨一同到後山挖掘。朱彪想了想,摸摸腰間的手槍,然後昂起了頭,大踏步地跟了上去。
  隻有殘兒痛苦的在低聲不停的呼喚著:“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渾身長著白毛的太監

  月光下的小山包上,劉今墨一眼看到了破土過的痕跡,他抓起了一把土在手中撚了下,說道:“這土被人動過,最多不超過一個時辰。”
  寒生道:“一個時辰之內?那正是師太與明月出來後不久的時候,看來師太的中邪和明月的失蹤都與這破土有關,可能是那個老太婆挖走了什麽東西,並擄走了明月。”
  “是個小土壇子。”劉今墨指著土下麵一個圓形的凹印說道。
  寒生頓時恍然大悟,忙問劉今墨道:“劉先生,你說過那小腳老太婆曾告訴你們,她於十年前來過這家客棧?”
  劉今墨點頭道:“是的,她還認識那位王掌櫃。”
  看似撲朔迷離的煙霧散去了,那老太婆於十年前埋下了那隻土壇,今晚十年到期,特意前來掘回土壇,這樣就可以解釋她為什麽一定要堅持住在這家天門客棧了。根據乾老大的說法,極陰之處埋葬的裸屍可生出鬼屍覃,采摘了鬼屍覃之後就地封壇埋入地下,十年之後開壇,呈現清水樣為炮製此藥成功,若是爛掉則棄之不可用。方才師太的那句話“閹掉的吃回來”,促使寒生相信,山包上十多年以前,肯定裸葬著一位太監,他的屍體上曾經生長出了“閹人覃”,被老太婆所采摘炮製。
  不巧的是,師太和明月與那老太婆不期而遇,老太婆用“蛤蟆毒煙”襲擊了師太,導致師太“出神”,地底下的那位太監乘虛而入,其生物磁場進入了師太的體內,師太變成了太監,盡管不是完全的。
  而明月則肯定是被那老太婆給擄走了。
  老太婆為什麽要抓走明月?這一點不得而知,但是……乾老大曾經說過,鬼屍覃炮製的藥水名為“還魂露”,可以使中陰身還魂。
  那老太婆莫非是想救明月,因此而擄走了她……寒生想著,臉上露出了笑容,如釋重負般的舒了一口氣。
  那乾老大又是什麽人?他可別是同老太婆一路的吧?寒生剛剛鬆弛下來的心弦頓時又繃緊了。
  淒冷的月光下,劉今墨奮力的刨著土,山風涼涼的吹來,有點沁膚,令人輕輕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有了。”劉今墨停下了手,輕聲對寒生說道。
  月色迷離,淡淡的光灑在了一具仰臥著的屍體上。
  這是一個老年男性,麵目表情如同熟睡了般,赤裸的身上長滿了一層乳白色柔軟的茸毛,肚臍眼處長了些菌絲,渾身上下未見絲毫的腐敗和其它氣味。
  劉今墨俯下身細看,卵蛋處幹癟癟的,睾丸確實已被摘除,於是肯定道:“此人是個太監。”
  寒生點頭道:“此人起碼已經死了十年以上,仍沒有腐爛,看來是這個山包陰氣太重的緣故,正所謂‘孤陰不生,孤陽不長’。”
  麻都說道:“說的是,陰陽交融才有利於萬物生長,動物和植物無不如此。”
  “細菌也是一樣。”寒生道。
  劉今墨突然“咦”了一聲,然後望著寒生說道:“他是被人謀殺的。”
  寒生疑問的目光注視著劉今墨。
  “你看這屍體的腋下,”劉今墨用指尖撥開死者身體一側的白毛,說道,“章門被擊中,十人九人亡。”
  寒生定睛望去,死屍的腋中線上,第一浮肋前端,屈肘合腋的肘尖盡處,有一個如銅錢大小的窟窿。
  “直斷經脈,一擊致命。”劉今墨說道。
  “是重手點穴造成的麽?”寒生問。
  劉今墨搖搖頭,說道:“不,點穴隻是以封閉經絡,達到阻滯正常的氣血運行為目的,沒有必要刺穿皮肉,這是兵器造成的創口。”
  “劉先生看像是何種兵器所傷?”寒生問道。
  “我知道。”朱彪突然在身後說道。
  “你知道?”寒生疑惑的問道。
  朱彪點點頭,自信道:“圓圓的窟窿,這是子彈打進去的痕跡。”
  劉今墨笑了笑,說道:“子彈高速飛行,入口應該較齊和平滑,胸腔極易貫穿,但另一側並無創口,以我看,此乃一種奇特的兵器所為。”
  “什麽兵器?”朱彪不服氣的反問道。
  “煙袋鍋。”劉今墨回答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是老太婆。十多年前殺了此人,剝光了衣服葬入這極陰之地,待生長出來閹人覃,然後采摘入壇後重又埋入此地,十年後返回來取走,這樣,線索就都串起來了。”
  劉今墨佩服的望著寒生,心中道,寒生天賦奇秉,假以時日,多加曆練,獨自行走江湖是絕無問題了。
  寒生沉吟道:“章門穴屬足厥陰肝經,乃足太陰、厥陰,陰維之會,肝之募穴。擊中後,衝擊肝髒或脾髒,破壞膈肌膜,阻血傷氣,是人身一大死穴,他是即時就氣絕身亡的。”
  劉今墨點點頭,寒生說得不錯。
  “難道這是十二年裏中的第一個死者麽?”寒生自語道。
  “不錯,他就是‘五鬼關門’第一鬼。”突然間,山下傳來說話的聲音,緊接著人影一晃,乾老大笑嗬嗬的站在了寒生的麵前。
  劉今墨大吃一驚,自己光顧著挖土,沒有注意周邊的情況,簡直太大意了,不過,話說回來,此人的武功也是相當厲害就是了。
  “哦,我當是誰呢,這麽晚了乾老大還沒有睡覺麽?”寒生心道,自己的懷疑看來不假,來者怕是不善啊。
  乾老大笑道:“你們西屋鬧鬧哄哄的,老夫自然睡不著了,出來看一眼。”
  寒生點點頭,表示乾老大說的有理,然後說道:“是啊,無名師太被你們東北那兒的‘蛤蟆煙’所傷,您是北方郎中,不知可有醫治之法?”
  乾老大回答說道:“不知是何人所傷?”
  寒生道:“一小腳的老太婆,手裏拿著煙袋鍋。”
  “啊,是‘珊蠻巫嫗’?我聽說過這個老太婆的,她在關外的名頭十分響亮,但是在十多年以前,突然銷聲匿跡了,人們都以為她已退隱江湖,想不到竟然會出現在湘西。”乾老大說道。
  “蛤蟆煙究竟是什麽?”寒生問道。
  乾老大解釋道:“蛤蟆煙是出產自長白山蛟河的一種煙葉,人稱‘關東蛤蟆頭’,是當今世上最辣最嗆人的一種煙了,有句俗話稱,‘一口淚,二口血,三口四口變成鬼’,可見其煙之烈。珊蠻巫嫗的成名巫器也正是這‘蛤蟆煙’,內裏聽說加進去了嬰兒屍油,嗅到即‘出神’,令江湖好漢聞風喪膽。”
  “可有解藥?”寒生追問道。
  乾老大搖搖頭,道:“除非是老太婆的獨門解藥,否則終生癡癡顛顛。”
  寒生清澈明亮的眼睛望著乾老大,平靜的說道:“她也知道‘鬼屍覃’麽?”
  “當然,聽聞最早就是從珊蠻巫嫗那兒傳出來的。”乾老大答道。
  寒生疑惑去了一半,最後問道:“你剛才說‘五鬼關門第一鬼’……”
  乾老大嘿嘿一笑:“老夫聽到山包之上有動靜,遂近前探看,聽到了你們的談話,這客棧的風水布局老夫來的頭天晚上就已認出,‘五鬼關門’大凶之宅,每隔一十二年必定要橫死五人,”他手指著土裏露出的那具白毛屍,又接著說道,“這個太監死後死後一年內發育出菌絲,次年方生長出閹人覃,珊蠻巫嫗十年前封覃入土,至今正好是地支一個輪回。今年是1975年,農曆乙卯,這人死於十二年前的癸卯年,就是1963年了,所以他是第一個。”
  寒生心中一凜道:“今年是十二年中的最後一年……”
  乾老大說道:“還要死四個。”
  寒生心道,是兩個,王掌櫃和莫老大已經橫死,餘下的兩個又能是誰呢?
  “珊蠻巫嫗既然是關東女真的巫師,她怎麽講一口的粵語呢?”劉今墨提出了疑問。
  乾老大說道:“據說她是中原南方人,嫁到關東去的,本地關東人極少有綁小腳的。”
  寒生歎了口氣,吩咐道:“把這個太監埋了吧,我們回去。”說罷,憂心忡忡的返回了客棧。

  “有明月的消息麽?”殘兒紅腫著眼睛問道。
  寒生搖搖頭,說道:“還沒有,殘兒放心,寒生一定會把明月找回來的,你和師太的傷要盡快的好起來,一能走動,我們就即刻離開這裏。”
  那兩個要死的人是誰呢?寒生百思不得其解。
  吳道明嘴唇上的傷口已經結痂了,雙眼圈紅紅的,目不轉睛的守著師太。
  無名師太自寒生進屋起,就一直不停的“嘿嘿”的傻笑,已經完全沒有了以前的那種威嚴與矜持。
  “師太怎樣了?”寒生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問。
  吳道明難過的說道:“師妹真的好命苦啊,都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她啊。”
  寒生望著吳道明痛苦的模樣,實在是於心不忍,這兩個白發知己情義之深,真的是令人唏噓不已啊。
  “吳先生,還有一個辦法,可能會有些風險,我們不妨試一試。”寒生說道。
  吳道明眼睛一亮,忙道:“真的?什麽方法?寒生,求你趕緊開始吧。”
  寒生起先對吳道明並無好感,他把其歸入了孟祝祺一類人裏,所以始終直呼其名。而劉今墨則不同,寒生盡管一開始與其敵對,但是後來劉今墨在寒生的善良默默感化之下,發生了人生的改變,因此也不知從何時起,他不自覺地稱呼劉今墨則為劉先生了。
  現在,寒生也為吳道明對師太的那一番真情實意所動,所以也改口稱他吳先生。
  “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使用‘堪孖之魚’了。”寒生說道,這已經是劉伯溫《屍衣經》裏麵的辟邪術了。

  劉今墨和麻都及朱彪掩埋好了那被謀殺的太監屍體,也回到了客棧裏,隻是都沒有理會那個關東郎中乾老大的去向。
  寒生將盛有綠毛魚的水桶拎進屋來,那堪孖之魚瞪著不安的眼睛緊張的從水下望著他們。
  就在這時,師太突然叫道:“閹掉的吃回來。”邊說著,猛地掀開了身旁殘兒的被子,猙獰的麵孔,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圓瞪著雙眼,緊緊地盯住了殘兒赤裸的身體,認準他胯下粗壯的陽具,惡狠狠的一口咬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食腦

  墳丘似的小山包上,乾老大默默的看著劉今墨等人埋好了那位渾身長滿了白毛的太監,扛著鋤頭下山返回了客棧。
  “嗯,原來師娘也來到了天門山。”乾老大自語道,沉吟了片刻,最後一提真氣,邁開大步直奔天門山寺方向而去。

  秋夜的天門山寺遺址,慘淡迷離的月色下,顯得蒼白而荒涼。
  子夜時分,艮七和坤八遵照師傅的吩咐,押著沈菜花母子走出了密室,來到空曠處吸食月亮的月華陰氣,巽五則在另外一處的石洞中服侍陽公,反正隻是看守一具帶著嬰兒的女屍而已,兩人的眼睛盡管已經瞎了,但武功未失,諒那母女也逃不走的。
  連續在貼有困鬼陽符的石室裏關了幾天,蔭屍沈菜花的身體顯得十分的虛弱,而那鬼嬰沈才華卻非蔭屍,而是一種變異的另類,他根本無需補充月華陰氣,唯一需要的隻是吸食熱血,這一點,連陽公也不清楚。
  在石室內,才華縮在母親的懷裏,忍饑挨餓已經到了極限,由於被沈菜花緊緊地摟著而不便發作,現在出來了,他的那雙烏黑的瞳孔又開始急速的變焦了。
  艮七站在沈菜花的身邊監視著,隨時監聽著她的一舉一動,沈菜花高舉雙手,對著月光一呼一吸的吐納著,虛弱的身體很快的恢複了。
  首先發難的是小才華,他被坤八抱在了懷裏,迎麵衝著月光。沈才華感覺著坤八溫熱的身體,偷偷的扭過頭尋找著他頸部的血管位置。
  正當坤八張開了嘴打著哈欠的時候,沈才華的小嘴悄悄的伸了過去,露出了那兩排尖利的牙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咬向了坤八脖子上的頸動脈……
  坤八乃是有武功之人,反映也是十分的迅速,感到頸側有風,便及時地扭動了脖子,結果沈才華那尖利的牙齒一下子咬在了他脖子前麵的喉結上。
  坤八耳邊聽得自己的喉頭處“哢嚓”一聲響,緊接著傳來一陣劇痛,隨即那兒一道涼氣襲入,想要叫喊已經發不出聲了,脖子已經被咬得漏氣了。
  坤八手一鬆,懷中的沈才華摔落到了地上,落地的“啪嚓”聲引起了艮七的注意,他忙問道:“八弟,什麽事兒?”
  坤八“啊啊”的說不出話來,艮七一聽知道出事了,立即提氣於胸,全身戒備。
  就在這時,蔭屍沈菜花見兒子已經出手,便不再猶豫,一口咬向艮七的頭部……
  此刻艮七已經全神貫注的警戒著,感到了一股陰風直奔自己的頸部而來,立即一掌擊出。
  蔭屍沈菜花也是反映極快,頭一低,牙齒一合,正好咬在了艮七的手指頭上,“哢嚓”一聲,食中二指的第一節被銳利的牙齒切斷了。
  艮七疼得大叫一聲,接連後退了幾步。
  沈菜花腰一躬,抄起了沈才華,一聲不響的朝著林深處落荒而逃,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
  艮七的一聲尖嚎,在寂靜的夜空裏顯得格外的淒慘。

  山洞裏打坐的陽公老僧眉頭一皺,巽五即刻出外查探,發現艮七坤八均有傷在身,那對蔭屍母子則不見了蹤影,忙問他倆情由。
  艮七忍著疼痛,說明了蔭屍逃跑的經過,而一旁的坤八則已說不出話來。
  這時,一條黑影自山下小道疾奔而來,待到近前一看,原來是乾老大。
  “你們這是怎麽了,師父在麽?”乾老大問道。
  巽五向大哥施禮,並告訴他說那蔭屍母子突然襲擊,重傷了七弟八弟,乾老大聞言皺了皺眉頭。
  “哼,你們這兩個廢物,連這等小事兒都辦不好,留著你們何用?”陽公老僧不知什麽時候站在了他們身後。
  “師父。”乾老大急忙施禮道。
  “你怎麽來了,出了什麽事兒?”陽公老僧問道。
  乾老大說道:“師父,師娘來了。”隨即將師娘夜闖天門山客棧,打傷無名師太,取走了一壇十年前埋下的“閹人覃”,同時擄去師太的女徒弟肉屍明月的事情述說了一遍。
  “你見到老陰婆了?”陽公老僧問道。
  “徒兒沒有親眼見到師娘。”乾老大謙恭的說道。
  “嗯,老陰婆溜回了中原就是為了這壇‘還魂露’,”陽公老僧想了想,又道,“客棧裏寒生他們有什麽反常的舉動?”
  乾老大回答道:“暫時還沒有發現,我們幾個輪流在監視著,請師父放心。”
  陽公老僧有意無意的問道:“那個叫做吳道明的廣東風水師呢?”
  “他中的鶴頂紅毒已經被寒生解了,仍在客棧內。”乾老大說道。
  陽公老僧點點頭,沉吟道:“大戰在即,師父我也應當要和徒兒們見個麵,順便犒勞犒勞大家。”
  乾老大說道:“師父什麽時候要見他們,我會帶他們上山。”
  “不,”陽公老僧看了看艮七坤八,意味深長地說道,“為師我要親自去客棧。”
  “是,師父,您準備什麽時候去?”乾老大問道。
  陽公老僧桀笑了兩聲,道:“即刻。”
  隨即,陽公老僧吩咐巽五關閉密室,和乾老大兩人背負上艮七坤八,一同下山。
  艮七緊忙說道:“師父,我們自己能走,不必讓大哥和五哥受累了。”
  陽公老僧冷冷說道:“你倆與我師徒一場,不必推辭。”
  陽公老僧擺擺手,邁步沿林中小路前行,乾老大背著艮七,巽五背上了坤八,一聲不響的跟在了後麵,約摸半個多時辰之後,他們來到了天門客棧。

  天門客棧的西屋裏閃動著油燈光,東屋已經熄了燈。
  草屋側麵的陰影裏閃出震四,來到師父麵前行禮,之後悄聲對乾老大說道:“大哥,寒生他們還未休息。”
  乾老大點點頭,請師父進到了東屋裏,坐在了床上,燃起了油燈,關好了房門。
  然後,乾老大領著震四、巽五、坎六和受傷的艮七坤八跪下向師父請安。
  “都起來吧,艮七坤八先跪著。”陽公老僧說道。
  “是,師父。”大家應道,除艮七坤八外,其餘幾人站起,垂手肅立在側。
  陽公老僧緩緩說道:“天門山決戰在即,為此我們已經準備了十年了,隻準成功,不許失敗,不成功,則成仁,你們聽明白了麽?”
  “謹尊師父教誨。”眾人低聲說道。
  “嗯,艮七坤八。”陽公老僧叫道。
  “徒兒在。”艮七回答道,坤八則隻發出“啊啊”的聲音。
  陽公老僧眉頭一皺,淡淡道:“秦人穀一行,你倆慘敗而歸,還弄瞎了眼睛,今晚又玩忽職守,放跑了蔭屍母子,連番犯錯,知道該怎麽辦麽?”
  艮七坤八渾身哆嗦起來,如同篩糠般,額頭上冷汗直流。
  “師父,弟子知錯了,求師父饒命啊。”艮七連連低聲央求著,帶著哭腔,而坤八則磕頭如搗蒜,但都不敢大氣。
  陽公老僧鼻子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隨即張開口,“啪啪”兩聲,兩塊黃綠色的粘痰裹挾著破空之聲飛出,擊中艮七和坤八鼻子下麵的人中穴上……
  人中穴為人體三十六死穴之一,屬督脈,為手、足陽明,督脈之會,輕點刺激頭部神經令人警醒,重點則腦暈眼昏至休克。
  關東地處極北之地,氣候寒冷,因此北人多習慣於咳痰,而且往往其痰甚為粘稠。正確的方法是先吸後咳,將鼻腔之中的鼻涕等粘稠之物倒吸回喉嚨氣管內,與支氣管內的痰混合,然後以肺部強大的壓縮氣體瞬間將其衝出。常人一般可吐出數米之遙,並帶有淩空的風聲,年紀大一些的老頭老太,由於經年的磨煉,吐出的痰距並不亞於年輕人。
  民國時期,更有一些人在冬季裏組織吐痰比賽,以遠、準、狠取勝,成為當時的一種喜聞樂見的民間體育活動。
  陽公老僧在此基礎上融合了高深的武學,以真氣推動,收放自如,準確有力,是他的成名獨門暗器,江湖之上有不少英雄豪傑都曾栽在他的粘痰之下。
  艮七和坤八的人中要穴被師父的粘痰擊中,頓時頭腦昏濁,意識麻木,怔在了那裏。
  “好了,你們可以食腦了。”陽公老僧說道。
  “巽五。”陽公老僧以犀利的目光盯著巽五說道。
  “是,師父。”巽五答道,旋即手中多出了一把鋒利的小鋼刀。
  隨著寒森森的刀光閃動,瞬間,艮七和坤八兩人的天靈蓋已經被掀開,露出來白花花還在蠕動著的腦子……
  一時間,三四把各自隨身攜帶的鹿骨小勺伸進了兩人的顱腔內,舀起了嫩極了的腦組織,紛紛送進了嘴裏,如同吃豆腐花一樣,嘖嘖有聲,凡是舀起腦漿喝的時候,會發出“吱吱”的吮吸聲。
  而此時,艮七和坤八兩人的臉上依舊掛著茫然的微笑,絲毫沒有痛苦。
  陽公老僧咽下了一口艮七的腦部組織後,說道:“大凡人腦,以嬰兒的最為細嫩,並略帶甜奶氣味,少女的大腦比較鮮美,已婚的婦女味道混濁,有時會有臭味兒,口感極差,尤其是老太太的腦子,幹枯萎縮有筋,食之味同嚼蠟。男人的大腦口味大致差不多,吸煙飲酒者的味道較差,所以我不反對政府禁煙禁酒。”
  乾老大奉承道:“師父說的極是,高度概括總結了我國各色人等腦部組織的特點,對我們今後的實踐具有很好的指導意義。我隻補充一點,外國老毛子的大腦味道比起我們同胞來明顯的差了許多,有股子膻味兒。”
  陽公老僧滿意的看著自己的徒弟們津津有味的吃完了艮七坤八的大腦,之後吩咐將兩人的屍首拖出去埋了。
  乾老大建議道:“師父,我們將他倆剝光了埋到後麵的山包上,那裏陰氣極重,來年就可以生長出鬼屍覃了。”
  “好,物盡其用,深得勤儉之髓。”陽公老僧讚許道。
  震四和坎六著手將兩人的屍首悄悄地背出客棧,去那個墳丘似的小山包上掩埋。
  “師父,十二年前埋入的那個太監是個什麽人?”乾老大趁著師父心情高興的時候問道,他想師娘做的這檔子事,師父不會不知道。
  陽公老僧說道:“唔,為師知道這件事,那太監是這家客棧的前任掌櫃,老陰婆一眼就認出他是個太監,大概是當年被趕出清宮,跑到這偏僻之地開客棧為生的,老陰婆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於是殺了他,用於做培養閹人覃的藥基。”
  “哦,那麽這太監就是天門客棧十二年來橫死的第一人,算上艮七坤八,還應有兩個,就應了‘五鬼關門’的風水格局。”乾老大若有所思地說道。
  “對麵東屋裏還沒有死上個把人麽?”陽公老僧說道。
  乾老大回答道:“都被寒生那小子給救活了。”
  陽公老僧陰笑著說道:“我過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南山老表

  無名師太一口咬下,身旁的吳道明想要阻攔可是已經來不及了,殘兒驚愕之中更是不知所措,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命根就要喪失在師太的利齒之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但見劉今墨手一揚,一枚指甲已經閃電般飛出,瞬間擊中了師太右肩峰三點連線最高處的肩井穴。
  肩井穴也是人身七十二要穴之一,屬足少陽膽經,也是手少陽、足少陽、足陽明與陽維脈之交會處,擊中後,雖不至於像三十六死穴可般危險,但也足以令人半身麻木。
  無名師太張開的兩排尖利的牙齒在距殘兒胯下命根寸許處停了下來,不動了……
  殘兒驚得滿頭大汗,輕輕地移動著下體,躲開那白森森的兩排大牙。
  吳道明對劉今墨怒目而視,而劉今墨權作渾然不見。
  吳道明上前將半邊身體已經麻木的師太抱起來,將她輕輕地放在大通鋪的西端,遠離開殘兒。
  寒生輕輕地將手伸進水桶裏,把綠毛魚撈了出來,托在掌心裏,那翠綠般柔軟如發絲的長毛足有兩尺多長,披散開來顯得十分的怪異。寒生來到了師太的麵前。
  “堪孖之魚善聚陰性之物,即民間老百姓所說的‘髒東西’,我要用它將那個太監的生物磁場從師太的身體裏麵引出來。”寒生對吳道明解釋道。
  吳道明緊張的點點頭,問道:“對我師妹的身體不會有什麽損害吧?”
  寒生微微一笑,繼續解釋說:“人體的啞門穴為督脈與陽維脈之會穴,脈通延髓中樞,我要從這裏吸出那髒東西,煩你將師太扶正了,同時解開她的穴道。”
  吳道明按照寒生的吩咐,抱起師太讓其坐在了床邊,背對寒生,運氣出指解穴。
  寒生在師太的頸部後正中線上,第一與第二頸椎棘突之間的凹陷處(後發際凹陷處),找到啞門穴,這也是人身三十六大死穴之一,若是被點中,輕則失啞、頭暈,重則即可倒地身亡。
  寒生手中的綠毛魚睜著圓圓的黑眼珠,憤怒的瞪著他。
  “水可導電,因此堪孖之魚在水中起不到吸聚生物電磁場的作用,必須要離開水麵來用。”寒生解釋著,一邊將魚嘴對準師太的啞門穴處,心道,《屍衣經》啊,你可千萬別出差錯。
  但見綠毛魚的雙唇慢慢的張開了,露出兩排銳利的小牙,猛地一口咬住了師太的啞門穴……
  師太大叫一聲,仿佛極不願意的模樣,口中叫道:“我不去,我哪兒都不去……”隨即聲音漸漸弱下去了。
  寒生點點頭,說道:“堪孖之魚起作用了。”
  片刻,綠毛魚鬆開了牙齒,肚子一鼓一鼓的,好像還挺累的,寒生重新將其放歸水桶之中。
  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師太的身上,尤其是吳道明,精神萬分緊張。
  不一會師太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環顧了四周,然後咧開嘴問道:“那個子夜會出來的肉屍小美人呢?”
  “王掌櫃!”大家驚呼道。
  寒生也是大吃了一驚,但隨即明白了,堪孖之魚確實吸食了師太體內的那個太監的生物磁場,但是由於師太仍處於“出神”狀態之中,結果被埋在後院的王掌櫃的生物磁場乘虛而入。
  “肉屍小美人呢?子夜到了麽?必須要抓緊時間……”師太口中不停的叨咕著,臉上露出猥瑣的表情。
  吳道明沮喪的目光望著寒生,說道:“寒生,快讓那綠毛魚把王掌櫃吸出去吧,一想到王掌櫃的模樣,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寒生說道:“有點麻煩,堪孖不能連續吸食生物磁場,也就是說,死人的魂魄也不能一下子吃得太飽,需要有一段消化的時間。而且,還得想個辦法,否則吸食了王掌櫃,又來了那個趕屍匠莫老大。”
  “你說的不錯。”寒生耳邊突然響起了陌生人的說話聲音,定睛一看,身旁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灰袍老僧。
  劉今墨更是大吃一驚,盡管方才注意力都在師太的身上,但是也不至於來人都覺察不到。
  “咦,原來是陽公師傅啊。”寒生看清了,此人正是天門山寺上見到的那個老和尚。
  陽公老僧微微一笑道:“正是老衲,綠毛魚原來還有這種吸魄的作用啊,老衲守了十年寺,孤陋寡聞,慚愧之極啊。如此說來,王掌櫃與趕屍匠莫老大已經為你們所殺?”
  劉今墨蓄氣在臂,準備隨時出手。
  寒生平靜的望著陽公老僧道:“我們沒有殺人,是蔭屍沈菜花咬斷了王掌櫃和莫老大的脖子,然後逃走了。”
  陽公老僧點點頭,說道:“嗯,以寒生你的稟性,原本是不會撒謊的,老衲信你。”
  寒生問道:“陽公師傅深夜到訪,不知有什麽要事麽?”
  “哦,是這樣,”陽公老僧麵顯欲言又止的樣子,說道,“寒生,在屋裏的幾位麵生的很啊,不介紹一下麽?”
  寒生隻得一一介紹說道:“這位是青田劉今墨,這位是嶺南吳道明,這是苗疆的走陰巫師麻都,那是朱彪、鐵掌櫃和他的夥計,床上躺著的是殘兒,這位師太是婺源無名庵的主持無名師太。”
  陽公老僧單掌合什,口中道:“阿彌陀佛,老衲是天門山寺守寺人,法名陽公。”
  朱彪自從一槍打跑了那個厲害的小腳廣東老太婆以後,精神上極為振奮,感到自己在江湖上已經闖下了名頭,起碼以後人們提到我朱彪時會想到,接連打敗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青田劉今墨和無名師太,還有天門山老祖三大高手的關東珊蠻巫嫗,竟然接不下自己一招……暗器,手槍當然算是暗器了,而且是江湖千百年來兵器譜的排名,應該是第一名。以後自己在江湖上也應當有個綽號,人稱“南山老表——朱少俠”,到時候,無論孟家父子還是黃乾穗他們,統統不在話下……
  想到這裏,朱彪“撲哧”一聲竟然笑出聲來了。
  “你是在笑老衲麽?”陽公老僧陰森森的說道,仿佛一道寒氣迎麵而來。
  朱彪根本沒把一個看廟守夜的老和尚放在眼裏,鼻子“哼”了一聲,不屑一顧道:“在下南山朱……少俠,有一事不明,還想請教一二。”說完,對自己胡亂縐出來的江湖用語感到頗為滿意。
  陽公老僧麵如冰霜,淡淡道:“朱少俠?你說吧。”江湖上還從未有人膽敢對陽公不敬。
  “在下聽聞和尚的戒律很嚴,可是你為什麽把老太婆祖英的肚子搞大了?你們年齡都不小了,竟然亂搞男女關係,難道就不怕天下英雄恥笑麽?”朱彪侃侃說道,竟也義正嚴辭,擲地有聲。
  這幾句話出來,眾人俱是一愣,氣氛頓顯尷尬,話雖是不錯,但卻含蓄不夠。
  劉今墨心中明白,這朱彪初生牛犢不怕虎,根本不識深淺,這老僧武功恐怕還在自己之上,而且來者不善。
  陽公老僧心中不禁一凜,這個年輕人非但出言不遜,而且簡直就是挑釁!看其模樣,不像是會武功之人,但卻如此大膽,莫非是深藏不漏?難道是大智若愚,故意裝出來的?自己切不可貿然行事,壞了野拂寶藏的大事,想到此,他將已經提到喉嚨處的粘痰暫時引而不發。
  “哈哈,朱少俠甚會開玩笑啊,老衲還未曾請教朱少俠何門何派,家師是哪位高人?”陽公老僧決定還是摸清底細再說。
  朱彪見到自己的淩厲氣勢遠遠勝過這老和尚,不僅更加亢奮起來,索性沒邊沒沿的胡說一氣道:“我是舉世聞名的紅色造反派,家師正是井崗山毛委員。”
  陽公老僧在天門山寺後山洞裏呆了十年,錯過了文化大革命,平時生活用品起居等都是巽五在負責,而且巽五從不敢多嘴,因此老僧對朱彪的話並未懷疑。
  紅色造反派?江湖上何時又出了這樣的一個門派,他的師父姓毛,沒有聽說過,還需要再問問。
  “請問你師父擅長什麽武功?”陽公老僧問道。
  朱彪一愣,武功?他想到了自家門上那幅天安門城樓上的領袖戎裝像,隨即恍然大悟道:“家師手一揮,千百萬人頭就落地。”
  陽公老僧懷疑的看著朱彪,自己還從來沒有聽說有這樣如此厲害的武學,唉,江湖後浪推前浪啊,看來天門山上這十年,世上又出來了不少的新人了。
  寒生心中也是好笑,看到陽公老僧苦苦思索的表情,覺得有些於心不忍,遂準備開口告訴他這隻不過是一個玩笑。
  劉今墨一看這老僧竟然有些弱智,於是就追了一句話上去:“朱少俠今天早上隻需一招,便打跑了那個廣東來的小腳老太婆。”
  陽公老僧大驚失色,詢問的目光望著寒生,此人是絕對不會說謊話的。
  寒生點點頭,說道:“不錯,就一招。”
  陽公老僧頓時泄了氣了,老陰婆子的武功比自己不差,竟然一招都接不住,幸虧自己剛才沒有貿然出手,否則今天晚上定討不到好處去,他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哦,朱少俠,老衲失敬了,時候不早了,朱少俠你們休息吧,老衲先行告退。”陽公老僧拱手告別,匆匆離去。
  走出了客棧大門,回頭望去,不由得心灰意冷,“呸”的一口,將憋在喉嚨裏的那塊粘痰啐出……
  粘痰裹挾著破空之聲,擊中了門上“天門客棧”的木牌匾,“啪啦”……聲音過後,牌匾轟然摔落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徽式莊園

  朱醫生終於從京城裏回來了。
  孟祝祺親自在婺源縣城長途汽車站恭候兩個小時,終於在出站的人群裏發現了朱醫生的身影。
  “哎呀,朱醫生,辛苦啦。”孟祝祺的隨從從朱醫生手中接過一隻嶄新的帆布旅行袋,放到了吉普車的後座位上,孟祝祺則恭敬的拉開了車門,請朱醫生上了汽車。
  在回南山村的路上,孟祝祺告訴朱醫生,政府考慮到他家的住房條件比較差,還是解放前的草房,所以政府出資翻建了新瓦房,這樣將來寒生成家也就不愁了。
  朱醫生感到非常奇怪,但反過來一想,這也無非是要寒生進京所做的姿態而已。在京城裏的這些日子,自己每天吃好的,還有專人陪同遊覽了天安門故宮、八達嶺長城,還有軍事和曆史博物館,參加了幾次全國學習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大會和農業戰線學大寨的宣講會。每天裏都有人來做他的思想工作,主要是說兒子寒生有著一身神奇的醫術,應該怎樣更好的為中國人民和全世界人民服務等等。
  等吉普車開進了南山村東頭,朱醫生這才著實大吃一驚,這哪裏是幾間磚瓦房啊,簡直就是一座徽式小莊園。青磚黛瓦,高大的馬頭牆,朱漆大門,一對亮晶晶的銅門環,大門口還蹲著兩尊青石獅子,一條新砂石路直接通到了門前。
  “朱醫生,這就是你的新家,請進去看看,還滿意嗎?”孟祝祺笑容可掬道。
  朱醫生猶豫的邁步推開兩扇沉重的木門,寬闊的院子裏滿是奇花異草,穿過中庭後麵還有一排正房,這是一套三進院,朱醫生做夢也沒有夢見過如此漂亮的房子。
  “你是說,這房子我們住?”朱醫生疑惑的問道。
  “當然啦,這裏就是你的家。”孟祝祺越發笑的燦爛了。
  “寒生呢?”朱醫生警惕的問道。
  孟祝祺支吾著,慢慢說道:“這……寒生在你進京後就不見了,一個多月了……”
  朱醫生站住了,目光盯著孟祝祺道:“那麽,吳楚山人一家呢?”
  “……也不知道去哪兒了。”孟祝祺尷尬的說道。
  “我不在的時候,到底出了什麽事?不可能連大黃狗笨笨都不見了吧?寒生究竟怎麽了?”朱醫生厲聲道。
  孟祝祺也急道:“真的沒出什麽事兒,我還著急等寒生回來給我兒子治病呢,這是他答應過我的。”
  “那就奇怪了,吳楚山人一家決沒有可能無故離開的。”朱醫生憂慮道。

  夜深了,朱醫生忐忑不安的遲遲不能入睡,嶄新的木床和被褥,油漆的味道還未散盡,這所有的一切都引不起他絲毫的興趣。
  “寒生究竟去哪兒了呢?”朱醫生百思不得其解。
  院子裏發出了輕微的響動,朱醫生披上了衣服,開門來到了院子裏,月光下見不到有什麽異常。
  “朱醫生,果真是你!”陰影處轉出一人,竟然是吳楚山人。
  “啊……”朱醫生驚訝的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來到了屋內,吳楚山人詳細的講述了自朱醫生進京後所發生的所有事情。
  “算下來,寒生也應該快要回來了,你放心吧,他不會有事的。”吳楚山人說道。
  朱醫生聽罷終於放下心來,說道:“這麽說,孟祝祺他們先放火燒了房子,後來又重新補建的?”
  “是的,對於這座房子,你有什麽打算?”吳楚山人問道。
  朱醫生想了想,說道:“如果隻是賠三間草房,那就很簡單,可是擴建成了如今的樣子,我猜想,他們還是要寒生進京。不管怎麽說,一切等寒生回來共同商議吧。另外,你們一家人趕緊搬回來,蘭兒母女也真難為她們了。”
  “好,我這就返回臥龍穀,明天一早就帶她娘倆回來。”吳楚山人說道。
  吳楚山人告辭後一路疾行,不到一個時辰就已回到穀中了。他對蘭兒母女細述了經過,她們娘倆自是高興不已,甚至連笨笨和牠的黑狗女友也感覺到了即將有好事情發生,兀自興奮得相互梳理著狗毛,一時間無法入睡。
  次日清晨,吳楚山人一家背著簡單的衣物用品,下山出穀,笨笨和黑狗走在了前麵。當笨笨發現是去往南山村時,則立時無法掩飾那種急切的衝動,嘴裏不停的發出“嗚嗚”的鳴叫聲。
  走進了南山村,來到了那所莊園前,笨笨疑惑的停下了腳步,回頭望著蘭兒……
  朱漆大門從裏麵打開了,朱醫生輕輕的喚了聲“笨笨”。
  笨笨大喜,“嗚嗚”叫著把狗頭埋進了朱醫生的懷裏,隨即又掙脫出來,跑到黑狗的麵前,帶著她一同來到朱醫生的麵前,口中仍舊不停的鳴叫著,好像是在介紹著牠的女朋友似的。
  那黑毛母狗則矜持的望了望朱醫生,然後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進了門裏。

  南海邊,有一個小小的海灣,名字叫做“鹽田坳”,岸邊住著數十戶漁民,一個窄窄的木棧橋伸向海裏,風中到處都飄著一股臭魚的氣味,招來一團團的蒼蠅,這是一座小漁村。
  這一天傍晚時分,岸邊走來兩個人風塵仆仆的人,那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麵如豬頭狗眼羊嘴,奇醜無比,他的肩上背著個女人,是個上了年紀的小腳老太婆,手持著一根旱煙袋,他們正是一清和珊蠻巫嫗——老陰婆。
  海邊有一所石砌的小房子,外麵是一片沙灘,海水是蔚藍色的,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變得紅彤彤的,天上有幾隻白色的海鳥翱翔,不時的俯衝下到海麵來捕食小魚。
  一清是第一次見到大海,興奮莫名,走走停停,駐足觀看,口中不住的讚歎。
  “快走,就是前麵那所小房子。”老陰婆說道。
  一清戀戀不舍的扭過臉,朝那石屋走去。
  屋內一個上了年紀的老漢坐在一個木墩上,手裏抱著一根粗粗的水煙袋,“咕嘟咕嘟”的抽著,聽到腳步聲,抬眼望了望,然後又繼續低頭抽煙。
  一清放下了老陰婆,他倆做到了凳子上休息。
  “有船麽?”老陰婆說道。
  “有。”那人回答。
  “今天什麽時間?”老陰婆又問。
  “漲潮時。”
  “兩個人。”老陰婆說。
  “2000元。”老漢道。
  “成交。”老陰婆爽快的自懷裏掏出一摞港幣,扔給了那老漢。
  老漢鄙夷的目光掃過一清,然後清點好鈔票,站起身來說道:“今天農曆初五,晚八點漲潮,準時在棧橋上船。”然後低頭走了出去。
  “這老漢是什麽人?”一清問道。
  “蛇頭。”老陰婆道。
  “蛇頭又是幹什麽的?”一清繼續問道。
  老陰婆解釋說道:“蛇頭是搞偷渡的,負責把人用小船偷運到對岸香港去。奶奶我是香港居民,可以由羅湖口岸出入境,可你就非要偷渡不可。”
  一清點點頭,表示明白了。
  “走,我們去搞點吃的,你會水麽?”老陰婆問一清道。
  一清說道:“當然會了,我的老家就在長江邊上。”
  沙灘上,老陰婆向一清解釋如何下水用石頭塊把礁石上麵的蠔敲下來。
  一清脫得赤條條的走進了海水裏,渾身皮色枯黃,癟恰恰的甚是難看,尤其是那臀部,與猴屁股並無兩樣。
  一清倒是蠻能幹的,不多時,就已經搞上來不少的生蠔來了。
  “可以了。”老陰婆叫他上來,穿好了衣衫,坐在了沙灘上。
  老陰婆一連數掌,將那些堅硬的生蠔殼子震開,然後托著蠔殼連蠔肉帶汁水一股腦兒的往嘴裏倒,不住地咂咂嘴說道:“好好甜啊。”
  一清照葫蘆畫瓢也抄起一個向嘴裏倒進去,果然味道極為鮮美。這些就是他倆的晚餐了。
  夜間八點鍾,一清背著老陰婆走到了木棧橋上,上了一艘小漁船,搖搖晃晃的朝大海對麵的香港劃去。
  不久,小木船就消失在黑暗中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關東郎中

  天亮了,吵鬧著要找肉屍小美人的師太,在折騰了大半夜後,終於乏困,靠在吳道明的懷裏睡著了。
  麻都昨夜已將屋裏打爛掉的酒壇酒杯和破桌子清掃出去,扔在了後院子裏,屋內還彌散著淡淡的酒香,大家都打起了盹。
  乾老大早起聞到了那股清香的酒氣,唉,真的是好酒啊,可惜打爛了,他站在後院惋惜的望著那些酒壇子的碎片。
  有一塊碎片吸引了他的目光,他走上前伸手拾了起來,碎片上有淡淡的字跡,他的心猛烈地顫抖了一下,不錯,那是一個“拂”字,盡管字尾破碎掉了,但仍舊可以猜得出來。
  乾老大繼續尋找著碎壇片,果然在另一塊碎片上有一個“野”字。
  “野拂。”他自言自語道,他發現的是300年前野拂和尚的物品,野拂寶藏就在天門山!據聞,這酒是老祖帶來的,那麽老祖很有可能與野拂寶藏有關,嗯,這個發現太重要了,乾老大沉吟著。
  自己關東弟兄總共八個人,兌二和離三去了香港,是陽公師父抽調去監視師娘的,艮七坤八被師父處死,巽五是師父的心腹,昨晚也跟著返回天門山寺去了。唉,自己的手下,隻剩下震四和坎六兩個人了。
  “走,我們今天要去會一會那個天門山老祖。”乾老大吩咐道。

  太陽升起來了,乾老大等人簡單吃了點幹糧,自己悄悄的將那兩塊壇片藏在了懷裏,然後走出客棧,一行三人直奔天門山而去。
  在那一大片鬱鬱蔥蔥的闊葉林裏,乾老大一眼便看到了梅小影,在天門山寺,他曾躲在暗處,瞧見了她和寒生前來向師父要綠毛魚,也知道陽公對她是情有獨鍾,因此態度需要謙卑一些。
  此刻,梅小影正騎在一株大樹的樹杈上,采摘著樹葉。
  “喂,請問這位大姐,天門山老祖在什麽地方?在下有要事求見。”乾老大假裝不認識,這樣有時會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梅小影詫異的望著這三個北方口音的漢子,她始終沒有和他們幾個直接照過麵,故此並不認得。
  “你們從何而來?找天門山老祖有什麽事?”梅小影警惕的盤問。
  乾老大和藹的笑了笑,故作神秘的說道:“這個麽……涉及到個人隱私,我想直接與老祖先生談。”
  梅小影立刻勾起了興趣,一提氣,從大樹杈上飄然躍下,站到了他們的麵前。
  “哇,好功夫,簡直是飄飄若仙啊。”乾老大及時讚美道。
  梅小影也感覺到這個老頭頗為麵善,於是態度也和緩下來,她悄聲說道:“究竟什麽事,你若是透露點,我便帶你去見天門山老祖。”
  乾老大微笑著搖了搖頭。
  梅小影頗感沮喪,想了想,最後還是決定帶他們去吊腳樓見老祖。
  “好吧,不說就算了,我也沒興趣打聽,走吧,我帶你們去就是了。”梅小影說道。
  他們穿過了那片樹林,由山陰處攀上了山梁,朝南的山坡上出現了一座木頭吊腳樓。未及樓前,便聽到渾厚的吟詩聲:
  “高館張燈酒複清,夜鍾殘月雁有聲。
  隻言啼鳥堪求侶,無那春風欲送行。
  黃河曲裏沙為岸,白馬津邊柳向城。
  莫怨他鄉暫別故,知君到處有逢迎。”
  梅小影張開嘴巴便要喊叫,乾老大伸手示意不要驚動,然後負手而立,欣賞著詩中的意境。
  待得樓上吟詩音落,乾老大也和上羅隱的古詩一首:
  “得即高歌失即休,
  多愁多恨亦悠悠。
  今朝有酒今朝醉,
  明日愁來明日愁。”
  樓上頓時安靜了起來,乾老大朗聲道:“關東郎中乾一求見天門山老祖。”
  樓上有老者探出頭來,滿臉桔皮皺紋,老年斑稠密,但麵色卻是紅潤的反常,盡管以前沒有見過麵,但乾老大從巽五口中已經得知一二,現在見到了這個祖英,乾老大心下頓生反胃的感覺,師父陽公老僧盡管目的是采陰補陽,但是這種女生男像的老變態怪物,他也竟然下得去家夥,真是佩服師父敬業啊,乾老大臉上露出了苦笑。
  “遠房貴客可是識酒高人?”老祖在二樓之上喊道。
  乾老大哈哈一笑道:“關東乾一隻識關東高粱酒。”
  “請關東貴客上樓。”老祖叫道。
  梅小影領著乾老大三人來到了樓上。
  老祖笑嗬嗬的說道:“請自去酒櫃中取酒。”
  乾老大也不推辭,信步來到了靠牆的那排酒櫃前,大致看了看,無非是些瀘州老窖、山西汾酒、貴州茅台、五糧液之類的,而且玻璃瓶子上麵的商標還挺新的,於是微微一笑道:“據聞天門山老祖藏酒無數,原來隻不過是從市場上買來的一些常見酒而已。”
  老祖臉一紅,支支吾吾道:“那你們關東老客喜飲何種酒呢?”
  乾老大說道:“豈不聞,‘喝酒喝淩川,抽煙抽牡丹’麽?自然是錦州同盛金的燒鍋了。”
  “錦州同盛金燒鍋?沒聽說過。”老祖搖了搖腦袋道。
  乾老大馳騁關東黑道數十年,對關外的燒酒知之甚詳,於是清了清喉嚨,侃侃而談:“清嘉慶六年,錦州城北羅台子屯滿人高士林開設酒坊,著名的有燒鍋‘龍票’,那是直供朝廷的,屬皇封燒鍋。民國十五年(1926年),張學良將軍籌辦葫蘆島軍港和錦州大學時,曾讚美淩川酒並揮筆寫下‘酒中仙’三字。當年的朱德總司令1954年題詞盛讚:南有茅台,北有淩川。此酒釀製按滿族傳統工藝,采用紅高粱、薏米、穀子、稗子四種雜糧,以關北馬尾鬆樹花粉、人參鹿茸粉製粬,粬中加入了26種中草藥,采用木製酒海穴藏,木酒海內壁用鹿血、香油、宣紙裱糊,穴藏三年以上方可出酒,酒出窖後呈微黃,清冽爽口,實乃上上之品啊。”
  老祖在一旁聽的是抓而撓腮,麵露喜色,不住地咽著吐沫。
  乾老大看在了眼裏,繼續的說下去:“不知老祖可曾聽聞這樣一則秘史,清道光乙巳年間,林則徐禁煙有功,道光皇帝特下旨同盛金燒鍋釀造上等好酒,犒勞禁煙將士。後英軍大舉進攻,被逼無奈的道光皇帝,將林則徐發配伊犁,同時將犒勞禁煙將士的美酒,準備運去贈送英軍討好。關東人硬漢多,同盛金燒鍋掌櫃孟融毅然將此酒密藏於地下,朝廷一怒之下,將抗旨的孟融腰斬。從此,這批美酒究竟藏在何處,遂成千古之謎。”
  “啊,此酒竟有如此典故,那酒現在何處?”老祖讚歎不已,突然之間意識到什麽,壓低聲音悄聲問,“你知道那酒藏在哪兒,對不對?”
  乾老大微微一笑,道:“正是。”
  老祖搓了搓手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說道:“怎麽才能弄到那批酒呢?”
  乾老大賣開了關子,故作為難狀道:“對方不要錢,隻是要……”
  “要什麽?”老祖急切的說道。
  “唉,說了也沒用,還是算了。”乾老大歎氣道。
  老祖更加著急了,忙不迭的追問道:“說嘛,他們要什麽?”
  乾老大說道:“他們要換酒。”
  “換酒?”老祖沒想到竟是這樣的條件。
  “他們要換年代更早的酒,若是有三百年前明代的酒,他們願以百壇換一壇,條件是沒得說的,可是到哪裏去找明代的酒呢?”乾老大攤開雙手,無奈的說道。
  老祖聞言沉默不語,半晌沒有說話。
  乾老大知道老祖在進行思想鬥爭,於是在一旁靜靜的冷眼觀察著。
  許久,老祖仿佛終於下了決心,抬起眼睛,目光瞟向梅小影。
  梅小影“哼”了一聲,沒有理睬她,鄙夷的瞪了老祖一眼,扭頭咚咚咚下樓去了。
  老祖尷尬的對乾老大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說道:“明代的酒不太好搞啊,唉,我也是力所不能及。”
  乾老大見縫插針道:“老祖看來是有難言之隱嘍,不知在下能否幫上忙?”
  老祖搖了搖頭,未置可否。
  乾老大一看事情要糟,嘿嘿冷笑了兩聲,從懷裏掏出那兩片酒壇碎片來,放在了桌子上,緩緩說道:“在下住在天門客棧,早起發現西屋打掃出來的酒壇碎片,他們說是昨日天門山老祖帶來喝的。”
  老祖點頭說道:“不錯,是我帶過去的一壇酒,可惜呀,都打碎了。”
  “他們說是明代的美酒。”乾老大漫不經心的隨口道。
  老祖立馬警覺起來,懷疑的目光投向了乾老大,說道:“哪裏,不是的,絕對不是的。”
  乾老大慢慢的將兩塊碎壇片翻了過來,“你看壇上這字跡,分明是‘野拂’兩個字。”
  老祖心中一驚,她慢慢的伸出手去,將那兩塊碎片對調了一下,說道:“我看這字像是‘拂野’二字,拂有一解,為觸到的意思,如拂雲,觸到雲,拂天,觸到天。拂野,乃是觸到山野,回歸自然之意。”
  乾老大點頭道:“天門山老祖果然機警過人,老夫甚是佩服,若是你我連‘野拂’是誰都不知道,那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了。”
  老祖裝作十分驚訝狀,說道:“野拂難道還會是人的名字麽?”她對自己的演技感到十分的滿意。
  乾老大壓製住心中的慍怒,這變態老的表演也實在太拙劣了。
  “野拂是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出家後的法號,他是闖王心腹,官至將軍,也是好酒之人。公元1644年,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一百多萬義軍不敵滿洲十萬鐵騎,最後遇英親王阿濟格,兵敗湖北九宮山,隻帶了幾十騎突圍了,隱身石門夾山寺,法號‘奉天玉和尚’,而李過則來到了天門山寺,法號便是‘野拂’。”
  老祖繼續裝聾作啞,驚訝道:“關東郎中乾先生對明末清初的曆史很有研究嘛。”
  乾老大說道:“老夫滿洲正黃旗人。”
  “嗯,乾先生,你來到天門山上,究竟想要做什麽?”老祖索性要問個明白。
  乾老大心道,要攤牌了。於是清了清喉嚨,說道:“老夫受朋友之托,來和天門山老祖做個交易,以一百壇道光25年的同盛金燒酒換老祖的一壇野拂珍藏的明末時期的酒,還望老祖不要再推辭了。”
  老祖的心中其實何嚐會不樂意呢,這便宜可是占大了,可是,他又扭頭望下樓梯口,但並沒有看見小影。
  老祖臉色漲得緋紅,支支吾吾的說道:“說實在話,那壇酒是我家內人搞得來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再搞到一壇了。”
  乾老大心下尋思,原來是梅小影才是正主啊。
  “既然老祖無甚把握,老夫也就不再勉強,這就告辭,回複我的朋友說,讓他另做打算了。”乾老大拂袖準備離去,此乃欲擒故縱之態。
  果然,老祖按捺不住了,忙說道:“且慢,待我與內人商議片刻,再答複你。”說罷咚咚咚的跑下樓去了。
  乾老大與震四相對一笑。

  老祖跑到外麵,看見小影正在晾曬采摘下來的樹葉子,忙上前說道:“小影啊,一百壇道光啊,你……”
  梅小影瞪了她一眼,沒好氣地說道:“幹嘛?”
  老祖支吾道:“你能不能向老怪物再要一壇?就一壇。”
  梅小影眼睛一翻,以嘲弄的口吻說道:“你不是不想讓我再接觸他了麽?”
  “這次實在是對我太重要了,請你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再加上姑嫂的情誼,我求求你了。”老祖哀求道。
  梅小影仍舊是不理睬。
  “撲通”一聲,老祖竟然跪下了。
  “唉呀,你這是何苦呢?小心肚子裏麵的孩子,都這麽大年紀了,保胎要緊啊。”梅小影連忙去拽她起身。
  “你不答應,我就不起來。”老祖幹脆耍起賴來了。
  “唉,”梅小影歎了口氣,說道,“起來吧,我去問問那老怪物,但是沒有把握的。”
  “好好,你真是我的好妻子。”老祖高興道。
  梅小影臉一紅,放下手中的活計,說道:“好吧,我現在就去,萬一那老怪物不肯,我也沒有辦法,另外你要小心,別讓人給騙了。”
  老祖望著小影遠去的背影,興奮得跳起身來,三步並作兩步跑上了吊腳樓。
  “我內人已經去找了,但是你們的道光酒在哪兒?”老祖問乾老大道。
  乾老大平靜的說道:“你放心,坎六,你去到就近的集鎮上去打個長途電話,要他們已經準備好的那一百壇道光25年的禦酒即可起運,快去。”
  “是,大哥。”坎六答應了一聲,隨即走下了吊腳樓。
  坎六最擅長的就是追蹤,輕功和水性都是一流的,他明白老大的意思,出門遠遠的跟在了梅小影的身後,奔月湖方向而去。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乾老大想。
  “我們邊喝酒邊等,如何?”老祖自酒櫃裏取出一瓶茅台酒說道。
  “好,客隨主便,震四,你也隨同坎六去吧,順便告訴他們我過幾天跟車一起回去。”乾老大決定再派震四前去匯合坎六,增加些保險係數,凡事防患於未然。
  “明白了,大哥。”震四也去了。
  老祖拔除了瓶塞,一股濃鬱的醬香味飄了出來,兩人一麵閑聊一麵淺酌。

  坎六遠遠的跟隨著梅小影,其間,梅小影有幾次有意無意的回頭,都被坎六機警的閃避開了。
  前麵來到了月湖,碧綠的湖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山上飄落的枯葉落在水麵上,使人意識到已是深秋時節。
  坎六貼近了些,以免在霧氣中丟失了目標。
  前麵想起了“嘩啦”的水聲,坎六發現了梅小影脫掉了外衣褲和鞋子,上身隻穿著一件粉紅色的布兜兜,下身是緊身內褲,站在岸邊向身上撩水,以適應水中的溫度,然後“撲通”一聲紮進了水裏,水麵上泛起一陣漣漪。
  坎六注意觀察著,一麵暗自讚賞著她的身材,年齡都九十來歲了,依舊是長腿大胯,楊柳蠻腰,風韻猶存呢。
  過了好一會兒,也不見梅小影露頭出水麵,他暗自琢磨著這水下一定有暗道之類的東西,否則任何人一口氣也憋不了這麽長的時間。自己要不要跟下水去呢,他在猶豫著。
  身後傳來了極輕的腳步聲,他蹲下身體回頭望去,濃密的白霧裏出現了震四的身影。
  “四哥,她潛到水裏麵去了,我肯定這水下一定有蹊蹺。”坎六壓低聲音,悄悄地對震四說道。
  震四沉吟片刻,說道:“六弟,你的水性好,潛下去看看,千萬注意安全。”
  “是,四哥。”坎六說罷除去衣衫,隻剩下一條短褲,露出渾身結實的肌肉,然後點了點頭,輕輕地下到水裏,深吸了一口氣,潛入了冰冷的湖水裏。
  月湖水十分清澈,坎六朝著梅小影潛行的方向快速的遊去,前麵水裏黑乎乎的,沒有光線透入,這肯定是山體的下麵了。再仔細辨別,發現前麵不遠有一團微弱的反射光,於是便遊了過去。
  他靜靜的潛伏在水底向上望去,原來這是一個水下溶洞,連接著山體內的大溶洞,果真是一處極隱秘的暗道。
  坎六輕輕的將頭露出水麵,感到空氣潮濕和溫暖,高高的溶洞內壁上麵,有一道細細的裂縫,透進來外部一絲微弱的光線。
  待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他看到了盤垣而上的石階,一直通往黑暗之中。
  坎六想了想,輕輕地從水中爬了出來,沿著石階躡手躡腳的向上走去。


  第一百二十八章 血腥的鬼穀洞

  坎六一麵悄悄地摸索著前行,以免緊張的傾聽著四周的動靜,同時手按了按短褲後麵的小口袋,那裏麵藏著數枚金錢鏢,那是他慣用的暗器。大約蜿蜒攀升了十餘分鍾,前有終於出現了光亮,那不是純粹的自然光線,而是油燈發出來的橙黃色光。
  他平息靜氣的悄悄接近,前麵是一道半敞著的石門,透過門的間隙,可以清楚地看見有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和梅小影說話,令坎六萬分驚訝的是那老先生竟然是一絲不掛!但見他銀發垂腰,白色的胡須直到前胸,甚至胯下生有一蓬濃密的長長的白色陰毛,軟綿綿的一直披散到了膝蓋上。
  “小影,你還是那麽豐滿,讓人想入非非。”老者以極其溫柔的聲音說道。
  梅小影似乎臉紅了,不過坎六現在的位置隻能看到她的背影。
  “老叟,痛快地告訴我聽,這壇酒你到底給還是不給?”梅小影不耐煩的說道。
  哦,原來這白須老頭就是大名鼎鼎的湘西老叟啊,坎六心中暗暗吃驚。
  那湘西老叟笑嘻嘻的說道:“當初那兩壇酒是我專門為咱倆預備的,隻喝了一壇,餘下的一壇你已經拿給了那個爛酒鬼,我也沒再說什麽,你得告訴我,為什麽今天進洞又來要酒?”
  小影道:“一壇酒而已,何必如此的小氣。”
  老叟笑聲嘎然而止,嚴肅的說道:“小影,你這婦道人家可就不懂了,這不是普通的酒,而是當年野拂前輩為大順皇帝李自成珍藏的禦酒啊,至今已經三百多年了,你那個爛酒鬼怎配飲這種酒?簡直是暴殄天物。”
  小影囁嚅道:“也不是老祖要喝,她是想和關東來的客人換酒,人家以一百壇道光25年的淩川酒來換一壇明代酒,咱們是占便宜的。”
  湘西老叟聞言大吃一驚:“啊!竟有此事?”
  小影有些得意的說道:“怎麽啦,你也眼紅了?”
  湘西老叟冷笑道:“想不到,竟然迂回到你們身上來打野拂的主意,果然精明之極,你說說,總共來了幾個人,都是什麽模樣的人?”
  小影有些不解,但還是說出了乾老大三人的相貌等情況。
  湘西老叟沉吟道:“看來你已經被跟蹤了。”
  小影更加莫名其妙了,說道:“你說他們不是前來換酒的麽?”
  “當然不是,他們是想打聽到這酒的出處,找到鬼穀洞裏來。”老叟說道。
  小影笑了,說道:“他們在哪兒?”
  湘西老叟嘿嘿冷笑了兩聲,對著坎六藏身的石門朗聲叫道:“朋友,出來吧。”
  坎六見到自已已經被湘西老叟發現,隻得硬著頭皮走了進去,右手心裏暗藏著三枚金錢鏢。
  “關東六郎參見湘西老叟。”坎六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說道,他知道自己在這位白須老人麵前絕然討不了好去,今番定是九死一生,索性彬彬有禮起來。
  梅小影見到坎六大吃一驚,說道:“你是跟蹤我到這裏來的?原來你們不是關東來換酒的!”
  坎六對著梅小影也是拱拱手,說道:“對不起,我們大哥受人之托前來天門山換酒,具體情況六郎也不十分清楚,我從吊腳樓裏出來準備去集市找電話,告訴關東家可以發貨了,不料卻迷路了,稀裏糊塗走到這湖邊來,見到婆婆您正在脫去外衣和外褲,目睹了您那豐腴性感的身材,一時受到誘惑,把持不住,竟心性一亂,跟在了您的後麵也下水了。”
  小影從未聽到過有人如此的稱讚自己,不覺得臉色一紅。
  坎六知道,要想活命必須要搞定這個毫無社會經驗的老太婆,於是進一步說道:“婆婆,對不起,請您不要責怪我的魯莽,隻能怪您自己的身材太好了,我實在不敢有非份之想,一心想要追上您,問清楚您是怎麽保養的,把方子記下來,帶回關東給我的媽媽,並把您的苗條和美麗說給她聽,所以,所以您不會怪我吧?說心裏話,我都忍不住叫您一聲大姐了。”
  小影聽得心中暖洋洋的,湘西老叟從來不會說這種話的,隻會像牲口一般的撲到自己做那事兒,而祖英又是女人,此外她再也沒有接觸過男人了,剛才坎六的一番話,聽著的確十分入耳,要是老叟也這麽嘴甜,自己也就不會離他而去了。她的目光禁不住地嗔瞥了老叟一眼。
  “你說什麽呢?唉,我都一把年紀啦。”小影笑盈盈的說了句。
  坎六心中卻道,這點忽悠算啥呀,在俺們關東老家鞍山大忽悠多了去了。
  “嘿嘿,”湘西老叟突然冷笑了幾聲,說道,“早就聽說東北人嘴巴能說會道,果然不虛,你這番話去哄一個不諳世事的山裏老太婆可以,可是卻騙不了我湘西老叟,說,你們對野拂寶藏究竟知道多少?”
  坎六忙道:“這位大哥……老前輩,六郎隻知道前來換酒,什麽野拂,是明代酒的品牌麽?”坎六裝起了糊塗。
  湘西老叟惱怒了起來,說道:“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瞧瞧,你是不會說實話了。”
  “六郎的確不知。”坎六一口咬定。
  湘西老叟口中響起了一聲清脆的口哨,刹那間,山洞深處傳來了呼嘯而來的破空風聲,無數血紅色的眼睛在黑暗中飛至跟前,原來是數百隻黑褐色的大型蝙蝠。
  坎六清楚的看到,為首的那隻巨型大蝙蝠,脖子上還係著一條布帶……
  湘西老叟一擺手,紅眼陰蝠群停了下來,全部都惡狠狠的盯住了坎六,隻等主人一聲令下。
  “老叟再問你最後一句,你們對野拂寶藏知道多少?”湘西老叟看著坎六說道。
  坎六把脖子一挺,一言不發,關東人的強勁上來了。
  老叟一擺手,陰蝠們蜂擁而上,撲在了坎六的身上,一根根拔去頭發胡子,還有眉毛及鼻毛,他赤裸著上身,咬牙挺住不動,真是一名關東硬漢。
  有幾隻陰蝠發現了坎六腋下也有毛,便一股腦兒的統統拔了去。
  陰蝠首領呼嘯著衝了上來,探出雙爪,扯碎了坎六的紅色棉布短褲,那時關東人本命年辟邪褲衩,陰蝠們又是爭先恐後的一陣亂拔,陰毛甚至腹股溝內粗點的汗毛也都一掃而光。
  疼痛加上酸楚,坎六眼淚鼻涕已經流了一大把,陰蝠們撤下去了,坎六渾身上下赤條條、幹幹淨淨,根毛皆無。
  “怎麽樣?如果還不說的話,下麵還有更厲害的在等著你呢。”湘西老叟冷酷的說道。
  坎六把目光投向了梅小影,顯示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小影望著他一陣歎息,盡管這個年輕的男人軀體健壯而結實,尤其是那隆起的臀部,圓滑而性感,但是渾身上下沒有了毛以後,就像是一隻白白的雞光子,讓人覺得十分惡心,況且老叟說的沒錯,他們欺騙了自己和老祖,別有用心的跟蹤了她,小影扭過了頭去。
  坎六一見小影的態度,就知道自己完了,隨即猛地轉身揚手,三枚金錢鏢“嗖”的一聲向湘西老叟射出,兩枚奔老叟的左右眼,一枚直衝著老叟的嘴巴而去。
  他希望在幽暗的光線下,出其不意的偷襲成功,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湘西老叟的武功已經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那白須老人端坐著紋絲不動,三枚金錢鏢全部都擊中了老叟的麵門上。
  再仔細定睛一看,坎六頓時驚得心膽俱寒,湘西老叟的左右眼皮各夾著一枚金錢鏢,口中咬著另一枚……
  他明白,自己的武功相差的太多,已絕無逃命的可能了,於是長歎一聲:“看來六郎的屍骨是難以還鄉了。”
  “啪啦”聲響,湘西老叟抖掉了金錢鏢,冷冷說道:“你已經不會再有屍骨了。”說罷,又是一聲呼哨。
  石洞黑暗的甬道裏傳來了萬馬奔騰般的聲音,不多時,眼見無數隻白色巨型老鼠蜂擁而來……
  飛奔而來的白色岩鼠個個都是瞪著血紅色的眼睛,嘴裏滴著口涎,可怕之極。
  坎六嚇得魂飛魄散,臉色都青了。
  最前麵的岩鼠繞著坎六圍成了一圈,爬伏在地上,第二排蹲在了後麵,第三排站立起,後麵還有……隻等著湘西老叟一聲令下,便會瞬間將其撕得粉碎。
  “老叟最後再問你一句,到底說還是不說?”湘西老叟陰沉沉的冷笑著,慢慢舉起了手。
  坎六長歎道:“我若是屈服了,將會被師父處決,落得七弟八弟同樣的下場,既然為同門所蠶食,反倒不如喂了這幫畜牲的好。”
  說罷暴喝一聲,縱身躍起三米多高,空中一個鷂子翻身,頭下腳上倒栽蔥的直接撞在了堅硬的石頭地麵上……
  “噗”的一聲,坎六的腦袋裂開了,湘西老叟一揮手,那些早已按捺不住的岩鼠們一股腦兒的擁上,隻聽得連續的噬咬撕扯和骨頭破碎的聲音。當聲音完全停止了的時候,岩鼠們散去了,方才的地麵上什麽也都沒有留下,隻剩下一灘血漬。
  小影不敢目睹這場血腥的場麵,待岩鼠們停止了吞噬,這才睜開了眼睛,那個年輕結實會說話的男人消失了。
  突然,梅小影的心中對湘西老叟產生了十分的憎恨,她默默地、一言不發的轉身向石門走去。
  “小影,你別回去啦,會有危險的,關東客少了一個人肯定不會罷休的。”湘西老叟急著說道。
  梅小影恍若不聞,穿過了石門,沿著台階走下去了。
  湘西老叟“唉”的長歎一聲,站起身來,走到一幅飛天岩畫前,按動岩壁上的機關,“嘎嘎嘎”聲響過後,岩畫翻轉了約有30度,裏麵的石龕內,盤腿坐著一個少女。
  “妮卡,‘三十六量天尺’第二尺打通了麽?”湘西老叟問道。
  “師父,正在緊要關頭,還需十二個時辰方可打通。”妮卡回答道。
  “出來吧,現在有了新的情況,鬼穀洞遇到了強敵。”老叟說道。
  “是,師父。”妮卡收功站起縱身躍出石龕。
  湘西老叟將方才的事情對妮卡講述了一遍。
  “師父,請吩咐。”妮卡恭敬的說道。
  “看來,寒生他們不清楚野拂寶藏之事,而這幫關東客可是有備而來的,你現在去暗中保護小影,同時留意關東客的動向,不到危急關頭,不要露麵,明白麽?”湘西老叟吩咐道。
  “是,師父。”妮卡回答道。


  第一百二十九章 老母豬哼哼

  月湖的岸邊,震四隱身於白色的濃霧之中。
  湖裏傳來了“嘩啦”的水聲,震四匍匐於草地上,朝水中望去。大凡濃霧中,離地一尺左右的高度霧氣很淡,視距較遠,此刻他看到了梅小影遊上了岸,穿上了衣褲,然後朝來路返回。
  她空著手回去,看來酒沒有要的來,情況不順利。
  震四繼續爬著沒有動,在等著坎六從水中上來。過了一會兒,月湖中又發出了劃水聲,震四鬆了口氣,他想這一定是坎六上來了。
  令他驚訝的是,爬上岸來的並不是坎六,而是一個女人,一個非常年輕貌美的姑娘,一襲白衣,被水打濕以後,更顯得身材豐滿苗條,曲線玲瓏有致。
  姑娘擠了擠頭發上的水,然後消失在了濃霧中。
  震四繼續等待著,可是坎六始終沒有出現,半個多時辰過去了,震四站了起來,他知道,坎六已經是凶多吉少了。他把坎六的衣褲掏了下,沒有什麽重要的東西,然後輕輕放回到了原地,悄悄地離開了月湖。

  梅小影心情煩悶的往回走著,自己在天門山生活了幾十年,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安穩日子,誰知道這半個多月來,竟然發生了這麽多的怪事。除了寒生治好了自己的眼睛和見到了哥哥梅一影唯一的徒弟劉今墨這件好事以外,其它的一概不順,唉,那個老怪物越來越可憎了,那個關東小夥子死的也怪可憐的,都怪這祖英太不爭氣,見酒就不要命。
  梅小影越想越生氣,一時間不想再回吊腳樓,讓他們在樓上等著吧,反正都沒個好東西。
  拐過了一個山腳後,梅小影索性轉了個方向,走進了樹林裏,沿著林間小路朝天門客棧的方向而去。
  離開月湖的妮卡,前往一處隱蔽的山坳,她的白馬就撒開在了那裏,地上有青草吃,馬兒就不會走開。找到了白馬,看看馬肚子,已經吃的滾瓜溜圓。
  “好啦,我們該走了。”妮卡翻身躍上馬背,一抖韁繩,向小影的吊腳樓方向而去。

  當震四回到了吊腳樓上的時候,乾老大和老祖還在不緊不慢的啜著酒。
  乾老大見到震四,發現了他的麵色有些異常,也隻有經常見麵非常熟悉的人,才能看得出來他臉上的細微變化。而老祖則什麽也沒有感覺到。
  出事了,乾老大心中一凜。
  “大哥,我回來了,六弟留在那兒等電話了。”震四說道。
  乾老大轉過頭來,對老祖說道:“您內人大約什麽時候能夠回來?”
  老祖撓了撓腦袋,說道:“從時間上看,也應該回來了呀。”
  “大哥,那位婆婆還沒到家?”震四話中有話道。
  果真出事了,必須馬上厘清情況,在此之前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的好,老祖這裏也不能碰,除非陽公師父發話。
  “老祖,既然還不知要等候多久,我們暫且返回天門客棧等待您的消息,就不多打擾了,告辭。”乾老大起身拱手辭行。
  “好吧,一有消息我馬上趕到天門客棧。”老祖一想這樣也好,小影還不知與那老怪物交涉的怎麽樣呢。
  乾老大與震四匆匆下樓,待走到無人之處,停下來問道:“出了什麽事?”
  震四把情況說了一遍。
  “嗯,坎六是心思縝密之人,他沒有跟在梅小影和那位姑娘的後麵上來,就說明他已身亡或是被囚禁起來了,此事關係重大,你同我直接去天門山寺見師父。”乾老大說罷,便與震四朝天門山寺急奔而去。

  天門山寺廢墟,七層磚塔頂上站著一隻烏鴉,不停的聒噪著,陽公老僧感覺到似乎要有什麽事情發生,他有點心神不寧的走到靈泉井邊,巽五靜靜的守候在幾步遠的後麵。
  山道上傳來疾行的腳步聲,不多時,乾老大和震四便來到了跟前。
  陽公老僧心道,果然有事發生,看來預感的沒錯。
  “師父。”乾老大拱手行禮道。
  “說吧,究竟出了什麽事?”陽公老僧平靜的說道。
  乾老大於是將如何在天門客棧發現老祖帶去的酒壇的碎片上,發現了‘野拂’兩個字,然後前往天門山吊腳樓老祖的家中訪查,如何提出換酒,坎六和震四跟蹤梅小影到了月湖,以及坎六失蹤等事一一向陽公師父述說了一遍。
  陽公老僧聽罷沉吟不語,乾老大和震四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不安。
  “嘎……”那討厭的黑烏鴉又叫了起來。
  “啐”的一聲,陽公老僧一口粘痰射出,準確地擊中塔頂上的烏鴉,但見黑毛迸散,那鴉一頭倒栽下來。
  “這麽說,月湖水下的秘道是通往鬼穀洞的了,那個湘西老叟也一定住在裏麵,坎六的武功不弱,竟然連丁點信兒都傳不出來,看來已經掛了。現在洞內情況不明,也不知道有多少暗道機關,不宜盲然入洞。那個小影知道洞內的情況,必須要從她的嘴裏了解到。這樣,你們先回去,暫且不要到處走動,就在客棧裏等候我的消息。哼,為師今晚要讓小影乖乖的吐露真言。”陽公老僧吩咐道。
  “是,謹遵師命。”乾老大和震四應道,轉身離去。
  望著他倆遠去的背影,陽公老僧轉身對巽五說道:“為師今晚宴請老祖和小影,你去布置吧,我要親自走一趟了。”
  巽五會意道:“師父,巽五會遵照您的意思辦妥的。”
  陽公老僧陰陽怪氣地幹笑了幾聲,邁步下山。
  天空中陰沉沉的,不一會兒就飄起了零星的雨滴,老僧加快了腳步,當他躍上山梁時,發現山坳裏的樹林間有白色的影子一閃。
  陽公老僧略一沉吟,便徑直朝林中奔去。
  近前一看,原來是一匹毛色極純的白馬,有一根韁繩拴在了一株大樹的後麵,陽公的鼻子嗅了嗅,聞到了一股天然的花香自馬身上散發出來。
  嗯,這騎手看來是個年輕愛美的姑娘,他尋思著向四周裏看了看,並未見有人影,以他的聽力,十數丈之內有人隱藏,那呼吸之聲是絕對瞞不過他的耳朵的。
  陽公老僧離開樹林,徑直奔不遠處的吊腳樓而去。
  大樹頂上,茂密的枝葉中無聲無息的飄然躍下一個白衣少女,那是醒屍妮卡,她是死去後屍變的人,肺部呼吸量隻及常人的十分之一。

  陽公老僧走上了吊腳樓,一眼就望見老祖愁眉緊蹙的在沉思著,陽公老僧走近前,她如同視而不見般,眼皮都沒往起抬。
  “我的乖乖,你這是怎麽啦?誰欺負你啦?”陽公老僧的語氣極其溫柔。
  老祖紅褐色的桔子皮臉扭捏的顫抖了兩下,一改與劉今墨飲酒時的豪邁氣概,以一種舊時風塵女子的那種嗲聲氣說道:“陽公,又有許多時日不來看我了,你這個沒良心的小冤家……”
  陽公老僧嘻嘻笑道:“陽公這不是來了麽?小乖乖,是不是那些關東老客欺負你啦?”
  老祖詫異的望著陽公老僧:“咦,你怎麽會知道的?”
  陽公老僧說道:“他們也到天門山寺來了,問我有沒有明代的酒,我對他們說,明代的酒倒是不難搞到,可是你們的道光酒我要先看看樣品,既然是做生意,就得買賣公平才是。”
  “他們有樣品?”老祖眼睛一亮,忙問道。
  陽公老僧好似不經意般的隨便說道:“留下了一壇。”
  老祖聞言立即站起身來,道:“他們真有道光25年的同盛金淩川禦酒?”
  陽公老僧微笑著對她說道:“小乖乖,你曉得我對酒也不十分在行,所以,如果你有興趣的話……”
  “當然有興趣啦,你怎麽不帶過來呢?”老祖撅嘴道。
  陽公老僧笑了笑,說道:“我怕小影看見給你送酒喝,她會不高興的嘛,尤其是你已經有孕在身。”
  老祖嗔了他一眼,說道:“她去湘西老叟那老怪物處還沒有回來,我在等她的消息。”
  “湘西老叟?我好像從未聽你說起過。”陽公老僧明知故問道。
  “小影不讓我說出去的。”老祖支支吾吾的說道。
  “我聽苗寨人說過,鬼穀洞裏住著個湘西老叟,你去過麽?”陽公老僧試探著問道。
  “沒有,隻是在月湖邊見過一麵。”老祖搖搖頭說道。
  陽公以前數次請老祖去到天門山寺飲酒,都是事先由巽五下了關東春藥“老母豬哼哼”的,那是一種專門用於母豬配種的發情藥,藥性極為剛烈,在關東家,無論年齡多大的母豬,吃了這藥以後,配種的成功率幾乎百分百。老祖飲了藥酒之後,雖然年齡早已超越花甲,但是在藥力的催情刺激下,竟瘋狂的如同一頭母獅子般,令老叟幾乎抵擋不住。當然事後,老祖幾乎虛脫了,這是深懷武功之人,若是平常之輩,恐已一命嗚乎了。
  但是陽公並不知道,“老母豬哼哼”的藥力竟然會悄悄地改變了老祖的生理,使她竟然恢複了生殖能力,進而懷了孕。當數日前,老祖羞怯難當的告訴陽公自己懷孕了之後,陽公自是大吃一驚,自己已經將老祖的陰精差不多采光了,此刻若是懷上了胎兒,日後這孩子必定是個怪胎。
  陽公老僧想著,竟然有些不寒而栗。


  第一百三十章 魂歸

  午後,秋風裏裹挾著秋雨滴灑下來,落在臉上冰涼涼的,梅小影心中的煩悶之氣稍許緩解,抬頭望去,前麵已至天門客棧。
  待到門前,發現原掛在大門之上的“天門客棧”木匾不知何時撂在了一旁,邁進了屋內,一眼瞥見了寒生,遂放下心來。
  寒生此刻正在第二次用堪孖之魚為師太驅除王掌櫃的生物磁場。
  師太危襟正坐,雙目緊閉,寒生一手抓著那條綠毛魚,魚嘴咬在了師太後頸中央的啞門穴上,魚腹正在一鼓一鼓的吸吮著,另一隻手裏握著一把青色的尺子,插在了師太的嘴裏,正在全神貫注的觀察著上麵的刻度。
  劉今墨瞥見了梅小影,隨即“噓”了一聲,走過來拉她到了一邊。
  “師太怎麽了?”梅小影詫異的問道。
  劉今墨將前一天晚上,梅小影背老祖走後,那個怪異講廣東話的小腳老太襲擊了師太,並且擄走了明月,也就是那個一清。師太“出神”,寒生正在用綠毛魚替她進行醫治,現在正到緊急關頭。
  “綠毛魚?”梅小影隻道這魚長相怪異,沒想到在寒生手裏竟還有其它的作用。
  “好啦。”寒生終於鬆了一口氣,將鬆了口的堪孖魚輕輕的放回到水桶裏,轉身向小影婆婆打個招呼。
  “寒生,師妹她……”吳道明急切的問道。
  “堪孖之魚吸去了王掌櫃的生物磁場,陰陽尺可量度鬼氣和生氣,對陰陽兩氣的消長十分的敏感,吳先生注意看著刻度,隨時告訴我。”寒生解釋並吩咐道。
  “好。”吳道明應道,隨即睜大了眼睛盯住了那把青色的尺子。
  “這是把什麽尺子?”小影婆婆好奇的問道。
  寒生笑了笑,說道:“祖上所傳,是把古老的風水陰陽尺,我在江西曾用來給明月解過鬼毒。”
  小影婆婆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世上事,有時候真的是古怪的很。”
  “婆婆,看您的樣子,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兒?”寒生關切的問道。
  小影婆婆欲言又止,最後搖了搖頭,說道:“我看見‘天門客棧’的木匾掉在了地上。”
  “嗯,昨晚陽公和尚離開客棧的時候,聽到牌匾摔到了地上。”寒生回答道。
  “我出去看了,奇怪的是,木匾上麵不知道誰吐了一口黃綠色的大粘痰。”劉今墨皺著眉頭說道。
  梅小影笑道:“竟有如此惡心之人。”
  “這幾個關東老客同陽公老僧關係有些不尋常,昨晚我聽到他是從東屋裏出來的。”劉今墨回憶道。
  “關東老客?他們都長得什麽模樣?”小影詫異的問道。
  劉今墨詳細的描述了乾老大等人的相貌。
  “不錯,就是他們。”梅小影肯定的說道。
  劉今墨是個老江湖,知道梅小影遇上了麻煩,他早就看出那些關東老客身上帶有一股子邪氣,他當年也是同樣如此。
  劉今墨與寒生一道拉梅小影來到了院子裏。
  小影歎了口氣,將自己在林中采藥路遇關東老客,帶回吊腳樓以及換酒之事,後又去鬼穀洞見湘西老叟的情況當他倆細述了一遍。
  “那些大白鼠吃掉了叫‘六郎’的年輕關東客?”寒生驚訝道。
  小影婆婆心有餘悸的點點頭。
  劉今墨沉吟著說道:“這些關東來的人,目標是野拂寶藏。”
  “野拂寶藏?”寒生不解的問道。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當年李自成兵敗突圍以後,將在明廷國庫裏查抄的金銀珠寶都帶走了,始終下落不明,清代曆屆朝廷都在尋找,但是都沒有找到。據說,李自成的手下大將李過用了三十艘大船沿澧水而上,來到了湘西天門山一帶,後來在天門山寺出家做了主持,法號‘野拂’。三百年來,經常有人前來天門山尋寶,不是無功而返,便是下落不明,杳無音訊。
  前幾天,我在吊腳樓與老祖飲酒時,發現一個酒壇上寫有‘野拂’二字,便懷疑老祖與寶藏有關,今天聽師姑一說才明白,原來這酒出自於鬼穀洞。當年,野拂也曾隱居於鬼穀洞,鑽研石壁之上的武功,憑借著‘三十六量天尺’,殺死了許多清廷派來的高手,竟不曾有人生還過,可見此功堪稱絕世武功了。”
  寒生好奇的推測道:“那野拂也是赤身露體的麽?”
  “應該是吧,看來這種武功需要脫光了練,可能是某種氣功。”劉今墨也是無甚把握的說。
  “鬼穀洞裏原來竟隱藏了如此多的秘密。”寒生感歎不已。
  劉今墨接著說道:“所以,我敢肯定,野拂寶藏就隱藏在鬼穀洞內。”
  秋風瑟瑟,眾人身上都感覺到了那絲絲的涼意。
  “那關東老客還在吊腳樓麽?”劉今墨問道。
  “他們和老祖在一起等我的消息。”梅小影說道。
  劉今墨沉吟道:“跟蹤的關東客未能回去,師姑出來的時間已經不短了,我擔心老祖可能有危險。”
  “哎呀,那怎麽辦?我得回去了。”梅小影匆匆說道。
  “我同你一道去。”劉今墨說道,同時目光投向了寒生。
  寒生點點頭,道:“那劉先生就陪婆婆一塊回去吧。”
  劉今墨與小影婆婆走遠了,寒生心中歎道,這次出來真的感受到了,世事正如山人叔叔所言,江湖險惡,人心叵測啊……
  “寒生,快來看,陰陽尺上有紅色的血線出現!”屋子裏傳來吳道明的驚呼聲。

  寒生仔細的看著尺子,《青囊經》上說,陰沉木的陰陽尺可聚魄,魄聚則魂歸。上次為明月解毒時,因其是肉屍,所以出現的是白色的屍氣線,升至陰陽尺刻度“興”的那一格上,是為興旺的吉格,因而明月後來無事。
  現在的師太並非肉屍,也非中陰身,所以陰陽尺上顯示出紅色的氣血線是正常的。那條血紅色的氣線仍舊緩慢的上升著,穿越了財、病、離三大格,最後穩穩的停在了“義”上……
  寒生鬆了一口氣,對吳道明說道:“師太無礙了,也是難得的吳先生的情義感動了天地鬼神啊,別擔心了,她即刻就會醒來。”
  果然,說話之間,師太悠悠醒轉,環顧左右道:“出了什麽事?我好像是做了個噩夢一般。”
  吳道明喜極而泣,一把拉住師太的手道:“師妹,你可算是醒過來了,唬死道兄了。”
  大家的心情放鬆下來,由得他倆去說悄悄話了。
  那邊殘兒也坐起來了,問麻都和朱彪有沒有飯吃,寒生搭脈一看,到底是年輕力壯,恢複得好極了。
  “嗯,大家都餓了,趕緊生火做飯,下一步,我們要幫助朱彪尋回沈菜花母子了。”寒生說道。
  朱彪樂顛顛的跑去灶間忙活做飯去了。
  “明月呢?”殘兒麵現痛苦之色。
  寒生的心隨著也沉了下來,沉思片刻,他說道:“殘兒,小腳老太婆既然肯帶明月走,便一定不會傷害於她,現在要先查出來這個老太婆的來曆,才好設法營救明月。”
  “‘香江一支花’老陰婆子帶著明月回去香港了。”師太在一旁突然說道。
  “師妹,你是說……”吳道明疑惑道。
  師太麵色嚴肅的說道:“小腳老太婆自稱‘老陰婆’,嶺南人稱‘香江一支花’,她口口聲聲說一定要把明月帶到香港去。”
  “可是,她知道明月是一清變得麽?”寒生細問道。
  師太想了想,肯定道:“她是知道明月的肉屍身份的。”
  “‘香江一支花’?我曾聽聞黑道上好像是有過這麽一個人,在江湖上已經多年沒有露麵了,難道來到了中原?”吳道明沉吟道。
  “那老太婆可是地道的廣東口音。”坐在床尾處的鐵掌櫃補充道。
  “香港……”殘兒喃喃道,他聽說過,那是一個很遙遠的地方,而且還沒有解放。
  寒生望著吳道明說道:“吳先生,你是香港人,如今師太也已經痊愈了,不知接下來有何打算呢?”
  吳道明是何等聰明之人,寒生的意思豈能聽不明白?
  他說道:“寒生,你放心,我和師妹原就準備回到香港安度晚年的,明月的事情就包在吳某的身上,發現那老陰婆,吳某就到香港警署去告她個拐賣人口罪,近幾日先幫你找到沈才華,然後折返江西殺了那姓黃的狗官,報鶴頂紅之仇,隨即回香港調查明月的下落。”
  寒生歎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惡有惡報,那黃家父子作惡多端,必然會遭到報應的。但是,你若是出手殺了他們,政府就會一直通緝你,即使逃到了香港,有生之年可就再也回不了中原了,你也為師太想一想,是否值得呢?我看,大家同心協力盡快找到沈菜花母子,然後你和師太就趕去香港,想盡辦法救出明月。”
  “可是明月時間不多了呀。”殘兒著急的插話道。
  寒生說道:“老陰婆在小山包上取走了一壇‘閹人覃’藥水,據關東的乾老大說,幾滴鬼屍覃藥水便可使中陰身之人還陽,我想‘閹人覃’的藥性可能會遠遠超過它,那老陰婆一定會有辦法救活明月的。”
  殘兒點了點頭。
  “慢……”寒生突然想到了什麽,沉吟片刻說道,“哦,原來關東老客乾老大同陽公老僧以及老陰婆子都是一夥兒的啊……”寒生恍然大悟道。


  第一百三十一章 鬼嬰與白馬

  “嗯,他們的來曆的確很蹊蹺,老客來自關東,陽公老僧則一直在本地,老陰婆卻又是講廣東話,表麵上看似乎風馬牛不相及,但是‘鬼屍覃’卻把他們穿在了一起。”麻都分析著說道。
  鐵掌櫃說道:“他們來幹什麽呢?”他心中其實十分明了,這些人也是一撥尋寶者。
  “野拂寶藏……他們的目標是野拂寶藏。”寒生說道。
  鐵掌櫃心頭竊喜,寒生終於說到野拂寶藏了,自己辛辛苦苦不說,還掉了一隻耳朵,不全都是為了這個麽?
  “什麽野拂寶藏?”鐵掌櫃明知故問道。
  寒生畢竟還是缺少江湖經驗,待人以坦誠,所以有問必答。
  “野拂寶藏就是當年李自成兵敗時從皇宮國庫裏帶走的金銀珠寶,據說是他手下的大將軍李過負責埋藏在了天門山,而李過出家天門山寺做了住持,法號叫‘野拂’。”寒生解釋道。
  “那野拂寶藏埋藏在哪裏呢?”鐵掌櫃抑製住內心的緊張與激動,小心翼翼的問道。
  “鬼穀洞。”寒生毫無警惕,坦然地說出。
  鬼穀洞,原來寶藏在那兒!鐵掌櫃心中終於一塊石頭落了地,他對夥計使了個眼色,兩人走到了外麵。
  “你馬上趕回去,組織好十個絕對可靠的人,每人兩馬匹,采購一批裝備,主要有潛水用具、木箱、手電和汽燈,一些消毒和消炎的藥品,最重要的是要搞到幾把手槍,你沒看見,那個朱彪什麽武功都沒有,單憑一把櫓子,便可打敗任何江湖高手。誰知道那個湘西老叟的邪門功夫有多厲害,反正見麵先是一頓槍子,任憑他再高的武功也使用不上了,明白嗎?要快去快回。”鐵掌櫃悄悄耳語吩咐道。
  那鐵匠鋪夥計點頭答應著,轉身騎上快馬返回黃狗埡去了。
  鐵掌櫃告知寒生,鋪子裏有點事讓夥計回去辦了。
  寒生和吳道明等人邊吃飯邊商議著如何尋找沈菜花母子。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蔭屍不會像我們正常人一樣的思考問題,語言功能喪失,因而也不能夠說話,而是受自身思維中殘存遺留的信息所支配,本能的做一些事情。現在它依靠本能追蹤到了沈才華的生物信息,並且抱走了他,據我推測,她會返回江西,因為她所殘存的記憶信息完全都是在婺源南山鎮,所以,她十有八九是回去了南山鎮。”
  寒生一聽,也感到吳道明所說的很有道理。
  “殘兒,我們可以先送你回家。”寒生對他說道。
  殘兒紅著臉,低頭道:“我想跟著你們一同去,可以麽?”
  寒生心中明白,這殘兒對明月是一往情深,可是明月卻依舊是癡情不改於黃建國,恐怕殘兒到頭來隻是落得個單相思,這對舍身救明月的殘兒來說,有些太殘酷了。
  寒生實在不忍心道破,隻能是點點頭,走一步算一步了。
  自己與蘭兒則幸運多了,畢竟是兩情相悅,雖然不曾愛的轟轟烈烈,像吳道明和師太那般,但卻也知恩知暖,細水長流,有滋有味。
  唉,他長歎了一聲,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談何容易啊。
  朱彪站在灶間,眼眶濕潤著,他掏出來那把狗牌櫓子槍,輕輕的拂拭著,口中囁嚅道:“菜花,以前都怪我太軟弱,未能保護住你,讓你含冤而死,如今你的朱彪大不一樣了,即使是江湖上的武林高手,見我也要退避三分,所以,從此以後,你和才華再也不必東躲西藏了,我朱彪會保護好你們娘倆的。”

  秋風陣陣,山道上落滿了枯葉,蕭瑟與淒涼。
  劉今墨與師姑梅小影匆匆走上天門山,穿過山梁下的那片原始森林,來到了吊腳樓。
  老祖不在樓上,自己的桌子上留下了一張紙條,上麵是老祖的親筆留言,說已經去了天門山寺,如見到留言,請小影也到天門山寺去找她。
  “是陽公老僧,老祖會不會有危險?”小影麵色緊張的說道。
  劉今墨說道:“我想陽公知道老祖懷上了他的孩子,虎毒不食子,應該不會有事,但是你若去寺中的話,我擔心師姑倒是可能會有危險。”
  梅小影說道:“事情總要有個了斷,我還是要去寺中一趟。”
  “那好吧,我陪師姑同行,但到了那兒,我會隱蔽在你的身邊,有危險的時候再出麵,這樣就可以出其不意,勝算大些。”劉今墨說道。
  兩人出了吊腳樓,轉過小山坳,匆匆忙忙地奔著天門山寺而去。
  急切之中,誰都不曾留意,在山坳裏,樹林深處的一株大樹下,拴著一匹白馬,白馬的脖子上墜著一個光著小屁股的嬰兒,他正雙手緊抓著白馬長長的鬃毛,口中的牙齒咬在了馬頸上麵的血管處吸血,鮮紅的血滲出了他的牙縫,一滴滴的落在了枯黃的草地上……
  沈菜花站在一旁笑咪咪的看著。
  自從前天子夜,菜花母子突襲艮七坤八得手以後,逃進了原始森林裏,躲在一株參天黃桷樹的樹洞裏兩三天不敢出來,懼怕再遇見那凶惡的老和尚。數日前的那個晚上,天門山鬼穀洞峭壁之上,沈菜花母子咬傷鐵掌櫃和麻都後,逃進了這片廣袤的森林裏,跑到了山頂上的天門山寺附近,不巧與陽公老僧不期而遇。
  陽公老僧一眼辨認出這是一對蔭屍母子,頓時大喜,自從來到中原以後,還未曾遇見過中陰身的屍變,於是施展出當年關東薩滿教的抓屍手,輕鬆的擒獲了這對母子,尤其是陽公啐出的那口痰,打腫了沈菜花的半邊臉。
  隻是他疏忽了,沈才華並不是小蔭屍,而是一種人鬼胎的變異,困魔符對其根本沒有作用,時機一到,沈才華出手攻了個艮七坤八之不備,因而導致了前夜的事變,終於逃脫了陽公老僧的控製。
  在樹洞裏躲藏了兩三天後,沈菜花感受到了小才華實在是饑腸轆轆,於是本能驅使她走出來為孩子尋找食物。她抱著才華一路橫過山梁,發現了山坳樹林裏的那匹妮卡的白馬。
  小才華“嗖”的從母親的懷裏躍出,撲到了白馬的脖子上,找準頸部溫熱的血管,張開利齒咬破後“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盡管是條靜脈血管,但不多時,小肚子也已經鼓脹了起來,最後實在是再也喝不下去了,這才鬆開了雙手,掉落到了地上。
  “大膽!什麽人竟敢咬我的白馬?”吊腳樓那邊竄出一位白衣少女,飄然若仙,刹那間已至眼前。
  可是並沒有人回答她的話……
  光著屁股的小才華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但是沒有成功,肚子脹得太大了,於是坐在了地上,黑黑的瞳孔不停的伸縮著,麵目表情十分的嚴肅。
  沈菜花隻是喜盈盈的盯著孩子,臉上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白衣少女妮卡愣住了,看看沈菜花,又瞧瞧地上的嬰兒,她吃不準應該如何處理眼前這種詭異的事情。
  最後,妮卡先來到白馬的跟前,看見馬頸處還在緩慢的滲著血,好在血管隻是咬破並未斷,於是四下裏張望了一下,見到不遠處的山崖間有一株盛開的白山茶花,飛身上前摘了幾朵下來。妮卡本是苗疆的“落花洞女”,對苗藥並不陌生,這白山茶花止血甚是靈驗,苗寨人如有外傷,采上朵白山茶敷上便可止血消炎了。
  她將茶花放入口中咀嚼後敷在了白馬的脖子上,果不然,一會兒血就止住了。
  妮卡有任務在身,不想糾纏在這裏,況且這對母女看起來都像是瘋子。想了想,於是牽著白馬,也跟隨著劉今墨和梅小影朝著天門山寺攀去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陽公散

  夜幕降臨了,東邊山上的月亮早早的升上來了,天門山寺清涼一片。
  寺塔的下麵,靈泉井側,巽五早已在石桌之上擺上了一壇酒和三隻酒杯,酒中已經下了足夠份量的“老母豬哼哼”和陽公獨門秘製的“陽公散”,按照2:1進行配比。
  “陽公散”是陽公老僧的獨門幻藥。在關東家,最冷天是在臘月,也就是農曆十二月,俗話說“臘七臘八,凍掉下巴”,而臘八極冷的這一天,人嗓子眼兒裏的痰也是最粘的,呈黃綠色,有的上麵還帶有細細的血絲,毒性也就最大。
  人類的口腔喉嚨分泌物是動物之中毒性最強的,一隻貓狗咬了你,傷口很快結痂痊愈,若不是瘋狗,連藥都不用吃。可要是有別的什麽人咬傷了你,其肉必爛,蓋因人類所吃食物種類越多,口腔分泌物亦是毒性越強。然而一年之中,又屬臘八這一天午時的痰為最。
  陽公老僧已屆百歲,一生之中不知食用了多少的人腦,因此他的痰中帶有令人腦致幻的物質,這還是他早些年偶然間發現的。那一次,他與閩南的一個黑幫頭子對陣,一口痰竟然直接吐進了那人的口裏,隨即那黑幫頭子便產生了幻覺,把他當成了自己極親近的人,講了好多的內幕秘密,那天,正是臘月初八。
  陽公本人極具武學天賦,立刻意識到了“臘八痰”這一發現的重要性,經過不懈的努力,終於研發了自己的獨門幻藥,取名“臘八痰”。後來隨著自己在關東的名頭日益響亮,逐漸感覺到“臘八痰”這個名字不太雅,遂更名為“陽公散”。
  現在,石桌邊坐著陽公老僧和老祖,他倆在等著梅小影的到來,陽公想,梅小影見到老祖的留言,一定會來的。
  今晚,他不但要撬開小影的嘴巴,說出鬼穀洞和湘西老叟的秘密,而且還要對小影采陰補陽,想到這裏,陽公老僧快活的笑了。
  清涼的月光灑在了天門山寺塔上,垂下一條淡淡的影子,古寺那一片殘垣頹瓦靜靜的躺在月下,已經很久很久。
  古老的寺門前麵,走來一個人,月色如水,伊人如舊。
  “小影,你終於來啦。”陽公老僧親切的說道。
  梅小影徑直走上前來,白了一眼陽公老僧,轉臉問老祖道:“老祖,你怎麽又來了,為了肚子裏的孩子,你必須戒酒。”
  陽公老僧也對老祖說道:“是啊,小影說的沒錯,你應當戒酒才是,來,讓我看看我們的兒子怎麽樣了?”說罷拉住老祖的手,平心靜氣的號著脈,這情形倒令小影很好奇。
  大凡武學極高之人,醫理也是相通的,兩者相輔相成。
  “奇怪,好像有未來幾日就要臨盆的征兆。”陽公老僧皺眉道。
  老祖擔心道:“不會吧,還剛剛7個月呢。”
  陽公老僧想了想,說道:“關東家有句俗話,叫做‘七活八不活’,七月胎兒可活,八月胎兒活不成,我擔心的不是這個。”
  老祖說道:“那你擔心什麽?”
  陽公老僧口中叨咕著:“陰衰而陽盛,上次把脈是男孩兒不錯的……”
  老祖望著他,等待著他的下文。
  “奇怪,胎兒的性別竟然在轉化,老祖啊,他正在由陽轉陰,最後會變成女的。”陽公老僧憂心忡忡道。
  “男女無妨,隻是百歲還在生產,讓人感到著別扭,像老妖婆。”老祖說道。
  陽公老僧沉吟不語,他心中所擔心的可沒這麽簡單。
  老祖的老陰之精已被自己采光,胎兒原本先天純陽無陰,生出來的男嬰很可能是怪怪的,陰陽失調,無毛無發,紅皮黃眼,陽具畸形早熟,總之是一個怪胎。
  而現在,此嬰自身生陰,甚為蹊蹺。
  “喂,陽公老僧,老祖既然都快生了,你竟然還讓她飲酒?”梅小影不快的說道。
  陽公老僧微微一笑道:“小影啊,你若是替她喝如何?”
  “我對飲酒沒有興趣。”小影冷冷道。
  老祖在一邊口水直流的說道:“我要喝嘛,這可是道光二十五年同盛金的淩川禦酒呢。”
  “唉,”小影歎了一口氣說道,“老祖啊,還是我替你喝吧。”
  陽公老僧哈哈一笑:“小影,果然痛快,不愧是老祖的知己啊。”他對巽五使了個眼色,巽五走近前,斟滿了兩杯酒,一杯給師父,一杯恭恭敬敬的送到梅小影的麵前。
  陽公老僧端起酒杯,說道:“小影啊,你我可是頭一回飲酒,可要一口喝幹哦。”
  梅小影沒有答話,酒杯舉至唇邊。
  突然,“噗”的一聲,陽公老僧朝著旁邊的天門山寺七層磚塔上啐出一口粘痰……
  與此同時,破空聲而至,一枚鋼指甲自塔上射下,擊中梅小影手中的酒杯,“啪”的聲響,酒杯被擊得粉碎,酒汁橫飛。
  隱身在磚塔之上的劉今墨聽到陽公老僧發出一聲清脆的啐聲,隨即看到一液體狀物在月光下帶著反射光朝著自己麵門晃晃悠悠的飛來,他一下子聯想到天門客棧門匾上的痰跡,原來是陽公老僧幹的!
  他一驚之下,索性一頭倒撞下來,躲過了那一口痰,空中轉身之際,發出一枚指甲,擊碎了小影師姑手中的酒杯,最後雙腳落地,略顯狼狽。
  “原來是青田劉今墨,身手果然不凡。”陽公老僧看清了來人,讚許道,方才他不知塔上是敵是友,所以隻用了五成功力。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劉某在江湖之上混了幾十年,第一次見到如此暗器,真是開了眼界。”
  陽公老僧耳聽八方,四下裏寂靜無聲,沒有發現其他的埋伏,他最忌憚的是那個名不見經傳的朱彪,看來今晚隻有青田劉今墨這一個不速之客了。
  “青田客既然來到了寺中,不如同飲兩杯道如何呀?”陽公老僧並未起身。
  老祖見到劉今墨的到來,性致頓起,急切地說道:“劉先生來的真是太好了,陽公這兒有道光二十五年關東同盛金淩川禦酒,由你這位飲酒大師品嚐最為合適不過了。”
  陽公老僧心道,要是劉今墨能飲此酒是最理想的了,可以從他的口中了解到寒生一行人的真實情況,尤其是那個朱彪,他的武功究竟高到何種程度,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
  陽公老僧想到這裏,遂親自斟滿旁邊的那隻空杯子,遞與劉今墨,說道:“此酒已經一百五十餘年了,是當年道光皇帝禦賜給林則徐的,可惜他無福消受,便宜了我們,劉先生不妨一試。”
  老祖坐在旁邊,雙眼充滿了熱烈的期望。
  劉今墨淡淡說道:“要劉某品酒可以,可是劉某有幾件事情不甚明白,還望陽公師父明示。”
  陽公老僧爽快地說道:“你說吧。”
  劉今墨問道:“聽陽公師父乃是關東口音,不知何年來到天門山寺為僧。”
  “十年前。”陽公老僧答道。
  劉今墨接著又問:“‘香江一支花’老陰婆,是一個小腳廣東老太,陽公師父是否認得?”
  陽公老僧瞥了一眼老祖,坦然說道:“當然,十年前正拙荊。”
  大家俱是吃了一驚。
  “你說她是你老婆!”老祖麵紅耳赤的急道。
  “離了。”陽公老僧淡淡道。
  劉今墨平靜的說道:“她前天來此地擄走了我們的一個人。”
  陽公老僧詫異道:“竟有這種事情?擄走了什麽人?”
  劉今墨望著他,也許陽公老僧真的不知道,“一個女孩兒。”他說。
  “噢,那老陰婆子古怪之極,高興的時候會收個女孩子為徒,不高興的時候也可能就把她吃了,多年以前,老陰婆曾有十二個美貌女徒兒,慢慢吃的一個也不剩了。”陽公老僧惋惜的說道。
  “她目前在何處?”劉今墨問道。
  陽公老僧望了劉今墨一眼,道:“香港九龍城寨。”
  老祖在一旁覺得心中煩悶,一把抓過石桌上陽公老僧的那杯酒一飲而盡,待陽公發覺卻又不便加以阻攔,以免劉今墨生疑。
  “劉先生,你問的話我都如實回答了,可以開始品酒了。”陽公老僧從老祖手裏接過空杯,將其斟滿,得趕緊騙劉今墨喝下去,不然一會兒老祖就馬上要原形畢露了。
  劉今墨本想問陽公老僧有關野拂寶藏一事,但是這樣易引起他發生警覺,若是真的交起手來,自己恐怕非其敵手,況且尋寶之類的東西,自己從來也不屑一顧,寒生也不會感興趣的。明月的下落已經知道了,估計她暫時還不會有危險,這樣,寒生多少也可放下心來。
  這酒中是否有毒?自己在塔上曾推測酒中可能有問題,所以出手製止了小影師姑,現在老祖已經喝了一杯,她懷有陽公老僧的血脈,陽公也並未攔阻,看來是自己多心了。
  劉今墨端起酒杯笑道:“劉某也是好酒之人,既是道光年間的佳釀,豈有不飲之理?”
  陽公老僧麵露微笑,先自一飲而盡。
  “陽公散”是采用自己的“臘八痰”幹燥提純後的產品,他自身早有免疫性,“老母豬哼哼”隻對陰性體質有效,男人服用無非增進少許性衝動,無傷大雅,關鍵是“陽公散”可以產生腦部致幻作用,誘使其說出內心隱藏的秘密。
  月光清涼,星辰寥寥,不遠處的殘垣斷壁後麵,妮卡默默地望著這一切。自己的任務是監視陽公老僧等人,發現關東客的企圖和目的,眼前的事情與自己無關。她的肺活量隻抵正常人的十分之一,因此陽公老僧仍舊未發現她在暗中窺視著。
  劉今墨先嗅了嗅酒氣,可以明顯的感到酒中有著一股酸臭惡心的味道,他首先想到的是,這酒保存上可能出了問題,有些腐敗,於是皺了皺眉頭。
  陽公老僧看在了眼裏,心道,日後還需加以改進,去邪味兒和提高純度。
  劉今墨尋思著,酒中如有下毒,以陽公老僧的武學修為,不可能做得如此明顯,現在的毒藥,已完全達到了無色無味。
  劉今墨將酒一飲而盡。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春藥迷情

  黃昏時分,寒氣自山坳中升起,沈才華在草地上玩耍的累了,連連的打著哈欠。沈菜花走上前抄起小肚子圓溜溜的小才華抱進了懷裏,四處看了看,然後向林中走去,她的本能驅使她要找到這兩天棲息的那個樹洞,翻過山梁,進入了那一片黑壓壓的原始森林。
  月亮升起來了,平靜的月湖之上霧氣朦朧,四下裏寂寥一片。
  就在這時,“嘩啦”一聲水響,一個白色的身影躍出水麵,其身形極為飄逸,如同飛天仙女般,輕盈的落在了岸邊,銀色的長發,白色的須眉,胯間白色的長毛蓋膝,打著長長的卷,他就是鬼穀洞中神秘的湘西老叟。
  白天,鬼穀洞中的大岩鼠們啃噬了那個年輕的關東客後,他越來越坐立不安,盡管派出了妮卡去保護小影,但他還是不放心。
  妮卡是苗疆的“落花洞女”,苗疆所有的落花洞女都稱作自己為師父,因為他是湘西的“阿普老司”,苗疆最神秘的黑巫師之首,漢人叫他“湘西老叟”。
  落花洞女古時為“湘西三邪”之一,解放以後越來越少了,如今整個湘西也就隻剩下妮卡一個。妮卡於一年前來到了天門山,找阿普老司不到,死在了月湖邊的樹林裏,阿普老司將她的中陰身屍體帶進了鬼穀洞,施苗疆黑巫術使其成為了一具醒屍。醒屍能如常人般思維和活動,也可學習武功,晝夜不需要睡眠,肺活量極小,也可以如同肉屍般恢複成正常人,如同小影般,但是湘西老叟不願意這樣做,他需要一個能替他打理洞外事務的助手,那就是妮卡。
  現在小影遇到了強敵,妮卡恐獨自難以應付,所以,今天夜裏,湘西老叟必須親自出馬,暗中保護小影和妮卡。
  湘西老叟認準方向,悄無聲息的直奔小影居住的吊腳樓而去。
  吊腳樓上漆黑一片,鴉雀無聲,老叟潛入樓上,發現了老祖給小影的留言條。
  “天門山寺。”湘西老叟自言自語道。

  劉今墨一杯酒落肚,頓感一陣惡心反胃,這酒怎麽如此怪味兒?
  “怎麽樣,這酒的味道還過得去吧?”陽公老僧陰鷙的笑道。
  劉今墨皺皺眉頭,說道:“此酒口感甚差,不像是百年珍藏的名酒,而且味道怎麽有股豬內髒的臊氣?”
  陽公老僧哈哈一笑,說道:“酒,世人喜之何故?便是同一種酒,每個人都可以喝出不同的味道來,因人而異,因時而異。小影啊,你也來上一杯,看看感覺與劉先生的有什麽不一樣。”說罷,滿滿的斟上一杯,遞給小影。
  “師姑,不要喝,此酒味道甚是濁氣。”劉今墨伸手阻止道。
  梅小影向來對飲酒不感興趣,於是說道:“陽公老僧,我最厭惡喝酒,你們願意喝,我同老祖先走了。”
  月光下,老祖臉上原本就發暗紅色的皮膚現在已經充血變成了豬肝色,雙眼中布滿了紅色的血絲,但卻較平時明亮了許多,鼻扇不住的翕動,呼出熱氣,一隻手已經開始解起了衣扣。
  “我哪兒也不去,不去。”老祖口中囁嚅道,眼神似乎魂不守舍般的遊離著。
  陽公老僧聽聞劉今墨叫小影為“師姑”,大惑不解,忙問道:“小影,青田劉今墨為何尊你為師姑?”
  梅小影說道:“他是我哥哥的徒弟。”
  陽公老僧心道,怪不得這位青田劉今墨處處維護梅小影呢,原來還有這麽一層關係。
  此刻,老祖突然悄無聲息的將手伸向了陽公老僧的襠部,口中喃喃說道:“我要……它。”
  老祖的陰掌無聲無息,在“老母豬哼哼”的強烈刺激下,沒輕沒重的一把抓下。陽公正與梅小影說話,下體突感一道陰柔至極的掌風而至,心中暗道:“不好!”隨即作出了反應,坐姿未變,身子卻橫向飄出,躲開了那一抓。
  老祖撲了個空,更加激發了體內難以遏製的衝動,她的雙手收在胸前,作虎爪狀,腰部弓起,屁股朝天撅著,作勢欲向陽公老僧的身上撲去。
  梅小影驚愕萬分,目瞪口呆的望著老祖而不知所措。
  陽公老僧知道藥力已經發作,無法再行掩飾了,這個老祖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我也想要。”身後傳來了金屬般刺耳的聲音,陽公老僧一驚,即回頭視之,劉今墨麵色緋紅,鼻孔翕動,正含情脈脈的看著他……
  陽公老僧大吃一驚。
  這怎麽可能?“老母豬哼哼”隻對陰性,也就是女人才起作用的啊……
  他哪裏知道,劉今墨自幼師從清宮大內第一高手太監梅一影,練就一身至陰武功,若是去勢自宮的話,武學修為當可天下無敵。一個多月以前,盡管寒生以人中黃和佛袈裟治愈了他的陰毒痼疾,但是其至陰體質卻還是未變,此刻受到關東奇藥“老母豬哼哼”的刺激,原先的那種強烈的母愛轉化成了對陽公老僧熾熱的性愛,以至於頭腦中一片空白,“陽公散”的作用完全的被壓抑住了。
  陽公老僧瞠目結舌之間,老祖已經如猛虎般撲上上來,雙手抓住陽公老僧的衣襟,奮力一撕,扯碎了灰色的僧衣,露出了陽公結實的胸膛,同時張開了牙齒,一口咬住一大綹黑色的胸毛,硬是血淋林的給生拽了下來。
  巽五在一旁捶胸頓足,心中懊悔不已,看來是自己下的春藥分量給搞差了。
  梅小影此刻已經完全傻了,瞪大了眼睛呆呆的看著,不知所以然。
  陽公老僧疼的大叫一聲,震開了老祖,向後急縱,不料卻恰巧撞入了劉今墨的懷裏,那劉今墨正笑眯眯的伸出生有黑胡須的嘴來吻他……
  偷偷躲在斷壁後麵的妮卡更是驚愕之極,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場麵足以讓她目瞪口呆。
  然而就在此刻,“哇”一聲嬰兒的啼哭驟然間響起……
  眾人俱是猛然一愣,急視之,嬰兒的啼哭聲竟然出自老祖的下身處,一股熱乎乎的血腥之氣彌散在空氣裏,老祖生產了。
  本來還是瘋狂如斯的老祖刹那間安靜了下來,她解開了腰帶,從褲襠裏拽出來一個滿身血汙的嬰兒來……
  梅小影一下子醒悟過來,忙上前幫助老祖,她俯下身來,用牙齒咬斷嬰兒的臍帶,“是個女孩兒。”她小聲說道。
  劉今墨此刻受到驚嚇刺激,腦中頓時也清醒了過來,詫異自己懷裏竟然會摟著那麵目可憎的陽公老和尚。
  陽公老僧上前,顫巍巍的雙手托起了那個嬰兒,充滿愛憐的注視著,這可是他的第一個孩子啊。
  他心裏明白,老祖受到春藥的刺激,孩子早產了。
  他走到了靈泉井邊,彎下腰,輕輕的把嬰兒放進了水裏,洗去身上的血漬,那些小小的綠毛魚浮了上來,在嬰兒溫暖的皮膚上蹭來蹭去,歡快的遊著。
  劉今墨這時間心中已經完全明白了,酒中下了極猛烈的春藥,連自己也著道了。
  不一會兒,嬰兒伏在了老祖的懷裏,盡情的吮吸起奶來,一切終於恢複了平靜。

  天門山寺廢墟背麵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月光稀稀疏疏的滲入些許,顯得斑駁陸離。一株粗壯的黃桷樹下,有一個碩大的樹洞,沈菜花與小才華隱藏棲息在洞裏。
  一絲淡淡的熟悉的氣味飄進了林中,那是小才華記憶中一直伴隨著他發育,使他感到安全和溫暖的胞衣的氣味,他緩緩的睜開了眼睛,鼻子嗅啊嗅的,然後悄悄的爬了出去,“嗖”的一聲躍到了樹洞外,隨即一蹦一躥的出了樹林。
  最先發現沈才華的是巽五,他正在附近小便。
  月光下,他看見了光著身子的小才華正在一跳跳的朝著磚塔處行進著,並沒有發現自己。
  巽五躡手躡腳的追了上去,待到近前,更不答話躍起身來,淩空一招關東六合擒拿手抓向小才華的後頸。
  鬼嬰沈才華如今已在江湖上曆練多時,反應極為迅速,一感到頸後氣流異常,即可朝地下一躺,翻身抬頭就是一口。巽五是弟兄八個裏武功最高的一個,深得陽公老僧的真傳,但是人卻疏忽大意了,他根本料不到一個小小的嬰兒竟然會反噬,而且出手如此之迅速同狠辣,當初囚禁蔭屍母子時,自己根本就未曾留意過他會長有牙齒。
  正所謂“大意失荊州”,右手一根小手指頭被這嬰兒咬住,突覺一陣刺骨疼痛,小手指最細的第一關節竟被嬰兒的利齒硬生生的切掉了。
  “啊!”巽五疼得暴喝一聲,貫起左掌,用盡全力狠命的一掌拍了下去……
  小才華此刻麵對這樣一位江湖高手的致命一擊,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了,他瞪著黑黑的瞳孔,還在調著焦距,那掌裹挾著呼呼風聲已經落下了。
  “嗖”的一聲響,一枚鋼指甲破空而至,刺入巽五左臂肘彎外延的麻筋上,巽五整個一條臂膀登時耷拉下來了,掌風掃過沈才華的前胸,留下了五道淡紅色的指痕。
  劉今墨聽到了巽五的暴喝聲,看到他正在要掌斃沈才華,此刻若是射其肺經的尺澤穴或曲池穴,都已經製止不住他那淩空劈下的重手掌了,急切之下,劉今墨不及多想,手指一彈,小指上的鋼甲疾射而出,取其麻筋,後發先至,毫厘之間,救下了小才華。
  巽五吃了一驚,忙定睛一看,卻是那個青田劉今墨。
  正在驚愕之中,忽覺頸上一涼,隨即一陣劇痛傳來,扭頭一看,那個女蔭屍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鬼嬰口仔

  巽五乃是陽公老僧的愛徒,亦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雖然由於接連的疏忽,導致受到了兩次重創,但仍是臨危不亂,右手反指重手點出,正中沈菜花的膻中死穴。
  不料那蔭屍絲毫不為所動,仍舊咬住不鬆口,這時他才猛然領悟到,她隻不過是一具屍體,經絡完全不起作用。
  “呼”的破空之聲又至,“啪”的一聲脆響,陽公老僧的一口粘痰射中了沈菜花的麵門,強大的衝擊力打得沈菜花朝後飛了出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巽五右手捂住頸上的傷口,搶上前抬起腳照著蔭屍的頭顱就欲重重的踏下。
  麵前人影一晃,劉今墨閃身擋在了前麵,伸手護住了沈菜花,低聲喝道:“住手!”
  巽五後退兩步,回頭目光望向了陽公老僧。
  陽公老僧到得近前,厲聲道:“青田劉今墨,竟敢傷我的徒弟,未免也欺人太甚,若不是看在小影是你師姑的麵子上,我早對你不客氣了。”
  劉今墨嘿嘿冷笑著,並未答話,低頭查看沈菜花的傷勢,發現她的半邊臉已經被擊得腫得老高,躺在地上瞪著一雙驚恐的目光望著劉今墨,渾身上下瑟瑟發抖。
  唉,此女生前就已經如此不幸了,如今死後還是牽腸掛肚的不得安寧。
  “此女是朱彪的妻子,他千裏迢迢就是專門來尋妻的。”劉今墨淡淡的說道。
  陽公老僧聞言心中暗自吃驚,這朱彪一招打跑了從不服輸的老陰婆,自己還是少惹事為妙,畢竟為野拂寶藏而來,不能另外再樹立強敵。
  想到這兒,陽公老僧哈哈一笑,道:“看,今天是我陽公喜添千金的日子,隨她們去吧。”
  “哇……”塔下那邊傳來接連不斷的嬰兒哭聲。
  老祖拚命的晃悠哄著都沒有用,那新生嬰兒依舊不停的啼哭著,小影也在旁邊手忙腳亂的幫忙,可惜她們都是百歲之人,對照顧嬰兒竟什麽都不懂。
  正在無奈之際,那女嬰突然停止了哭泣,含淚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瞳孔忽大忽小,探頭朝地上看去。
  地上站著赤條條的小才華,也正抬臉望著她,紅鮮鮮的小舌頭在不住的舔著嘴唇……
  小影驚奇道:“咦,這是誰家的小孩子,如此可愛?”
  劉今墨走過來說道:“他叫沈才華,那邊的女人是他的母親。”
  “媽媽。”沈才華望著劉今墨輕聲叫道。
  劉今墨心中一熱,那股強烈的母愛暖流又重新充斥了全身,眼眶也濕潤了。
  當那“老母豬哼哼”藥力發作的時候,劉今墨渾身冒汗,體內曾吸收的佛袈裟物質揮發了出來,鬼嬰沈才華正是嗅到了那種熟悉的氣味兒而跑出來尋找的。
  劉今墨抱起了小才華,對梅小影說道:“師姑,我們回去吧。”然後走到了依舊驚恐不已的沈菜花麵前,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沈菜花膽怯的望望劉今墨,又瞅瞅懷裏的孩子,戰戰兢兢的伸出雙手,劉今墨歎了口氣,戀戀不舍的將鬼嬰遞到了菜花的手中。
  陽公老僧揮了下手,道:“你們統統下山去吧。”
  老祖抱著剛出生的女嬰,躊躇著是否離去。
  “你也去吧,我會來吊腳樓探望的。”陽公老僧說道。
  劉今墨、梅小影以及老祖母女和沈菜花母女一行踏著月光下山,離開了天門山寺。
  陽公老僧沉默良久,抬起頭來說道:“出來吧。”
  黑而幽暗的樹林裏匆匆走出來兩個人,徑直來到了陽公老僧的麵前,恭恭敬敬的拱手施禮,道:“兌二、離三拜見師父。”
  “嗯,你們師娘把你倆給甩了?”陽公老僧道。
  白麵皮的兌二臉一紅,尷尬道:“師父,我們……”
  “不必說了,來了就好,為師現在正缺少人手,坎六身陷鬼穀洞,生死未卜,艮七坤八廢物一個,已經被執行了門規。我們好好策劃一下,明日進攻鬼穀洞。”陽公老僧說罷率先朝石壁下的密室走去。
  兌二、離三同巽五點頭示意,然後輕手輕腳的跟在了後麵。
  月色依稀,人去寺空,天門山寺的廢墟上恢複了寧靜。
  一襲白衣的妮卡由殘垣斷壁後麵起身,悄悄地退回並隱身進了另一麵的樹林深處,找到自己的白馬,躍上馬背,朝月湖方向而去。
  一株高大茂密的老樟樹的樹冠上,站著渾身雪煉似一身白的湘西老叟,將這所有的一切默默地看在了眼裏。
  秋風起,樹林中枝葉搖動,發出“颯颯”的響聲。
  清風起處,湘西老叟頭上的根根銀絲隨風飄散著,風兒撩起了胯間長長的白毛,麵目表情嚴肅而深沉,在清冷的月光下,如同一尊威風凜凜的漢白玉雕塑。
  “那麽,鬼穀洞見。”他輕輕地說道。
  隨即躍下樹端,那姿勢飄飄然如飛天仙女……


  第一百三十五章 怪嬰

  吊腳樓上,小影點燃了油燈,大家一齊湊在燈光下,端詳著這個剛出生的女嬰。
  在天門山寺上麵,月色朦朧,又發生了那麽多的事,以至於誰都沒能看得很仔細,現在細細一瞧,都不由得暗自倒吸了一口涼氣。
  女嬰的皮膚根本與剛出世小孩細嫩的模樣有著天壤之別,全身上下都布滿了細細的皺紋,整個麵孔皺皺巴巴的像個小老太婆,頭皮光光的,別說胎發了,甚至連毛孔都找不見,兩個屁股蛋子呈火紅色,就像是猴腚。尤為讓人吃驚的是,扒開小嘴兒,裏麵竟然生著兩排細細的牙齒。
  女嬰看見這許多人在觀察著她,竟轉過腦袋一張口,朝地下啐出一口痰……
  老祖怔怔的望著自己的孩子,眼淚水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怎麽會這樣?”
  劉今墨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怪樣子的嬰兒,莫非也是鬼胎?
  “這樣子,明天早上,我請寒生來這兒來一趟,看看這孩子是不是有什麽不妥。”他說。
  老祖點點頭,依舊是不停的抹著眼淚。
  小影送劉今墨和沈菜花母子下樓,叮囑他明早務必請寒生來。
  “走吧。”劉今墨對沈菜花說道。
  沈菜花本能的感覺這個男人沒有傷害她的意思,於是抱著小才華跟在了他的後麵,一路朝天門客棧而來。
  深夜時分,已經遠遠的瞧見了客棧的草房,西邊屋內的燈光還在亮著,看來寒生他們還沒睡。
  這時間,朦朧的月光下,劉今墨看到三條黑影閃出了客棧大門,然後奔後山一路疾行而去。
  前麵的那個黑影的身形與巽五十分相似,劉今墨淡淡一笑,反正這些關東客都是陽公老僧一夥的,他們要打野拂寶藏的主意,同自己跟寒生無任何關係,隨他去了。

  西屋裏,寒生等人還沒睡,劉今墨陪小影婆婆走了以後,一直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他的心裏不免有些擔心起來。
  方才東屋的乾老大等人匆匆離去,又憑空增加了幾分憂慮。
  吳道明安慰寒生道,劉今墨江湖經驗老道,理應不會有什麽問題的。
  “有人來了。”師太突然說道。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劉今墨喜盈盈的走了進來,身後跟著怯生生的沈菜花,懷裏緊緊地抱著小才華。
  朱彪大叫一聲從床上掀開被子“呼”的蹦了下來,穿著花褲衩子一把抱住了沈菜花,熱淚噴薄如洗麵,口中喃喃泣道:“菜花,是我朱彪對不起你啊……”
  寒生聞此場麵,心中也不免黯然。
  師太與吳道明兩人目光相對一視,心中不免一熱。
  隻有殘兒默默地望著他們,眼圈發紅,心中卻是酸楚之極。
  沈菜花表情木然的伸出一隻手,摟住了朱彪的脖子,然後張開利齒,一口咬了下去……
  沈菜花尖利的牙齒切入了朱彪頸上的皮膚和肌肉,直接咬到了頸動脈處……
  朱彪呆住了,鮮血沿著他的脖子滴滴答答流了下來。
  寒生及劉今墨等人也都怔住了,望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都不知所措的愣在了那裏。
  沈菜花沒有直接將兩排牙齒咬合,那樣就會立刻切斷頸動脈,而是在那裏猶豫著,但也沒有鬆口……
  “快說私房話,隻有你們兩個人才知道的悄悄話!”吳道明突然在一旁小聲說道。
  朱彪恍然大悟,他猛然記起來吳道明剛來的時候,曾經說過,有朝一日,蔭屍沈菜花不認自己的時候,一定要說出隻有他們兩個人才知道的私房話。
  “屁股……紅梅花的屁股……”朱彪急切之中喊出了當時與深菜花偷情時,纏綿悱惻過程當中經常愛說的那句話,那是因為在菜花的屁股蛋子上,有一小朵如梅花般的紅色胎記。
  朱彪還清楚地記得,他在沈天虎家第一次見到沈才華的時候,也有一朵一模一樣的紅梅花胎記在屁股蛋兒上。
  聽到了朱彪的話,沈菜花身子一震,茫然而虛無的眼睛裏仿佛看到了點什麽……一滴……又一滴眼淚水,悄然滲出了眼眶……
  她記起了什麽,與朱彪的相識,挑逗的眼神,朱彪突然抱住了自己,那溫暖寬闊的胸膛,寬衣解帶,平生男人第一次的進入自己的身體裏,巫山雲雨,情意綿綿……
  沈菜花慢慢的鬆開了口……
  大家緊繃著的神經也鬆弛下來了。
  朱彪淚眼相望,“菜花,你記起來了,你終於記起來了……”他嘴裏喃喃道。
  沈菜花伸出了手,輕輕地撫摸著朱彪頸上的傷口,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來。
  師太熱淚盈眶,轉臉望著道兄。
  吳道明搖了搖頭,輕聲歎道:“蔭屍是無法說出話來的。”
  “她能恢複為正常人麽?她的命太可憐了。”師太問道。
  吳道明低聲說道:“蔭屍永遠都是蔭屍,她是靠著一股死不瞑目的怨氣而撐下來的,一旦那股怨氣漸漸消散,她會一點點地腐爛下去,最後還是一具屍體。”
  “在這之前,如果能夠回到中陰身就有辦法。”寒生突然說道。
  師太淚眼懇切地望著寒生:“如有辦法,就幫幫她吧。”
  寒生歎了口氣,說道:“目前還沒有。”
  “撲通”一聲響,朱彪雙膝跪地,滿麵淚痕道:“寒生,念在我們是同村老表的份上,求求你想法醫治菜花吧,她的命實在是太苦了,我給你叩頭了。”說罷腦門點地,咚咚直響。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人給自己下跪磕頭,盡管以前對朱彪這個人印象不好,但看他對沈菜花倒是一片真情,寒生歎道:“朱彪,你當初若是能夠在沈菜花危難之時挺身而出,她也許就不會含冤而死,你起來吧,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來醫治她,如果這個世上還有醫蔭屍之法的話。”
  吳道明自從與師太結好以後,對世間情感之事仿佛變得富有同情心了,此刻,他想了想,說道:“寒生,你可聽聞‘祝由十三科’麽?”
  “祝由科?”寒生點了點頭,《屍衣經》中有一整篇都是論述它的。
  “祝者,咒也。我曾聽我師傅說過,祝由科郎中會以咒語詛咒病魔,將病魔趕出人體,祝由咒具有不為人知的某種神秘的攻擊性。近年來,西方科學驗證,咒語是練功人練到一定程度時,所發出的特定次聲波,針對人體某個器官產生共振,可以催化體內某些化學成分數值的變化,共振效果好的是完全能夠達到醫學意義上的治療效果。”吳道明說道。
  寒生回憶了一下經上的論述,說道:“嗯,‘上古移精變氣,祝由而已,蓋其至誠不二,以通神明,故精可移而氣可變也。病有鬼神之注忤,必歸於祝由,大抵意使神受,以正驅邪。’可惜我從小到大,隻是給父親打打下手而已,醫書也沒好好讀過,對‘祝由十三科’僅有聽聞,不知究竟,但我想祝由之術既然可移精變氣,應該對沈菜花有所幫助。”
  吳道明沉吟道:“我師傅孤身一人,可惜早亡,聽他說過當年曾與一白姓女子相戀,那女人乃是中原第一祝由世家之後,其祖先宋末元初時因避戰亂而遷到了嶺南,可惜後來始終未能走到一起。若是此人還在,可能幫得到你,不過即使白姓女子還活在世上,也應超過一百歲了。”
  寒生說道:“如有機會,吳先生不妨打聽一下。”
  吳道明點點頭。
  這時,劉今墨插話對寒生說道:“梅小影師姑請你天亮以後,務必去吊腳樓一趟。”
  “什麽事?”寒生問道。
  “老祖生了個女嬰,不過好像是個怪嬰。”劉今墨說道。


  第一百三十六章 淫僧

  天亮了,早餐過後,眾人開始收拾行裝,寒生等人準備去過小影婆婆的吊腳樓以後,將按照吳道明和師太走過的路,取道月湖邊,經由雪峰山,渡洞庭而返回江西。
  麻都和鐵掌櫃向寒生辭行,他們將騎馬走原路回到黃狗埡。
  麻都戀戀不舍,希望日後有機會前往婺源再聚。
  鐵掌櫃將自己隨身帶來還未用掉的錢交給了劉今墨,並道珍重,並將多餘的馬匹留了下來。
  寒生望著絕塵而去的麻都和鐵掌櫃,心中不免一陣唏噓。
  殘兒的身體恢複得極好,已經可以騎馬了。沈菜花抱著小才華騎在了馬上,朱彪牽著韁繩在頭裏,腰間衣服下麵仍舊別著那把櫓子槍,那可是他傲視武林的獨門暗器,可惜隻剩下三發子彈了。
  劉今墨拎著盛有堪孖之魚的水桶走在了隊伍的前麵,吳道明和師太牽著手在最後麵,兩人依舊是情意款款,眉目含情的說著悄悄話。
  寒生最後望了一眼天門客棧,王掌櫃與那莫老大的屍體默默的躺在那裏,唉,人世間,江湖事,生死往往係乎一念之差,世事果真難料啊。

  一行人馬迎著朝陽,徑直奔天門山而去。
  小影婆婆微笑著站立在吊腳樓下眺望著他們。
  來到了樓上,寒生見到了那個長相奇怪的新生女嬰。
  寒生望著嬰兒皮膚上那成千上萬條皺褶,光禿禿沒有毛發孔的腦皮,紅彤彤的屁股,兩排細細的牙齒,隨父親接生數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古怪的嬰兒。
  那女嬰看到寒生等眾人在指手畫腳的圍觀她,露出鄙夷的神情,扭頭朝地上啐出一口粘痰。
  寒生蹲下仔細的觀察著那痰,發現竟然呈黃綠色,十分的粘稠,還略帶有腥臭的味道。
  “莫非這孩子出現了新生兒肺部感染?”寒生尋思著。
  他把住女嬰的脈搏,頓時嚇了一跳,其脈不但邪實,而且極洪,亢盛有力,有老陽少陰之相,這哪裏是一個新生兒的脈象?
  “奇怪,”寒生搖了搖頭,他轉過來對老祖說道,“讓我來看看你的脈象。”
  老祖伸過手腕,寒生三關切下,心中不免暗自吃驚。
  這老祖的體內陰精竟然蕩然無存……
  寒生搖了搖頭,口中歎息不已。
  “怎麽了?”吳道明站在身邊問道。
  “吳先生,何為陰精?”寒生問吳道明。
  吳道明想了想,說道:“先天之陰精,受之父母,先身而生,實乃女人要緊之物。”
  寒生點點頭,說道:“陰精所奉,其人壽,陽精所降其人夭,老祖陰精已經全部丟失,恐怕……”
  小影婆婆急道:“恐怕什麽?”
  “恐怕命不久矣。”寒生歎道。
  此刻,吳道明突然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原來是陽公老僧!”
  梅小影詫異道:“你的意思是……”
  吳道明解釋道:“君火之下,陰精承之,那陽公老淫僧竟然幹出采陰補陽的勾當。”
  劉今墨插話道:“不錯,陽公老僧下藥酒令老祖情迷智昏,迫出陰精,采陰補陽,自古江湖上所不齒的采花大盜即使如此,天理不容,人人得而誅之。”想起自己竟然也差點著了道,真是白在江湖上混了幾十年,越想越臉紅。
  師太聞言大怒道:“這老淫僧若不除去,還不知要禍害多少人呢,我看我們合力鏟除了他,為百姓除害。”
  劉今墨說道:“這老淫僧武功奇高,即使我們幾個合力也恐怕製服不了他。”
  梅小影幽幽說道:“那麽天下間就隻有一個人能勝了他。”
  “湘西老叟?”寒生隨即想到了那銀發白須老人。
  小影婆婆點頭說道:“這老怪物身懷‘三十六量天尺’絕世武功,那是當年鬼穀子所創,天下無人能敵,足以降伏陽公老僧。”
  “哼,我朱彪倒是想要見識見識,會會他。”朱彪在一旁忿然道,心想,自己一定得找個機會顯示一下,最好是在他們全然落敗以後,自己再出馬,漫不經心的放一槍,結果了那個大魔頭,然後不以為然的淡淡一笑,慢慢的走回到沈菜花母子身邊……
  可是並沒有人對朱彪的話加以留意,這點多少有些刺痛了他的自尊心。
  寒生看了看那個怪模怪樣的女嬰,說道:“這畸形女嬰先天有陽無陰,皮下脂肪極少,難怪皮膚會產生皺褶,頭禿無發,腦袋大,麵孔小,鷹鼻鳥眼,衰老的很快。”
  “哦,你說的是否就是西醫稱作‘先天性兒童早衰症’的?香港報紙上登過九龍的一家兩兄弟的照片,說是屬於先天遺傳,衰老的速度是正常人的十倍,普通人一年,他們則等於過去了十年,在香港和西方,都屬於不治之症。”吳道明回憶道。
  “這也未必。”寒生說道。
  老祖聞言從悲愴茫然中醒悟過來,一把抓住寒生:“你說可以醫治?”
  寒生沉吟道:“天下之病,從來就不存在不治之症,而隻是沒有找到正確的醫治方法而已。此嬰也是天地造化之物,孤陰不生,孤陽不長,陽盛極而陰生,問題是,我要找到能夠使她少陰速生之法,盡快達到陰陽平衡,也就是水火即濟。”
  吳道明由衷的感到佩服,他說道:“想不到,寒生年紀不大,卻已能夠將易理融會貫通於醫術之中,真是難得啊。”
  “不過,醫治嬰兒得費些時日,至於老祖則絕對不能再接觸陽公了,從現在開始,慢慢的從飲食上進行調理,多生成一些後天陰精,以彌補丟失的先天陰精。隻是,我離家時日已久,恐怕沒有時間留下來。”寒生猶豫著說道。
  梅小影想了想,說道:“老祖,這天門山還沒有住膩麽?我們也到江西走上一遭。”
  老祖望了望懷中的嬰兒,一咬牙道:“好,就跟寒生一起去江西,小影你就簡單的收拾幾件衣服吧,壇子裏的那點錢也都帶上。”
  劉今墨微笑著問道:“那些酒呢?”
  老祖一跺腳,道:“算了,不要了。”
  寒生認為這樣也好,自己就有時間來琢磨融青囊屍衣二經的原理,找出醫治之法,總之,越是疑難病症,寒生的意誌就越堅定,他深信凡病必有因,找到其因,病自然就可以醫治了。
  “這樣最好不過了,隻是我家裏房子實在是太擁擠了……”寒生想到這兒,有點不好意思。
  “住到我家吧,我朱彪此次來到江湖上,有幸結識了大家,同生死共患難嘛。”朱彪江湖豪情大發道。
  “如此甚好,既然這樣,我們就可以及早動身了。”寒生高興的說道。
  蘭兒啊,寒生再有幾天就要回家啦,你們都好麽?想到這裏,他的眼眶已有些許濕潤了。

  江湖兒女,做事幹脆利索,不多時,小影婆婆已經收拾好了行裝,大家走下了吊腳樓,準備好啟程,最後劉今墨還是抓了幾瓶好酒帶上了。
  老祖懷抱著嬰兒,坐在了馬背上,回身望著已經生活了數十年的吊腳樓,心中仍是不免有些黯然傷感。
  “走吧,青山雖好,卻已不是久戀之地。”梅小影拉著馬韁繩,不無悵然的說道。
  一行人沿著天門山南奔月湖方向而去,然後轉向雪峰山,須經由桃源縣境直達洞庭湖,然後東渡八百裏洞庭至江西。
  前麵就是月湖邊了,遙望湖麵上霧氣沼沼,岸邊朦朧一片。
  劉今墨走在了隊伍的最前麵。


  第一百三十七章 八旗子弟

  黎明前的暗夜,陽公老僧帶著乾老大、兌二、離三、震四和巽五五個徒弟來到了濃霧籠罩下的月湖邊。
  望著湖麵蒸騰的白氣和峭壁之上那黑黝黝、神秘莫測的鬼穀洞,陽公老僧悵然道:“野拂啊,300年前你布下了這個局,妄想著東山再起,為了它,天門山有多少清廷高手和江湖好漢死在了你的手下?可是你卻不知道,我們八旗子弟入關以後,中原才有了康乾盛世,豈不比你那李闖王強似百倍麽?今天,我帶著八旗的後裔,特來向你討回那本不屬於你的東西。”
  乾老大與師弟們慢慢褪去衣衫,露出健壯的肌肉,最後隻剩下了短褲,短褲的顏色代表了各自祖先的部落:
  乾老大,純白色褲衩,正白旗子弟。
  兌二,鑲邊角的白褲衩,鑲白旗子弟。
  離三,大紅色褲衩,正紅旗子弟。
  震四,深藍色褲衩,正藍旗子弟。
  巽五,鑲邊角的紅褲衩,鑲紅旗子弟。
  徒弟們站成了一排,神情肅穆,本應當還有坎六、艮七和坤八,但是他們已經都不在了,他們分屬於鑲藍、鑲黃和正黃三旗。
  陽公老僧也默默地脫去了僧衣,隻剩下了短褲,那是一條拚了八樣旗色的大褲衩子,而他本人祖先乃是隸屬內務府,地位高於八旗。
  “十年了,今天是我們八旗子弟為我們的先人爭口氣的時候了,野拂寶藏就在鬼穀洞中的某個地方。目前,我們知道,鬼穀洞內隻有一個看守寶藏的湘西老叟,須得大家合力擒住他,逼他說出寶藏的機關,這樣可以避免我等人員的損失,明白麽?”陽公老僧說道。
  “是,師父。”眾人異口同聲應道。
  “好,現在帶好各自的家夥,出發。”陽公老僧命令道。
  乾老大左手持野薩滿的黃皮子抓鼓,右手持野狼皮擰成的鼓鞭,那是薩滿巫師的神器;兌二的武器是兩根尺餘長的獸骨,白森森的透著詭異;離三手裏握著一把棗紅色木質的彈弓,弓弦用的是梅花鹿的腳筋,赤裸的上身斜背著一個小鹿皮袋,裏麵是獨門秘製的毒泥丸;震四手持青黑色的袖珍弩弓,左臂戴著臂套,裏麵插有數十根淬有劇毒的青幽幽的小木箭;巽五持一把泛青光帶紅色血線的尺餘長的彎刀,據說是當年多爾袞的佩刀,夜間以血喂養之,曾斬殺漢人無數。
  陽公老僧則無須兵刃了,他口中的飛痰乃是天下無敵的暗器。
  大家在乾老大的帶領下,逐一潛入冰涼沁骨的月湖裏,最後陽公老僧四下裏望了望,也一頭鑽進了水中。
  乾老大的腦袋悄悄地從溶洞內平靜的水麵上伸出頭來,發出一聲輕微的“嘩啦”聲,他仔細的觀察著洞內的動靜。一絲微弱的光線從崖壁的縫隙中透進來,看到了盤旋而上沿著岩壁鑿就的石階。
  乾老大輕手輕腳的爬了上來,從褲衩裏掏出抓鼓和鼓鞭,以鼓鞭輕擊水麵,發出登陸的信號。
  緊接著幾位師弟接二連三的爬上來,最後是陽公老僧。
  乾老大指了指岩壁上的石階,陽公老僧點了點頭,一揮手,震四一馬當先,踏上了石階,右手取出一支青幽幽的小箭,裝在了弩弓之上,然後躡手躡腳的向上攀去,其他人隨後跟上。
  登上幾十個石階後,忽見一隻白色的碩鼠蹲在了石階上,擋住了震四前進的道路。
  這是一隻白毛巨鼠,紅紅的眼睛在暗淡的光線下一眨不眨的盯著震四胸前的肌肉,嘴巴裏滲出了口涎,關東家裏可從來都沒見過這麽大的老鼠。
  震四揮了揮手,意圖趕走牠,但那白毛老鼠根本巋然不動,仍舊是垂涎欲滴的望著他。
  震四大怒,辨清白鼠的腦袋飛起就是一腳,帶著虎虎風聲踹向了老鼠,不料那東西在黑暗中甚是靈活,順勢就是一口,咬向了震四的前腳掌。
  解放牌黃膠鞋瞬間被咬穿,差一點傷到腳趾,可那一腳的踹力也將白毛巨鼠彈飛,“吱”的一聲慘叫,筋骨盡折的跌落石階,摔到了溶洞底下。
  震四鬆了一口氣,抬腿繼續攀登石台階。
  前麵不遠的石階拐角處,也有五六隻同樣大的白毛老鼠蹲坐成了一排,正虎視眈眈的盯著他……
  震四倒吸了一口涼氣,這鬼地方怎麽會有如此多的惡鼠,千萬不可再大意了。想到此,手指按動扳機,“嗖”的發出一支毒箭,正中左邊的那隻巨鼠,那鼠一聲沒吭的倒了下去,四肢抽搐了兩下就不動了。
  “嗖”的又是一聲,身後的離三射出一彈弓,劇毒的黃泥丸竟然從一隻巨鼠的眼睛裏撞了進去,破碎的眼組織四處飛濺,那鼠即刻倒地身亡。其它的三四隻老鼠愣了愣神,突然“吱吱”的咆哮了兩聲,呼的一起撲了過來。
  “咚咚”,身後響起了輕微的鼓點聲,幾隻老鼠猛然間站住了,猶豫了一下,隨即跟著鼓點一齊搖晃起身子來,碩大的鼠頭附和著節奏而擺動著……
  這是乾老大打起了野薩滿巫師的手抓鼓。
  關東以前黃皮子較多,中原叫做“黃鼠狼”,一個甲子,六十歲以上的黃皮子就很會迷人了,牠的氣味能夠對許多身體較虛弱的婦女產生癔症。按目前西醫的解釋,就是黃鼠狼的氣味、糞便以及毛發等物含有某種揮發性酶類物質,可以導致某些神經衰弱或敏感的人產生幻覺。
  乾老大的這隻抓鼓,是用了一張百歲以上的老黃鼠狼的腹部皮縫製的,野狼皮鞭敲上去,鬼穀洞裏這些從未見過世麵的白毛岩鼠自然承受不住誘惑,紛紛起舞。
  震四瞅準時機,“嘭嘭嘭”數腳,將這幾隻精神恍惚的岩鼠悉數踢落石階下,摔死在溶洞底下的石地上。
  鼓聲停了,他們繼續上行,一路之上再也沒有見到白色巨鼠的蹤影了。
  最後他們終於走到了石階的盡頭,那裏有一個石門洞開著,裏麵透出油燈光來。
  震四猶豫的望了望乾老大,不知應該是否冒然進入石門之內。
  就在此刻,石門內傳來低沉而渾厚的聲音:“關東陽公老僧既然來了,竟不敢進來麽?老叟已經等你多時了。”
  陽公老僧聞言吃了一驚,身子一縱,飄到了前麵,邁步走進了石門。
  石門內竟是一個寬闊的石廳,十餘盞油燈亮起,可以看到四周的石壁之上畫了許多幅岩畫,都是裸體人物圖形,做各式各樣的飛天狀,姿勢都極優美飄逸。
  石廳的一側有一個青石台,石台之上盤腿坐著一個銀發白須老人,竟然一絲不掛,胯間生有尺許長的白色陰毛,披散在膝蓋上,渾身皮膚極白,連淺處青色的血管都曆曆在目。
  老人的身後站著一位素衣少女,相貌極為美麗,隻是麵如冰霜。
  令人吃驚的是,青石台的下麵,竟然裏三層外三層的蹲著一排排的白毛巨鼠,就像是軍隊一般,均以血紅色的眼睛望著他們幾個,紀律嚴明,鴉雀無聲。
  見到這種陣勢,乾老大等人無不心驚膽戰,這種情形實在太詭異了。
  陽公老僧淡淡一笑,朗聲說道:“想必老先生就是湘西老叟了吧?”
  白須老人點點頭,說道:“不錯,我就是湘西老叟,陽公和尚不遠千裏從關東來到湘西,為了野拂寶藏而蝸居天門山寺十年,真是難為你了。”
  陽公老僧毫不在意的陰笑道:“湘西老叟不也是為了看守野拂寶藏而隱身鬼穀洞數十年麽?這種毅力實在是令在下欽佩不已。哦,原來老叟洞裏還藏著年輕的美女啊,怪不得從來都不出洞呢,甚至為圖方便連衣服都不穿了,哈哈。”
  湘西老叟聞言臉色微微一紅,論江湖經驗,他遠遠不及陽公老僧,其實這話乃是陽公有意要激怒他的。
  身後的妮卡卻受不了陽公老僧的譏諷了,頓時臉色緋紅,忍不住罵的道:“你這老淫僧,竟敢胡言亂語,我要你今天死無葬身之地!”
  陽公老僧哈哈大笑:“姑娘,你看我這幾位徒兒,哪一個不是年輕力壯,性感十足,幹嘛要跟一個老棺材瓤子鬼混呢?隨你閉著眼睛挑一個,都好過白毛老怪百倍不止。”
  妮卡大怒,身子一縱,便要過去與陽公老僧交手。
  湘西老叟伸手示意,阻止了妮卡,朗聲說道:“陽公老僧,你也是輩分不小的人了,何必與一個小姑娘過不去呢?我們之間還有些事情沒有說清楚,老叟不想讓你們死的不明不白,300年來,鬼穀洞謹遵野拂遺訓,凡入洞者,先問清楚來曆而後殺之,且不留屍骨,這是需要事先向你們說明的。”
  陽公老僧聽罷點點頭,說道:“嗯,果然有中原仁義之風,至於陽公老和尚的來曆說給你聽也無妨,關東黃龍府,老叟可否聽聞?”
  湘西老叟搖了搖頭道:“不曾。”
  陽公老僧繼續說道:“黃龍府就是現在的吉林省農安縣,清代薩滿教的發祥地,這裏有一極秘密的黑巫派,當今的掌門就是我陽公和尚了。我派曆來除掌門以外,隻有八個門人,來自八旗子弟。1644年前,我派當時的掌門率八個門徒跟隨多爾袞大軍入關南下,受多爾袞之命一路追尋李自成的侄子李過將軍的蹤跡,因為他掠走了大明國庫7000萬兩白銀,相當於崇禎朝十年的稅賦收入,這對於剛剛立國未穩的大清朝來說,是何等的急需。不料,他們竟全部铩羽湘西的天門山,八門徒死於野拂之手,掌門重傷而歸,返回到了黃龍府,不久也傷重不治。掌門前輩臨終前,遺訓新任門人,待若幹年野拂死後,再去天門山,踏平天門山寺,找出野拂寶藏,以慰亡靈。以後的康熙乾隆道光等朝,我派均有人前來湘西,但是所有人都是一去不返,從此沒了音訊,天門山寺倒是毀了,可是寶藏的蹤跡卻始終不得而知。”
  湘西老叟道:“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淵源。”
  “所以,十年前,我潛入了天門山寺,殺了寺中唯一的老僧,冒充守寺僧人,為了完成前輩遺願,苦尋十年,今天終於如願以償了,可慰先輩在天之靈了。”陽公老僧語氣蒼涼至極。
  湘西老叟長歎道:“野拂寶藏300年來,不知有多少清廷鷹犬和江湖好漢命喪天門山,可是得了寶藏又如何呢?當今滿漢早已融為一體,難道說你們還要恢複大清不成?”
  陽公老僧淡淡一笑:“如今滿人的戶口都已經漢姓,大清卻是一去不複了,誰還去搞那個,以卵擊石的事情隻有傻瓜才會幹。”
  “那你們要寶藏做什麽?”湘西老叟不解的問道。
  “我們不做什麽,而是有人想要。”陽公老僧說道。
  “什麽人?”湘西老叟驚奇的問道。
  陽公老僧嘿嘿一笑,說道:“此事就不必再說了,現在我的來曆已經說過了,該我問你了,野拂寶藏是否藏在鬼穀洞中?”
  湘西老叟點頭道:“不錯,就在這裏。”
  陽公老僧“嗯”了一聲,說道:“湘西老叟,你今年已經年紀不小了,時日無多,野拂寶藏不如就由我們取走,你若是願意的話,也和我們一起回關東老家去,我們會把你供奉起來,多找一些東北大妮兒陪你,豈不勝似在這黑洞中苦捱?”
  湘西老叟平靜的說道:“老叟還想問明一件事。”
  “請說。”陽公老僧答道,一麵似乎神經有些緊張的拚命搓著雙手。
  “清末民國初年,奉祖先遺命看守野拂寶藏共有兩個人,一個便是老叟,隱居鬼穀洞中,還有一個姓梅,居於鳳凰古城,以作外應。某天的夜晚,梅員外夫婦慘遭不明來路的蒙麵人殺害,丟失了一個紫檀木匣,屍體上未留下任何傷口,以梅員外夫婦的武功,竟無任何反抗的跡象實屬不可思議,況且,他們夫婦隱姓埋名,深入簡出為人低調,不可能在江湖上結仇。這事兒,是你們關東黑巫幹的麽?”湘西老叟緩緩道來。
  陽公老僧一麵搓著手掌,哈哈一笑:“湘西老叟果然機敏過人,連七八十年前的事還記憶猶新,不錯,是關東黑巫幹的,那是當年我師父親自做的,他知道梅員外獨門武功深不可測,強攻未必能贏,所以就在香堂裏的檀香上作了手腳,那梅員外夫婦每天深夜都有上香堂祭拜野拂靈位的習慣,換上加進了薩滿‘腦屍粉’的檀香,待他們夫婦聞到至昏厥之時,再用吸水綿紙蓋住鼻孔,這樣就神鬼不知的殺死了梅員外夫婦,得到了紫檀木匣。”
  “得到又如何?”湘西老叟鼻子“哼”了一聲。
  陽公老僧道:“不錯,木匣裏的藏寶圖的確是假的,但是最終線索還是引向了天門山鬼穀洞。”
  湘西老叟不由得唏噓道:“小影啊,原來你的父母死於關東黑巫之手,並不是鳳凰城中的那個惡霸。老叟曾經答應過你,替你殺掉仇家,唉,想不到這麽多年以後,才終於得以兌現,之前,都是我錯怪了你,可是老祖是個女人的事情,你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呢?如今一切都遲了……”
  “還不遲。”暗道石門口處轉出一人來,正是梅小影。


  第一百三十八章 血戰鬼穀洞

  梅小影的突然出現令鬼穀洞內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
  陽公老僧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柔聲的說道:“小影啊,你不去好好照顧老祖跟孩子,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快回去吧,此地不是你逗留的地方。”
  “小影,你,你說什麽……”湘西老叟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眼眶即時濕潤起來。
  梅小影對陽公老僧鄙夷的斜了一眼,然後徑直朝青石台走來。
  “老叟,其實當初你不應該對我發那麽大的脾氣的。”小影來到了老叟的身邊,輕輕的摩挲著他的白發,語氣哀怨和酸楚之極。
  “我懂了,我錯了,我……”湘西老叟抓住小影的手,竟然失聲啜泣起來了。
  梅小影以手指輕輕揩去老叟眼角的淚水,歎道:“本來我已經準備永遠的離開天門山了,路過月湖岸邊的時候,想起了很久以前的那些事,我還是忍不住要上來與你告別。”
  “什麽?你要走了?”老叟一驚,眼淚奪眶而出。
  小影輕輕聳了老叟一下,然後莞爾一笑,含情脈脈的望著他,並沒有直接的回答。
  這一笑,包含了多少甜酸苦辣,多少愛恨情仇,老叟的心瞬間便被融化了,他伸出雙手,如嬰兒般緊緊地抱住小影的大腿,激動的說不出話來。
  “夠了!”陽公老僧飛快的搓著雙手,脹紅了臉,怒道,“你們這對狗男女,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了,快說,野拂寶藏在哪兒?還有,我的一個叫坎六的徒兒在哪兒?”
  小影嘲諷的說道:“那個要去集市找電話的人麽?你到老鼠肚子裏去找吧。”她原來還有些同情那個關東青年,但知道他們是殺害自己雙親的那夥人,頓時仇恨了起來。
  陽公老僧和乾老大聞言這才知道,原來坎六已經葬身鼠腹了。
  陽公老僧仿佛氣極敗壞,瘋狂的搓著雙掌……
  湘西老叟站起身來,輕輕的說道:“小影啊,今天好好看著殺你父母的仇家的可悲下場吧。”說罷,口中猛地響起呼哨聲。
  方才還排著整齊方隊的岩鼠們,刹那間,隊形一下子散開來,鼠群爭先恐後的呲著牙向陽公老僧和乾老大他們蜂擁撲來。
  “咚咚咚”,深沉的鼓點聲響起,乾老大敲起了薩滿手抓鼓,已經衝到麵前的白色巨鼠們放緩了腳步,隨即裹足不前而猶豫了起來。
  湘西老叟見狀大吃一驚,口中接連發出進攻的呼哨。
  巨鼠們受到激勵,又奮力往前衝鋒了數米,然後便又停了下來,並且有幾隻竟然跟隨著鼓點搖晃起身子來,緊跟著越來越多的岩鼠加入了搖晃的隊伍,最後竟然一齊擺動著鼠頭,動作異常的整齊,極富韻律感……
  湘西老叟也發現了是那薩滿妖鼓在作祟,必須打亂那鼓點才行,於是又是一聲淩厲的呼哨,霎時間,石甬道黑暗的深處刮起一陣狂飆,無數隻紅眼陰蝠仿佛天兵天將般鋪天蓋地而至,凶狠的撲到關東黑巫們的身上,瘋狂的拔起毛來,為首的那隻體形巨大陰蝠首領,脖子上係著騎馬布,直奔乾老大而去。
  兌二雙手舞動著兩根大獸骨與陰蝠們戰在了一起,但見白光閃動之處,陰蝠骨折筋斷,倒斃於地下,但是更多的陰蝠前仆後繼的蜂擁衝上來。兌二的一簇簇的毛發被血淋淋的拔下,眉毛胡須一根也不剩,當他舉起獸骨大棒時,陰蝠們趁機將其腋下之毛也扯了下來。兌二疼得哇哇亂叫,一個不留神,白色鑲邊的褲衩也被撕碎,隨即陰毛也被拔的光光的。
  離三和震四的弩箭及彈弓已經失去了任何作用,陰蝠們密密麻麻的撲在了他倆的身上,二人發出了一聲聲的慘叫,當陰蝠們撤離時,他倆早已是赤條條的,渾身上下根毛皆無。
  隻有巽五的青幽幽的彎刀十分好用,他將自己的周身舞的風雨不透,撲上來的陰蝠進入刀光圈內,頓時血肉橫飛,地上堆滿了陰蝠殘缺的肢體,但是也有從空檔之間攻入的,臨死之前仍奮力的撕扯下了幾縷帶血的毛發。
  紅眼陰蝠首領一馬當先的撲到了乾老大的頭上,從頂門處拔下來粗粗的一綹頭發,乾老大忍著疼痛繼續打著鼓,他知道隻要鼓聲一停,那些可怕的巨型老鼠就會加入這輪瘋狂的攻擊當中,到時候恐怕真的是屍骨無存了。
  眾陰蝠們迅速的拔光了他的頭發、胡子、眉毛、腋毛,首領第二次撲下,扯去了他的白色短褲,隨著下體處一陣痛麻,陰毛也一股腦兒的被拽了去,最後還有兩隻小陰蝠,仔細的將乾老大鼻孔裏長一點的鼻毛也連根拔了。
  盡管如此,乾老大仍舊堅持著打著鼓點,成群的白鼠們瘋狂的跳著舞,汗流浹背。
  有數十隻陰蝠攻向了陽公老僧,不料他卻似渾然不覺般,躲都不躲,依舊站在那兒,雙手掌不住的對搓著。
  陰蝠們大喜,從容不迫的拔去了陽公老僧的白發胡須和眉毛,兩隻成年母陰蝠順勢扯下陽公的八旗大褲衩子,三下五除二,迅速的拔光了那幾根寥寥可數的枯黃色的陰毛。
  湘西老叟感覺到事情有點不對勁兒,鬆開了小影的手,說道:“你等在這裏,看看老叟‘三十六量天尺’神功的威力。”
  說罷,湘西老叟縱身躍起,雙臂前身,雙腳並攏,身子以極優美的弧線飛出,銀發白須及跨下的柔軟長毛隨風如波浪般飄逸,瀟灑之極,小影不由得看的癡了。
  陽公老僧此刻大喝一聲,雙掌分開,向下虛按,然後真氣上頂,口一張,一塊黃綠色帶有血絲的粘痰自喉嚨中飛出,帶著破空之聲射向正在半空裏飛來的湘西老叟。
  湘西老叟見有暗器飛來,並不在意,心想正好在小影的麵前露上一手,待暗器已至麵門之際,張開嘴便向暗器一口咬去……
  湘西老叟的“三十六量天尺”是一種神秘的氣功,真氣充盈周天,而且可以在身體外圍形成一個磁場,任何物體,包括高速飛行的暗器之類的,一旦進入這個範圍,均會在一瞬間喪失運動速度,所以當坎六的金錢鏢射來時,老叟甚至可以用嘴咬住和用眼皮夾住金錢鏢。
  此刻,本應該喪失運動速度的陽公老僧的暗器,竟然速度絲毫未減,而湘西老叟卻按正常情況咬下,竟然一下咬空了,那暗器滑溜溜的鑽進了口腔喉嚨裏……
  強大的衝擊力令老叟狼狽的翻了個跟頭,一屁股坐在了鼠群裏。
  老叟大驚,自己的“三十六量天尺”竟然失效了,再一運氣,真氣竟然空空如也,蹤影皆無。
  “哈哈哈,湘西老叟,你已經中了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任你武功再高,也已經使不出來了。你不信?那你回頭看看小影……”陽公老僧開心的笑道。
  湘西老叟回頭望去,發現小影和妮卡正昏昏欲睡的慢慢的倒在了青石台上,緊接著聽到周圍“撲通……啪嚓……”的聲音不絕於耳,那些白毛大岩鼠一個一個的倒了下去,洞裏飛翔著的紅眼陰蝠也紛紛自空中摔下來,最後,係著騎馬布的陰蝠首領也堅持不住了,重重的摔在了青石台上,陰蝠們雖然長有兩隻小耳朵,但是早已經退化了,牠們是使用超聲波來定位的,因此不受薩滿手抓鼓的韻律影響,但是卻抵擋不住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的氣味,與那些岩鼠一樣,全部都昏厥了過去。
  “你何時下的毒?”湘西老叟歎道,懊悔自己縱具有通天徹地的武功,竟然疏忽大意的著了道,甚至連累了小影。
  陽公老僧陰笑道:“告訴你吧,我進入這道石門之前,就已經將腦屍粉握在了掌心裏了,你沒看見我在一直在不停的搓手掌麽?那是催動真氣加熱並蒸發腦屍粉。想當年,我師傅暗算梅員外夫婦時,還隻能以明火燃燒腦屍粉產生毒氣,工藝十分落後,而我則提高了水準檔次,無需明火,以真氣搓動即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
  湘西老叟此刻方才明白了,陽公老僧自進洞後一直在搓手,還以為這是他緊張時的習慣動作,唉,看起來憋在洞中數十年,自己的江湖經驗早已經落伍了。
  “什麽腦屍粉?你不要傷害小影。”湘西老叟說道。
  “關東薩滿黑巫腦屍粉來曆可不一般,它是取自我黑巫曆代掌門人的大腦,當他們死後,立即掀開天靈蓋,取出新鮮的腦組織來烘幹研粉,一般要混合三代掌門的腦屍粉一起來用,效果來的最好。”陽公老僧笑道。
  陽公老僧揮了下手,乾老大等人赤條條的走上了青石台,將梅小影架了下來,走到了陽公老僧的麵前放在了地上。
  陽公老僧說道:“我一直就想品嚐小影的腦子,那可是老陰裏包含著一絲百年老陽啊,我的眼力不會錯的,舉世罕有的補品,徒兒們,動手!”
  巽五握著那把鋒利的青色彎刀來到了小影麵前,離三扶起小影坐在地上,震四拽起小影的頭發,巽五上前就是一刀……


  第一百三十九章 野拂寶藏

  但見刀光來回的閃動,梅小影頭上的青絲紛紛落下,片刻之間,隻剩下光禿禿的頭皮了。
  “住手!”湘西老叟顫抖的聲音怒喊著。
  陽公老僧恍若不聞,手指著小影天靈蓋說道:“注意,切開頭骨的時候動作要輕柔,我可不希望小影有太多的痛苦,吃的時候,要先把她弄醒,大腦在思維活動時的味道更鮮美一些,另外大家舀腦子吃的時候不要搶,別讓小影瞧著我們太沒深沉。”
  “是,師父。”眾人齊聲應道。
  巽五伸出手指在小影的光頭上量著尺寸,尋找著合適的下刀位置……
  “行了,老叟告訴你們野拂寶藏在哪兒。”湘西老叟徹底的喪失了鬥誌,垂頭喪氣的說道。
  陽公老僧見目的已經達到,努努嘴,巽五收起了刀,伸手抱起梅小影,走到湘西老叟的麵前,輕輕的撂在了他的懷裏。
  湘西老叟難過的望著昏迷不醒的小影,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臉龐和剛被削去頭發的光光的頭,悵然道:“小影,我們已經失去的太多,來日可數,你說得對,我應該早些離開鬼穀洞,與你去過些男耕女織的農桑生活,野拂寶藏生不帶來,死不帶走,誰人取走與我們何幹呢?”
  陽公老僧哈哈笑道:“這就對啦,凡事都要想開些,說吧,寶藏在哪兒?”
  湘西老叟歎了口氣,低聲說道:“這條石巷進去,走到盡頭會發現有一個大石坑,裏麵堆滿了蝙蝠屎,所有的壇子都埋在了夜明砂的下麵。”
  陽公老僧大喜,一擺手吩咐離三看住湘西老叟,自己帶領著其他人徑直奔老叟所指的石巷而去。
  離三緊握著手中的弩弓,上麵插上了毒箭,警惕的守衛著。
  湘西老叟試了試,仍舊提不起真氣來,這薩滿黑巫腦屍粉端的是厲害啊,隻剩下心脈處的一小團真氣包裹著陽公老僧的那一口痰,不時地在反著胃,看樣子,這毒氣非要一兩個時辰方才得解。
  青石台上,倒臥在地上的妮卡悄悄地睜開了眼睛,她本身是一具醒屍,薩滿腦屍粉對她並不起作用,方才她與梅小影就勢一起倒下,則是她的聰明之處,對手實力太強,就隻有先麻痹敵人,然後伺機而動,現在陽公等人已經走遠,機會來了。
  她躡手躡腳的爬起來,運足了真氣,悄無聲息的一躍而起,單手前伸,雙腳並攏,如飛天般向離三疾撲而去。
  離三感覺到腦後風聲驟起,知道不好,正欲轉身射擊,但是卻來不及了,妮卡的一隻手已經搭上了他那光禿禿的腦顱,但覺後腦幹一麻,眼睛一黑,頓時昏厥了過去,身子軟綿綿的倒了下,弩弓也甩在了一邊。
  湘西老叟點點頭,說道:“做得好,師父需一兩個時辰方能恢複元氣,你非陽公老和尚的對手,我們先避開他們。”
  “是,師父。”妮卡按照老叟的吩咐,伸手將師父並小影一同抱起,走到西側最後的那幅岩畫前,按動機關,打開了岩畫後麵的小門,走進了密室,然後從裏麵關閉機關,岩畫隨即恢複了原狀。
  陽公老僧一行沿著石巷往裏走,震四在前麵打著手電,凹凸不平的石壁上生長著一塊塊的青苔,散發著一股濕黴味兒。大約行進了百米左右,前麵就已到了石巷的盡頭。
  震四將手電光照去,這裏果然是個大石坑,方圓十餘丈,裏麵堆滿了黑色粒狀的幹蝙蝠屎,中藥名字叫作“夜明砂”。坑的最裏麵伸出一個石台,台上爬伏著一隻碩大的母蝙蝠,似乎十分的驚恐,緊緊地護住了牠身子下麵的十餘隻剛出生的小蝙蝠,牠們肉色的身子還沒有開始長毛。
  “下去看看。”陽公老僧命令道。
  “是,師父。”震四一馬當先的跳入石坑,雙手插入蝙蝠屎中扒了起來,其餘人站在坑沿上打著手電照亮。
  不一會兒,震四在坑地驚呼了一聲:“有了,師父。”
  手電光束集中照了下去,黑色的蝙蝠屎中露出來了一個瓦壇,上麵的蓋子是用黃蠟封住的。
  “快將它摳上來。”陽公老僧激動地說道。
  兌二和巽五也跳了下去,三人一用力,將瓦壇從蝙蝠屎堆裏拽了上來,然後送到了坑沿上。
  乾老大在手電光照下,找到了瓦壇子上的那兩個字“野拂”。
  “果真是野拂寶藏啊……”陽公老僧喜極而泣,竟然落下淚來。
  乾老大晃了晃壇子,很有些分量,但願不會是……他沒有說出口,這個時候,掃師父的興致是最愚蠢不過的。
  “打開。”陽公老僧聲音沙啞的吩咐道。
  巽五拔出彎刀,割開蠟封,慢慢的掀起了瓦蓋,一股濃烈的粬香味兒散發了出來。
  “燒酒!”巽五驚呼了起來。
  陽公老僧推開巽五,將手伸進了壇子裏,裏麵什麽別的都沒有,隻是一壇上好的燒酒。
  “你們統統下去,再給我去找!”陽公老僧滿臉通紅的叫嚷道。
  除陽公老僧外,乾老大、兌二、震四和巽五全部都在坑裏奮力的刨著,很快的又陸陸續續的找到了數十隻瓦壇,陽公老僧吩咐他們就地一一啟封,結果發現全部都是酒。
  陽公老僧悲愴的仰天長笑:“野拂啊野拂,你可是跟世人開了個大玩笑啊!這玩笑一開可就是300年……”隨即竟然失聲慟哭起來,邊哭邊道,“想我陽公從關東而來,苦熬了十年,白白的送了幾個徒兒的命,最後竟然是幾壇燒酒……”
  “師父!又發現了幾隻上了釉的瓷壇!”巽五突然高聲叫喊了起來。
  陽公老僧聞言即刻止住了抽泣,迫不及待的叫道:“快抬過來!”
  幾個徒弟七手八腳的抱過三隻兩尺多高的瓷壇子來,細端詳之下,果然這壇子與先前的瓦壇大不一樣,這三隻瓷壇表麵上掛滿了一層黑褐色的屎垢,震四的手不經意的擦了一下,露出來裏麵青白色的花飾。
  陽公老僧大吃了一驚,忙以手揩去表麵的那層髒垢,瓷釉顯現出來的是漂亮的青花圖案。
  “青花瓷!”陽公老僧驚道,忙放倒瓷壇,揩拭幹淨壇底,幾個“大明宣德年製”字跡清楚地顯示出來。
  “啊……這可是明代宣德青花瓷,你們看,這胎釉極精細,青色濃豔而明快,靈芝紋和變形蓮瓣柔渾豪放,這絕對是景德鎮官窯產的,應該是宮裏的東西,青花瓷價值不菲,裏麵所盛之物更應該是價值連城的寶物了,哈哈,這才是真正的野拂寶藏啊。”陽公老僧哈哈大笑道。
  陽公老僧笑聲猛然間一停,轉身喝道:“什麽人?”
  剛才一陣忙亂,大家都疏忽了,根本料想不到還會有人輕手輕腳的摸著黑溜過來,待到發現時,腳步聲已經臨近了。
  十隻高亮度的長筒手電突然間同時亮起,強烈的光柱射在了陽公老僧等人的身上。
  “野拂寶藏豈是你這老禿驢所能獨吞的?”耀眼的光暈後麵有人冷笑著說道。
  陽公老僧不屑一顧的“哼”了一聲,說道:“也好,今天就讓我大開殺戒了。”
  話未落音,陽公老僧口一張,一塊粘痰疾射而出,“啊呀……”一聲慘叫,光暈後麵有人應聲而倒。
  震四的反應急快,出弓上丸發射一氣嗬成,那邊又有一人中了毒泥丸倒下。巽五一擺多爾袞當年的那把青幽幽的彎刀,兌二揮舞著白森森的兩根獸骨雙雙撲了上去。
  “砰砰砰”,連續響起了震耳欲聾的槍聲,刹那間,石洞中充斥著嗆人的火藥味兒。
  巽五前胸中了兩彈,但仍然靠近了對方,青白色的刀光連閃了兩下,聽得“噗噗”兩聲,斬落了兩顆人頭。這時,又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麵門,巽五仰麵倒斃在了地上。
  兌二頭部中彈,臨死之際奮力將獸骨擲出,那邊悶哼一聲,已有一人被擲中腦袋,登時顱骨破裂,眼瞅著活不成了。
  乾老大見勢不妙,縱身跳入石坑之中,找到陰影處,手腳並用,力圖扒開蝙蝠屎鑽進去躲藏。
  陽公老僧也身中數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肺部已被子彈穿透,真氣外泄,粘痰再也吐不出來了。
  手電筒光逐漸移近,陽公老僧喘著氣說道:“你們是誰?”
  那人蹲下身子,把臉暴露在了光線下,嘿嘿笑道:“老禿驢,我們在天門客棧見過一麵的,難道你不記得了麽,我就是鐵掌櫃。”
  “原來你們來天門山也是衝著野拂寶藏來的。”陽公老僧長歎道。
  “不,是我,鐵掌櫃,而不是他們。”鐵掌櫃得意的獰笑著舉起了手中的五四式手槍。
  “慢,讓我瞧一眼寶藏,死而無憾。”陽公老僧平靜的說道。
  “好,讓你帶著遺憾到陰間去也不人道,來,你們把這三隻壇子打開,讓老禿驢開開眼。”鐵掌櫃吩咐道。
  上來了三個手下,將黃臘密封的壇子用刀全部撬開來了,洞內鴉雀無聲,人們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了青花瓷壇上……
  手下人輕輕放倒這三隻瓷壇,一群群密密麻麻的如芝麻般大小的黑亮亮的跳蚤湧了出來……


  第一百四十章 滅頂之災

  密室內,湘西老叟身體如飛天狀緊貼在牆壁上,雙腳離地,他從第一量天尺開始運行至第三十六量天尺,用了大約半個時辰。
  外麵有密集的槍聲透過密室的岩壁縫隙傳了進來。
  “師父,毒已經完全解了麽?”妮卡急問道。
  “嗯,這關東黑巫的腦屍粉的確是厲害,老叟慚愧至極,差點連累了小影,但是也讓小影回到了老叟的身邊,九泉之下,老叟也算是對得起梅員外夫婦了。”湘西老叟說道。
  “師父,外麵有槍聲,我們現在可以出去收拾他們麽?”妮卡恨陽公老僧出言不遜,忿忿說道。
  湘西老叟說道:“根據時間推算,他們一定是已經找到了那些酒和三個青花瓷壇,好奇心促使他們打開瓷壇,一場災難開始了。”
  “災難?”妮卡不解的問道。
  “出來看看就知道了。”湘西老叟按動機關,密室門打開了。
  石巷裏麵傳來了零亂的腳步聲,然後幾個人跌跌撞撞,連滾帶爬的從裏麵跑出來。
  鐵掌櫃滿頭滿臉和雙手上爬滿了黑色的跳蚤,已經看不到裸露的皮膚,他痛苦的慘叫,在地上翻滾著。另外幾人也是同樣情況,無不痛苦的連連哀嚎,其中一人實在無法忍受那些爬滿全身的跳蚤的噬咬,將腦袋不停的朝石壁上撞,顱骨撞得開裂,腦漿都流出來了。
  妮卡大吃一驚,忙道:“師父,他們怎麽了?”
  湘西老叟朝四周看了看,平靜的說道:“妮卡,此地已經不能久留,我們得離開了。”
  湘西老叟輕輕地抱起昏厥之中的梅小影,以極優美的姿勢縱身飛出密室,飄至秘道室門而出,妮卡緊隨其後。
  師徒二人奔下了石階,當距離溶洞暗河三四丈高時,湘西老叟縱身一躍,以一個身形俱佳的姿勢入水,潛進了月湖之中……
  “嘩啦”一聲水響,湘西老叟抱著小影從冰冷的月湖躍出,上到了岸邊,隨即自己盤腿而坐,扶正小影的身子,以三十六量天尺的內功為她驅毒。
  妮卡警惕的在岸邊守護著。
  不多時,小影光禿禿腦門頂上的百會穴升騰起白色的霧氣,她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我沒事了。”小影所中腦屍粉的毒已解,人整個的清醒過來了。
  湘西老叟笑眯眯的望著她,柔聲說道:“小影,老叟同你再也不回鬼穀洞了。”
  小影莞爾一笑,疲憊的點了點頭,然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麽,說道:“老叟,我們去找寒生,他們還在前麵樹林裏等著我呢。”

  山腳那邊的樹林裏,寒生等人焦急的等待著,小影婆婆去鬼穀洞向湘西老叟辭行已經走了很久了。
  “有人來了。”劉今墨突然道。
  濃霧之中出現了小影婆婆的身影,寒生等人都大吃一驚,婆婆的青絲長發不見了,腦瓜頂上光禿禿的,根毛皆無。
  緊接著,一個銀發披肩,長須及胸,胯間白毛到膝的裸體老男人在霧中走出來。
  “湘西老叟!”寒生和劉今墨越發驚訝,其他人除了老祖有過一麵外,都沒有看到過老叟的模樣,此刻大家乍見,俱感怪異之極。
  最後麵是妮卡,靦腆的衝著寒生輕輕一笑。
  “婆婆,這是……”寒生詫異道。
  小影婆婆微微一笑,雙目含情的乜了一眼老叟,說道:“洞內發生了不少事兒,我決定不走了,同老叟一起在天門山生活。”
  老祖急了,忙說道:“那我呢?”
  湘西老叟怒道:“老祖,你這個壞女人,霸占了小影幾十年還不夠麽!”
  老祖自知理虧,又懾於老叟的威力,縮頭退後,望著懷裏的女嬰小聲道:“以後隻有我們母子相依為命了。”
  “寒生見過湘西老叟,還有妮卡。”寒生上前向老叟施禮。
  梅小影走到老祖的身邊,拉住她的手,輕聲說道:“陽公老僧死了,在鬼穀洞裏,以後你自己要多加珍重了。”
  老祖默默地歎了口氣,似乎眼圈有些發紅。
  寒生問湘西老叟道:“前輩,鬼穀洞中發生了什麽事兒?”
  湘西老叟頓了頓,說道:“你們知道野拂寶藏麽?”
  寒生點了點頭,回答道:“我聽劉先生說過,明朝滅亡之際,李自成掠走了國庫歲銀,由他的侄子李過將軍藏在了天門山上,化名野拂和尚,後人就以他的名字稱作‘野拂寶藏’了。”
  湘西老叟遂又問道:“不錯,那你們還知道我和小影的父親都是什麽人麽?”
  寒生搖了搖頭。
  “我和小影的父親梅員外都是野拂寶藏的守護人,八十多年前,關東薩滿黑巫門毒殺了梅員外夫婦,搶去了藏寶圖,陽公老僧他們就是為寶藏而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扭頭望了望小影婆婆,她已經在輕聲啜泣著。
  “你們可知道,明朝是如何滅亡的麽?”湘西老叟接著問道。
  寒生答道:“這個曆史課已經學過了,明末朝廷黑暗,貪官汙吏橫行,百姓饑寒交迫,於是揭竿而起,李闖王率領農民軍攻入北京,崇禎皇帝上吊了。隻可惜漢奸吳三桂引清兵入關,李自成兵敗,致使女真族統一了全國。”
  湘西老叟微微一笑:“可是你知道麽,李自成的農民軍加上投誠的明朝軍隊,京師附近就已達數百萬之眾,何以竟然敵不過滿洲十萬鐵騎呢?”
  這個寒生就不知道了,曆史教科書上沒寫。
  湘西老叟長歎道:“北京城自元建都,明代更是大興土木,城牆高大,易守難攻,禦林軍強悍,何以李自成竟能輕鬆得以拿下?闖王農曆三月進京,何以四十天不到,百萬久經沙場的農民軍竟然全部失去了戰鬥力,與滿洲鐵騎一觸即潰?左良玉攜大軍前來‘清君側’,何以吐血而亡?”
  寒生聽著頗感新奇,於是說道:“是呀,這是怎麽一回事兒呢?”
  湘西老叟麵色沉重的說道:“這是因為京城地區正在流行一種病,一種可怕的傳染病。”
  “什麽病?”寒生一聽頓時興奮起來。
  “人們脖子腫大,皮膚發黑毛孔出血,高燒不退,咳嗽不停,寒生,你可知道是什麽病麽?”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這種症狀我從未見過,但是書中好像描述過,是鼠疫麽?”
  湘西老叟讚許的點點頭,說道:“不錯,崇禎十六年秋,京師爆發鼠疫,軍民病死無數,所以,李自成次年農曆三月輕鬆攻入北京,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春暖花開之際,正是鼠疫又一次大爆發的時候,闖王百萬軍隊不到一個月便土崩瓦解,喪失了戰鬥力,當滿洲十萬鐵騎殺來時,當然一觸即潰,兵敗如山倒了。”
  寒生皺了皺眉頭,不解道:“既如此,為什麽滿洲兵沒事兒呢?接下來還橫掃中原了呀。”
  “問得好,這就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因為,滿洲是騎兵,騎兵不會感染鼠疫。”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奇怪道:“為什麽?”
  湘西老叟解釋道:“鼠疫是通過老鼠身上的跳蚤吸食人血傳播的,而跳蚤最討厭的就是馬,馬身上的特殊氣味令跳蚤避之唯恐不及,騎兵身上也充斥著馬的氣味,所以,滿洲鐵騎和吳三桂的騎兵絲毫沒有受到鼠疫的影響,而李自成的百萬步軍則悉數為跳蚤所害,隻有少量的騎兵和騎馬的將領如李自成、劉宗敏、田見秀和郝搖旗等些人沒有感染上,也包括野拂,而明軍的左良玉乘轎而來,則染上鼠疫吐血身亡。”
  寒生聽罷嘖嘖稱奇,感慨道:“想不到叱吒風雲的李闖王,卻是敗在了這小小的跳蚤身上。”
  “軍師宋獻策感到大勢已去,便請闖王下令捉來了三瓷壇跳蚤,放些稻草,並倒入一些新鮮的人血進去,將它們養起來,準備日後伺機放出來毒殺入關的女真貴族,當時皇太極已於崇禎十六年秋病死,所以目標對準了愛新覺羅家族的福臨,也就是後來的滿清入關第一帝順治。宋獻策深知此計不知何年方能得以實施,跳蚤的壽命一般隻有一年多,所以在壇子裏加入了些曼陀羅花,使跳蚤們沉睡。他也沒有料到,這一覺竟睡了300年。”湘西老叟解釋道。
  “它們醒過來了麽?”寒生好奇的問道。
  “醒過來了,這些帶有鼠疫病毒的跳蚤殺死了進入鬼穀洞內的所有人,包括陽公老僧,誰也無法承受數量眾多而又饑渴了三百年的吸血跳蚤,我們也不能再進洞了。”湘西老叟說道。
  寒生有點擔心的說道:“那些帶有病毒的跳蚤會不會跑出來,將鼠疫散播開?”
  “不會的,月湖水阻擋了它們唯一的出路,這三壇數百萬隻跳蚤將會在鬼穀洞中自生自滅。”湘西老叟解釋道。
  寒生聽完了湘西老叟的敘述,不由得心中頓生滄桑之感,長歎道:“300年來,多少江湖豪傑為了爭奪野拂寶藏,拋家舍妻,魂斷異鄉,到頭來卻隻是三壇跳蚤,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紅塵竟是如此的難以勘破麽?”
  師太在一旁聽罷自是唏噓不已,吳道明緊緊地抓著她的手。
  劉今墨輕聲問小影道:“師姑,你們以後如何打算?”
  小影說道:“我倆就在吊腳樓裏生活下去了,希望你和寒生有時間來看我們。”
  寒生聞言點頭道:“我們會的。”嘴上說著,心中自是不免有些難舍,但是世上事本就是聚散苦匆匆,除非是夫妻方可廝守終生。
  “師姑,請多多保重。”劉今墨對著小影施禮道。
  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走了,消失在了白色的霧氣裏,霧中依稀聽到他倆的漸杳的說話聲。
  “你真的吃下了那口痰?”這是小影的問話聲。
  “嗯。”湘西老叟的聲音。
  “好惡心啊……”
  寒生默默地站在那兒,良久,轉過身來說道:“我們也該上路了。”

  寒生一行人離開了天門山,尋路直奔雪峰山而去。
  已經走了很遠,寒生又回頭望去,天門山已經籠罩在雲霧之中,似隱似現,竟恍若隔世一般。
  雲中出現了兩個小黑點,朝這邊飛來。
  “吱吱……”黑點向寒生他們俯衝下來,待到近前,寒生看清了,那是兩隻黑色的陰蝠,前麵的陰蝠首領脖子上依舊係著那塊騎馬布……
  “是首領夫婦!”寒生驚喜的望著那兩隻巨大的紅眼陰蝠盤旋著落在了麵前。
  首領頸上騎馬布的夾層裏鼓鼓囊囊,而且還在蠕動著,寒生用手指輕輕的扒開來,頓時就樂了,原來是一堆肉乎乎的陰蝠寶寶……
  “原來騎馬布還有這個用途啊。”寒生由衷的讚道。
  “慢!看牠們身上有沒有跳蚤。”妮卡走過來警惕的說道。
  師父湘西老叟和小影要回去吊腳樓生活,妮卡不願意回苗寨,便堅持要一路同行,負責照顧老祖和嬰兒,其實妮卡的心思卻是在寒生的身上。
  妮卡和劉今墨仔細的檢查一遍,並未發現有跳蚤,看來機警的首領夫婦躲過了這一劫。
  “牠們肯定是從鬼穀洞口處逃出來的,大概想跟我們回臥龍穀呢。”劉今墨說道,盡管首領曾經拔過他的毛發,但隻要是寒生的朋友,他都不會記恨的。
  “也好,鬼穀洞已經不再適合牠們居住了,就跟我們一路走吧。”寒生高興的說道。
  妮卡騰出一隻大背簍,將陰蝠寶寶放進去,然後將簍子掛到馬背上,母陰蝠隨即跳進了簍子裏急急忙忙的給陰蝠寶寶們喂起奶來。
  陰蝠首領用兩隻翼手重新係好騎馬布,然後飛到馬屁股上趴伏著,那裏既溫暖又安全。
  寒生一行人繼續馬不停蹄的東行,穿過雪峰山,渡過洞庭湖,數天後,遙遠的地平線上已經隱隱約約的出現了大鄣山的身影了。

  (第二部《天門鬼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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