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囊屍衣》第四部 作者:魯班尺 (出喝酒提供)


  第四部

  第二百一十一章

  1976年,龍年,中國注定的一個動蕩年份。
  年初,1月8日,周恩來總理病逝,4月5日京城爆發了紀念周恩來的“4.5”流血事件,緊接著7月6日,人大委員長朱德去世,同年7月28日淩晨3時42分,京畿唐山大地震,震級7.8級,死亡24萬,殘16萬,傷一百萬餘人,最後9月9日,一代領袖毛澤東逝世,享年83歲。
  這一年時局動蕩,風雲突變。
  鄱陽湖山穀。金色的陽光自雲隙中散射下來,山穀中升騰起淡淡的霧氣,瀑布絕壁前飛水如練,碧綠色的深潭泛起漣漪,岸邊掩映著青翠的毛竹,茅屋灶間炊煙嫋嫋,飄出一股令人沁人肺腑的燃茅草味兒,萍兒正在屋前剝著竹筍,笨笨和黑妹在一旁相互梳理著鬃毛。
  寒生默默的矗立在水潭邊已經很久了,自從來到了鄱陽湖山穀後,他每天都站在水潭邊上發呆。
  父親和荷香都已經分別葬在了穀中,那一片野棗樹林中,緊挨著王婆婆師父的墓,沒有墓碑,這裏畢竟不是祖先生活的地方,當一切過去了的時候,父親的遺骨還是要回到南山村的。
  蘭兒喪母之痛在漸漸的平息,現在每天都在祈禱著父親能夠盡快蘇醒過來,但是寒生還沒有想到確切的治療方法,她不敢去催他,因為寒生的精神還沒有從父親的突然去世中完全恢複過來。
  王婆婆每日裏都在加緊傳授明月祝由神功,但那把郭公葬尺不知何故褪色變成了灰白,由於得不到葬尺相助,明月的練功的進展不是很快。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的陰陽體質不但沒有融合,反而越發盛了,出乎寒生預料的是,兩個孩子的生長不但較普通嬰兒快了許多,而且發育良好,老祖心疼皺皮女嬰,不願意再進行“陰陽顛倒”的治療了。
  劉今墨三天前已經回來,他那天留下來檢查了莊院,取上了朱醫生餘下來的10萬元錢,並縱火焚燒了房子和老陰婆的屍體,之後便徑自趕往了縣城,準備下手除掉黃乾穗父子,不料發現他們竟於一大早已經離開婺源去了京城,自己撲了個空。
  此刻,劉今墨悄悄地走到了寒生的身後,默默的站在了那兒,許久,開口說道:“逝者已矣,生者當節哀,寒生,如此落魄,何當以懸壺濟世呢?”
  寒生聞言慢慢轉過身來,麵對著劉今墨,緩緩說道:“劉先生,我百思不解一個問題,你說,人的麵目為什麽會隱藏在麵具的後麵,麵目和麵具究竟哪一個是真實的?”
  “麵目和麵具?”劉今墨不解寒生在說什麽。
  寒生接著道:“慈眉善目的麵具下難道卻是大奸大惡之人?而你劉先生其貌不揚,倒是鐵骨錚錚的漢子。”
  劉今墨慢吞吞道:“其實人都有善與惡的兩麵,完全的善人和徹底的惡人在世間都是難以生存的。譬如我吧,原本是一個江湖惡人,但現在感覺到行善做好事原來是很開心的。”
  寒生若有所思的說道:“善惡往往係於一念之間,真麵目不真,假麵具不假,世事總是在不停的變化,何必苛求於一時呢?”
  “對啦,人生無非短短數十年而已,想要懸壺濟世可就要快點了,吳楚山人始終‘木僵’無知覺,蘭兒悲痛之極,可有什麽醫治之法?”劉今墨說道。
  寒生說道:“缺少一味藥引子。”
  “什麽藥引子,我幫你去找。”劉今墨霍霍欲試道。
  “陽公,此藥引在陽公的身上。”寒生答道。

  “陽公去了京城。”茅屋內,王婆婆將那天聽到的情況又詳細敘述了一遍。
  “可知道他在京城有什麽落腳點麽?”劉今墨問道。
  “這倒不清楚,不過以前似乎聽到過,他與北京白雲觀觀主金道長相熟。”王婆婆回憶道。
  “金道長?”寒生問道。
  “嗯,我在京城時聽說過此人,道長雙目失明,是一位大德之人,文革前信眾極多,關東人金姓一般是由愛新覺羅氏改的,因此金道長很可能與陽公一樣,同是滿族人。”劉今墨說道。
  “一定要找到陽公麽?”王婆婆問道。
  “山人叔叔膻中要穴中了毒痰,加上一路疾奔,導致痰毒入任脈上衝至腦,導致‘木僵’,寒生無能,目前還想不出法子清除大腦內的痰毒,我想從陽公上呼吸道處刮下些粘液進行培養抗體作為藥引子,便可以解了‘木僵’,治愈山人叔叔。”寒生解釋道。
  “爹爹真的能醒過來?”蘭兒激動道,但隨即又憂心忡忡,不安的說,“可是陽公那麽壞,你去會有危險的。”
  劉今墨鄭重的向蘭兒保證道:“我會一路保護好寒生的。”
  王婆婆聞言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憂慮。

  次日,劉今墨收拾妥當,與寒生動身前往京城。
  蘭兒默默的為寒生收拾行裝,太極五色土卵也每樣帶上了一枚,同時取出劉今墨那天從莊院裏帶出來的那十萬元錢,拿出五萬元遞給了寒生和劉今墨,出門在外處處都要用錢,然後百般叮囑寒生路上一定要加倍的小心。
  “爹爹說過,京城裏藏龍臥虎,世上極壞的人大都住在那裏,早去早回,蘭兒在等你。”蘭兒幽幽說道。
  寒生胸有成竹的說道:“劉先生熟悉京城,他的江湖經驗又多,不會出事的。”
  劉今墨也要蘭兒放心,保證隻要自己一息尚存,絕不會讓寒生受到傷害。
  臨行之際,劉今墨戀戀不舍的望著沈才華。
  “媽媽。”鬼嬰的眼中竟然濕潤了。
  老祖亦是情意款款,滿臉的痘痘越發紫紅了,拉過劉今墨到了屋內,將皺皮女嬰扔到了床上,她有話對他說。
  “替我鏟除陽公。”老祖恨恨道。
  “他不是孩子的父親麽?”劉今墨望了她一眼,淡淡的說道。
  “他毀了我的青春……”老祖噙著眼淚忿忿道。
  劉今墨有點瞠目,始終默然不語。
  “我還可以重新生活的。”老祖似乎有些羞怯的低下了頭,弱弱的說道。
  劉今墨感到胃裏一陣不舒服。
  此刻,老祖的身子輕輕的向劉今墨胸前靠了過去,勇敢的抬起了頭,眼光火辣辣的,充滿了激情。
  “呸!”的一聲,床上的皺皮女嬰啐出一口小痰,差點吐在了劉今墨的皮鞋上。
  老祖吃驚的望著女嬰顯露出來的惡毒目光,走到了床邊抱起她,而劉今墨趁機離開了房間。

  草屋前,笨笨感覺到了主人要出遠門,蹭著寒生的褲腿,口中“嗚嗚”的悲鳴著。
  “笨笨,好好呆在家裏,照顧好黑妹,已經快要當父親了,責任不輕呢?”寒生蹲下身來,摩挲著笨笨已經長齊了的新毛。
  “寒生,你來,婆婆有話對你說。”王婆婆示意寒生跟隨他沿著水潭,一路行走到了那片棗樹林裏。
  林中孤零零的排著三座墳,那是王婆婆師父、荷香和父親的墓穴。
  “寒生,加入我祝由門吧。”王婆婆低聲道。
  “不!”寒生突然間清脆的回答聲音令王婆婆大吃了一驚。
  “為什麽?我是想幫你,此去京城,劉今墨絕非陽公的對手,而且這隻還是江湖上的恩怨而已,婆婆恐你此行會攪入官府的政治漩渦之中,那可是凶險之極啊。”王婆婆誠懇的說道。
  這是真情的流露,寒生想。
  “婆婆,寒生此生隻想做一名懸壺濟世的醫生,用《青囊經》上的醫術救人,不想加入什麽門派,請婆婆諒解。”寒生說道。
  許久,王婆婆歎道:“人各有誌,也好,將來若是有祝由科方麵的疑問,盡管來問婆婆好了。”說罷,王婆婆悄然退去。
  寒生默默的站在父親的墳墓前,口中喃喃道:“老爹,孩兒要遠行一段時間了,不過請你放心,出了這麽多的事兒之後,孩兒已經明白了做人的道理,寒生長大了。”

  山風蕭蕭,枯葉飄零,寒生和劉今墨走了,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山穀灌木林中,蘭兒和老祖默默的站在草屋前……
  屋內,王婆婆神色凝重的對明月說著:“看來我倆也要前往京城一趟了,寒生他們此去定是凶多吉少。”
  明月眼中悄悄閃過一絲喜悅的目光。


  第二百一十二章

  白雲觀,位於京城西便門外,始建於唐,名天長觀,是道教全真道派十方大叢林製宮觀之一,金世宗時,是當時北方道教的最大叢林。
  元初,丘處機(號長春子)自西域大雪山覲見成吉思汗,東歸燕京,賜居於太極宮。元太祖二十二年五月,成吉思汗敕改太極宮為“長春觀”。七月,邱處機仙逝於長春觀。次年,高徒尹誌平在長春觀東側下院建處順堂藏邱祖仙蛻。明初,易名為“白雲觀”。
  1957年成立的中國道教協會會址就設在白雲觀內,為文革中京城內很少沒被破壞的寺廟之一。
  觀內後院為一個清幽雅靜的花園,名雲集園,又稱小蓬萊。它是由3個庭院連接而成,遊廊迂回,假山環繞,花木蔥鬱,綠樹成蔭。花園的中心為戒台和雲集山房。戒台為道教全真派傳授“三壇大戒”(初真戒、中極戒和天仙戒)的壇場,雲集山房為全真道律師向受戒弟子講經說法之所。
  觀主金道長雙目失明,常年隱居於花園內,深居簡出,一般人很難見到。據說當年曾有一隊紅衛兵意圖衝進白雲觀,那日天空中烏雲密布,瓢潑大雨,大殿前的石階上端坐著雙目緊閉的金道長,奇怪的是其兩米方圓之內,竟無一個雨滴落下,衣衫幹爽爽的,而四周圍的那些紅衛兵們卻一個個像是落湯雞般。
  紅衛兵小將們知道遇上了高人,悄悄的退去了,從此街巷坊間都曉得白雲觀的那個老瞎子道士是個世外高人,再也沒有人敢前去生事了。
  此刻正值黃昏,冬日裏的一抹夕陽淡淡的灑在了花園內,金道長盤腿在一塊大青石上打坐,四下裏寂寥一片。
  一陣“嗡嗡”聲由西而來,那是一隻冬日的蜜蜂,也許是借著黃昏時的最後一點溫暖陽光出來覓食。
  金道長的耳朵動了動。
  這時,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屋簷下的一塊蛛網隨風而起,晃晃悠悠如同天網一般的在空中漂蕩著,而那隻小蜜蜂卻渾然不知危險即將降臨。
  那塊蛛網悄無聲息的從小蜜蜂的上麵罩下,蛛絲粘住了蜜蜂的翅膀,驚恐萬狀的小蜜蜂拚命的扭動著身軀,無奈卻越裹越緊……
  金道長歎了口氣,道:“蜘蛛脫網賽天軍,粘住遊蜂翅翎毛,幸有大風吹破網,脫離災難又逍遙。”說罷,張口向空中一吹,一道真氣破空而至,那張蛛網竟然應聲斷裂成無數小段,蜜蜂驟然掙脫了束縛,扇動著翅膀飛去了。
  難道是外應麽?金道長感到有些奇怪,心念一動,遂以梅花易數之年月日時起卦,掐指一算,兌上乾下,是為“夬卦”,九二爻動。
  “九二,惕號,莫夜有戎,勿恤。嗯,今日深夜有小人來犯,會是什麽人呢?”金道長自語道。

  一場來自西伯利亞的寒流襲擊了京城,入夜,天空中飄下了雪花。
  花園雲集山房的一間陋室裏,牆角邊上矗立著一隻小煤爐,火正旺,鐵爐圈燒得已經發紅了,屋內暖洋洋如春。
  金道長盤腿打坐在一張蒲團上,爐子邊放著一個大茶缸,裏麵燙著一壺酒,一張小地桌上撂著兩隻空瓷酒杯,濃烈的酒香氣散發在空氣中。
  “既然已經來了,門亦未關,何不進來飲杯熱酒?”金道長突然開口說道。
  沉寂了片刻,聽到門前一聲歎息:“道長果然好聽力,青田劉今墨來訪。”門開了,寒風裹著雪花吹了進來,一高瘦之人出現在麵前。
  “青田劉今墨,嗯,聽聞是隱於京城的邪派高手呢,請坐。”金道長手指著另一張蒲團道。
  “見笑,”劉今墨說罷也不客氣,一屁股坐在了蒲團上,接著鼻子嗅了嗅,道,“好酒,老北京趙氏‘同泉湧’燒刀子,怕是珍藏有百年了吧?”
  金道長微微一笑,說道:“劉先生好眼力,貧道這酒乃是民國初年由紫禁城裏流散出來的,先師珍藏至今,算下來已近百年矣,找遍京城,恐怕也是難覓的。”
  北京燒刀子,又稱二鍋頭,是中國清香型白酒的典型代表之一,入口綿軟爽口,酒香清冽,回味悠長,以其無色透明,氣味芳香醇厚而聞名。鑒別酒的好壞,香味非常重要,我國的白酒分為清香、濃香、醬香、果香、醇香等不同的味道,這是由於在發酵過程中含量極微的香味微生物所起的作用。香味微生物與酒中的主要成份乙醇搭配得協調,酒的味道就醇正,否則酒的味道就差。在釀製技藝上,‘同泉湧’燒刀子使用老五甑法發酵、混蒸混燒、看花接酒等的工藝都是曆代釀酒技師的神秘絕技,而割頭、去尾、取中段的接酒方式更是京城的釀酒技師首創。清康熙十九年(1680年),京城趙氏釀酒傳承九代,生生不息,至今在京城內仍保留著三條明清時期留下的以“燒酒”命名的胡同。
  金道長雖然雙目失明,但卻極準確伸手自茶缸中取出酒壺,淩空傾倒於兩隻小瓷杯內,竟未有絲毫濺出,拿捏度之精確,令人歎服。
  “請。”金道長率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劉今墨早已垂涎欲滴,緊接著忙不迭的一口喝幹,喉頭處頓時火辣辣的,暖流直衝頂門,煞是舒服。
  金道長微微一笑:“劉先生隻是道出了此酒的名稱與年份,可還品出些什麽味道?”
  劉今墨回味片刻,說道:“似乎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直上兩側左右頭維,令人頓生脫俗之感。”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劉先生果然性情中人,不錯,此酒釀造於初夏,海澱一帶白蓮花盛開,以此日出時節帶露之白蓮花浸酒,自是生出脫俗如仙子般的清香,然而仲夏至秋後,荷葉凋零,則無法再有此等清純之氣了。”
  “道長博學,劉某今日又長了見識。”劉今墨心誠悅服道。
  “好了,劉先生,酒也品嚐過了,該說說你深夜到訪的來意了吧?”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道長,據我所知,民國後,關東愛新覺羅氏大都改姓金,道長是滿人麽?”劉今墨望著金道長的臉孔說道。
  金道長緩緩的的睜開了眼睛,深陷在眼窩中是兩隻灰白色的眼球,仿佛披著素色的白衣,一動不動的直視著劉今墨。
  “貧道賈屍冥,出家道號金一。”金道長淡淡說道。
  劉今墨頓了頓,接著說道:“請問道長,可認得關東黑巫陽公?”
  金道長望著劉今墨的那對白眼球微微動了動,然後緩緩說道:“十年前,陽公自關東南下,途徑白雲觀,緣過一麵而已。”
  “陽公現在何處?”劉今墨追問道。
  道長微微一笑,道:“外麵地凍天寒,劉先生的同伴何不一同進屋來緩和暖和,尋常人的身體禦寒怎比我們練武之人?”
  劉今墨麵色略顯尷尬,說道:“道長明察,劉某慚愧。”說罷站起身來,推門來到簷下,瞥見大雪中哆哆嗦嗦隱身在戒台下的寒生,忙喊道:“寒生,道長請你也進來。”
  自己原本恐見金道長時,萬一言語有所不和,打鬥起來傷及寒生,故讓他等候在外麵,如今既已被道長發覺,隻有先進屋再說了。
  寒生入內,一股暖流迎麵而來,凍麻的雙腳在地麵上跺了幾下,搓了搓冰冷的手,感到一下子舒服多了,沒想到京城的冬天竟會這麽冷。
  “道長,打攪了。”寒生有禮貌的打著招呼。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聽聲音,還是個孩子嘛,叫什麽名字,要不要喝口熱酒?”
  “晚輩寒生,不會喝酒,謝謝道長。”寒生恭敬的說道。
  “金道長,我倆此次突兀造訪,冒昧打擾道長,煩請您告知在下陽公的下落,我們就不多耽擱道長的清修了。”劉今墨語氣雖然誠懇有加,但流露出內裏的強人之意。
  金道長笑了笑道:“貧道身為白雲觀的主持,雖然文革以後,釋道儒日漸式微,但也無需淪落與跳大神的為伍。”
  “跳大神?”寒生嚇了一跳。
  “嗯那,”金道長解釋道,“薩滿黑巫在關東農村裏流傳甚廣,鄉下俗稱‘跳大神’,崇尚‘胡黃、清風’,同貧道正宗玄門形同陌路,故極少與之來往。”
  “什麽是‘胡黃、清風’?”寒生不解的問道。
  “就是狐狸、黃鼠狼和翠花。”劉今墨在一旁說道。
  “翠花是什麽?”寒生更加迷惑了。
  “就是女鬼。”金道長微笑道。
  此刻,劉今墨的耳朵稍稍翕動了一下,他聽到有夜行人來到了。
  “哈哈,賈屍冥老道,又在偷偷飲好酒了吧?柳一叟前來嘮叨兩杯。”緊接著,門外已經傳來了彬彬有禮的叩門聲。
  劉今墨心下暗自吃驚,來者音未落人已至,身法之快,又是內家高手。
  “原來是教授來了,快請進。”道長微笑著答道。
  門開了,一清臒白皙的老者走了進來,“咦,老道有客人啊,怎麽也不開燈?”說罷伸手撳動牆壁上的電門開關,屋頂的一隻燈泡亮了。
  老道是瞎子,開不開燈原本是一個樣子的,寒生想。
  “教授,我來引見一下這兩位不速之客,這孩子叫寒生,那一位可是有名頭呢,青田劉今墨。”道長介紹道。
  “哦,大隱隱於市,聽聞紫禁城大內第一高手梅一影的徒弟喚作青田劉今墨,幸會。”老者拱拱手道。
  “他是我的酒友,北京大學的曆史教授柳一叟先生。”道長指著老者說道。
  劉今墨與寒生此刻驚訝的發現,這個柳一叟教授竟然是獨臂人,一隻衣袖裏麵空蕩蕩的。
  柳一叟鼻子嗅嗅,開口說道:“‘自古才人千載恨,至今甘醴二鍋頭’啊。”
  “到底還是做學問的,喝酒也有這麽好聽的詩。”寒生小聲的欽佩道。
  教授靦腆的看了看寒生,低聲說道:“這是清朝詩人吳延祁在詠《劉伶孤塚》的詩中說的。”
  金道長伸手抓起酒壺,淩空斟滿了一小瓷杯,酒香四溢。
  柳一叟教授用那隻獨臂矜持的輕輕端起了酒杯……
  此刻房門突然大開,一陣寒氣襲來,寒生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果然你倆在這裏!快隨奴家去雍和宮,晚了就來不及了……咦,怎麽還有生人在此?”陰風起處,屋內赫然站著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齊腮的流行短發,蒼白的麵孔,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烏黑凸起的美人痣。
  劉今墨心下大驚,此婦無聲無息如鬼魅般的現身,自己絲毫未有覺察出來,看來其功力極深,平生僅見,今晚夜訪白雲觀,竟接連遇到三名絕世高手,京師真是藏龍臥虎之地啊。
  柳一叟放下酒杯,忙道:“丹巴怎麽了?”
  那婦人道:“丹巴病情惡化,今夜必死,現渾身經脈已散,麵目猙獰,神智半醒,要我們三個人到齊,他有極重要的事情托付。”
  “既如此,我等速去。”柳一叟說道。
  金道長轉臉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對不起了,你要找的人我不知道在哪兒,此間有事,施主自便。”
  劉今墨嘿嘿一笑,音如金屬般的尖聲歎了口氣道:“我的這位小兄弟寒生乃是曠世名醫,身懷起死回生之術,又有濟世好生之德。當然,若無需要,劉某這就告辭了,寒生,我們走。”
  門外寒風刺骨,飛雪漫天,劉今墨拉著寒生,朝院牆那邊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去……
  金道長想了想,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高聲喊道:“兩位請留步。”


  第二百一十三章

  雍和宮位於京城東北角,清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康熙帝在此建造府邸,賜予四子雍親王,稱雍親王府。雍正三年(1725年),改王府為行宮,稱雍和宮。雍正十三年(1735年).雍正“駕崩”,曾於此停放靈樞,因此,雍和宮主要殿堂原綠色琉璃瓦改為黃色琉璃瓦。又因乾隆帝誕生於此,雍和宮共出了兩位皇帝,成了“龍潛福地”,所以殿宇為黃瓦紅牆,與紫禁城皇宮一樣規格。乾隆九年(1744年),雍和宮改為喇嘛廟,成為了全國“規格”最高的一座藏傳佛教寺院。
  永佑殿是當年雍親王的書房和寢殿,如今殿內的陳設依舊,可早已物是人非了。那張紫檀木的雕花大床上,孤零零的躺著一個上了年紀的紅衣喇嘛。
  老喇嘛緊閉雙目,麵如金紙,臉部肌肉已經抽搐得扭曲變形了,顯得十分猙獰可怖,似乎處於昏迷當中。
  “丹巴,我是筱豔芳,老道和教授都已經來了,你聽到奴家說話了麽?”那婦人俯身急切的說道。
  寒生這時才知道這個怪女人叫做筱豔芳,是夠妖豔的,他想。
  老喇嘛沒有反應。
  “讓我來看看。”寒生走上前來,伸手將老喇嘛的手臂抓起與心髒保持在同一水平位,手腕舒展,掌心向上,輕輕切上其幹枯手腕上的三關。
  老喇嘛腕上寸關尺三部無聲無息,浮中沉三取而不得,良久,寒生依稀感到指下寸脈輕輕偷跳了一下,然後又沉寂了,又過了片刻,尺脈上又突跳一下,寒生沉住氣,凝神捕捉那飄忽不定的脈動。奇怪啊,這應是促脈,促而無力者多為氣虛將脫之象,但是卻絲毫沒有規律,三關亂竄,隻是每經過關脈處的跳動十分有力,仿佛於己捉迷藏般,甚有靈氣。
  “怎麽樣?小兄弟?”教授柳一叟急切的問道。
  寒生仿佛沒有聽見他的問話,依舊眉頭緊鎖、凝神貫注著。
  筱豔芳柳眉漸漸豎起,杏眼圓瞪,似有無名怒火漸漸升起,兩塊紅斑在臉頰上若隱若現。
  劉今墨心中焦急,含氣在胸,十爪充盈真氣,鋼甲隨時準備射出,有備無患。但是他也明白,這幾個人都是曠世高手,單是那妖豔女人筱豔芳,自己就恐怕是難以對付了。
  “喇嘛中了降頭。”寒生終於吐了口氣抬臉道。
  “降頭?”大家驚訝道。
  “嗯,你們看看丹巴喇嘛的手臂,皮膚是不是較以前粗糙?”寒生問道。
  筱豔芳迫不及待的抓過丹巴的手臂細瞧,點頭道:“奴家感覺丹巴的表皮毛孔的確是粗了好多,差不多一倍有餘。”
  “再看其胸前,應該更為明顯一些。”寒生解開喇嘛的衣襟。
  燈光下,丹巴的前胸,圍繞著兩隻乳頭,在乳暈處竟然長出許多參差不齊的枯黃色的毛來,約有半寸長短,而且還在微微顫抖並相互糾纏著……
  教授和筱豔芳都大吃一驚,連劉今墨亦是看得瞠目結舌。
  “這是當今世上最厲害的一種降頭,叫做‘陰陽降頭草’,”寒生回憶著《屍衣經》有關邪術中提到的降頭術,解釋道,“南洋生有陰陽草,粗為陽,細為陰,通常會並生在一起,即使已被製成乾草,置於桌上,陰陽兩草還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蠕動,直到兩草靠結在一起為止。降頭草落降後,會在人體內悄悄滋長,直到某個臨界點之後,便會以驚人的速度衍生。這個時候,中降者會莫名其妙發起高燒,麵目扭曲,接著就會抓狂而死。死時陰陽草會透體而出,死者的屍體有如稻草人般。這類降頭的可怕之處,是目前降頭界最為難解的‘絕降’,中降者隻有等死一途。”
  “這麽說,丹巴已無藥可救了?”金道長瞪著灰白色的眼球失望的說道。
  “救還是有的救,不過……”寒生吞吞吐吐的說著,眼光瞟向了劉今墨,世上事,人心險惡,自己江湖經驗尚淺,救治這個老喇嘛,自己是一定會去做的,但是也想征詢一下劉今墨的看法。
  劉今墨哈哈一笑,尖聲尖氣的說道:“我寒生兄弟醫術精湛,懸壺濟世,解民以懸,不過我們時間有限,還要抓緊找到陽公……”
  筱豔芳怒目直瞪,劉今墨隻當渾然不見。
  “治好丹巴,我告訴你陽公下落。”金道長閉目低聲說道。
  “寒生,辛苦了。”劉今墨示意寒生可以開始了,江湖人一言九鼎,是斷然不會失言的。
  寒生心中好笑,江湖上人情原也是可以做買賣的。
  陰陽草絕降,雖屬當今世上第一死降,自己也是首次遇見,但他還是相信《屍衣經》的辟邪之術,“堪孖人毫”乃是世間第一辟邪聖物,劉伯溫極力推崇的應當不會有錯的。
  “你們所有人都出去,我須獨自為丹巴喇嘛醫治。”寒生說道。
  “為什麽?難道我們有影響麽?”筱豔芳不滿意的說道。
  寒生微微一笑,道:“我要脫光丹巴的衣褲,男女授受不親,再者,單獨醫治是我的一貫做法。”
  “哼。”筱豔芳賭氣扭過臉去。
  “我們都在殿外等。”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球一轉,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說道,然後率先向殿外走去,柳一叟教授緊隨其後,筱豔芳不情願的也邁開了腳步,劉今墨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永佑殿裏空蕩蕩的,隻剩下寒生和躺在床榻之上的丹巴老喇嘛。
  寒生上前除去老喇嘛的衣衫,扒掉內褲,原來喇嘛是不穿短褲的,仔細看去,一絲不掛的丹巴喇嘛腰間以及大腿也已經生長出細細的枯毛來了。
  陰陽草就是這般模樣麽?怎麽看也像是汗毛,根本不像草呢。
  寒生想著,也開始脫去自己的衣裳,最裏麵貼身穿的就是那件蘭兒親手織就的“屍衣”,以天門山靈泉內“堪孖之魚”身上的綠毛和天蠶內劉伯溫體表的白毫混合而成,屍衣辟邪的威力隻顯示過一次,結果便導致了蔭屍沈菜花的死亡,甚至化去了肉體,惟剩有一具白骨骷髏。
  按照《屍衣經》上的記載,天下辟邪聖物為人毫,天下至邪之物乃是綠毛,人毫出自天蠶之內,綠毛長自堪孖之魚,天蠶與堪孖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東西,經上最後那句偈語講道,“人毫綠毛,正邪合一,水火既濟,屍衣天下。”
  但是怎麽用來破降頭術呢?經上並未提到過。
  降頭術源自於雲貴及湘西一帶的苗疆巫術,後與毒蠱分開,在東南亞以及南洋得到了發展,尤其是泰國十大降頭術,足以令人聞風喪膽。丹巴喇嘛所中的是其中最厲害的“陰陽草”絕降,應當算是世上至邪之物了,如果遇上中原至邪聖物“綠毛”又會如何呢?
  寒生小心翼翼的脫下“屍衣”,向老喇嘛的身上罩去……
  “劈劈……”一連串的靜電聲響,老喇嘛的皮膚上閃射出短暫的白色毫光,眼瞅著汗毛孔裏那些雜亂的“陰陽草”不停搖晃著,驚慌失措的往體內縮進去,發出來輕微的“吱吱”叫聲,唯恐逃之不及。
  有幾根又粗又長的“陽草”為保護細弱的“陰草”全身而退,動作慢了些,竟然被靜電燒灼,發出一股焦臭味兒。
  須臾,寒生已將老喇嘛渾身上下的“陰陽草”全部逼入他的體內,可是接下來怎麽辦呢?寒生重又穿上了屍衣和外套,怔怔的望著老喇嘛,心中忐忑不安的思索著。看起來,這些陰陽草是有生命的,甚至還挺有靈氣,一旦發現“屍衣”不在時,它們會不會又重新鑽出來呢?
  “是你救了老僧麽?”老喇嘛突然睜開了眼睛,望了望自己赤裸的全身,開口說道。
  寒生靦腆一笑,不好意思的說道:“大師中了‘陰陽草’降頭,如今我已將它們逼回到你的體內,但卻不知如何徹底清除掉。”
  丹巴老喇嘛點點頭,說道:“原來是東南亞第一狠毒的絕降,老僧明白了,可是,小兄弟竟然能夠降伏這些‘草靈’,也真是太令人驚奇了。”
  寒生微笑不語,江湖險惡,盡管丹巴老喇嘛看上去是個和藹可親的老人,但是屍衣的秘密還是不能夠說出去的。
  丹巴老喇嘛知道寒生不願說,於是也不再勉強,和藹的說道:“孩子,老僧以往經常行走於南疆,對東南亞一帶的降頭略知一二。你已經幫助老僧逼退了‘草靈’,接下來就好辦了,泰國駐華領事館內有位熟人,名字叫坤威差,此人實際乃是一個極高深的降頭師,接下來的事情就由他來做吧,等下老僧就請筱豔芳去將他找來。”
  “那些‘草靈’會不會又冒出來?我可以等到那個降頭師來後再走嗎?”寒生不放心的說道。
  “小兄弟,你的心地很善良,你叫什麽名字,從何而來?”丹巴老喇嘛問道。
  “我叫寒生,是個農村裏的赤腳醫生,本來是找金道長打聽人的,碰巧遇上大師得病之事,完全是巧合。”寒生回答道。
  “孩子,這是緣分,世上無巧不是緣,世事無因不果,難得啊。”丹巴臉上露出了微笑,緩緩說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丹巴老喇嘛慈祥的望著寒生,他感覺到這個農村裏來的孩子不但心地善良,而且醫術高超,乃是一個可造之材,亦是一個值得托付之人。自己中了“陰陽草”絕降,即使坤威差來了,是否能夠完全解降,還是一個未知數,而此刻,他有著一件比解降更重要的事情,也正是因為寒生的忠厚和淳樸,使他驟然下了決心。
  “大師,我替您穿上衣服。”寒生說著動手替丹巴老喇嘛套上衣褲,既是自己脫下來的,當然要由自己再給人穿上,這是做醫生的常識。
  丹巴老喇嘛默默的看著他,直到其為自己輕手輕腳係上了腰帶。
  “寒生,京城裏人心險惡,最好還是早點返回家鄉去吧,粗衣淡飯也勝過這裏的錦衣玉食,人的一生平安就是福份啊。”丹巴喇嘛說道。
  寒生淡淡一笑,心中想到,婺源不也是人心險惡的麽?
  “有件事情,”丹巴支支吾吾的說道,“本想托付於你,但是風險卻是很大……”
  寒生愣了一下,望向了丹巴,他看到了老喇嘛眼光裏充斥著一種急切與猶豫,內裏似乎還流露出來一絲淡淡的絕望。
  “我初入社會,沒什麽見識,請問大師,您的事情很重要麽?”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
  “非常重要。”丹巴老喇嘛麵色格外鄭重。
  “那,那大師為什麽不托付給外麵您的那些朋友呢?金道長、教授還有那個女人?”寒生不解道。
  “他們早已經被人盯上了。”丹巴壓低聲音說道。
  “被人盯上了?我不明白……”寒生嚇了一跳,有點緊張的說道。
  “你不需要明白,這樣反而對你好,”丹巴急促的說道,“我有樣東西交給你保管,但絕不能告訴任何人,也許有一天,會有人來找你拿,也或許永遠都不會有人來,你願意麽?”
  寒生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丹巴老喇嘛鬆了口氣,說道:“你可以告訴我你的家住在哪裏麽?”
  “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回答道。
  “婺源?”丹巴老喇嘛長噓一口氣,低聲喃喃道,“莫非天意如此……”
  寒生迷惑不解的望著他。
  丹巴老喇嘛伸出右手,他的指甲又長又尖,但見他左手拽過身上的喇嘛紅衣,“哧”的一聲,右手的指甲已經劃開了僧衣的夾層,從內裏取出一張薄薄的羊皮,約有巴掌大小,看樣子羊皮年代已久,泛出黃褐色,上麵隱約現出字跡。
  “這是什麽?”寒生驚訝的問道。
  “這張羊皮上的是幾組數字,內裏的含義就不要去管它了,記住,如果在你的一生中,始終都沒有人來找你拿,就讓它隨你入土為安吧。”丹巴老喇嘛幹枯並微微顫抖的手指緊緊的攥著那張羊皮。
  “誰來找我拿這張羊皮呢?總得有個什麽接頭暗語之類的吧?”寒生說道。
  “這個自然,如果有一天,有人對你說,‘格達19358341’,你就什麽也不要問,將羊皮交給他就是了,記住了麽?”丹巴老喇嘛壓低了聲音悄悄說道。
  “記住了。”寒生心中重複了兩遍,說道。
  “好,下麵老僧必須要告訴你一個秘密,就是這張羊皮的來曆,記住,你是這世上除了老僧以外,唯一知道這個秘密而活著的第五個人。”丹巴老喇嘛嚴肅的說道。
  寒生聞言頓時精神緊張,甚至連汗毛都豎了起來。
  “1935年5月,中央紅軍長征來到長江第一灣的金沙江石鼓,幽深的山林裏有一座噶瑪噶舉派的寺廟,廟裏的主持就是老僧的上師格達活佛。這一天,廟前來了三個便裝的漢人,為首的那人身材魁梧,氣宇軒昂,一看便知絕非平常之人。那人說是南下的生意人,目前境遇窮困潦倒,慘淡經營,請求活佛預測一下前景。當時,老僧還是一個小喇嘛,站在上師的身後,當時的對話倒是記得清清楚楚。
  ‘老僧才疏學淺,是不配為星宿卜禍福,為神兵測吉凶的。’格達活佛說。
  那高大的漢人哈哈笑道,‘聽聞白教活佛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懇請活佛憐恤天下蒼生,指點一二。’
  格達活佛隻得取出一張黃紙,在上麵寫下了‘八三’和‘四一’四個字,遞給了他。那人捧在手中看了看,不明白其中的意思,請求上師點撥。
  格達活佛合掌答道,‘天機不可泄,施主到時自知。’
  後來上師臨終前,交給了老僧這張羊皮,寫下了幾組數字,最上麵的一組就是‘八三四一’。”丹巴老喇嘛回憶道。
  “這是什麽意思呢?那個高大的漢人到底是什麽人?真的是好奇怪。”寒生沉吟道。
  “千萬不要試圖去破解。”丹巴警告道。
  “大師說,我是知道這個秘密的第五個人,那麽除了大師之外,其他的就是當年的那三個人麽?”寒生問道。
  “正是,而且要提防著他們。”丹巴老喇嘛點點頭。
  “他們是誰?”寒生睜大了眼睛問道。
  “一個是陳昌奉,一個叫汪東興。”丹巴悄聲說道。
  “還有一個。”寒生說道。
  “毛澤東。”丹巴老喇嘛的聲音小如蚊蟻。
  寒生如五雷轟頂般……

  空氣仿佛凝滯住了,一片死寂……
  許久,丹巴老喇嘛長歎了一口氣,幽幽說道:“罷了,孩子,你走吧,老僧不會怪你……”
  寒生伸出手來,平靜的說道:“我會替大師保管好的。”
  丹巴吃了一驚,凝視著寒生,那雙清澈的眼睛已經明確的告訴了他,一切擔心都是多餘的。
  “你會武功麽?”丹巴老喇嘛問道。
  “不會。”寒生回答。
  丹巴點點頭,說道:“也好,習武之人難以隱身於民間,普通百姓反而不會引起注意,來,孩子,將東西收好。”
  寒生接過那塊羊皮,小心的將其貼身塞入“屍衣”裏麵的一個小口袋,那是蘭兒多了個心眼兒,特意織就,以便日後寒生存放貴重之物用的。
  “孩子,多虧遇見了你,老僧了卻了這樁心願,天下少了許多無謂的紛爭,早點離開京城吧,今年必是多事之秋。”丹巴老喇嘛說道。
  “大師……”寒生心中著實放不下丹巴老喇嘛的病情。
  “孩子,去把他們叫進來吧。”丹巴說道。
  寒生默默的站起身來,走到了殿外,眾人立刻圍攏過來。
  “丹巴喇嘛怎麽樣了?”筱豔芳搶先問道。
  “大師醒過來了,讓你們都進去。”寒生平靜的說道。
  金道長、教授和筱豔芳急忙走入殿內。
  寒生站在殿前的石階上,抬眼望著漆黑的夜空,天上還在飄著零星的雪花。
  “寒生,丹巴老喇嘛沒事了麽?”劉今墨悄聲問道。
  寒生答道:“‘陰陽草’已經逼回到大師的身體裏去了,但卻不知怎樣才能徹底清除掉,大師說要請一個泰國降頭師來接著治療,我們可以回去了。”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好吧,你且等等我,我去找金道長,他應該履行承諾告訴我們陽公的下落了。”說罷,邁進了大殿內。

  寒生一麵向永佑殿西牆側的廁所走去,一麵思索著方才發生的事情,幾組數字而已,為什麽就會有很大的危險呢?看來京城不僅僅是藏龍臥虎之地,而且還是個詭異是非之所。
  寒生認準男廁所的招牌走進去,廁所很整潔,壁燈也十分的明亮。小便池前,寒生解開褲子紐扣開始撒尿,天氣寒冷,人的小便也較平時多些。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有人走進了男廁所。寒生扭頭看了下,頓時大吃一驚,進來之人竟然是筱豔芳!
  接下來更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筱豔芳解開了褲帶,竟然掏出了男人的家夥,站直了身子,對著小便池“嗤嗤”的撒氣尿來……
  筱豔芳扭過頭來,對著目瞪口呆的寒生笑了笑,瀟灑的抖掉最後幾滴尿,係上了褲子。
  “你是男人?”寒生結結巴巴的說道。
  筱豔芳莞爾一笑,道:“奴家是譽滿京城的京劇當家小花旦,你沒有聽說過麽?”
  寒生搖搖頭,據說京劇花旦都是由男人裝扮的,沒想到在台下也是一副嬌豔的女人相。
  “寒生,你在裏麵麽?”廁所外傳來劉今墨焦急的問話聲。
  寒生走出了廁所,身後跟著腰肢扭動著的筱豔芳。
  劉今墨望著他倆,感到十分的吃驚。
  “他是個男人。”寒生看出了劉今墨的疑惑,解釋道。
  筱豔芳柳眉一挑,杏眼微醺,對著劉今墨嫣然一笑道:“奴家本是男兒身,不好意思啦。”說罷身如柳枝一擺,“嗖”的一聲,已然飄進了殿內。
  劉今墨歎了一聲,如此身手,簡直是匪夷所思。
  “問到陽公下落了麽?”寒生望著劉今墨說道。
  “嗯,”劉今墨點頭道,“陽公果真於十數日前來到了白雲觀,並連夜趕往了關東黃龍府。”
  “那我們……”寒生沉吟著。
  “先回去旅館,明天搭早班火車出關,入夜就可以抵達長春了,然後再乘汽車前去黃龍府,也就是現在的農安縣。”劉今墨說道。
  雪下得越來越大了,雍和宮內已是一片潔白,這時,隻見筱豔芳的身影一晃出了永佑殿,飄飄然如驚鴻一瞥般的翻過了宮牆。
  他一定是請那個泰國的降頭師去了,寒生想。
  劉今墨低頭看了看筱豔芳白雪上的痕跡,幾乎未留下任何腳印,好一個踏雪無痕的輕功。

  西便門外,正對著白雲觀山門有一所小旅館,劉今墨一托寒生的腰,輕輕的飛過院牆,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
  “山人叔叔說的不錯,京城裏真是藏龍臥虎之地,都是些怪人。”寒生躺在被窩裏,若有所思的說道。
  “此地匯聚著三教九流,各路能人異士,魚目混雜,自古以來京城便是如此,事情辦完,我們還是早些回去江西吧。”劉今墨對寒生說道。
  “劉先生,你知道陳昌奉和汪東興是誰麽?”寒生突然問道。
  “他倆都是將軍,毛主席身邊的人,你問這個做什麽?”劉今墨詫異的答道。
  “沒什麽,今天在旅館櫃台報紙上看見的,隨便問問,我困了,睡覺吧。”寒生嘴裏打了個哈欠,含含糊糊的說道。
  劉今墨伸手關閉了電燈。
  寒生縮在被窩裏,久久不能入睡,伸手摸了摸胸前屍衣內的那張羊皮,整件事就像是做夢一般,那些數字究竟有什麽意義呢?
  最後,他的眼皮越來越重,終於進入了夢鄉。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寒生沉醉在夢鄉裏,春意融融,草長鶯飛,兒時的他興致勃勃的背著小藥簍跟隨著父親在大鄣山裏采藥。黑鬆樹幹上有小鬆鼠溜下來,瞪著漆黑的小眼睛,詫異的望著他,須臾,便又跳開了與同伴嬉戲起來。偶爾也會有一兩隻灰色的野兔自草叢中魯莽的探出來腦袋,晃動著兩隻長長的大耳朵。每當這時,寒生都會放下手中的藥鋤,饒有興致的觀察著,一直到牠們的背影又重新消失在林間。
  “這是丹參,那是柴胡,山崖邊的那片金黃色的就是甘草。”父親不厭其煩的嘮叨著,眼光中充滿了慈愛。
  偶爾不經意間路過林間的一兩座孤墳,寒生總是盡量躲開點,孤墳住著野鬼,小孩子大都是心晃晃的。
  “老爹,人死了會變成鬼麽?”寒生經常在問。
  父親笑了笑,愛撫的摩挲著兒子的腦袋,笑而不語。

  寒風裹夾著雪花不停的敲打在窗欞上,劉今墨的耳朵動了動,他聽見了一個輕微的響動,那是有人翻過院牆跳落地麵,雙腳踩在積雪上的聲音。
  黑暗中,劉今墨輕輕下地,套上衣褲,望了望寒生,見其仍在熟睡之中,便輕輕的開了門,走了出去。
  雪地上站著一個侏儒,藍色的棉猴裏露出一個碩大的頭顱,目光炯炯,眼睛超乎常人一倍大,在這寒冬臘月的深夜裏,顯得十分的詭異。
  劉今墨冷冷的看著他,沒有做聲,他知道,如此寒冷的晚上,不速之客定然來者不善。
  侏儒發話了,聲音低沉但吐字卻十分清晰響亮。
  “你們今晚去了雍和宮?你們是誰?從哪兒來的?丹巴老喇嘛都對你們說了什麽?”那侏儒像炒豆子般發出了一連串的問話。
  劉今墨仍未答話,心中在揣摩著,此人看來不是金道長那一路的,那麽他是從什麽時候盯上了自己和寒生的,是從白雲觀?還是雍和宮?然後一路跟蹤到了這家小旅館……對了,口音,這個侏儒的口音是地道的關東味兒。
  劉今墨尖聲冷笑了一聲,淡淡的說道:“你是陽公的什麽人?”
  “你……”侏儒一下子語噎,但是一隻小手卻伸了出來,慢慢的解開了身上棉猴的紐扣。
  劉今墨默默的看著他,凝氣於臂,看來一場打鬥是免不了了。
  侏儒解開了棉猴,胳膊一掄將其拋在了雪地上,露出裏麵的碎花桃紅色布兜兜和兩條赤裸的白嫩臂膀。
  劉今墨驚奇的發現小侏儒的酥脯隆起,隱約凸現兩個圓點,難道他竟然是個女的?
  此時,小侏儒伸手自腰間拔出一把小桃木劍,另一隻手不知從哪兒抽出一根煙卷,擦火柴點燃抽起來了,一股刺鼻的辣味兒彌散在空氣中。
  劉今墨詫異的看著,低聲喝問道:“你究竟是什麽人,在這裏裝神弄鬼?”
  侏儒搖晃著大腦袋,一手持劍,一手捏煙,“噗”的吐出一股煙霧,那煙霧在空氣中聚成一串桃花狀,寒風竟然吹之不散,然後故作拿捏著嗓子,口中說道:“本仙翠花,今日特來收你。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燈前笑向妻孥別,遇著桃花便不歸。”
  劉今墨鼻子“哼”了一聲,尖聲道:“原來是關東跳大神的啊,簡直是荒唐之極。”
  侏儒翠花“嗖”的原地彈起,竟也有三尺多高,口中唱到:“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戶戶上鎖栓,行路君子住客棧,當兵的歸營盤,十家上了九家鎖,還有一戶門沒關,左手揚起桃木劍,右手憋住蛤蟆煙,翠花今日把你魂兒牽。”
  劉今墨冷眼旁觀,倒要瞧瞧看這個非男非女的翠花能夠搞出些什麽名堂來。
  “翠花千裏渡河來伏魔,遼寧省有遼河,東遼河西遼河,還有一個太子河,吉林省也有河,伊通河飲馬河,黃龍府的大屯根兒下還有個牤牛河呀……桃養人,杏傷人,李子樹下埋死人,今夜埋下你的魂兒……”翠花一邊唱著一邊不住的噴著煙霧花。
  劉今墨本來江湖經驗極其老道,絕不會就這樣輕易著了道兒的,可是自從同寒生相處在一起以後,原來早已冷漠的人性漸漸的複蘇,處處戒備人生的那種警覺不知不覺的遲鈍了,因此當他感覺到不對勁兒的時候,已經有些遲了。
  煙霧中有毒!劉今墨終於明白過來了,侏儒翠花用通俗易懂的唱詞引開了他的注意力,同時以毒煙偷襲了他,等他發現時,已經悄然吸進了不少的毒煙。
  劉今墨暴喝一聲,右手一揚,五根鋼指甲“嗖”的射出,直奔翠花的前胸天突、膻中、鳩尾、巨闕和中脘五處要穴……
  鋼指甲乃是江湖上極為罕見的利器,小侏儒翠花焉能抵擋得住,但是劉今墨由於吸入毒煙在先,出手後準確度和力度都大打了折扣。
  翠花乍見對方中了毒煙之後還竟能有數支暗器射來,頓時嚇得花容失色,忙揮動桃木劍削去,同時腰向後急彎,使出一招鐵板橋來躲避……
  桃木劍“哢嚓”一聲折斷了,但也擋住了奔向天突、膻中穴的兩枚鋼甲,可恨的是還有兩枚竟然斜刺裏徑直紮入了左右乳房內,一時間痛徹心扉,她不由得大罵一聲:“流氓!”但是更為嚴重的是小腹中脘穴一涼,一枚鋼甲閉住了任脈,胃幽門如電擊般的沿七、八肋間神經放射著極度的酸麻感,立時雙腿一軟坐在了雪地上。
  劉今墨頭部感到一陣眩暈,站立不穩,斜著靠倚在了牆上。
  窗戶內,已經被驚醒的寒生目睹了這一切,外衣褲都未來得及穿,就趕緊跑了出來,一把扶住了劉今墨。
  “寒生,我中了侏儒的毒煙,去搜搜她身上有沒有解藥。”劉今墨費力的吩咐說道。
  寒生先把劉今墨攙扶進了房間內,外麵實在是太冷了,然後再次出門,來到了侏儒翠花的身旁。
  “喂,你有解藥嗎?”寒生問道,同時奇怪的打量著這個梳著男人頭,穿著女性花內衣的殘疾人。
  翠花還在驚愕慍怒之中,不明白自己竟然也會受了重傷,尤其是自己引以為傲的雙乳,一陣陣鑽心的疼痛,她哪兒知道,方才發射暗器之人乃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若不是吸入了毒煙,恐怕她早就一命嗚呼了。
  “流氓!下流!”翠花口中重複著罵道。
  寒生正要伸手去搜解藥,被翠花的罵聲打住了,一時間感覺十分尷尬。
  “這……你是男的還是女的?”寒生紅著臉問道。
  侏儒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你是哪旮遝冒出來的野小子?叫翠花的當然是女人啦。”
  寒生趕忙說道:“對不起,我隻是想向你拿解藥。”
  “不給!那個混蛋下流胚,竟然傷我的……”翠花好歹沒有繼續說下去。
  涼風襲來,寒生不由得直打哆嗦,眼中瞧見翠花身上隻有一件單薄的布兜兜,兩隻臂膀裸露在寒風裏,憐憫之心頓起。
  “翠花,我先抱你回房間裏可好?我是個醫生,還可以為你療傷。”寒生打量著侏儒弱小的身材說道。
  翠花渾身打著顫,裸露的雙臂皮膚上已經布滿了雞皮疙瘩,她想了想,點點頭,同時叮囑道:“注意不要碰我的胸部。”
  寒生伸出手來,托住翠花的雙腿並摟住其腰部抱了起來,然後小心翼翼的走進了屋內,將其放在了床鋪上。
  “流氓!”翠花望見劉今墨,忍不住的又罵了一句。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客房內溫暖如春,翠花晃動著凍麻木了的臂膀,對寒生嫣然一笑,算是表示感謝。
  “翠花大姐,請給我毒煙的解藥好麽?”寒生和氣的說道。
  “可以,但是我受的傷怎麽辦?”翠花眨動著碩大的眼睛望著寒生。
  “我是個醫生,就讓我幫你醫治吧。”寒生誠懇的說道。
  “可是他的暗器傷了我的……胸部還有下麵,人家還沒嫁過人呢。”翠花羞怯的指著自己的雙乳和腹部說道。
  寒生望著這個天真古怪的侏儒,心中覺得好笑。
  “我是醫生,你不必忌諱……”寒生再次說道。
  “好吧,不過這個流氓可不能看。”翠花紅著臉囁嚅道。
  “我才不稀罕看呢,寒生,不過要先拿來解藥,江湖上不能輕意相信人。”劉今墨一麵運氣療傷,一麵忿忿然道。
  “不行!這麽下流的人虎視眈眈的在旁邊,我不放心。”翠花堅決反對道。
  寒生微笑著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這位翠花大姐秉性淳樸、天真爛漫,應該不會賴賬的,讓我現替她瞧瞧吧。”同時對其使了個眼色。
  劉今墨瞧在眼裏,心想這寒生又在想什麽鬼點子了,於是應允道:“我就信你一回吧。”
  寒生回過頭來:“翠花大姐,現在我要解開你的內衣兜兜。”
  翠花臉色緋紅,說道:“讓他把眼睛閉上!”
  劉今墨索性轉過了身去。
  翠花輕舒蔥指,緩緩的解開胸前桃紅色褻衣,突地跳出兩隻豐滿而肥碩的乳房,如同受驚的大白兔般微微顫抖著……
  劉今墨的純鋼指甲已經深深的自下而上的刺入乳房,留下兩個月牙形的傷口,並滲有血汙。
  寒生皺了皺眉頭,對翠花說道:“鋼甲穿入肌肉太深了,眼下又無手術器具,縱使割開,恐怕日後乳房也遭毀容了。”
  “那可如何是好?”翠花聞言驚道。
  寒生道:“隻有一個辦法,既可保護雙乳原貌,又可取出暗器。”
  翠花忙問:“什麽辦法?”
  “以內力從原傷口處將鋼甲吸出來,再上點藥,三日後連傷疤都不會留下。”寒生解釋道。
  “那你還等什麽?趕緊做呀。”翠花急著說道。
  寒生抱歉的笑了笑,說道:“我不行,我絲毫不會武功,沒有一丁點內力,眼下也隻有劉先生才能做到了,但是需要先替他解去煙毒,然後真氣運行周天,再使任督二脈真氣逆轉,以手少厥陰心包經的勞宮穴產生的巨大吸力,將鋼甲從傷口中吸出來。”
  劉今墨吃了一驚,敢情寒生是變著法子要解藥啊。
  “可是……那流氓就更加得逞了……”翠花大窘,支支吾吾的囁嚅著。
  寒生微微一笑道:“我可以綁住他的眼睛,他的雙手也會距離你前胸一寸,絕對碰不著你的肌膚的,如何?”
  翠花想了想,不由得低頭臉一紅,一隻手探入腰間,摸出一個小瓷瓶,這就是毒煙的解藥。
  關東的老太婆大姑娘小媳婦幾乎人人都會吸煙,所以俗話所說的關東三大怪,其中之一就是“十七八的大姑娘,嘴裏叼個大煙袋”。
  關東地方緯度高氣溫低,煙葉生長期長,所以味重勁兒足,品質極佳,尤其是以長白山腳下的蛟河煙為最。
  小侏儒翠花的毒煙就是以紅色蛟河蛤蟆頭煙為基,配上長白山溪水中的毒蟾汁以及黃鼠狼騷腺混合而成的,吸入後可導致人的幻覺,引發癔症,與老陰婆的毒煙屬於同一類型。好在劉今墨內力深厚,再加上發覺的早,吸入不多,否則不堪設想。
  寒生按照翠花所說的扭開解藥瓶蓋,將瓶口遞到劉今墨的鼻子下。劉今墨如言用力的嗅了幾下,一股辛辣氣味兒鑽進了鼻腔,直衝天靈蓋,禁不住的接連幾個噴嚏,整個人頓時便清醒了,慚愧啊,他心中如是想。
  “好了,不礙事了。”劉今墨運了下氣,覺得經絡已經通暢,然後說道。
  接下來,寒生取過一條毛巾係在了劉今墨的腦後,遮住了他的雙眼,然後抓住他的胳膊,引致其雙手掌心距翠花前胸寸許,說道:“劉先生,可以運行真氣了。”
  劉今墨略一放鬆,自丹田處導出一股陰柔純正的真氣,運行周天,然後意念迫使真氣於任督二脈間倒轉,沿雙手臂六條經脈集於左右勞宮穴,逐漸催動真氣,雙掌吸力陡然加大。
  侏儒翠花緊張的閉上了雙眼,自己已能體會到雙乳被吸扯的感覺,乳房內隱隱作痛的那兩隻鋼指甲仿佛在蠕動著,刺激著內裏的神經,竟有一種麻酥酥的異樣滋味兒。

  寒生手拿著一隻客房的茶杯,推門走了出去,他要接點尿液做藥引子,唉,自己的童子尿也不知道還能堅持到多久?
  童子尿,俗稱“溲”,中原醫術中對其稱謂則較文雅得多,叫做“輪回酒”或是“還元湯”,老百姓不識其用,則籠統的斥之為“小便”。
  寒風夾雜著鵝毛大雪漫天而來,旅館院子裏麵已經積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他冒著刺骨的北風,趕緊朝杯子裏撒了點尿,由於這幾天接連趕路,有點上火,尿液混濁不清。他在雪地裏抓了一把雪,放進了杯中。臘月雪,味甘、冷,本身也是極好的解毒消炎之物,兩相一混合,杯中的液體即刻清澈起來。人家翠花還是黃花姑娘,總不能朝人家身體上塗黃色的“小便”吧。
  寒生拉開門走進了屋內,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侏儒翠花袒胸露乳,碩大的腦袋麵紅耳赤,雙眼微醺,口唇翕動著喘著粗氣……
  劉今墨的眼睛依舊蒙著毛巾,但他的雙掌卻緊緊的揪住了翠花白嫩的乳房,神智恍惚著,喉嚨裏發出陣陣極輕但是刺耳的愉悅聲……
  寒生清楚的看到,侏儒翠花的後背上趴著另一個身著紅衣綠褲,梳著髻滿臉皺紋的侏儒老太婆……
  寒生呆呆的怔住在了那兒,幾乎端不住茶杯,也說不出話來。
  侏儒老太婆對著寒生笑了笑,露出一口參差不齊、殘缺的黃牙,然後以地道的關東口音說道:“你叫什麽?”
  “我叫寒生。”寒生忙不迭的慌忙回答。
  “哦,寒生,是你成全了翠花兩口子,嗯,做的不錯。”侏儒老太婆滿意的說道。
  “你是誰?”寒生定下心來,小心翼翼的問道。
  老太婆嘿嘿道:“我是老翠花,小翠花的娘。”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為什麽要趴在翠花的背上?”寒生疑惑的說道。
  老翠花鼻子一“哼”,不屑的說道:“我從來就是和小翠花一體的,平時隻是不出來罷了,今晚小翠花初次與男人肌膚相親,當娘的出來瞧瞧怎麽啦?”
  寒生更加驚訝不已,好在數月來,自己所經曆的奇奇怪怪的事情已是不少,因此很快便鎮靜了下來。
  他想了想,說道:“關東跳大神崇拜祭奉的‘翠花女鬼’大概就是你了?”
  老太婆臉上現出笑容,點點頭,說道:“不錯,那就是我。”
  寒生瞅了劉今墨一眼,問老太婆道:“翠花大娘,劉先生平時不近女色,今天為何抓著翠花不鬆手呢?是你使了什麽法術麽?”
  老翠花搖了搖頭,正色道:“這是他們一見鍾情,兩情相悅,愛到濃時的自然生理反應,老翠花等待這一天都已經好幾十年了。”
  “幾十年?小翠花多大啦?”寒生疑惑道。
  “讓我算算,小翠花今年正好虛齡五十歲。”老翠花扒拉著手指說道。
  “啊……”寒生又吃了一驚。
  “嗯,找一個良辰吉日,先讓他倆完婚,就在黃龍府的遼塔內好了。”老翠花自言自語的盤算著。
  寒生仔細的瞧了瞧劉今墨,發現他仿佛中了魔丟了魂一般,於是走到了他的身後,伸手解開了係在眼睛上的毛巾。
  劉今墨的目光呆滯,死死的盯在了翠花的胸前,雙手仍舊緊緊的抓著她的雙乳,枯槁的手指甚至都掐進了白肉之中,地麵上扔著兩枚沾有血汙的鋼甲。
  “劉先生,醒醒啊。”寒生搖晃著劉今墨的肩頭。
  “呃,呃……”劉今墨的喉頭裏依舊是那種極度愉悅的聲音。
  老翠花趴在小翠花的背上,搖頭晃腦饒有興致的望著他們。


  第二百一十七章

  “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寒生狐疑的望向了老翠花。
  老翠花呲出幾顆大黃牙,嘿嘿的笑道:“見到我那青春貌美的小翠花,這老頭子當然是愛不釋手啦。”
  寒生搖搖頭不信,劉今墨不是好色之徒,而且單憑小翠花的長相……一定是被老翠花以什麽邪術給迷惑了。
  寒生除去毛衣,緊接著又脫下貼身的那件辟邪屍衣,露出來健壯肌肉的上身。
  “你要幹什麽?”老翠花打量著寒生健美的身材,口中嘖嘖稱讚不已。
  寒生沒有理睬她,隨手將屍衣向劉今墨的頭上拂去……
  “劈劈啵啵”,一陣耀眼的靜電閃過,劉今墨猛地打了個冷戰,隨即清醒了過來。
  首先,劉今墨發覺自己的雙手正摣住小翠花肥碩的雙乳,頓時大驚,急忙縮回手掌。
  小翠花也是一個機靈,睜大了眼睛,發現自己的兩隻乳房被抓捏,頓時勃然大怒道:“流氓!”
  “他不是流氓,他是你的未婚夫。”老翠花突然在小翠花的後背上開口說話了。
  “咦,娘,你怎麽出來了?”小翠花驚訝的說道。
  “我是出來看一看我的女婿,人盡管瘦了些,腦袋長的也不夠大,但卻身懷上乘武功,馬馬虎虎吧,小翠花,就別再挑了。”老翠花語重心長的說道。
  “娘,他是個流氓啊。”小翠花搶白道。
  老翠花撲哧一樂,憐愛的說道:“他不是流氓,我都已經看到了,他的鋼甲暗器是奔著你身上的穴道發射的,打中你的兩個咪咪也隻是機緣巧合而已。”
  小翠花目光直射劉今墨,忿忿說道:“你是不是有意射我的咪咪?”
  劉今墨趕緊搖搖頭說道:“不是。”
  小翠花怒氣漸消,回臉對母親說道:“可是他長的不太好看。”
  老翠花仰起臉,對劉今墨厲聲道:“哼,這回算是給你占了大香油了,我女兒小翠花從小到大從未被男人碰過,今天她身上最最重要的部位被你抓了,也算是天意吧,你以後千萬對我女兒要好,否則,嘿嘿。”
  劉今墨突地尖聲冷笑起來:“江湖上青田劉今墨從來都還不受別人要挾。”
  老翠花臉一沉,緩緩說道:“怎麽?你看不上小翠花麽?”
  “何止看不上?我劉今墨今生就沒有想到過成家!”劉今墨朗聲道。
  “那是你以前還沒有遇見我……”小翠花突然溫柔的說道。
  寒生這時驚奇的看到,小翠花的大眼睛裏竟然是一片春意濃濃,碩大的兩頰掛上了兩朵紅暈,厚厚的嘴唇越發鮮豔了起來。
  “寒生,你這小子竟然解開了我的迷咒,看來道行不淺呢?”老翠花疑惑的望著寒生說道。
  寒生沒有理睬她,將手中的茶杯放在了桌子上,獨自穿上了屍衣和毛衣外套,並順手自桌上旅館必備的火柴盒裏取出了一根火柴棍,伸進自己的耳朵裏,用力摳出一大塊黃色油乎乎的耳屎來,準備撂入茶杯中調和。
  “你這是做什麽?”老翠花盯著那塊碩大的耳屎,詫異的問道。
  寒生道:“在中原醫術中,耳屎叫做‘耵聹’,是耳朵眼兒裏的分泌物,這種呈棕黃色,富含油性粘稠的物質俗稱‘油性耵聆’,是消炎生肌的良藥。塗在小翠花乳下的傷口處,三天之後連疤痕都不會有了。”
  “我不要用你的耳屎!”小翠花叫道。
  寒生不解的望向了小翠花。
  “我要用劉大哥的。”小翠花麵紅耳赤,低頭輕聲說道。
  寒生略顯尷尬,說道:“也好,劉先生,讓我來看看你的耳朵裏有沒有合適的耵聹。”
  劉今墨心中好氣又好笑,將耳朵附上。
  寒生換上了一根粗點的火柴棍,伸進了劉今墨的耳朵眼兒裏,沿外耳道切入,摸索著前行,先是輕輕的刮,最後旋轉著拽出了一顆硬梆梆深褐色的塊狀物來。
  “好舒服啊。”劉今墨嘖嘖道。
  寒生笑道:“這是一塊風幹的硬耳屎,中醫稱作‘石耵聹’,西醫則叫‘耵聹栓塞’,效果更好呢。”
  他將硬耳屎丟進茶杯中,慢慢搖晃著,等待其逐漸融化分解。
  “劉大哥,翠花肚子上還中了一枚指甲呢。”小翠花嗲聲道。
  劉今墨低頭看去,小翠花白白的肚皮的中脘穴上露著半枚鋼甲,於是伸手一拽,拔了出來。
  “哎呦。”小翠花輕輕的哼了一聲,嗔著雙眼,含情脈脈的望著劉今墨。
  茶杯中的耳屎已經融化了,寒生望了望小翠花,然後對劉今墨笑道:“劉先生,解鈴還須係鈴人,就麻煩你替小翠花上藥吧。”
  劉今墨無奈,人家畢竟是自己打傷的,替其上藥也是在情理之中,於是他端起了茶杯,可是手邊並沒有棉簽之類的東西。
  “用手指。”小翠花點撥道。
  劉今墨本就是浪蕩江湖的豪氣之人,男女之事並不太刻意放在心上,更不會扭扭捏捏和裝模作樣,於是二話不說,以手指沾滿藥液,輕輕的塗抹在了小翠花雙乳和肚皮上的傷口上。
  小翠花蠻享受的閉上了雙眼。
  老翠花讚許的點了點頭。
  寒生突然間問老翠花道:“翠花大娘,中原的十八種屍變,你是屬於哪一種?”
  老翠花一愣,看了看寒生,淡淡的說道:“哪一種都不是。”
  “哦,那你究竟是人呢還是鬼魂?”寒生又問。
  老翠花緩緩道:“這麽說吧,關東與中原有所不同,我們那兒老百姓隻相信女跳神人,也就是‘老仙兒’,她們能夠請來狐仙和黃大仙附身,為人驅魔祛病,而其中道行最高者,就可以請我——翠花來附身了,所以,我也是仙也是鬼。平時呢,我就隱身在小翠花的身體裏,需要的時候再出去。”
  寒生迷惑道:“你不是小翠花的娘麽?你又是怎麽變成了仙鬼了呢?”
  老翠花答道:“我是他娘,但並沒有生她呀。”
  這時,就連劉今墨也都聽糊塗了。
  老翠花咳嗽了一下,解釋道:“小翠花是黃龍府一窮苦人家的孩子,打小生下來就殘疾,是個侏儒,受盡了外人的白眼和欺淩。是我看著不服氣,附上了她的身,教訓了那些惡人,從此翠花的名頭越來越響,成了黃龍府道行最深的‘老仙兒’,從此,我倆就母女相稱了。”
  “哦,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寒生這才明白了兩個翠花之間的關係。
  “那你們又是怎麽和陽公認識的?”劉今墨在一旁突然說道。
  老翠花一愣,注視著劉今墨片刻,緩緩說道:“你是我的女婿,同你說也不打緊。陽公是黃龍府薩滿黑巫的教主,手下有八個徒弟,個個身手了得。我一直感覺那個乾老大人品不錯,想收其做女婿,隻是一直說服不了小翠花。十年前,陽公找到小翠花,請她幫忙進京監視‘四人幫’,就是白雲觀的金道長、北京大學的柳教授、京城名旦筱豔芳和雍和宮的老喇嘛丹巴,我說服了小翠花應允了陽公,來到了京城。不料十年之中,陽公卻一次也未露麵,唉,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要守諾,於是在京城一守就是十年。直到前些天,陽公才終於現了身,答應了小翠花繼續監視到臘月二十三過小年為止,喏,就是明天了。”
  “陽公現在在哪兒?”劉今墨問道。
  “黃龍府,他說在關東過年。”小翠花說道。
  “陽公為什麽要監視那四個人呢?”寒生問道。
  小翠花回答說道:“說是丹巴老喇嘛手裏有一件要緊的東西,若是發現,就要設法搶下來交給陽公。”
  “什麽東西?”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小翠花搖搖頭,道:“陽公沒說。”
  寒生心下明白,那件東西正在自己的懷裏。


  第二百一十八章

  北去的列車上,車窗外無垠的田野已是白雪皚皚。
  小翠花默默的望著蕭瑟飄零的關外,靜靜的聽著寒生講述陽公的嗜血惡行以及乾老大的慘死。
  劉今墨坐在了小翠花的身邊,心中驀然想起了小才華,不由得浮起一絲淡淡的離愁。
  此去黃龍府,他知道自己未必是陽公的對手,若是連累到寒生,將何以向蘭兒交待?而寒生麵對著殺父仇人,此行必有一場惡戰,實凶險之極,毫無勝算。回想自己數十年來投身豪門,為虎作倀,濫殺無辜,渾渾噩噩如行屍走肉般。自從遇上了寒生,終為其善良寬容所動,遂矢誌此生跟隨其後,保護他周全,免遭江湖暗算,沒想到一路下來,所遇俱是些曠世高手,自保已是不易,何況寒生絲毫不會武功,最後惟有一死明誌了,劉今墨嘴角現出一絲苦笑。老翠花要自己娶小翠花,我劉今墨豈是甘受脅迫之人?但若是應允下來,則老翠花將會站在自己一邊,對付陽公便基本無虞了,寒生如願為父親報了仇,山人終會得救。
  唯一可憐的是自己,將與個小侏儒共度餘生。
  昨夜,劉今墨反複考慮再三,接受了老翠花的提議,並坦然相告了自己將與陽公的一場生死決鬥。
  老翠花當即表態,為了小翠花一生的幸福,義不容辭的站在女婿這邊,合力鏟除陽公。

  列車於黃昏時分徐徐駛進了長春車站。
  長春是一個大都市,偽滿洲國的首府,稱之為“新京”,城內好多房子都是日俄時期的建築,頗有些異國風味兒。關東氣候寒冷,百姓大都食用五穀雜糧,因此長的人高馬大,講話豪爽,尤其是漢子善飲,婦女多有吸食旱煙的習慣。
  寒生、劉今墨和小翠花三人走出檢票口,廣場外就有去農安縣的長途汽車,他們於是直接上了車,連夜趕往黃龍府。
  黃龍府位於農安縣縣城內,為遼金兩代軍事重鎮和政治經濟中心,公元1126年,金兵俘擄宋朝徽、欽二帝後北上,曾將他們一度囚禁於此。南宋時抗金名將嶽飛曾言:“直抵黃龍府,與諸軍痛飲耳”,所言黃龍府即指此地。
  農安古城內有一座遼代古塔,始建於遼聖宗太平三年(公元1023年),古塔為八角13層,高近40米,塔尖直指藍天,塔簷角風鈴琮琮作響,鈴聲悠揚悅耳,傳遍周邊十裏。自古以來,這裏聚居著東胡、鮮卑、穢貊、肅慎、契丹、女真和蒙古等民族。
  距縣城東不遠處有一個被稱為萬金塔的鄉鎮,這個稱呼源於其境內的一座半截塔,所謂萬金塔即由半截塔諧音轉變而來的。相傳,在遼聖宗年間,一個雲遊和尚來到了遼國,對遼主耶律隆緒說:“昨夜觀天象,遼國將有土龍出世,其位置在黃龍府東北處。”耶律隆緒聽罷大驚失色,遂問對策,那和尚說道:“可在那裏修建一座寶塔,鎮住龍脈,天下方能太平。”
  於是遼主下旨,在和尚所指的黃龍府東北處修塔一座。可是修到一半時,和尚卻又進言道,土龍已遊移到黃龍府,鎮龍脈之塔需建在黃龍府城內。遼主深信不疑,遂下令廢棄已經建了一半的塔,重新在黃龍府內修建另一座塔,即現在的農安遼塔,而廢棄之處,即現在的萬金塔鄉,此時稱之為“萬金塔公社”。
  悠悠歲月,曆經滄桑,農安遼塔幾經戰禍和風雨剝蝕,到解放前,已剝落成兩頭細中間粗的棒槌形了。1953年,政府農安遼塔進行了修繕,其間有一個工頭,私下發現在第10層中部,有一塊呈空洞聲的方磚,他揭開了方磚,裏麵原來是一洞室,相當於半間房子大小。房間內有一磚台,上麵端坐著一個幹屍化的肉身和尚。那工頭嚇出一身冷汗,沒有敢做聲,悄悄的將方磚恢複了原樣。次日清晨,工人們發現了那工頭陳屍於塔下,經縣公安局的法醫檢驗,發現死者的大腦不見了,隻剩下一個空腦殼。由於此事太過蹊蹺,公安局封鎖了消息,案卷也封存了起來,文革期間被付之一炬,目前仍還記得此事的人已經寥寥無幾了。
  現在的遼塔圍牆外麵已經是繁華的鬧市中心區了,盡管天色已晚,小酒肆的紅燈籠還亮著,隔著結滿了霜花的玻璃窗,可以望見裏麵三三兩兩的關東老客仍在圍著火爐,飲著大碗的燒酒,手裏油漬漬的啃著羊蹄,任由天南海北的胡侃著。
  寒生一行終於風塵仆仆的來到了這兒,劉今墨伸手掀開了棉布簾子,推開了店門走了進去。
  這是一間不大的酒肆,門口的牌子上寫著“農安縣國營利群飯店”,屋簷下掛著兩個紅布條幌子。
  江西的飯店沒有這種裝飾,寒生止住了腳步,抬頭多看了幾眼。
  “紅幌子是漢民,吃大肉,藍幌子則是回民飯館,一個幌子賣麵食,兩個幌子有炒菜。”小翠花在一旁解釋給寒生聽。
  飯館內燒著一個大鐵皮煤爐,爐火正旺,整個屋內溫暖如春。劉今墨目光掃視了一圈,兩張簡陋的木桌旁,各自坐著幾位關東漢子在大碗的飲著高粱酒並抽著葉子煙,凳子上撂著幾頂長毛狗皮帽子,燈光下煙霧騰騰,嗆人的辣味彌散在空氣中。
  另外一張桌上,則單獨坐著一位骨瘦如柴的中年黑衣人,桌上擺著兩盤小炒,燙了一壺燒酒,坐在那裏自斟自飲。
  “同誌,總共幾位?吃飯還是喝酒?”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婦女一挑門簾,從廚房間出來問道,聲音嘶啞,一股炕煙子味兒。
  劉今墨點點頭,說道:“燙上兩壺高粱酒,再來上幾個炒菜。”
  寒生同小翠花也進了屋裏,三人揀了個裏麵靠牆的桌子坐了下來,小翠花裹著藍色的大棉猴,坐在燈光的陰影裏,不注意還以為是個孩子。
  “大兄弟,一看你們就不是俺們這旮遝人,俺們這兒的白肉血腸酸菜湯不錯,要不要來上一盆?”老板娘熱情的介紹道。
  劉今墨淡淡說道:“有什麽拿手菜盡管上幾個好了,先把酒燙上。”
  “好嘞。”老板娘腰一扭,進了廚房。
  “十年了,人們都不認識我了。”小翠花歎了口氣,幽幽說道。
  一隻大號的錫壺擺在了桌子上,一股溫熱醇洌的高粱燒酒香氣飄出,劉今墨禁不住的嗅了幾下。
  “好酒!地道的純紅高粱酒,釀造時,若是再加上點童子尿,味道就更加香醇了。”劉今墨呷了一口稱讚道。
  “劉先生,難道釀酒也可以加入童子尿麽?”寒生笑著問道。
  劉今墨笑笑說道:“據聞關東土燒有過這種做法,酒味特別的醇正。”
  “這位先生所說極是,釀酒加入童子尿的做法乃是淵源於古代之北蠻夷,鮮卑土法之釀酒術,曾經一度流行於東三省。”旁邊桌子上獨坐的那個黑衣中年人突然插嘴道。
  劉今墨微微一笑,點了點頭,瞬間打量了一下這人。
  此人關內裝束,五官緊湊了些,也算是眉清目秀,看其年紀約有四十上下,口音奇特之極。
  寒生乍聞此人話語,心中止不住想笑。
  劉今墨見多識廣,一下便聽出其是個河北老呔兒。
  “他的口音……”寒生悄悄問劉今墨。
  “是個老呔兒。”小翠花小聲說道。
  “不錯,在下馮生,正是唐山老呔兒。”那人自嘲的微微一笑,自我介紹道。
  舊時,唐山、昌黎、灤縣和樂亭一帶在關外的生意人,統稱“老呔兒”,他們天生精明和會算計,很受老板的喜愛,形成了一個群體。著名的“老呔兒”精神就是:吃苦耐勞,堅忍不拔和勤奮進取。
  劉今墨趕緊拱拱手道:“浙江青田劉今墨。”
  馮生對寒生笑了笑,說道:“這位兄弟神氣輕靈,眉拂天倉,仰月彎弓,有相無心相從心滅,有心無相相從心生,必是一棟梁之才啊。”
  寒生淡淡一笑,並未答話,原來此人是一個江湖術士。
  “隻可惜……”馮生欲言又止。
  劉今墨聞言立刻警覺了起來。
  這時,一膀大腰圓的關東漢子滿臉的酒氣走了過來,怒氣衝衝的對馮生說道:“你剛才嘴裏說什麽?我們喝的酒裏有童子尿?”
  馮生衣襟危坐,不動聲色的對劉今墨道:“你們看,東北人天性豪爽,激情而張揚,內質剛毅,外表強悍,然而,身體強壯而大腦卻略欠發達。”
  “你說什麽!”那漢子捏緊了拳頭。
  馮生恍如不見,接著說道:“但是,東北人多偉男,少美女,男人大都身材魁梧,麵堂高挺,聲音洪亮。”
  漢子聞言自覺不錯,慢慢鬆開了拳頭。
  “可是太粗野蠻橫,隨意而張狂,欠涵養,女人嘛,多為嬌柔造做,華而不實,且抽煙喝酒樣樣精。”
  馮生一通評論完後,瞅都沒瞅那漢子一眼,徑自端起了酒杯一飲而盡。
  劉今墨點點頭,心道,這老呔兒八成是想惹事來的。
  關東漢子感覺到了馮生譏諷之意,勃然大怒,站立在桌子對麵,嘴裏說道:“我讓你喝……”同時舉起拳頭砸向了酒壺。
  馮生伸在桌下的腳尖勾住那漢子的腳踝往回一拽,口中彬彬有禮道:“請坐下說話。”
  關東漢子站立不聞,一屁股坐在了馮生對麵的凳子上。
  “咦,怎麽坐下了?不會是喝多了?”他詫異的自言自語道。
  馮生輕輕的替自己斟上了一杯酒,一口喝幹,然後筷子夾起一塊白肉丟進了嘴裏慢慢咀嚼著,而眼睛卻始終盯在了那人的臉上。
  “你叫什麽?”馮生冷冷的問道。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打聽打聽,萬金塔的倉子便是我。”關東漢子瞪圓了一雙牛眼嘿嘿道。
  “剛才,我聽你們在議論萬金塔鬧鬼的事兒,何不說來聽聽。”馮生麵無表情的望著他說道。
  關東漢子遲疑的看著馮生,沒有作聲。
  馮生輕輕一笑,說道:“倉子老弟,方才多有得罪,我說的童子尿摻酒的故事那已經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喏,現在我喝的高粱酒同你的一樣,莫不是我也喝了童子尿?”
  倉子想了想,臉上展現出了笑容,點點頭,說道:“那倒也是這麽個理兒,好吧,就說給你這個老呔兒聽聽。前不久,俺們萬金塔出了一檔子鬧鬼的邪乎事兒,有一戶人家住在半截子土塔下麵的那個村莊,夜裏狗叫,家裏大人已經睡下了,便叫倆小男孩兒出門瞧瞧,結果去了很久都沒回來。於是大人著急了,拿著手電出來找,村裏村外都尋遍了,也不見倆孩子的蹤跡。於是整個村子的鄉親們都起來了,最後在那半截子土塔上找到了,兄弟倆個,哥哥和狗已經死了,還有一個弟弟傻了。”
  “怎麽死的?”馮生問道。
  “腦殼空了……”倉子說道,盡管屋裏溫度很熱,但他還是打了個冷戰。
  劉今墨聽在耳中,心中一緊。
  “沒報案麽?”馮生平靜的問道。
  “報了,萬金塔的公安特派員連夜就趕來了,縣公安局是一大清早到的,不過直到現在也沒給出一丁點說法。”倉子敘述著。
  “嗯,後來呢?”馮生接著問道。
  “後來,後來就隻有請何仙姑出場了。”倉子說道。
  “何仙姑是什麽人?”馮生不解的問道。
  倉子解釋道:“何仙姑可是俺們農安最厲害的老仙兒,連江北扶餘那邊也來找她呢,何仙姑能請來胡黃二仙驅魔,從那家傻了的弟弟口中就會得知是怎麽一回事兒了,俺們今天就是來請何仙姑的。”
  “哦,那麽何仙姑在哪兒呢?”馮生微微笑道。
  “老仙兒才不會和俺們這些凡人一起走呢,她已經騎著大叫驢先去了,今兒夜裏就開道場,俺們一會兒喝完酒就一道趕回去。”倉子不無崇敬的說道。
  “哈哈,這倒蠻有意思的,老呔兒也想去看看,遠麽?”馮生道。
  “不遠暇,願意瞧熱鬧的話,酒喝完了一並走。”倉子豪爽的應允道,關東人熱情好客的勁兒又上來了。
  寒生這桌子的菜已經上來了,一大盆白肉血腸酸菜湯,兩海碗的豬肉燉粉條,還有一盤炒肉大拉皮,熱氣騰騰,香氣撲鼻。
  “何仙姑?哼。”小翠花不屑一顧的小聲嘀咕著。
  寒生與劉今墨雙目相對,彼此心中都已明了,這哪裏是鬧鬼,分明是陽公又在食用小孩子的腦子了。
  “我們也去。”寒生望著劉今墨,默默的說道。


  第二百一十九章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裏北風怒號,雪花紛飛。
  萬金塔鄉,一個白雪覆蓋的小村子裏,三間土坯房內爐火熊熊,煙霧繚繞,人聲吵雜,何仙姑的堂口就設在了這戶人家裏。
  東屋內天棚上垂下來些紅布條,正中的主壇寬紅布上書著一個大大的“胡”字,下麵有兩個小字“天霸”。左右是幅對聯,左聯“在深山修真練道”,右聯“出古洞四海揚名”。然後依次是“黃”字,下麵也有“天霸”字樣,其它窄些的布條上分別是“蟒天霸”、“長天霸”、“狗天霸”、“鵝天霸”、“兔天霸”以及“鴨天霸”和“雞天霸”等等小動物的名字。
  房間裏聚集著不少的村民,無論老爺們或是大姑娘小媳婦,幾乎每人手中都抽著葉子卷煙,惟有幾個老頭老太,各自手中攥著一根大煙袋。整個屋裏不但空氣渾濁,簡直刺鼻嗆人,但是還有些人由於屋內容納不下,都站在了灶間或是西屋裏。
  唐山老呔兒馮生以及寒生等人在倉子的帶領下,好歹擠進了東屋內。
  “主壇請的是狐仙,但避諱寫狐字,所以要用胡字代替。”小翠花躲在燈光的陰影裏悄悄的解釋給寒生和劉今墨聽。
  靠著東牆撂著一把椅子,上麵坐著一個濃妝豔抹的老太婆,手裏也抓著一杆大煙袋,這就是大名鼎鼎的何仙姑了。此人皮膚黝黑,吊眼梢子,耳輪闊大,一口黃色的大包牙,據說黃龍府一帶的水質含氟量高,村民普遍生有黃牙。
  “當……”的一聲響,何仙姑揮動煙袋鍋敲了一下掛在椅子上的一麵小銅鑼。
  “眾鄉親聽我言,仙姑今夜要來請神仙,想當年,杜康造酒造得全,劉伶一醉整三年,手拉手兒上了西天,在西天見了如來佛的麵,封他二人做了酒仙啊,哎咳哎咳喲啊……”
  那何仙姑竟然唱了起來。
  寒生沒想到一個老太婆的嗓音竟是如此的洪亮,而且曲調圓滑優美,充滿了鄉土氣息。
  這時,有人端上了一瓶燒酒和一隻燒雞,恭恭敬敬的啟開了瓶蓋放在了何仙姑身旁的炕桌上。
  何仙姑大概還沒吃飯,寒生想。
  何仙姑唱道:“狐仙家啊要聽言,聽我把酒名報一番,東路酒西路酒,狀元紅老白幹,燒黃二酒才開壇,桔子露果子露,又治咳嗽又治吐,要喝啤酒成箱搬,要喝哪壇喝哪壇,一醉醉你七八年……”唱罷,抓起酒瓶一仰脖兒,“咕嘟嘟”一下喝去了大半瓶。
  人群中引起一陣騷動,有人嘖嘖稱讚,那可是五十多度的純高粱燒啊。
  “黃仙家啊要聽言,想吃旱菜不費難,聽我把菜名報一番,黃花木耳青芹菜,駝鵝熊掌鹿肉肝,野雞脖子猴兒腿,核桃蜜橘杏兒幹,牛羊肉也不膻,袍子肉分外鮮,吃上一口好像那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唱到這裏,何仙姑一把抓起那隻燒雞,“哢嚓”一口,咬去了雞屁股……
  何仙姑一口咽下了燒雞屁股,“當……”的一聲又鳴起了銅鑼,口中大喝道:“黃龍府,寶塔高,許多散仙裏麵貓,胡大愣,黃錦標,座座山頭不是一般高。七裏接,八裏迎,九裏接到這裏停,萬金塔前歇歇腳,胡黃二仙下了山峰啊,哎咳哎咳喲啊……”
  何仙姑招了招手,有人將那個嚇傻了的孩子抱到了屋子中央,並讓他站立在那兒。那小男孩子約莫五六歲,虎頭虎腦,隻是目光呆滯,嘴角流淌著口涎,渾身在微微顫抖著。
  何仙姑累了,裝上了一鍋煙,“吧嗒吧嗒”的抽了幾口,將煙袋銅鍋照鞋底子上一磕,去掉了煙灰,然後突然一指那孩子,口中又唱了起來:“這孩子著了魔,南請大夫治不好,北吃草藥不見輕,萬般出在無其奈,懇請胡黃二老查查病因啊,哎咳哎咳喲啊……”
  人們憑住了呼吸,目光都集中到了孩子的身上。
  何仙姑也緊張的盯著那孩子。
  孩子依舊是傻傻的望著何仙姑,口涎緩緩流淌著,張了張嘴,還是未說出話來。
  何仙姑將煙袋一送,說道:“胡黃二仙要抽煙,快給滿上!”
  這邊早有人掏出煙袋,撮出煙葉,替何仙姑裝上了一鍋煙,另有人擦燃火柴湊上,“吧嗒”一口,何仙姑將濃烈的煙霧噴在了那孩子的麵孔上。
  “胡黃二仙聽我言,要想抽煙並不難,東山煙西山煙,大把煙小把煙,蛤蟆頭蛟河煙,柳絲煙片子煙,十字蘭花淨籽煙,王母娘娘打的茬,九天仙女掐的尖,凡人抽了解煩困,老仙抽了能獻丹,紅的紅,藍的藍,吐上一口冒灰煙,好像駕雲上了西天啊,哎咳哎咳喲啊……”何仙姑的嗓子已經有點嘶啞了,忙又喝了一大口燒酒,順便張嘴咬下了燒雞的雞頭。
  小孩子被煙霧嗆得咳嗽了兩聲,眼淚水都流出來了。
  馮生麵現著古怪的微笑,饒有興致的看著何仙姑的表演,眾人也都緊張的期待著……
  何仙姑麵色漲紅著,大喝一聲:“何方妖孽,還不現身!”說罷手持煙袋鍋,照著孩子的腦袋瓜就是一下。
  “啪”的一聲,銅煙袋鍋扣在孩子的腦瓜頂上,那孩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站他身後的一對中年夫婦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幾下,那是孩子的父母。
  寒生心中一緊,想上前去製止,實際上孩子無非是驚嚇過度,導致頭部經絡紊亂,血流阻滯,幾根銀針便可以紮過來。
  這時候,那孩子突然止住了哭聲,慢慢的解開了棉褲,露出了小雞雞,“嘩”的一聲,朝著何仙姑撒起尿來。
  何仙姑趕緊躲避,但褲腿上還是濺上了尿液,頓時顯得狼狽不堪。
  屋子裏的老鄉們哄堂大笑起來,笑了幾聲均感覺不妥,隨即又鴉雀無聲了。
  小翠花緊裹著的棉猴裏,老翠花的腦袋探了出來,對著劉今墨以沙啞的聲音小聲說道:“唉,丟死人了,畢竟都是同行,我且助她一臂之力吧。”
  說罷,黑影一閃,屋子裏的人驀然發現何仙姑的後背上趴著一個侏儒老太婆……
  “翠花!”有老人家驚喜的叫出聲來。


  第二百二十章

  黃龍府上了年紀的人都知道,胡黃二仙再靈,也隻是動物仙,而翠花則是鬼仙,法力勝過所有各種動物,能夠請到翠花,乃是關東跳大神的最高境界,尤其是能夠親眼目睹到翠花的仙體,更是千載難逢、可望而不可及的。
  “翠花!翠花!”幾個老頭老太婆率先激情亢奮的叫起來,臉上充滿了詭異的幸福感。
  屋裏的大姑娘小媳婦開始小聲的附和著,然後也歇斯底裏的喊叫起“翠花”來,表情異常的莊嚴和聖潔。
  老翠花伏在何仙姑的背上微笑著揮揮手,露出兩排參差不齊的黃牙。
  “當……”銅鑼聲重又響起。
  何仙姑身軀一振,高聲斷喝,音域果真為之一變,格外的響亮:“乾兌離震巽坎艮坤,布下天羅和地網,何方孽畜小妖精,翠花今夜堂口坐,奉勸少扯那裏根兒愣……”說罷從椅子上一躍而起,落到了地上,然後圍著小男孩轉起圈子來。
  人們鴉雀無聲,個個緊張得口感舌燥,脖子上冒著汗。
  每當轉到孩子的正麵時,侏儒老翠花都要朝男孩臉上噴一口氣。
  圈子越轉越快,看的人都有些眩暈了。
  此刻,屋中央小男孩的身子突然間顫抖了起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
  “唗!還不從實招來?”何仙姑霹靂一聲暴喝。
  小男孩突然“噗……”的一聲屁響,本來就狹窄的房間裏頓時間彌漫著一股騷臭味兒。
  站在前排的幾個姑娘媳婦身子一晃,趕忙捂緊了口鼻。
  “黃皮子!是黃皮子迷人!”有人低聲叫了起來。
  寒生搖了搖頭,小聲嘀咕道,這應該是消化不良嘛。
  馮生的目光悄然注視了寒生一下,然後也伸出手指,塞住了鼻孔。
  “啪”的一聲響,何仙姑的煙袋鍋又一次的扣在了男孩的腦瓜頂上。
  “光頭老爺爺!光頭老爺爺吃了哥哥的腦子!”小男孩突然間驚叫起來。
  “何方光頭老怪?快招!”何仙姑厲聲道。
  “半截塔,有洞……”小男孩哆哆嗦嗦的說著。
  劉今墨目光望向了寒生,寒生點點頭,他明白,那裏說不定是陽公的巢穴。
  “不要吵來不要鬧,不要喊來不要叫,翠花老仙在坐堂,老牛拉車要穩當,萬金塔半截塔,洞裏有怪要擒拿,得兒牙乎嘿呦,得兒牙乎嘿……”何仙姑唱罷手持煙袋,向外一指,眾人明白翠花要親自捉拿妖孽,立馬閃開了一條通道,然後跟在了老仙兒的身後,浩浩蕩蕩的殺向了半截塔。

  西北風“嗚嗚”的叫著,冰凍的地麵上刮起了冒煙兒雪,眾人手中有著十餘隻手電筒,一束束的白光夾雜著混亂的腳步,熙熙攘攘擁向了半截塔。
  人群中,馮生緊緊的跟在了何仙姑的身後,在若明若暗的手電光散射下,留意觀察著那個扒在何仙姑後背上的侏儒老太婆。
  寒生和劉今墨不緊不慢的走在人群裏,身材矮小的小翠花嚴嚴實實的裹著那件藍色大棉猴,像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孩子。
  寒生望望漆黑的天空,對劉今墨說道:“劉先生,我想黃龍府是關東黑巫的根據地,陽公絕不會一直在土洞子裏生活吧?”
  劉今墨點點頭,道:“而且在老巢邊上殺人,豈不是授人以柄,自找沒趣兒?俗話說‘兔子不吃窩邊草’,陽公老巢應該不在此地。”
  眾人來到了半截塔前,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腳步,目光投向了何仙姑。
  何仙姑手中牽著那個小男孩兒,首先帶領著眾人圍著土堆繞行一周。
  這是一座七八米高、周遭十餘丈的特大土墩,黃泥質地密實,說明是曾經夯實過的。土墩背向村子的東立麵上,鑲嵌著一塊青色的巨石,約有一人多高,接地麵處有一個四寸寬窄的不規則土洞,洞下沿光溜溜的,好像是什麽動物進出的通道。巨石上麵並無字跡,這些是過去遼代的遺址,萬金塔(音半截塔)由此而得名。
  “唗!光頭老怪洞在何處?”何仙姑晃動著手中的煙袋杆,恍若就是一把斬妖劍。
  小男孩戰戰兢兢的指著巨石下麵的小洞。
  何仙姑吊眼梢子揚起,白眼珠一瞪,高聲唱道:“小小光頭怪,見了翠花還不滾出來?五百年前吃頓飯,五百年後抽袋煙,翠花剛從京城趕回來,唐山遍地是老呔兒,沈陽城叫奉天,一路走來一路顛,鐵嶺開原昌圖縣,四平過來公主嶺,長春北麵就是農安,米沙子高家店,剌剌屯轉了個圈,一把火幾股煙兒,光頭老怪,今天看你往哪裏鑽?”
  何仙姑一招手,那個叫倉子的關東漢子幾個人抱來了幾捆秫秸,就地攏起火來,在老仙兒的指導下,倉子摘下狗皮帽子,“呼搭呼搭”的往小土洞子裏煽起煙來……
  濃煙鑽進了土洞內,不一會兒,就聽見了洞子裏麵傳來了“吱吱”的叫聲。倉子仍舊不停的煽著煙,那叫聲越來越急促,最後終於步履蹣跚的由洞內走出來幾隻黃皮子,一出洞口,何仙姑手中的銅煙袋鍋準確的扣在了黃皮子的腦袋瓜上,一一將牠們擊倒。
  鄉親們爆發出勝利的歡呼聲。
  何仙姑在眾人的簇擁下,倉子拎著那幾隻黃皮子風光的走在了頭裏,今晚想必是個狂歡之夜,村裏已經飄出燉肉的濃濃香氣。
  馮生跟在了何仙姑的身後,不經意間揉了揉眼睛,發現那個侏儒老太婆翠花已經不見了。
  老翠花回到了小翠花的棉猴裏,探出頭得意的對劉今墨說道:“女婿,怎麽樣?丈母娘有點道行吧?”

  寒風嗖嗖,雪花飄飄,轉眼間,半截塔前隻剩下寒生等人了。
  劉今墨淡淡道:“黃皮子迷人是真,但絕不可能吃掉小孩的腦子,而且那孩子提到的光頭老爺爺,定然是陽公無疑。”
  寒生點頭稱是,接著說道:“從中原醫學上來說,黃鼠狼學名黃鼬,是食肉目鼬科鼬屬中的一種哺乳類齧齒目鼠科動物,善捕鼠,偶爾也叼食農家的雞。其肉甘味臭,有小毒,內服治心腹痛,外用殺疥瘡,並殺一切體內寄生蟲。民間所謂黃皮子迷人的傳說,實際上是牠的氣味兒,叫做丁硫醇的物質。一隻臭鼬鼠每天大約可產1毫升丁硫醇,存儲於肛門腺,一旦需要,鼬鼠用前腳倒立,眼睛瞄準,肛門衝著對方將臭氣噴射出去,可以噴到4米遠左右的地方,可見力量之大。農村裏有些身體陰虛的婦女或是孩子,接觸到這些氣體後,會引發癔症。我們江西婺源這東西很多,但是牠們從來不會主動進攻人的,更不要說吃人的腦子了。”
  “這麽說,肯定是陽公幹的了。”老翠花自言自語道。
  “不錯,陽公肯定來過這裏,”劉今墨說著,眼睛瞟向了半截塔下那塊青色的巨石,接著道,“自古造塔,塔基下必建有地宮。”
  說罷,劉今墨走到巨石前,耳朵貼在了上麵,然後敲了敲,說道:“這裏麵確有些許空洞之音,讓我來試試。”
  好一個青田劉今墨,丹田提起一股真氣,運行周天,雙臂發力,手掌按在青石上,先是催動五分力,紋絲不動,八分,微微鬆動,最終用足了十成力,“吱嘎”一聲響,那青石竟然慢慢轉動了……
  巨石側轉開來,露出一人寬窄的縫隙,原來巨石上下均有暗軸機關,若無千八百斤的力量而不得開,隻有像陽公和劉今墨這樣一流的武功高手才有可能進入。
  洞裏麵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見,鼻子中嗅到些燃燒秫秸的煙味兒,那是方才熏黃皮子時進入地宮的。
  寒生取出手電筒,交給劉今墨。
  電筒光線照射下,麵前是一段石階,通向一個巨大的石室。劉今墨走在前麵,隨時戒備著,寒生在中間,小心翼翼的前行,小翠花斷後,魚貫進入石洞地宮。


  第二百二十一章

  這是一座年代久遠的地宮石室,約有幾間屋子大小,完全以青條石砌成,盡管外麵已經是隆冬臘月,可石室內卻是溫暖潮濕,石牆腳處甚至生有青苔。
  石室中央有石桌石凳,盡頭靠牆鑲著一座佛龕,但裏麵空蕩蕩的並無佛像,遼代是中國古代北方契丹族建立的政權,舉國信奉佛教,大概這座古塔修建到一半便移至農安縣城西門去了,所以佛龕遂空置了下來。
  整個石室內空蕩蕩,牆角的石地上堆著一些破陶土罐,陽公不在這裏。
  “這是什麽?”寒生問道。
  劉今墨將手電光照過去,石桌上撂著一盞煤油燈,旁邊還有一盒長白山牌火柴。劉今墨擦燃火柴,點亮了煤油燈,橘黃色的光照亮了石室。
  “陽公來過,這裏看來是他的巢穴之一。”劉今墨說道。
  寒生轉過頭來問小翠花道:“翠花姐姐,你回來農安,如何才能與陽公接頭呢?”
  小翠花回答道:“上次陽公臨離開京城時約定,讓我回來後,就在縣城西門遼塔第十層東側飛簷的風鈴上係一布條,然後於第二天夜裏子時塔下見麵,不見不散。”
  “看來,我們隻有回縣城了。”寒生道。
  “哈,果然是別有洞天啊。”門口傳來一個男人的說話聲音,一口的老呔兒味兒。
  眾人回過頭去,隻見馮生手握著一隻手電筒走了進來。
  馮生來到麵前止住腳步,望著寒生同劉今墨說道:“我說那幾個黃皮子決不可能是凶手麽,看來這兒的秘密還有不少呢。”
  “你到底是什麽人?”劉今墨冷冰冰的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馮生的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去,片刻,緩緩說道:“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私下調查此案的特工。”
  “哼,”劉今墨嗤之以鼻的說道,“別在這兒胡扯了,公安部會為一個小孩子的事兒勞其大駕麽?”
  馮生不以為然的微微一笑,然後鄭重的說道:“1953年,國家文物局修繕農安縣遼塔,清晨,一個工頭陳屍塔下,死因十分的蹊蹺,引起了有關方麵的注意。”
  “死因蹊蹺?”寒生引起了興趣。
  “是的,那人的大腦組織不見了。”馮生說道。
  “與萬金塔死亡的這個男孩子一樣?”寒生驚異的問道。
  “不錯,當時有關方麵封鎖了消息,然而案子卻始終未破,後來作為一件懸案擱置了,萬金塔小男孩這一宗普通謀殺死亡案件,因為死因同樣的蹊蹺,重新勾起了有關方麵的注意,於是將兩宗並案偵查。”馮生解釋道。
  “為什麽告訴我們這些?”劉今墨警覺的問道。
  “因為從你們一進入小飯店後不久,我就預感到你們與這件事情有牽連,不是麽?”馮生目光炯炯的盯著寒生等人。
  寒生與劉今墨麵麵相覷,沒有吱聲。
  “你們知道凶手是誰?對嗎?”馮生從對方的表情上,看出來自己的推斷是正確的。
  寒生點點頭。
  “是誰?”馮生追問道。
  “陽公。”寒生回答。
  “陽公是什麽人?”馮生問道。
  “他是關東黑巫的首領,是一個十惡不赦的殺人犯。”寒生回答道。
  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請你說的詳細一些。”
  這時,劉今墨邁步站到了寒生的前麵,以多少帶有點官場的口吻,淡淡的說道:“馮同誌,我想你也是公安戰線上的老同誌了,江湖上的規矩想必多少也知道點吧?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馮生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劉今墨接著說道:“我們也是尋找陽公的下落來的,”他指了指寒生,繼續說道,“陽公殺死了他的父親和嶽母,我們依照江湖上的規矩追蹤擒拿陽公,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馮同誌和我們的目標是一致的。但是目前,我們還沒有關於陽公下落的準確消息,可能幫不上你多大的忙。”
  馮生微微一笑,道:“青田劉今墨,果然江湖,好吧,我老呔兒今天不為難你們,但是職責所在,我又必須問清楚幾個問題,當然,你們肯定也是不希望到縣公安局裏麵去做筆錄的吧?”
  劉今墨聞言心中有些慍怒,但是麵目表情卻是如舊,嘴裏隻是冷冷的說道:“請問吧。”
  馮生道:“你們是剛到此地吧?預計住在何處?”
  劉今墨答道:“縣城。”
  “這位小兄弟的名字和戶口所在地?”馮生轉向望著寒生說道。
  “我叫朱寒生,家住江西婺源南山村。”寒生如實的回答道,劉今墨在一旁皺了皺眉頭。
  “陽公為什麽要殺你的父親和嶽母?你們有什麽深仇大恨?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你又如何斷定陽公就是凶手?請你把自己所知道的有關陽公所有情況都盡可能完整的告訴我。”馮生一口氣提出了一大堆的問題。
  “這……”寒生真的不知從何說起,他把眼睛望向了劉今墨。
  劉今墨嘿嘿幾聲冷笑,尖聲道:“馮同誌,我們告訴了你凶手是誰,這已經是幫了你,其他的要靠你自己去調查,我們沒有必要回答你亂七八糟的問題。”
  馮生也同樣冷笑了兩聲,不無威脅的說道:“公安機關在辦案,你們的責任隻有配合,明白麽?”
  劉今墨蓄氣於臂,默默的抬起了手指,按照他以往的行事作風,對方早已經倒下了。
  馮生亦是毫不示弱的盯著劉今墨,右手緩緩的從腰間摸出一隻手槍來。
  劉今墨和馮生兩人都沒有說話,空氣仿佛凝滯著,大戰一觸即發……
  須臾,馮生嚴肅的麵孔慢慢的舒展開來,目光漸漸變得柔和,舌頭輕輕的探出,優雅的舔了舔嘴唇,然後張開了口,竟然嗲聲嗲氣的唱了起來:“哎……鼓靠著鼓鑼靠著鑼,新上門的女婿靠公婆,月亮緊靠桫欏樹,牛郎織女靠天河,八郎探母南北和,這般言語不用說,先把餅兒上一摞,填飽肚皮好唱歌,有絲餅有糖餅,筋餅油餅包餡餅,還有光頭餅月牙餅,滿洲餑餑十樣餅,八月十五有月餅,二三月裏吃春餅,姓劉的女婿聽我言,你會烙我會顛,一塊吃著上西天,王母娘娘咬一口,一口咬掉多半邊,二郎楊戩沒趕上,帶上神狗攆八圈,你說這事怨不怨,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那是老翠花上身了。
  老翠花頭大如鬥,扒在瘦弱的馮生背上,正裂開了嘴巴,豁牙露齒的衝著劉今墨傻笑呢。
  劉今墨也是忍俊不止。
  小翠花拉住劉今墨的手,抬臉說道:“今墨,我們可以走啦。”
  “那他呢?”寒生指著公安部的特工馮生說道。
  小翠花含蓄的一笑,道:“俺娘知道怎麽做。”
  劉今墨對寒生點點頭,說道:“走吧,回縣城。”
  “哎……芝麻開花節節高,穀子開花壓彎了腰,茄子開花頭朝下,苞米開花一嘴毛,小翠花你不壓茬,青田女婿不著家,啥時候才能抱個胖娃娃啊,哎咳哎咳喲啊……”
  在馮生優美的歌聲旋律中,眾人一起走出了半截塔地宮。
  劉今墨轉身將大青巨石推轉複原,然後攜小翠花同寒生向縣城方向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了風雪之中。
  老翠花見他們已經走遠,輕聲道:“俺們也走吧。”遂縮身進入了馮生的體內。
  馮生長噓一口氣,揣好了手槍,大踏步的向村裏光亮處走去。

  三間土房裏的堂口已經撤下,擺起了幾張八仙桌,每桌之上都是一大搪瓷臉盆的土豆寬粉燉豬肉,香氣濃鬱,然而並無其它綠色蔬菜,蓋因臘月地凍天寒之故。有人拎著鐵壺,將燒熱的高粱酒斟滿了一隻隻的二大碗,鄉親們個個興高采烈大碗酒大塊肉的幹著,大姑娘小媳婦則在一旁嘰嘰咕咕嘮嗑,不時“吧嗒吧嗒”的抽著報紙卷的旱煙,屋裏暖烘烘的,空氣中混雜著肉味兒、煙味兒、酒精味兒和臭汗味兒。
  “來啦,老呔兒,快快坐下喝酒。”倉子發現了馮生自外麵進來,高聲叫道。
  馮生大咧咧的坐下,端起麵前的一碗酒,“咕嘟嘟”的一口喝幹。
  “好呀!”幾個漢子叫起好來,旁邊有人迅速的重新斟滿了酒。
  馮生又是一口喝幹,醉眼朦朧的說著:“你們知道我是誰麽?告訴你們吧,我是……”身子突地一顫,然後高聲叫道,“我是唐山老呔兒!”
  人們哄堂大笑,快意融融,你一碗我一碗的拚起酒來,不多時,馮生已經酩酊大醉,撲倒在桌子上。
  有人過來將其扶到火炕上,拉過條油膩的被子蓋在身上,任由他睡去。
  老翠花嘿嘿冷笑著一閃又撲到了何仙姑的身上。
  小男孩的父親同村裏幾個年老的長輩正陪著老仙兒喝酒,虔誠的感激她為民除害,救了孩子。
  何仙姑站起身來,說道:“黃皮子妖孽既除,本仙姑這就打道回府。”
  老仙兒發話,豈有不從之理?鄉親們紛紛站起身來,恭送仙姑。門口,何仙姑的大叫驢屁股上,已經馱上了一條豬大腿和一副豬下水,這是按照習俗回報給老仙兒的禮。
  倉子輕輕的攙扶著何仙姑跨上了驢背,風雪中,何仙姑一溜煙兒的直奔縣城而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子夜,農安縣城西門,空中漫天雪花飄舞,古遼塔飛簷上麵,悅耳的風鈴聲傳的很遠很遠,仿佛在述說著那已被人們遺忘了的久遠的故事。
  街道上白雪皚皚,不見人跡。
  小翠花從懷中拽出一根翠綠色的布條,說道:“今墨,你等著,我去把它係到第十層的風鈴上。”
  劉今墨淡淡一笑,說道:“還是我去吧。”說罷,他拿起布條,飛身跳進了遼塔的圍牆內。
  巨大的遼塔在黑暗中仿佛像是一隻怪獸默默的蹲伏在那兒,陰沉而壓抑,劉今墨鞋底踩著積雪,發出“吱嘎吱嘎”的聲音,借著白雪的反射,可以看到院牆內那些稀疏幹枯的丁香樹枝,顯得十分的荒涼和寂寥。
  遼塔自從文革以後就一直關閉著,斑駁的塔門上油漆剝落,北風吹拂著兩塊門扇不停的晃動著,發出“嘎吱嘎吱”的輕微響動。兩扇門之間有鐵鏈子相係,上麵掛著一隻大鐵鎖。
  劉今墨從巴掌寬的門縫中望進去,裏麵漆黑一團,什麽也瞧不見。他抓起鐵鎖,蓄氣於臂,準備以內力扭斷鎖頭,不料那鐵鎖卻是虛掛起的,輕輕一拽,鎖頭便開了。
  劉今墨輕輕推開了塔門,手中拿出手電筒,向內照去,看清了裏麵有一木製的樓梯,盤旋著通往上麵一層,由於經年無人打理,灰塵遍地,蛛網隨處可見。
  此刻,手電光下,劉今墨發現了可疑之處,落滿灰塵的樓梯台階上,有著一溜兒雜亂的腳印,而且印記清新,表明近期內有人曾經上下過,由此聯想到虛掛著的鐵鎖,他點了點頭,陽公很有可能已經來過了。
  江湖上曆險須得處處謹慎,隨時提防不測,劉今墨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深含一口真氣,渾身戒備起來,一麵壓低手電筒的照射範圍,隻需看清腳下即可,然後腳尖輕輕點地,躡手躡腳的一步步走上樓梯。
  腳印也一直向上延伸著,兩層、三層、四層……直至第十層,腳印在第十層止住了,劉今墨注意觀察著,發現腳印在東麵一堵內牆前停住了,他的目光向上遊移到了一塊青色麵磚上……
  青色麵磚質地細膩,方形,約50公分寬窄,是澄江磚,以江中沉澱之細泥燒就,俗稱“金磚”。瞧上去年代久遠,邊角光滑,四周盡管嚴絲合縫,但是看得出來並無白灰勾縫,這是一塊活動麵磚。
  劉今墨小心翼翼的將手指鋼甲插入縫隙中撬了撬,果真活動了,他輕輕的把麵磚拽了出來,裏麵黑洞洞的,一股陰風吹出,隱約帶有一絲腥味兒。
  劉今墨將手電筒向內照去,發現原來是一間暗室,一座青磚台,台上端坐著一具幹屍,麵呈褐色,禿頂,身披土布袈裟,原來是一個和尚……
  塔,梵文是墳塚的意思,緣起於古代印度,稱作窣堵坡,是佛教高僧的埋骨建築。東漢明帝時,佛教傳入中國,窣堵坡與中土的重樓結合後,經曆了唐宋元明清各朝的發展,逐步形成了樓閣塔、密簷塔、亭閣塔、覆缽塔、金剛寶座塔、寶篋印塔、五輪塔、多寶塔、無縫塔等多種形態結構各異的塔係,以六角、八角和圓形為主,有夯土塔、木塔和磚石塔等。
  而且,凡塔必有地宮,藏有高僧舍利子、經書法器等。
  可是在塔中密室裏供奉著肉身和尚,卻是極為罕見的,這是一座遼代密簷塔,已有八百多年曆史,這個和尚是誰?為什麽坐化於此,看來已經無法考證了。
  樓梯上的足跡是陽公的嗎?他來這裏做什麽呢?
  劉今墨仔細照了照,密室裏麵空無一人,陽公不在這裏,還是先放回麵磚吧……咦,不對,這密室看起來應該是不透風的,可是那股拂麵的陰風來自何處呢?
  劉今墨乃是老江湖,他明白,密室中可能還藏有另一條暗道。他閉上手電筒,側耳用心的聽了會兒,並無其它可疑的聲音。於是,劉今墨口中叼著手電筒,從密室洞口輕輕的爬了進去……

  北風漸強,空中紛紛揚揚飄落下鵝毛大雪,西門遼塔下的街道上,已是白茫茫一片。
  寒生和小翠花的身上,已經落滿了雪花。
  “今墨怎麽還未現身?”小翠花揚起凍得通紅的臉蛋,始終目不轉睛的盯著黑黝黝的塔身,眼睫毛上已經掛滿了白霜。
  寒生心中也是萬分著急,劉今墨盡管江湖經驗老道,但是陽公在側,萬一遇上就麻煩了。
  雪仍舊不停的下著,劉今墨始終沒有一點動靜,小翠花越來越擔心,最後實在忍不住了,對寒生說道:“寒生,你在這裏等著,我進去看看。”不待寒生答話,匆匆穿過白雪皚皚的街道,一縱身扒上了三米多高的塔院牆頭,然後邁過腿去,“噗通”一聲跳了下去。
  寒生望望高企的牆頭,歎了口氣,自己是無論如何也爬不上去的,看來人無武功處處受憋,湘西老叟說的不錯,人在江湖,技多不壓人啊。
  寒生眼睛緊緊的盯在第十層塔身上,過了許久,雙腳已經凍麻木了,隻得來回踱著腳,不時的哈氣和搓著兩隻手。
  沒有絲毫動靜,劉今墨和小翠花進入了塔中已經快一個時辰了,他倆沒有發出任何訊息,他們失蹤了。
  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了“得得”的毛驢踏雪的蹄聲……
  北風中夾雜著斷斷續續的東北小調:“……王母娘娘下了旨呀,唐山老呔兒遭了殃啊,一覺睡到大天光,得兒牙呼嘿……”那是何仙姑的嘶啞聲。
  風雪中,何仙姑坐在那頭大叫驢的背上,後麵托著豬大腿和豬下水,正悠哉悠哉的騎過來。
  “咦,這不是寒生小兄弟麽?我那丫頭和女婿呢?”自何仙姑的肩頭探出了老翠花碩大的腦袋。
  “啊!老翠花!你可來了。”寒生頓時大喜過望,忙不迭的叫喊了起來。
  寒生趕緊將劉今墨和小翠花潛入遼塔的經過述說了一遍,“我擔心他們可能出事了。”
  老翠花聞言大驚,忙道:“我必須進去瞧瞧。”
  “我能一起去嗎?”寒生說道。
  “當然,我附上你的身就可以啦。”老翠花說道。
  寒生正中下懷,趕緊道:“那就快點上來吧。”
  黑影一閃,寒生覺得身子輕輕一顫,老翠花已然扒到了寒生的後背上,原來侏儒老翠花竟似沒有體重一般。
  “鬼魂隻有二兩重。”老翠花感覺到了寒生的疑惑,解釋道。
  老翠花下了何仙姑的身,但見那老仙兒身子輕輕的一顫,詫異的望了望寒生,又扭頭看了看身後,驢屁股上馱著的豬大腿和那副凍得梆梆硬的豬下水,口中自言自語道:“還好,下水還在。”然後頭一揚,繼續優哉遊哉的騎著大叫驢離去了。
  寒生邁開大步,匆匆的穿過馬路,來到了遼塔的青磚圍牆下,為難的望了望高企的牆頭,說道:“這麽高,上不去啊。”
  老翠花俯在他的耳邊說道:“憑住氣,身體放鬆,心中意念著飛升,翻越牆頭。”
  寒生遵言,吸了一口氣,然後將身體四肢完全鬆懈下來,腦中想著自己像空中飛舞著的雪花一樣,飄呀飄的,飄過了牆……
  須臾,他感到自己的雙腳漸漸的離開了地麵,身子歪歪扭扭、搖搖晃晃的飄了起來。
  寒生大喜,繼續意念著再升點,再升點,最後終於高過了牆頭,望見了院內的枯樹叢和黑黝黝的塔門。
  寒生欣喜之餘,剛剛飄過牆頭便急著邁過去,氣一泄,結果一屁股摔了下去,坐在了柔軟的積雪上。
  “我在幫你飛升的時候,千萬不能夠喘氣,下次可要記住啦。”老翠花叮囑道。
  寒生爬起身來,點點頭,顧不上拍去沾在褲子上的雪花,便徑直的朝塔門而去。
  兩扇塔門半掩著,裏麵黑咕隆咚的,什麽也看不見,寒生止住了腳步,手電筒給劉今墨帶走了,沒有亮光可是寸步難行。
  “聽我的,向前走,左邊是樓梯。”老翠花在寒生的耳邊輕輕說道。
  寒生按照老翠花的指示,深一腳淺一腳的摸索著前行,腳尖一擋,前麵是樓梯了。一層層的攀上,最後來到了第十層,可寒生眼前依然還是漆黑一團,什麽也看不到。
  “東麵內牆上有一個洞口。”老翠花悄聲道。
  寒生來到了洞口前,臉上感覺到了一股陰風拂麵而來,絲絲腥氣鑽入了鼻孔,他強忍住才沒將噴嚏打出來。
  “我們進洞吧。”老翠花低聲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清晨,鄱陽湖山穀籠罩在一片濃霧之中。
  自寒生走後,蘭兒茶飯不思,日漸消瘦,吳楚山人仍舊是昏迷不醒,病情無一絲好轉。老祖照顧著兩個嬰兒,心中對劉今墨的思念與日俱增,蓬頭垢麵,不願梳洗打扮。
  隻有大黃狗笨笨每日裏精神緊張,興奮莫名,因為黑妹即將臨盆,未來的生活將要發生變化,這種忐忑不安是每一個初次做父親的都會有的複雜心情。
  水潭邊,白瀑似煉,霧氣沼沼,清翠的竹林間若隱若現著白色的霧團,虛無縹緲,恍若仙境一般。
  “嘎嘎嘎……”陣陣沙啞的鴉噪聲從竹林裏傳了出來,令人厭惡。
  矗立在潭邊的王婆婆身軀微微一振,自言自語道:“晨鴉狂噪,不是好兆頭呢。”
  盤腿坐在大青石上練功的明月緩緩的吐納完,輕盈的站起身來。
  “師父,你感覺到了什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師父。
  “明月,我們去京城。”王婆婆若有所思道。
  “什麽時候走?”明月問道,竭力掩飾住心頭的一絲喜悅。
  “即刻。”王婆婆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

  早飯後,王婆婆和明月收拾好行裝準備啟程。
  “婆婆,你和明月姐姐什麽時候回來?”萍兒噘著小嘴兒說道。
  王婆婆慈祥的摩挲著萍兒的小辮子,愛憐的說道:“很快,寒生哥哥也會一塊回來的。”
  “萍兒會乖乖的等著。”萍兒戀戀不舍,依偎在王婆婆的懷裏。
  王婆婆的目光瞟向了站在門口的老祖。
  老祖敞胸露乳的在給皺皮女嬰喂奶,漲紅了臉,嘴裏囁嚅著說道:“見到今墨告訴他,祖英是一個難得的,知書達理、恪守婦道的女人,盼望著早日與他重逢。”
  王婆婆點頭稱是,口中說道:“你放心,一定將你的話原原本本的傳達到。”
  最後,蘭兒默默的走到王婆婆的麵前,欲說無語,眼淚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王婆婆望著她那消瘦無神的麵龐,輕輕安慰道:“蘭兒,今天是臘月二十二,明天二十三小年就會抵達京城,放心,孩子,寒生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蘭兒淚眼紅腫,點了點頭,仍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王婆婆和明月走到了穀口,轉回頭望去,老祖仍站在大門口高高的揮動著手臂。

  王婆婆和明月步行了十餘裏後乘上了汽車,日落時分到了南昌,然後搭夜裏的火車趕往京城。
  明月數月來已經蓄起了頭發,盡管還不是很長,但是已然看不出曾經是尼姑了,她的俊俏容貌時不時的引起途人的矚目。
  第二天黃昏時分,那輛列車才徐徐的駛進了京城。
  盡管文革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但是其遺留的痕跡仍在,整個城市的建築是灰蒙蒙的,惟有隨處可見的紅幅標語,為蕭瑟肅殺的冬天增添了些許色彩。大街上的行人衣著單調,不是藍灰就是一身黃,自行車洪流滾滾,騎在上麵的人們,大都麵如菜色。
  今天是臘月二十三,民間過小年,胡同裏天真的孩子們倒是臉上綻開了笑容,不但過年家裏能有魚肉吃,而且手裏還有了點零花錢,他們在反複比較,是買零食呢還是買幾掛小鞭炮來放。
  夜幕降臨了,西便門外,王婆婆和明月站在了白雲觀山門的前麵。
  一個身穿灰布袍的老年道士出來正在準備關門。
  “請問道長,我們想見貴觀主持金道長。”王婆婆上前說道。
  那道士詫異的望了她們一眼,遲疑的說道:“金道長不在家。”
  “請問金道長現在何處?我們有緊要之事找他。”王婆婆補充道。
  “施主,對不起,貧道不知。”那道士說完,“咣當”一聲關閉了山門。
  “師父,這道士怎麽如此無理?”明月不滿的抱怨道。
  王婆婆笑了笑,說道:“天底下的事情,因果相連,也許是這個老道士心緒不佳吧,所以不願搭理我們。”
  “那我們怎麽辦?”明月看著天色已晚,有些著急道。
  “我們自己進去瞧瞧。”王婆婆說道。

  白雲觀是道教全真三大祖庭之一。道教為中國固有的宗教,奉老子為教主,認為道無所不包、無所不在,以“道德經”為主要經典,其創始人為東漢時期的張道陵。白雲觀始建於唐開元二十七年(公元739年),清康熙和光緒年間多次重修。
  觀內分為東、中、西三路,後麵有花園。主要殿堂在中路,依次為牌樓、山門、靈官殿、玉皇殿、老律堂(七真殿)、邱祖殿、四禦殿、戒台與雲集山房等,大大小小共有50多座殿堂。邱祖殿為主要殿堂,內有邱處機的泥塑像,塑像下埋葬著長春子的遺骨。東路有南極殿、真武殿、火神殿、羅公塔等,為觀內道士的生活區域。西路有祠堂、元君殿、文昌殿等。後花園內有亭台、遊廊,是極負盛名的道觀園林。
  “明月,這白雲觀是明代以來道教全真教派的第一叢林,京城乃至中原最大的道觀,曆朝曆代裏麵不泛高手輩出,民國以來慢慢衰落,如今恐怕更是後繼無人了。”王婆婆歎息道。
  “金道長是高手麽?”明月想,既然身為主持,武功必然是高的。
  王婆婆搖搖頭,道:“為師也不清楚,隻聽聞道長雙目失明,但身體殘疾,武功必定大受限製,也許是道學造詣高超吧。”
  前麵來到了白雲觀東院牆下,師徒倆會意一笑,縱身越過了牆頭。
  牆內是真武殿的一側,雪地上錯落著十餘棵古鬆柏,墨綠的鬆針上覆蓋著一層薄薄的白雪,師徒倆落在鬆軟的積雪上,悄無聲息。
  真武殿供奉的是真武大帝,北方之神,亦稱“水神”,名玄武。明朝初期,朱元璋的兒子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變”,奪取了王位。傳說在燕王的整個行動中,真武大帝都曾顯靈相助,因此朱棣登基後,即下詔特封真武為“北極鎮天真武玄天上帝”。
  天色已黑,真武大殿內仍舊點著香燭,一個身著深灰色中山裝的四十左右歲的健壯男人盤坐在蒲團上閉目冥想,四周靜悄悄的,王婆婆和明月探頭摸進殿來。
  “無量天尊,”那男人突然開口說道,“施主,白雲觀夜晚不接女客,必是有緊要事而來。”
  王婆婆一愣,隨即微微一笑,道:“好聽力,想必是全真教門下高人,請教法號如何稱呼?”
  那中年男子依舊雙目緊閉,緩緩說道:“在下並非觀中修行之人,請問來訪所為何事?”
  “我們遠道而來求見金道長,可否告知?”王婆婆說道。
  中年男子“唰”的睜開了眼睛,目光異常的犀利,與普通人的眼神截然不同,透著一股威嚴與肅殺之氣,明月的心中禁不住的一顫。
  王婆婆這時才仔細的看清了這人的相貌,心下也暗自吃驚,見其天庭骨高高隆起,眉骨伏犀,尤其太陽骨呈一條線,麵色發青,大大異於常人,自己則是首次見到這般模樣之人。
  俗話說“少年公卿半青麵”,看來此人來曆身份定不尋常呢。
  “金道長早已閉門謝客多年,施主請回吧。”那人淡淡說道。
  “師父,我們走吧。”明月拽了下王婆婆的衣角,輕輕說道,她感覺到麵前的這個男人身上有種令她不寒而栗的東西。
  王婆婆嘿嘿一笑,說道:“既然先生並非道觀中人,怎可越俎代庖,如此打發施主呢?”
  那男人聞言點點頭,緩緩說道:“請問施主與金道長是否舊識?”
  王婆婆搖搖頭道:“不識。”
  “敢問找金道長有什麽事兒,觀中可否代勞?”那人又問道。
  “不可。”王婆婆答道。
  那人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目光緩緩自明月身上掃過,然後說道:“請隨我來。”說罷率先走出真武殿。
  王婆婆與明月跟在了後麵,眼睛餘光瞥處,殿角暗處有兩個黃色的身影閃過,身形矯健。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中年男人帶領著王婆婆和明月出了真武殿,繞過南極殿,穿過垂花門,前麵已然是白雲觀側門了。
  王婆婆回頭望了望,夜色中,那兩個黃色的身影若即若離的一閃,轉瞬又不見了。
  暮色中,垂花門外停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一青年司機敏捷的跳下車來,拉開了車門。
  中年男人淡淡一笑,說道:“金道長現在雍和宮,請二位上車。”他的目光又一次的掠過明月的臉上,已經柔和了許多。
  王婆婆乃是見過世麵的人,雖然久居鄱陽湖穀,但依舊落落坦然,一彎腰坐進了汽車裏。那明月卻是頭一次坐小汽車,心中惶惶然不知所措。
  中年男子望著明月,眼中含有一絲笑意,手掌輕輕的扶住了車門上框,示意明月坐進去。
  明月臉色微微一紅,鑽進車內,坐在了師父的身旁。
  那男人坐進了前排座,輕輕做了個手勢,司機啟動了馬達,小轎車慢慢駛上了大街。
  明月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萬家燈火和那些一股股的自行車流,心下尋思著,京城如此之大,這個時候,建國又在哪裏呢?想到這兒,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笑容。
  反光鏡中,中年男子不動聲色的看在了眼裏。
  最後,小轎車在一堵巨大的影壁牆前停了下來。
  “到了。”中年男子說了聲,看起來此人話語不多。
  王婆婆眼光向後瞄了一眼,留意到了尾隨在後麵的一輛黑色轎車,車內有兩個穿軍裝的男子,她明白了,真武殿內的那兩個黃色的身影,是這個中年男子的保鏢。
  下車後,穿過了兩側的牌樓,走進了雍和宮的正門,踏上了輦道,過鍾鼓樓、天王殿,迎麵就是雍和宮大殿。他們繞過文碑亭,徑直來到了永佑殿。
  踏上石階,跨入門檻,殿內燭火通明,飄來一陣天竺檀香的氣味。
  偏房內,一張碩大的雕花木床,床上躺著一個紅衣喇嘛,床邊的椅子上坐著幾個人。靠門邊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齊腮的流行短發,蒼白的麵孔,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烏黑凸起的美人痣。另一個老者,清臒白皙,一隻袖子空蕩蕩的,是個獨臂人。還有一個身材瘦小,麵皮黝黑,顴骨凸起,尖嘴猴腮的中年人,身上帶有一種異國情調。
  坐在床頭邊的是一個瘦瘦的道人,灰白色的眼仁,神情呆滯而麻木,王婆婆知道,此人應該就是金道長了。
  那幾個人見到中年男人走進屋內,頓時顯得有些緊張,但是誰也都沒有說話。
  “金道長,有人找你。”中年男人淡淡的說道。
  金道長茫然的抬起頭來,另外三人目光詫異的投向了站在門口的王婆婆和明月。
  王婆婆緩緩走向金道長,那中年男人在一旁冷眼旁觀著。
  “金道長,打擾了。”王婆婆說道。
  “恕貧道有眼無珠,女施主是誰?”金道長有氣無力的問道。
  王婆婆微微一笑,說道:“老嫗白素貞,今日前來特為打聽一件事兒。”
  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珠轉了轉,似乎想不起來白素貞這個名字,末了,緩緩說道:“請問施主打聽什麽事兒?”
  王婆婆開門見山道:“這幾天,有沒有一老一少兩個外鄉人來找過你?”
  金道長斑白細長的眉毛尖兒不易察覺的微微抖動了一下,一般人看不到,可是卻逃不脫王婆婆的眼睛,她心下明了,劉今墨和寒生已經造訪過了。
  “貧道是白雲觀住持,每日裏來找我的施主多不勝數,唉,貧道雙目失明,記不住啦。”金道長歎息道。
  “道長,請你再好好想想,我們自鄱陽湖遠道而來,一路輾轉實屬不易。”王婆婆又追問了一句。
  金道長搖搖頭,斬釘截鐵的說道:“對不起,貧道年老昏聵,適逢老友丹巴喇嘛過世,心煩意亂,實在是想不起來了,施主請回吧。”
  咦,他為什麽不願透露呢?王婆婆心中尋思道,莫非此處說話不方便麽?她眼中的餘光瞥了下那個中年男子。
  王婆婆想了想,然後慢慢的走到了雕花木床前,目光望向了躺在床上過世了的老喇嘛。
  但見老喇嘛雙眼緊閉、麵目安詳,隻是臉上呈現出兩種截然相反的古怪顏色,以鼻準為界,一邊麵龐細嫩粉紅,而另一邊卻是烏黑鋥亮。
  “奇怪,京城裏竟然還看得到這‘陰陽草降’。”王婆婆詫異的說道。
  王婆婆的話令屋內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驚。
  “你知道‘陰陽草’降頭?”椅子上那五十多歲的妖豔女人一躍而起。
  明月驚訝的望著她,京城裏上了歲數的女人打扮竟還是如此妖豔。
  王婆婆冷冷道:“暹羅第一絕降,難怪死人了。”
  獨臂人發話道:“丹巴喇嘛看守雍和宮數十年,向來與世無爭,什麽人竟然下此毒手,非要治他於死地呢?”
  王婆婆冷笑一聲,緩緩道:“陰陽草降頭雖說是死降,但是卻有七七四十九日的期限,下降之人並非是要讓他速死,而是……”
  “而是什麽?”金道長突然間顫抖著聲音問道。
  “而是想要他在臨死之前,有充足的時間來安排自己的後事。”王婆婆沉吟道。
  王婆婆的一席話如同一聲悶雷般,霎時間空氣仿佛凝滯住了,眾人聽得到各自的心跳。
  “為什麽?”那妖豔女人麵色惶惶的說道。
  沒有人回答。
  此刻,中年男人微笑著走上前來,打破了僵滯的氣氛:“這位大嬸遠道而來,所說的似乎有些聳人聽聞,想必您不是一般普通百姓,定有非凡之來曆,可否見告一二呢?”
  眾人目光集中在了王婆婆身上。
  王婆婆淡然一笑,道:“老嫗不過是鄱陽湖邊一普通農婦,帶著孫女來京城尋找失散了的親人,方才見這位過世的老喇嘛麵相怪異,回想起年輕的時候,曾經在南疆見過同樣死法的人,所以有此疑問,出言唐突之處,還望見諒。”
  王婆婆說的一番話猶在情理之中,但是此間房內的人都非等閑之輩,心下俱自明白這位老婆婆大有來曆。
  “丹巴喇嘛還有救麽?”獨臂人明知已無希望,但還是小心翼翼的問王婆婆道。
  王婆婆搖搖頭,回答道:“喇嘛已死數個時辰,血液凝固,髒器已腐,況且體內已經長滿了陰陽草,趕緊火化了吧。”
  金道長睜著灰白的瞳仁望著王婆婆,緩緩道:“這位施主,千裏尋親著實不易,若是能夠耽擱半晌,細說你家親人語音特征,容貧道慢慢回憶,或許能有斬獲也說不定。”
  王婆婆心中暗想,這牛鼻子老道是不見真佛不燒香啊。
  “好吧,我就與孫女耽擱上些時候吧。”王婆婆應允道。
  那邊,中年男人心中暗自冷笑,臉上現出粲然的微笑,對眾人說道:“你們慢慢聊吧,務必幫助她倆找到親人的下落,我還有事,先走了。”
  他的目光在明月的臉上和身上停留了一下,未等任何人回答,便揚長而去。
  “施主請坐。”金道長聽聞腳步聲已遠去,遂對王婆婆說道。
  獨臂人讓開了座位,王婆婆當仁不讓的坐在了椅子上。
  “施主,丹巴老喇嘛與我等親如兄弟,今突遭人暗算,含恨而去,貧道悲痛欲絕,頭腦紊亂,記憶消褪,所以前幾日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若是施主能夠釋貧道之惑,則貧道頭腦輕鬆解脫,必可重拾記憶,不知可好?”金道長誠懇的解釋道。
  王婆婆端坐在椅子上,微微一笑,說道:“還未請教這幾位是……”
  金道長趕緊介紹道:“獨臂的這位名字叫柳一叟,北京大學的曆史係教授,那位是筱豔芳,京城名旦,餘下的那位來自泰國領事館,名字叫坤威差,是丹巴喇嘛請來治病的,他本人曾經是個高深的降頭師。”
  王婆婆留意的看了看這個瘦小的泰國人,坤威差微笑著點點頭。


  第二百二十五章

  王婆婆等待著金道長的問話,她知道自己若是不說出點實在的東西,牛鼻子老道是絕不肯口吐真言的。
  “白施主,您能夠一眼道出丹巴喇嘛的致命因果,貧道就已知道施主乃是世外高人……”
  王婆婆不語,靜待下文。
  金道長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如此說來,丹巴喇嘛於四十九天之前即遭人暗算,據貧道所知,數月之內,他並未外出離開過京城,難道京城內隱藏有極高深的降頭師麽?”
  站在一旁的坤威差插話道:“據我所知,京城內並無懂降頭的巫師。”原來他會說中國話,雖然有些不標準。
  筱豔芳衝了他一句:“京城裏藏龍臥虎,隱匿著個把高人豈不尋常?”
  坤威差搖搖頭,說道:“‘陰陽草’絕降是泰國至高巫術,尋常降頭師的功力是不夠的,在我國懂此術的高級降頭師也是寥寥可數,即便是他們要來中國,則必定要與領事館聯係,那樣我肯定就會知道的。”
  王婆婆饒有興致的傾聽著。
  “白施主,貧道願聞高見。”金道長對王婆婆說道。
  “嗯,這麽說吧,”王婆婆思索道,“首先,我們根據陰陽草降頭的特性,推斷出丹巴喇嘛是在京城遭到的毒手,至於京城內是否隱藏有降頭巫術的高手,則是肯定的。關鍵是,有誰知道,四十七天前的那一日,丹巴喇嘛的行蹤,他去過哪裏?接觸過什麽人?你們知道麽?”
  金道長等人均沮喪的搖了搖頭,無人清楚。
  “既然如此,”王婆婆接著說道,“我們就要從另一條路來找了,丹巴喇嘛究竟有什麽後事要安排?四十七天的時限內,他是從什麽時候知道自己的生命將要終結?”
  柳一叟教授想了想,說道:“昨夜,筱豔芳突然來白雲觀告訴我與道長,說丹巴病情嚴重,有要事托付我們,等匆匆趕過去時,丹巴卻什麽都沒有說。”
  筱豔芳點點頭。
  “這說明,筱豔芳離開丹巴之後,到你們趕到雍和宮的這段時間中,丹巴喇嘛已將自己的後事處理了,並且事先並無計劃,完全是臨時決定的。”王婆婆分析道。
  “白施主說的有道理。”金道長點頭稱是。
  “那麽,這段期間,丹巴喇嘛單獨會見了什麽人呢?”王婆婆說道。
  “不可能。”筱豔芳急著叫道。
  “為什麽?”王婆婆瞥了筱豔芳一眼。
  “因為丹巴在吩咐我去叫他倆之後,就已經昏迷了,一直到我們幾個趕到雍和宮時,他還沒有醒過來。”筱豔芳說道。
  “後來呢?”王婆婆追問道。
  “後來,”筱豔芳眼神遊移不定,吞吞吐吐的說道,“丹巴醒了,叫我去泰國領事館找來坤威差治病,道長和教授守在了丹巴的身邊。”
  王婆婆目光望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似乎想到了什麽,嚴肅的表情逐漸放鬆,灰白色的瞳仁一時間仿佛明亮了許多,他長舒了一口氣,緩緩說道:“丹巴喇嘛要交待的後事,我知道托付給誰了。”
  “誰?”筱豔芳急切的問道。
  “寒生。”金道長緩緩說道。
  王婆婆和明月大吃一驚,麵麵相覷。
  “你見過他倆了?”王婆婆問道,金道長同劉今墨及寒生見過麵,雖說是已在意料之中,但是丹巴喇嘛以身後事相托寒生,卻是不曾想到的。
  金道長點點頭,說道:“白施主,你們尋找的親人便是青田劉今墨和那個懂醫術的小夥子寒生吧?”
  “正是。”王婆婆頜首道。
  “寒生曾經單獨與丹巴呆了一段時間,為其治療,等我們再次回到屋內時,丹巴就已經清醒了。”金道長說道。
  王婆婆點了點頭,然後仔細的問道:“寒生是如何替丹巴喇嘛醫治的?難道出了什麽紕漏,導致丹巴喇嘛最後還是死了?”
  金道長搖搖頭,歎息道:“不知道,寒生他倆走時,丹巴精神還很好。”
  “不錯,丹巴還說笑來著,與前一段時間明顯的沉悶和萎靡截然有所不同,我當時還納悶著呢。”獨臂人柳一叟回憶道。
  “後來,坤威差先生到了,我們三個人就出來殿外等候,他與寒生一樣,要單獨為丹巴治療。”金道長說道。
  “嗯,”王婆婆望著那個瘦小的泰國人,問道,“後來發生了什麽事兒?”
  坤威差目光閃爍著,用不十分標準的國語慢慢說道:“丹巴喇嘛是我的朋友,但最近一個時期我們一直沒有聯係過,直到昨天晚上,筱豔芳急急忙忙的來領事館找我,我才知道丹巴喇嘛出事了。我跟隨筱豔芳來到了雍和宮,發現丹巴喇嘛原來是中的東南亞最厲害的暹羅絕降——陰陽草,要知道,那陰陽草是有生命的,會在人體內生根繁殖,並最終長出病人表皮,人死的時候會如同一個稻草人一樣,異常恐怖。我盡管是泰國的資深降頭師,但是丹巴喇嘛七七四十九日大限已至,坤威差也是回天乏術了。”
  王婆婆道:“那寒生沒能治愈丹巴喇嘛嗎?”
  坤威差道:“陰陽草死降豈是一個普通醫生所能醫治的?我看他隻不過是哄騙了金道長和丹巴喇嘛而已,根本不懂得我國神秘的降頭術,非但沒有一絲效果,反而加速了丹巴喇嘛的死亡,你們看,陰陽靈草還未長出體外,丹巴就已經咽氣了。”
  王婆婆聞言,心下暗自尋思道,坤威差這是在撒謊,以寒生神奇的青囊醫術和他的忠厚秉性,按理說即使治不好丹巴喇嘛,至少也會如實相告。再者,寒生隻要答應了醫治,定然想方設法,絕不會半途而廢,一走了之,這裏麵大有蹊蹺。
  “可惡!”柳一叟教授怒道。
  金道長陰沉著麵孔說道:“白施主,你如何看?”
  王婆婆略一尋思,隻是淡淡的一笑,然後說道:“東南亞第一絕降陰陽草,乃是有生命的靈草,其中為首的是一公一母,謂之‘陰陽頭’,這一公一母鑽入人體內交配並迅速的繁殖,而這兩個罪魁禍首則一直躲藏在人陰陽交匯的丹田之中,公草紮根於陽脈之海的督脈內,母草則植根於任脈,也就是陰脈之海,吸取營養,這一點,在座的各位,可能除了坤威差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吧?”
  金道長、獨臂教授和筱豔芳均點點頭。
  “不錯。”坤威差感到有些驚訝。
  王婆婆繼續說道:“自然界裏,稱之為‘陰陽頭’的公母草極為罕見,需要降頭師十年的精心培養,才能達到心靈相通,隨心所欲的下降。然而,培育這對公母草的過程不但是費時費力,而且很危險,因為降頭師需要將其植根於自己的腹部,以任督二脈內的陰陽氣血滋養,每日裏以巫咒控製其生長,天長日久,如同親生子女一般,感情深厚。”
  “世上竟有如此奇怪的事兒?”筱豔芳嘖嘖道。
  “匪夷所思。”教授嘟囔著。
  隻有金道長一言不發。
  “所以,每當實施完結一單‘陰陽草降’之後,降頭師必然要收回這對公母草,如同父母與子女久別重逢一般,其情可堪。”王婆婆意味深長的望了坤威差一眼。
  坤威差的臉色十分的蒼白。
  金道長默默地抬起頭來,顫抖的聲音如入冰窟般寒氣逼人:“這麽說,那個幕後下降害死丹巴的人就在附近了。”
  王婆婆溫和的目光驀地冷峻起來,嘿嘿冷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一片死寂……
  獨臂人柳一叟教授的眼光緩緩的移向了坤威差。
  筱豔芳環顧左右,默不作聲。
  金道長突地桀笑了起來,那笑聲令人不寒而栗,毛骨悚然。
  坤威差頓時臉色煞白,突然間聲嘶力竭的叫喊了起來:“不是我!不是我!”然後轉身扭頭就向殿外跑去……
  王婆婆微笑著坐在椅子上,紋絲不動,明月站在一旁,望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化,驚愕的閉不攏嘴。
  綠衣一閃,眾人眼睛一花,筱豔芳身疾如電,早已撲到了坤威差的身後,“噗”的一聲響,坤威差的頸上噴出血霧,筱豔芳長長的指甲劃斷了他脖側的動脈,屍身搖晃了幾下,然後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柳一叟走到坤威差的屍身前,用那隻獨臂扯下坤威差的褲腰,在屍體的小腹丹田處,兩根金黃色的公母草探出在皮膚外,一粗一細,相互親昵的糾纏在一起……
  “道長,果真是他!”柳一叟對金道長忿忿的說道。
  “筱豔芳,你殺了坤威差,他可是個外國人,這事情有點棘手。”金道長緩緩說道。
  筱豔芳怒氣仍未全消:“媽的,虧我和丹巴如此的相信他,家賊難防,殺了他算是便宜了這壞蛋。”
  “可是,他既是丹巴喇嘛的朋友,竟然如此背後下手,那麽為的是什麽呢?怕是背後有人指使的的吧。”王婆婆不動聲色的說道。
  柳一叟責怪的眼神望向了筱豔芳,說道:“豔芳,你下手也忒快了點,這樣一來,坤威差幕後的線索就斷了。”
  金道長灰白色的眼珠轉向了王婆婆,嘴裏說道:“白施主,今日多虧了有你,找到了真凶,丹巴應該死而瞑目了,坤威差的事情,我們自會處理。青田劉今墨和寒生已經去了關東黃龍府,我不清楚他們與陽公之間有什麽恩怨,請白施主放心,貧道賈屍冥今天欠你們一個人情,我們三個人會置身事外,保持中立的。”
  王婆婆微微一笑,道:“金道長客氣了,適逢湊巧,舉手之勞而已,順便說一句,那兩根公母草須盡快以火焚之,免得留在世上危害他人。”
  “多謝白施主提醒,筱豔芳,去把那害人的東西燒掉。”金道長吩咐道。
  “好的。”筱豔芳自祭台上拔出一根蠟燭,走到坤威差的屍體旁蹲下,將燭火湊在了那對公母草的身上。
  “吱吱”幾聲慘叫,那對公母草來不及鑽入皮膚下,相互擁抱著燒了起來,散發出來一股刺鼻的焦臭味兒,世間罕見的兩根有生命的靈草,就這樣瞬間燃成了灰燼。
  “白施主,日後若有什麽需要貧道的地方,盡管開口。”金道長客氣的說道,話中明顯的帶有逐客的意思。
  王婆婆站起身來,說道:“金道長客氣了,白素貞告辭。”說罷,帶著明月離開了雍和宮。
  夜幕下,空中洋洋灑灑的飄下了雪花。
  “師父,我們要找旅店麽?”明月問道。
  “不,我們連夜出關。”王婆婆沉吟道。

  第二天清晨,紫禁城的護城河裏飄起了一具無名屍首,幾名晨練遛彎的老人家發現後報了官,此事後來再也無人提起,就像是死了一個尋常流浪漢般。


  第二百二十六章

  劉今墨身子一縮,鑽進了牆洞內。這個密室約有半間屋子大小,四壁空空,那座磚台以及台上的那具幹屍就已經占據了很大的位置,頭頂上蛛絲倒掛,地麵上積滿了灰塵,可以清晰地看到那行淩亂的腳印繞到了磚台的後麵,那股陰風亦是從幹屍身後吹來的。
  劉今墨悄悄的繞到了磚台的後麵,見地上赫然有一個圓形的洞口,二尺見方,深邃不見底,拂麵而來一股陰涼潮濕之氣。
  劉今墨用手電筒垂直的望洞裏照去,裏麵霧氣沼沼,光柱無法穿透那白色的霧靄。
  這是什麽所在?怎會有如此多的水霧之氣呢?按理說,這隻不過是古塔建築內的一個洞穴而已。
  劉今墨正在想著,忽然感覺到背後有疾風突至,暗道不好!有強敵偷襲……
  說時遲,那時快,縱是劉今墨反應再敏捷,也已經來不及了,後背遭到了重重的一擊,力量剛猛之極,絕非一般尋常江湖高手可比。
  霎時間,劉今墨後背一麻,站立不穩,腳下踏空,竟然跌落入洞中……
  隨著身體的急速下墜,劉今墨雙手向洞壁上抓去,入手之處是光滑堅硬的洞壁,根本無處著力,鋼指甲在硬壁上劃出幾道火花,發出“嗤嗤”聲響。
  最後,“噗通”一聲,劉今墨感覺到自己落入到了一個大水潭內,耳邊是水花濺起的聲音,渾身一濕,慌亂之中甚至嗆了幾口水。下墜的速度驟然消弭了,水的浮力托起了他的身體,劉今墨趕緊的蹬劃了幾下,腦袋露出了水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一隻大手掐住了劉今墨的後頸,鋼鉗般的手指按在大椎穴上,將他提出了水麵……
  劉今墨督脈大椎穴受製,此乃手三陽交匯要穴,不敢亂動,斜眼望過去,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祭台,燭光閃爍,發出幽幽的黃光。
  頸後的那隻大手連拖帶拽的領至祭台前,並順手點了他後背督俞穴,切斷了通往膀胱經的督脈陽氣,隨手將其扔在了地上。
  “青田劉今墨,別來無恙?”一個熟悉的聲音自耳邊響起。
  劉今墨知道,這是陽公。
  “陽公,你怎麽躲到這不見天日的地底下來了?”劉今墨鄙夷道,聲音尖利刺耳。
  陽公大咧咧的坐在了祭台的一把太師椅上,禿頭上已經長出來了一層短短的黑發茬,看模樣似乎憔悴了許多。
  “劉今墨,你還挺有能耐的,竟然找到關東黃龍府來了,說吧,所為何事?”陽公盯著劉今墨的眼睛說道。
  劉今墨心想,自己落到陽公手裏已是九死一生,但寒生還在外麵,若是被陽公知道,他和小翠花必定難逃其魔掌,自己須盡可能的掩飾住和拖延時間。於是打了個哈欠說道:“陽公,你重傷了吳楚山人,現在寒生和蘭兒日夜守候,寢食難安,劉某則隻有來關東一行,找你要解藥。”
  陽公聞言詫異道:“吳楚山人還沒死麽?”
  劉今墨說道:“吳楚山人痰毒攻腦,現已成為木僵人,終日昏迷不醒,寒生派我來索拿解藥。”
  陽公狐疑道:“解藥?老夫哪兒有什麽解藥?即便是有,你認為老夫會給你麽?”
  “所以,劉某必須要說服你。”劉今墨道。
  “別做夢了,劉今墨,你也是老江湖了,難道還不明白自己的處境麽?”陽公曬道。
  劉今墨索性裝傻,茫然不解的說道:“你真的沒有解藥?”
  陽公突然臉色一變,哈哈大笑起來:“青田劉今墨啊,好蠢啊,你自己不就是付解藥麽?正好可解老夫腹中饑餓,哈哈。”
  “劉某不明白。”劉今墨說道,心中早已罵得陽公狗血淋頭了。
  陽公歪著腦袋打量著劉今墨,片刻,緩緩道來:“劉今墨的江湖閱曆極豐,都貯存在腦子裏,雖說老男人有些騷味兒,不是十分的可口,但是吃下去卻是可以大大的進補,唉,將就吧,怎麽說也算是一頓不錯的夜宵。”
  劉今墨坐在地上,試著運真氣衝開閉住的穴道,可是陽公點穴的手法極重並且古怪,幾番發動,竟然提不起真氣來,最後隻有放棄了努力,不由得長歎一聲,心道,誰料我堂堂青田劉今墨,今日卻落得個被食腦的下場,盡管如此,拖得一時便一時,但願寒生和小翠花知難而退,躲過這一劫。
  想到這裏,劉今墨心下坦然,微微一笑道:“劉某有些不明,陽公是否可一釋在下心中疑惑?”
  “腦袋裏有疑惑可不好,會影響口感,有什麽疑問,說吧。”陽公身子向後一仰,舒服的靠在椅背上。
  劉今墨道:“這座古塔的第十層密室裏,那個幹屍和尚是什麽人?”
  陽公點點頭,說道:“他的法名叫‘耶老’,是我薩滿黑巫教一千年前的開山祖師。”
  “誰在背後出手,將我打落地洞裏的?”劉今墨問道,自己明明仔細看過的,密室中並無他人啊,可見此人隱身術之高,簡直匪夷所思,真是想不到,關東黃龍府竟隱藏有如此高手,汗顏啊。
  “耶老,是他打落你入洞的。”陽公說道。
  “……”劉今墨瞠目結舌,這怎麽可能?那是一具幹屍啊。
  陽公看著劉今墨目瞪口呆的摸樣,不無得意的笑了起來,說道:“神奇的關東黑巫,你們南方人不明白的事兒多了。”
  此刻,“噗通”一聲,又有人從洞中跌下來,落入了水潭中。
  “嗖”的一聲,陽公自祭台上淩空躍起,飛過劉今墨的頭頂,一把抓住水中之人,感覺入手矮小如同孩子般,拎至祭台燭光前仔細一瞧,頓時大吃一驚。
  “小翠花!”陽公瞠目結舌道。
  小翠花的眼睛早已經瞥見了劉今墨,眉毛一動,正欲開口說話。
  劉今墨此刻正位於陽公的身後,他急忙眨眼睛和搖頭,示意小翠花不要相認。
  小翠花晃動著碩大的腦袋,眨了兩下眼睛,明白了劉今墨的意思。
  “放開我!”小翠花叫道。
  陽公急忙撒手,放開了她,狐疑的問道:“小翠花,你怎麽到這裏來了?”
  小翠花揉了揉脖頸,撅著小嘴說道:“我從京城裏趕回來,準備上十層屋簷上去掛信號,同你聯絡,結果發現了內牆上露出來一個洞洞,於是就爬進來,不知為什麽給人推下來了。”
  陽公笑笑,說道:“啊,原來如此,這些天雍和宮那邊有什麽情況麽?”
  “嗯,”小翠花想了想,說道,“那個老喇嘛中了一種外國的降頭,恐怕時日無多了,白雲觀的金道長、北大的柳教授和那個不男不女的筱豔芳都聚齊在了永佑殿,守在老喇嘛的身邊。”
  陽公一聽來了情緒,忙道:“小翠花,他們都說或做了些什麽?”
  小翠花笑嗬嗬的說道:“臘月二十三,我們的約定已經到期,所以,我撒腿就跑回來啦。”
  “哎呀,真是的,現在是最最關鍵的時候了,你怎麽能走開呢?苦苦監視了十年,就等這一天了。”陽公氣急敗壞的責備道。
  小翠花晃晃腦袋,說道:“臘月二十三回來過小年,這是我們說好的呀。”
  “笨蛋……簡直是笨蛋。”陽公口中不幹不淨的罵著,不知道是在說自己還是小翠花,氣的直蹦躂腳。
  “這個人是誰?”小翠花指著劉今墨問道。
  “是我的夜宵。”陽公沒好氣的說道。
  小翠花心中暗自焦急,她在火車上聽寒生說起過,這陽公嗜腦成性,今墨可是大大的有危險了。
  劉今墨心中亦是焦急如焚,寒生萬一也送上門來,那可就完了。
  “喂,你這個小孩子怎麽一個人跑到這裏來了?你家大人呢?”劉今墨衝小翠花嚷道。
  小翠花明白劉今墨實際上是在問寒生的情況,於是撅撅嘴巴說道:“我家大人還在家裏呆著呢,至於我嘛,自己想幹什麽你管得著麽?”
  劉今墨心道,還好,寒生沒有跟著過來,眼下的局麵,如何才能擺脫困境呢?小翠花的武功不強,根本不是陽公的對手,自己又被封閉了穴道,有勁兒使不上,那老翠花要是在場的話,局麵可能會改觀,可是她還在萬金塔那唐山老呔兒身上呢,遠水解不了近渴。
  “小翠花,老翠花呢?讓她出來吧,我有事和她相商。”陽公也想到了這裏,催促著小翠花。
  “她睡了。”小翠花心中一緊,撒謊道。
  “哈哈,鬼魂還睡覺?老翠花不在你身上吧?”陽公察言觀色,看出來小翠花緊張的表情。
  小翠花臉一紅,不知如何答對。
  “不相信拉倒。”最後小翠花腦袋一扭說道。
  “我當然不信了,小翠花,你知道的事情太多了,今晚又私闖黑巫禁地,我可就不客氣了。”陽公如隼的目光緊緊地盯住了她。
  “你想幹什麽?”小翠花心中害怕了。
  “哈,小翠花,老夫猜測你還是個黃花閨女吧?純陰之身,”陽公滿意的咂咂嘴,接著道,“說實在的,我陽公還從來沒有從侏儒身上采陰補陽呢。”
  小翠花聞言漲紅了臉,怒道:“你敢?”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寒生望了望漆黑的牆洞,有點打怵,但是方才已經見識了老翠花附身後,自己竟可以輕飄飄的就翻越過了高高的院牆,有她在,則什麽也不用怕了。
  寒生手腳並用,笨拙的鑽進了那洞裏,待雙腳穩穩的踩在了地麵上,算是稍稍放下心來。
  “這麽黑,我什麽也看不見,聞著有點腥氣。”寒生道,密室裏反射著空洞的回音。
  “你的麵前有一具醜陋的幹屍。”老翠花在他的身體裏麵發出耳語聲。
  “幹屍!”寒生嚇了一跳。
  “慢著,這具幹屍有點奇怪。”老翠花悄聲道。
  “是屍變了麽?”寒生戰戰兢兢的問道。
  老翠花慢吞吞的說道:“看他的打扮,是個古代的老和尚,皮幹筋凸,已死千年,但是我卻能感受到他的三魂仍在,七魄散盡,真是奇怪之極。”
  寒生曾從《屍衣經》中曾讀到,陽世之人有三魂七魄,三魂是,天魂(幽魂),地魂(守屍魂),人魂(真魂);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蠶賊、非毒、除穢和臭肺,與心、胃、腎、腸,膽、肝、肺,七種內髒相對應生成。魂為陽,魄為陰,但凡人去世,七魄先散,然後三魂離去。若是中邪生病,則看是哪一魄散了,相對應的內髒便肯定出了問題。
  “這位老和尚的三魂還在?”寒生疑惑的問道。
  老翠花想了想,說道:“三魂當中,天地二魂常在外,唯有人魂獨住身,這天地人三魂並不常相聚首,尤其是天地二魂經常於子夜裏遊離出人體,這時,人便會做夢了。這老東西七魄早就沒有了,內髒也都幹癟了,隻剩下一層枯皮,不過他的大腦還在活動,我能感覺出來。”
  “他還沒死?”寒生驚訝道。
  “嗯。”老翠花肯定道。
  “莫非就是傳說中的‘皮屍’?”寒生自言自語道。
  “什麽皮屍?”老翠花迷惑不解。
  寒生解釋道:“中原的說法,民間共有十八種屍變,‘皮屍’即是其中的一種,特點是皮膚永不腐爛,性格卻是極度的頑皮和執著。”
  老翠花愣了愣,幽幽的歎道:“中原地大物博,文化底蘊豐厚,連屍變都有如此多的種類,豈是我們關東可比?”
  寒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叉開話題道:“我們接下去如何做?”
  “往右走,繞過幹屍,那邊有股陰風吹出,應該是一個秘道。”老翠花說道。
  寒生謹慎的伸出腳,試探著走到了磚台後,站在了地洞的邊上,他也感覺到了那洞中陰涼潮濕的氣息。
  “哇,這洞好深呢,聽我的話,渾身再次放鬆,憑氣集中意念,想著自己如同一片鵝毛一般輕盈,慢慢的飄下去。”老翠花吩咐道。
  寒生依言平心靜氣,將身體四肢全部放鬆,幻想著自己變成了一根雞毛,因為雞毛必鵝毛還要輕些呢,他尋思著。
  “不好!”突然老翠花猛然間喊道。
  寒生感覺道瞬間後背上重重的挨了一擊,隨即背後冒出白色的火花與靜電的“劈劈剝剝”的響聲。
  “哇,痛殺我也……”有人說道。
  寒生重心失去,站立不穩,一腳踏空,雙手一陣亂抓,未曾想抓住了一隻幹枯的手臂,身子猛然間墜下,盡管如此,他仍死死的沒有鬆開手。
  “放鬆!想著鵝毛……”老翠花急促的喊聲。
  寒生慌亂之中,頭腦裏近乎空白,是雞毛?還是鵝毛?他感覺兔子毛還要輕許多呢。
  “噗通”一聲,寒生重重的落入了水中……
  水潭裏的水不涼,還挺溫暖的,不過一連喝了好幾口水,嗆得寒生的腦袋已經都暈了,這時,他感覺到一隻大手有力的掐住了他的脖子,將他水淋淋的拎出了水麵。
  “咦,這不是寒生麽?”他聽到一個熟悉的關東口音說話聲,然後被重重的甩在了地上。
  寒生睜開了眼睛,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黃色的燭火,然後是陽公詫異的眼神。
  “放開老衲……”有人道,寒生扭頭一看,自己手裏還緊緊地攥著一條瘦骨嶙峋的手臂,手臂連著一個身穿土布袈裟的枯槁老和尚。
  “你是誰?”寒生詫異的問道,慌忙鬆開了手。
  陽公此時大驚,口中忙不迭的叫道:“啊!耶老祖師,您老人家怎麽也下來啦?”
  “這個‘耶老’看來是薩滿黑巫的祖師爺,原來是具皮屍啊。”寒生體內,老翠花悄聲說道。
  這時,寒生才注意到原來小翠花和劉今墨都在這裏,劉先生萎靡不振的坐在地上,看來是穴道受製。
  “唉,寒生,你怎麽也落入虎口了呢?”劉今墨歎道,萬念俱灰。
  “老衲是被他硬拉下來的!”耶老突然指著寒生忿忿道。
  “祖師爺,看您老人家袈裟都濕透了,請您上座吧。”陽公說道,小心翼翼的抱起耶老縱身上了祭台,恭恭敬敬的將其放在了太師椅上。
  寒生回憶起來,方才有人背後偷襲,是辟邪的屍衣保護了他,這個耶老絕對是個邪祟之人,但是老翠花上身卻毫發無損,看來聖物能夠分辨出來者是否具有攻擊性,蔭屍沈菜花正是因為攻擊自己,而被屍衣殺死的。
  “陽公徒孫,他們是些什麽人啊?”耶老揉著手臂,小小如黃豆般的眼睛來回打量著眾人道。
  “回稟祖師爺,他們都是俺們黑巫門的死對頭,我準備用他們的腦子做夜宵。”陽公畢恭畢敬的說道。
  “咦,這裏還有個小女孩兒呢?”耶老歪著腦袋望著小翠花道。
  “她不是小孩兒,她是個侏儒,已經有五十多歲了。”陽公解釋道。
  “嗯,老衲已經數百年沒有見過這麽多的人了,”耶老興致勃勃的說著,突然間,問陽公道,“俺們先別忙著去吃他們的腦子,去問問,這幾個人會不會‘哨’?”
  陽公目光轉向了寒生等人,劉今墨忿忿的扭過臉去,小翠花也搖了搖頭。
  “什麽是‘哨’?”寒生問道。
  陽公鄙視的嘿嘿說道:“‘哨’是關東土話,意思就是鄉下人炕上盤腿大坐,互相比試閑扯黃嗑的能耐,說的既好笑又要貼譜不能重複,當今的東北二人轉,就是由‘哨’發展而來的,俺們祖師爺耶老算下來可是二人轉的鼻祖,你們能行麽?”
  “行不行,比試一下不就知道了麽?”寒生突然說道,他感覺到嘴巴根本不受自己意誌的控製,一定是老翠花在搗鬼。
  耶老聞言高興之極,張口說道:“你同我‘哨’,如同跑腿子光腚坐在了石頭上——以卵擊石。”
  陽公得意的目光望著寒生。
  “哼,耶老,你怕是老和尚念經——來了閱(月)經吧,佩服佩服。”寒生脫口便答道,連自己都大吃一驚,霎時臉都紅了。
  耶老臉色大悅,興奮地接著哨道:“你在老衲麵前還不是是光腚坐床等老婆——坐以待斃(屄)?”
  小翠花在一旁臉一紅,目光偷偷的瞟向了劉今墨。
  “老和尚,你才是梁山好漢陽痿——阮小二(軟小二)呢。”寒生回答道。
  耶老拍手叫好,接著說道:“小夥子,真是個剛孵出的雞仔——嘴硬腿軟。”
  寒生緊接著:“你才是二十一天不出雞——壞蛋。”
  “你癩蛤蟆上鍋沿兒——愣充大塊肉。”耶老譏笑著說道。
  “你是熊瞎子別鋼筆——愣充山區老幹部。”寒生回敬道。
  耶老一愣,心想這老幹部是個什麽東西呢?
  緊接著,寒生不待其緩過神兒來,又是一哨:“老娘我是,老娘們的褲衩——襠中央(黨中央)。”
  耶老徹底懵了……
  “老娘?”寒生的話引起了陽公的警覺。
  祭台上,耶老不住的以手拍打著腦門,愁眉苦臉,搜腸刮肚的叨咕著那兩個新名詞……
  末了,他突然轉憂為喜,口中說道:“現在老衲要考考你的學識,你知道什麽是四大損?”
  寒生搖搖頭,剛想說不曉得,可是不聽使喚的嘴巴卻獨自侃侃道來:“四大損就是,罵啞巴,踢寡婦門,踹瘸子大腿,欺負老實人。”
  “四大軟?”耶老緊接著問道。
  “棉花團,豆腐包,大姑娘的奶子,豬尿泡。”
  “四大髒?”耶老再問。
  “殺豬水,連瘡腿,月經的*****,連毛胡子嘴。”
  “四大歡實?”
  “風裏旗,浪裏魚,十七八的姑娘,大叫驢。”
  “四大蔫巴?”
  “霜打草,入籠鳥,出熊的雞巴,蔫蔫屌。”寒生一口氣連連作答,舌頭都有些麻了。
  耶老有點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說道:“那麽四大舒服呢?”
  寒生羞紅了臉,用手扯住嘴唇,可是話音還是從裏麵蹦出來:“打大嗝,放大屁,新娶的媳婦,搓腳氣。”
  耶老淚眼巴巴的望著陽公……
  “嘿嘿,原來是老翠花到了,失敬啊。”陽公陰笑著對寒生說道。
  寒生忽覺身子一顫,大概是老翠花離身了,他想。
  那邊,小翠花盈盈站起身來,衝著陽公忿忿然說道:“陽公,你這個老東西,趁著老娘不在,竟趕來欺負我閨女。”
  劉今墨聞言精神一振,老翠花到了,局麵頓時改觀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陽公深知老翠花是關東赫赫有名的女鬼,在民間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狐黃二仙,想必是功力非凡,不到萬不得已,自己還是不要與之為敵的好。
  “哈哈,老翠花,你的閨女我怎麽敢得罪呢?不信,你問問小翠花,我陽公碰過她一個手指頭了麽?”陽公臉上堆起了笑容。
  “哼,你傷害了我的女婿,就等於是在欺負我閨女。”老翠花在小翠花的體內說道。
  “你女婿?”陽公不解的問道。
  “劉今墨就是我女婿,已經準備好臘月裏節前完婚的。”小翠花口中發出話來。
  陽公大吃了一驚,這青田劉今墨什麽時候成了老翠花的姑爺子了?
  “我不信?老翠花也會打馬虎眼啊。”陽公搖著腦袋道。
  “不信?好,你問問他倆吧。”老翠花說。
  陽公走到劉今墨身旁,嘿嘿一笑,道:“青田劉今墨,你可是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了,該是一言九鼎,我問你,你是老翠花的姑爺子麽?”
  劉今墨雖說是一個生死不懼的硬漢子,但自己既已經答應了兩個翠花,則必定守信,於是坦然的點點頭,說道:“不錯,劉某已經應允了這門婚事。”
  “怎麽樣?還不快解開他的穴道?”老翠花催促道。
  “對呀,‘寧拆一座廟,不破一門親’,陽公徒孫,這個青田劉今墨與這個小侏儒相配,老衲看倒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呢。”耶老拍起手來叫道,皮屍果真十分的頑皮。
  陽公躊躇著猶豫不決,他深知劉今墨十指鋼甲的厲害,雖不及自己的痰功,但仍不可大意,唯一吃不準的則是老翠花,這女鬼的底,自己絲毫不知其深淺。
  “哼,陽公,你是上茅房不帶紙——想不揩(開)麽?”老翠花冷笑道。
  陽公沉吟片刻,主意已定,於是將手掌心悄悄移至口邊,運內力自胸腔內偷偷吸出一塊極粘稠的毒痰,然後搓了搓雙手,呼的一掌擊在了劉今墨的後腰兩腎之間的命門穴上。
  命門乃是人體督脈要穴,一擊之下,頓時激起命門之陽火,瞬間衝開了督脈氣滯點,貫通了閉滯住的膀胱經,但是掌中夾帶著的痰毒,也不知不覺的通過命門輸送進了督脈內。
  此刻,劉今墨感到真氣已經貫通,遂活動了一下四肢,已無大礙,於是衝小翠花點了點頭。
  “陽公,現在你須得交出藥引子了。”劉今墨站起身來,忿忿的盯著陽公說道,聲音尖利刺耳。
  “哼,就憑你麽?”陽公發出不懷好意的奸笑,不屑一顧的說道。
  寒生心中怒火中燒,跨上前一步,瞳孔裏似乎迸出火花來,咬牙切齒的說道:“陽公,我父親隻不過是一個鄉村醫生,一個完全不識武功的人,你竟然殘忍的將他殺害,還有,蘭兒的娘,更是一個柔弱的鄉下婦女,你卻也下得了手,我寒生若是不能夠為父報仇,也不願苟活世上!”
  陽公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一雙眼睛卻瞟向了小翠花,這裏唯一忌憚的便是那附身在她身上的女鬼老翠花了。
  “哦,陽公徒孫,你真的做了這些壞事麽?”耶老在太師椅上探起了身,皺皺眉頭說道。
  寒生恨恨道:“陽公做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簡直是罄竹難書。”
  陽公回頭對耶老嘿嘿一笑,裝作一副委屈的樣子說道:“耶老祖師爺,咱們黑巫做事有些時候也處於迫不得已的嘛。”
  “胡說!盜亦有道,媽的,老衲雖然一千年來困於這塔中,不理外麵的事兒,但自從清兵入關以後,黑巫的徒孫們都變得惟利是圖了,一代不如一代,掌門人個個都在對老衲撒謊,編的自以為很圓滑,在老衲眼裏,簡直就是‘五十個老娘們蹲茅房——漏洞百出。’”耶老怨氣十足的說道。
  “耶老,說的好極了,盜亦有道,老娘我也是‘鬼亦有道’,你的這個‘撅著屁股看天——有眼兒無珠’的師門敗類陽公,今天老娘我就替你鏟除了吧?”老翠花大聲說道。
  耶老拍手道:“那就有勞了。”
  “祖師爺,他們是‘女人生孩子——血口噴人’。”陽公一著急,也哨出了一句歇後語。
  “陽公,摞命來!”劉今墨大喝一聲,真氣爆發,雙掌伸出,十根鋼指甲“嗖”的射出……
  “啊!”劉今墨身子突地一顫,麵色慘白,真氣早泄,那十枚鋼甲飛出丈許後竟然無力下垂,劃出一個弧度,“叮叮咚咚”的紛紛落在了地上。
  陽公哈哈大笑,說道:“青田劉今墨,你以為我真的會給你解穴麽?告訴你吧,你也中了我的痰毒,馬上就會去與吳楚山人作伴啦。”
  寒生聞言大驚,匆忙上前扶住劉今墨,發現冷汗正在他的額頭上一粒粒的冒出。
  “先別動真氣!”寒生急忙警告道。
  “卑鄙!”老翠花怒不可竭。
  “卑鄙。”耶老重複道。
  “媽的,陽公徒孫子,竟然‘潘金蓮熬藥——背地裏下毒’,簡直丟盡了黑巫門的臉!”耶老氣憤的瞪著小圓眼睛想站起身來,晃了兩下,突地身子一顫,終於站了起來,緩緩的走下了祭台。
  “你……”陽公吃驚的望著耶老。
  耶老是一具幹屍,但是天地人三魂千年未散,曆代黑巫掌門都小心翼翼的供奉其肉身,秘而不宣,列為黑巫門內最高機密,隻有掌門人才能進出密道地宮。陽公從上代掌門人的遺訓中得知,耶老武功已失,隻會直來直去機械的揮動手臂,另外,他千年來盤腿大坐,絕對是站立不起來的,可是今天竟然反常的走下了祭台。
  陽公望著耶老祖師爺的臉,那平日裏枯槁的麵孔竟然充滿了詭異的煞氣……
  “老翠花……”陽公明白了,原來是老翠花附上了耶老的身。
  “不錯,翠花我今日要下山,頭前走的胡黃將,後麵跟著眾將官,秦瓊手持書同鐧,敬德手使打將鞭,二郎哪吒在兩邊,打的你,筋斷骨折把腰彎,四肢也不全,下也下不來炕,走路還得人來攙啊,得兒呀……”耶老扯起尖嗓子唱了起來。
  “啪”的破空聲響起,陽公不待老翠花唱完,便是一口亮晶晶、水漬漬,顏色墨綠的大塊粘痰啐出,直奔耶老張開的嘴巴而去……
  老翠花平時不唱完是不會停嘴的,因此那一口極稠惡臭的粘痰徑直射進了耶老的口中。
  “……呀呼嘿。”老翠花唱完尾調,“咯嘍”一聲,咽下了黏糊糊的痰。
  耶老七魄早已散去多年,內髒幹涸,血脈閉塞,那毒痰根本對其不起任何作用。
  “嗖”的身影一閃,耶老掄起胳膊,“啪”的一聲掃上了陽公的脖頸,饒是陽公躲得快,不然可真的要筋斷骨折了,盡管如此,他的脖子已是火辣辣的痛了。
  陽公大驚失色,緊忙雙腳遊走八卦躲避,不料耶老如影隨行,兩隻胳膊密不透風的朝自己掄砸過來。
  陽公慌亂之中接連啐出幾口粘痰,擊中在了耶老的臉頰上,哪知耶老全然不顧,任憑臉上沾掛著痰液,仍然毫無章法的掄起胳膊砸來,一不小心,禿頭頂皮和後背又挨了兩下,痛徹心扉。
  這樣下去可不是個辦法,陽公腦筋一轉,一把朝小翠花抓去……
  老翠花突然離身,小翠花猛然間的一怔,然後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劉今墨身上,隻聽得她輕輕的呼喚著:“今墨……”,神情呆滯的緩緩朝他走去,根本無暇顧及耶老與陽公之間的惡鬥。
  “嗤”的一聲,陽公快如閃電的一把抓在了毫無防範的小翠花肩頭上,隨即拇指按住其大椎穴上,口中高聲叫道:“老翠花,你可看清了,你閨女現已在我手上。”
  耶老站住了,慢慢垂下了手臂,小翠花被製,老翠花投鼠忌器,暫時不敢輕舉妄動。
  劉今墨此刻痰毒自督脈命門穴上行,已經越過了懸樞到達脊中,他隻能反手連連點住中樞、筋縮、至陽和靈台四穴,閉住痰毒沿督脈上行的通道,以解燃眉之急。
  “不要運行真氣,待我施針放毒,萬一毒氣進入大腦就麻煩了。”寒生嘴裏輕輕的說道,心中卻是萬分的著急。
  劉今墨眼角瞥見陽公驟然發難,製住了小翠花,頓時間,一股江湖俠義豪情奮然勃發,自己的生死早已置之度外,猛然間暴喝一聲,震開了剛剛閉住的督脈四穴,猛提真氣至頭頂百會,用足了十成氣力,飛身而起撞向了陽公。
  這一下完全出乎陽公意料,他滿以為劉今墨中毒已難自保,自己挾持了小翠花,那老翠花絕不敢輕舉妄動,至於寒生,丁點武功都不會,根本不足為懼,整個局麵已經被自己完全控製住了。
  因此當其突覺一股淩厲風至,卻已經來不及躲避了,驀地,胸前已經被劉今墨的腦袋重重的撞上了,霎時間,隻聞胸前數根肋骨“劈剝”斷裂的聲音,然後嗓子一甜,張開大口嘔出一灘冒著熱氣豆綠色的粘痰,粘液裏還混有血絲,惡臭無比……
  陽公鬆開了小翠花,臉色煞白,“蹬蹬蹬”接連倒退了十餘步,已至水潭邊。
  “你……”陽公手指著劉今墨,他不明白其為何會如此的玩命,全然不顧自己的安危。
  劉今墨麵色發青,痰毒已經隨著真氣侵入了他的大腦,意識正在慢慢離去,他勉強對著小翠花微微一笑,隨即眼睛一閉,向後一仰,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二百二十九章

  小翠花淒厲的嘶叫了一聲,撲倒在劉今墨的胸前。
  老翠花勃然大怒,耶老隨即漲紅了臉,手舞足蹈的怒斥道:“好你個陽公,竟敢暗算我女婿,氣死我也……”緊接著便唱了起來,“哎……六月雪斬竇娥,夜夜思念梁山伯,楊玉環長恨歌,孟薑女啊,三天三夜就哭倒了長城……唗!翠花我一請唐僧豬八戒,二請沙僧孫悟空,三請二郎來顯聖,四請馬超黃漢升,五請濟顛吾佛祖,六請江湖柳樹精,七請飛鏢黃三太,八請前朝冷於冰,九請華佗來治病,十請哪吒三太子,率領天上十萬兵,速速前把陽公拿……咦?人呢?”
  耶老瞪大了眼睛盯著水潭邊,陽公早已經不見了人影,惟見水麵上留下了串串漣漪……
  寒生默默地歎息,輕聲對小翠花說道:“劉先生他也已經木僵了。”
  小翠花像個孩子般扒在劉今墨身上,淚眼上望,楚楚可憐。“寒生,你能救他的,是麽?”小翠花嗚咽著說道。
  寒生惋惜道:“隻有抓住陽公,自他的肺部取出痰精,培養出抗體,才可化解痰毒,可是……”
  小翠花手指著地上,說道:“地上的那一灘綠痰不行麽?”
  寒生聞言望過去,地麵上是一灘陽公嘔出的豆綠色粘痰,正在慢慢的滲入土壤中。
  寒生冷不丁的大叫一聲,一下子撲了過去,忙不迭的從懷裏掏出早已準備好的一隻小瓷瓶,來不及尋找其它可用之物了,隻有以手指刮起地麵上的黏糊糊的綠痰,塞進瓷瓶裏。
  劉今墨以腦袋撞擊了陽公的前胸,猛烈的擠壓了其肺部,瞬間嘔出了深藏於肺內以及支氣管內的粘液,顏色呈豆綠色,還未氧化,正是寒生夢寐以求的痰精。
  “劉先生和山人叔叔有救了!”寒生興奮地說道,小心翼翼的蓋上了瓶塞。
  耶老顫顫巍巍的走上前來,望著寒生手中的小瓷瓶,說道:“寒生,你說我女婿有救了?”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於是點點頭,說道:“有了毒痰精,培養出抗體,再配上點藥引子,一定可以解開木僵的。”
  “那就趕緊治吧。”老翠花焦急的催促道。
  寒生有些歉意的說道:“痰精抗體的培養要點時間,大約七日。”
  “那我女婿豈不……”老翠花說不下去了。
  “不要緊,劉先生隻不過是木僵而已,暫無生命危險,山人叔叔木僵時間更久呢。”寒生心中想到吳楚山人和蘭兒,巴不得即可趕回鄱陽湖穀。
  “噗通”一聲,又有人掉下來了。
  水花濺起,一個俏麗的身影躍出了水麵,站在了潭邊上,渾身水淋淋的,身段盈盈凸顯,是一美貌的姑娘。
  耶老揮舞著雙臂衝上前去,口中叫道:“何方妖孽,速速報上名來!”
  那女子見狀有些驚恐,禁不住後退了兩步。
  “哈哈,原來老巢在這裏……”秘洞上緩緩降下一人,動作飄逸,那是一個老年婆婆。
  耶老更不答話,清了清嗓門,雙臂突地橫掃過去,呼呼風聲直響。
  老年婆婆身影忽的一花,卻已是站在了耶老的背後,手指伸出,“噗噗”兩聲,戳中了耶老後背上的左右肩胛,著意廢棄其雙臂。不料耶老卻無動於衷的轉過身來,麵向著老婆婆,嘴裏噴出些許口臭和腥味來,那還是吃下去陽公那口粘痰返上來的味兒。
  那婆婆“啪”的又是一指,正中耶老天突穴。
  天突穴,又名玉戶穴、天瞿穴,為陰維任脈之會,位於兩鎖骨之間,胸骨上窩中央,乃人身死穴。老婆婆這一指力度極重,料想此人不死也得渾身麻痹,動彈不得了。
  耶老乃是一具無魄的幹屍,經脈早已幹癟廢棄了,所以這一指,略勝於無。
  耶老大怒,“喀嚓”一口咬住了老婆婆的手指……
  “且慢!”寒生急著喊道,緊忙衝上前來。
  “王婆婆!明月!怎麽會是你們?”寒生驚喜道。
  耶老聞言,口中含著王婆婆的手指,忍而未咬。
  王婆婆亦是一愣,說道:“寒生,你怎麽落入陽公的老巢裏了?這怪人是誰?”
  寒生忙對耶老說道:“老翠花,這位王婆婆和明月都是自己人,快請放開吧。”
  耶老聞言慢慢的鬆開了嘴巴,王婆婆看了看手指頭,還好,隻是留下了幾個青色的牙印兒。
  大家來到了祭台下,寒生將自己和劉今墨進京以來所發生的遭遇大致述說了一遍,隱去了丹巴老喇嘛托付其保管那張舊羊皮的事情,他知道,那件事非同小可。
  “陽公這孽徒,竟然又讓他給跑了。”王婆婆忿忿道。
  “婆婆,你們怎麽也趕來關東了?”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料想劉今墨恐不是老奸巨猾的陽公對手,你們可能會遇到危險,因此便與明月北上進京。先是去了白雲觀找金道長打聽,他卻去了雍和宮,在那兒找到了金道長,還有獨臂教授和一個不男不女的筱豔芳,當時丹巴喇嘛已經死了……”
  “丹巴老喇嘛死了?”寒生驚呼道。
  王婆婆講述了在雍和宮內的所見所聞,她和明月離開後便來到了京城火車站,發現了一列由京城開往滿洲裏——莫斯科的國際列車,於是悄悄地潛上了這趟特快列車,在長春站下來已是淩晨時分,她倆找了輛小貨車,多付些錢一路趕至了農安縣城,找到了黃龍府遼塔。
  王婆婆多年以前曾在嶺南收了陰婆為徒,後陰婆嫁給陽公出關居住黃龍府,王婆婆北上賀喜,於新婚之夜見到了新郎陽公,應其小兩口百般懇求,無奈再收陽公,當時雖然已經知道陽公是薩滿黑巫門的人,但看在陰婆的麵上,最終還是收下了,王婆婆當時在江湖上大名鼎鼎,綽號叫做“客家聖母”,黑白兩道聞風喪膽。
  陰婆曾經說起過黑巫門的總堂口就在黃龍府遼塔內,所以王婆婆和明月師徒二人徑直越牆進入遼塔之內,發現了位於十層之上的秘洞,明月學藝未成,一時不慎還是落入了水潭中。
  “凶手竟然是坤威差,丹巴老喇嘛想要請的那個泰國降頭師?”寒生聽完王婆婆的敘述後沉吟良久,說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接著道,“那兩根陰陽公母草已經被坤威差收回供養在他小腹丹田氣海了。”
  “可惜,老喇嘛人很好,若是有時間,我一定會想方設法醫好他的。”寒生萬分惋惜道。
  “寒生,我問你一件事,”王婆婆嚴厲的目光注視著寒生,然後緩緩說道,“老喇嘛曾經托付給你什麽後事了麽?”
  寒生心中一驚,奇怪,王婆婆怎麽會曉得的?
  “沒有啊……”寒生麵色微微發燒,但是語氣堅定,丹巴老喇嘛以生命相囑托的事,自己絕對要守口如瓶,任何人都不能說。於是他仰起了臉,清澈的眼睛坦然的麵對著王婆婆。
  王婆婆注視著他,許久,歎了口氣,若有所思的說道:“唉,寒生啊,今後恐怕你一生就再也不得安寧了。”
  寒生心中琢磨著王婆婆的這句話,一生不得安寧?就為那張寫著些數字的舊羊皮麽?我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的。
  老翠花退出耶老的身體,扒在了他的後背上,露出碩大的腦袋瓜,手指著耶老,豁牙露齒的對著王婆婆道:“你是陽公的師父?可這個耶老是黑巫門的祖師爺,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枯槁的耶老後背上突然冒出了個小侏儒,把王婆婆和明月著實嚇了一大跳。
  “你是誰?”王婆婆警惕的問道。
  “女鬼翠花。”老侏儒得意洋洋的說道。
  寒生向王婆婆和明月解釋了老翠花是關東鼎鼎大名的女鬼,可以附上常人的身體,為人驅魔治病,心地十分的善良,而且還是劉今墨未來的丈母娘。
  王婆婆望了眼扒在劉今墨身上那個悲痛欲絕的小侏儒。“是的,小翠花就是劉今墨未過門的媳婦。”寒生說道。
  王婆婆有些忍俊不已,青田劉今墨竟然娶了關東的小侏儒女為妻,若是鄱陽湖穀中那個五大三粗的老祖知曉了,還不知怎樣吃醋鬧將起來呢。
  明月則好奇的蹲在了侏儒小翠花的跟前,打量著她那矮小的身材、碩大的腦袋和兩片厚厚的嘴唇,明月自幼生長在無名庵中,從未見過侏儒,感到十分的新奇。
  “王婆婆,我們必須盡快趕回鄱陽湖穀配藥,七日後為劉先生和山人叔叔醫治木僵症。”寒生說道。
  王婆婆點點頭,問道:“好吧,你們先回去,我和明月追蹤陽公的下落,此孽徒不除,終將成為心腹之患。對了,他們幾位呢?”
  小翠花站起身來,手背揩著眼淚,對老翠花說道:“娘,我要和今墨一起走。”
  老翠花想了想,說道:“好,我也和你們一起去,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可心的女婿,可不想他出事。”
  小翠花突然臉一紅,低下了頭,嘴裏囁嚅著:“娘,翠花要成親了,我可不願意你每天夜裏還在我的身上……”
  寒生心道,小翠花說的不錯,那也的確是不太方便。
  老翠花“嗯”了一聲,說道:“從今望後,娘就再也不上你身了,你倆好好過日子吧。”
  寒生心中一驚,忙道:“老翠花,你別想打我的主意。”
  老翠花微微一樂,伸手拍了拍身子下耶老的禿腦瓜門說道:“這不就是我現成的替身麽?”
  耶老聞言大喜,忙道:“太好了,以後我倆可以天天‘哨’了。”
  寒生望了望昏迷著的劉今墨,對耶老說道:“耶老,這裏秘道位於何處?陽公必是從那兒逃走的,我們也得走那兒出去。”
  “水潭下麵有石洞連著塔外麵的一個小湖泊。”耶老想了半天,終於憶起來了。
  “我先下去探路。”王婆婆說著縱身跳進了水潭內,濺起了一爿水花。
  王婆婆潛下潭中數米深後,在石壁上找到了個洞穴,她沿著洞內向前遊了數十米的距離,水麵下豁然開朗,頭頂上已是結冰的湖麵了。冰層約有一尺多厚,不遠處發現了一處冰窟窿,她遊入那冰窟內浮上了水麵,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夜幕仍舊是黑沉沉的,寒風如刀,雪花飄飄。
  陽公就是從這裏撞破了冰層逃走的,她想。
  王婆婆按原路潛遊回到了塔下地宮內,躍出了水潭。
  “不錯,陽公就是從這裏逃出地宮的。”王婆婆講述了水中秘道的情況。
  “想不到,一千年了,還是老樣子。”耶老感慨道。
  王婆婆一手夾起劉今墨,說道:“我們走吧。”隨即率先躍入水潭。
  老翠花鑽進耶老的體內,緊接著跳進了水裏。
  小翠花和明月都會武功,閉氣的能力自然超過常人,她倆一左一右夾住寒生,最後潛入了水潭。
  寒生生長在婺源江南水鄉,雖然也會遊泳,但憋氣的時間畢竟還是有限,剛剛遊到一半,還在石洞之內就已經沒氣了,他痛苦的擺動著腦袋,吐光了肺裏所有的空氣,胸腔如同炸裂開了一般,最後隻有張開了嘴巴,開始喝水……
  這時,一對柔軟的大嘴唇按在了他的嘴上,徐徐往裏吹著空氣……


  第二百三十章

  冥冥中,寒生的潛意識裏出現了蘭兒,她羞怯著將雙唇貼緊自己的嘴巴,一股清新的氣息緩緩的流進自己的肺部,他不由得雙手死死地摟住了蘭兒。
  “嘩啦”一聲響,寒生自冰窟窿裏露出了水麵,寒風拂麵,他冷不丁清醒了,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雙手緊緊地擁抱著,兩唇相接的正是侏儒小翠花……
  寒生大驚,急忙鬆開了手,小翠花也撤回了那兩片肥厚的雙唇,對寒生坦然一笑,雙手一使勁兒,將寒生推上了冰麵。
  寒生明白了是小翠花救了自己,心中暗暗感激不已。
  明月在身旁把這些看在了眼裏,心中微微一蕩,唉,要是建國落難,自已也願意這樣舍身相救的。

  臘月裏的淩晨,冰麵上的寒風刺骨,如刀割般,轉瞬之間,眾人的衣服便已凍得如同鐵板一塊,寒生禁不住牙齒咯咯作響,渾身顫抖。
  王婆婆望了寒生一眼,說道:“趕緊找戶人家,好歹得把衣服烤幹,寒生沒有武功,寒氣內侵,定然生病。”
  小翠花手指著不遠處的一排民房說:“那邊有戶人家還亮著燈呢。”
  眾人趕緊頂著風雪前行,來到了這戶人家門前。
  王婆婆敲了敲門,那門竟是虛掩著的,於是她徑直推門而入,這是這戶人家的灶間,鍋台下的灶坑裏還燃著火,屋裏很溫暖。
  東屋裏傳來輕輕的啜泣聲,王婆婆腳步輕輕的走了進去。屋子裏不大,南北兩鋪大炕,南麵炕上躺著一個奄奄一息的老者,麵色呈青黑色,火炕上盤腿坐著一個老婦,正在不停地抹著眼淚。乍見一幹人濕淋淋狼狽的闖進屋裏,不由得大驚失色。
  王婆婆告訴那老婦不要怕,眾人夜行不慎落入冰窟窿裏,見此屋內還亮著燈,遂走進來想要攏把火烘幹衣物。
  關東人向來好客,即便婦女亦是如此,那老婦盡管家中老伴病危,但依舊還是下了地,先讓昏迷不醒的劉今墨躺在了北炕上,然後到房後抱來柴火,塞入灶坑內,火勢頓時大起,火苗劈剝作響。
  王婆婆等人均有武功,可以自行運動內力,促進血液循環發熱,慢慢烘幹各自身上的衣服。而寒生沒有辦法,隻得脫下身上衣褲,隻留下貼身的屍衣和短褲,鑽進了炕頭被子下麵,緊挨著那個病危的老頭。
  劉今墨已經是木僵人,無需再脫下衣褲,躺在火炕上漸漸就可以烘幹了。
  耶老本是一具幹屍,土布袈裟濕乎乎的貼著幹皮覺得還蠻舒服的,也懶得去搞幹了。
  老婦人對深夜突然到來的這些不速之客還是心存疑慮,尤其是那個身披土布袈裟的枯瘦和尚,不但瘦骨嶙峋,整個身體隻包著一層黃褐色的枯皮,沒有一點肉。還就是那個小侏儒,頭大如鬥,梳著齊耳的短發,碩大的眼睛,還長著兩片厚厚的大嘴唇。
  這究竟是些什麽人啊?
  火炕很熱,寒生頓時暖和過來了,這時,他的目光落在了火炕上身旁的那個奄奄一息的老者臉上,他是中毒了,寒生一眼便看出來了。
  耶老坐在北炕的炕沿上,歪著腦袋瞅著劉今墨的肚子,心中想,看他的身材於己同樣骨瘦如柴,可是肚皮為什麽如此豐滿呢?好奇之下,便偷偷伸出手到劉今墨的衣服裏麵摸了一把,咦,怎麽硬硬的有幾個圓蛋蛋呢?他回頭乜了一眼,發現並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膽子遂大了起來,悄悄解開了劉今墨濕漉漉的衣裳,原來在他的腹部綁著一個狹長的油布包。耶老輕手輕腳的再將那油布包解開,原來裏麵藏著好幾摞花花綠綠的紙片和五枚拳頭大的五色土蛋蛋。
  這是什麽東西呢?耶老從來都沒有見過。
  “哇,好多錢呐!”耶老的耳鼓內響起了體內老翠花的驚歎聲。
  “你說這是銀兩麽?”耶老抓起個土蛋,拿在手裏掂了掂。
  “不是這個,是那些紙片片,名字叫人民幣,抵得上好多好多銀子呢?快放回去,那是我女婿的財產,沒想到他還是個富人,小翠花今後吃穿看來不愁了。”老翠花高興的說道。
  這時,耶老聽見了寒生在自言自語說著:“奇怪,這位大叔怎麽也會中了黑巫門的痰毒呢?”寒生自言自語道。
  耶老聞言臉一紅,匆忙扔下土蛋蛋,跳下北炕,過來忿忿說道:“胡說,哼,‘太監開會——無稽(雞)之談’,我黑巫門從來就沒有什麽毒痰一類的下三濫功夫。”
  “哦?”寒生望了耶老一眼,沉思不語。
  王婆婆對寒生說道:“莫非與陽公有關?”
  寒生點點頭,說道:“這位大叔不識武功,痰毒不會隨真氣沿仁督二脈擴散至腦部,而是侵入肝髒,五行中肝屬木,故臉呈青黑木色,口鼻中隱約散發出一股陽公特有的痰臭氣。”
  王婆婆疑惑道:“難道陽公也來到了這裏?”
  “不是的,這位大叔中毒起碼已經有些時辰了,”寒生轉臉問那老婦道,“大嬸,大叔因何中毒?”
  老婦說話顛三倒四、語焉不詳的講了半天,寒生才大致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昨日淩晨,風雪驟停,天還未亮,大叔便來到了小湖泊,鑿開了個冰窟窿,放下去魚鉤準備釣幾條魚上來過小年。在冰麵上候了很久,也沒有魚來吞勾,後來感覺實在太冷了就在想走之際,突見浮標猛然間一沉,他心中大喜,猛提魚鉤卻提不動,好大的魚啊。就在這時,冰窟窿裏竟然冒上來個大活人,大叔受到驚嚇,竟然一下昏厥過去了。老婦出來喊老伴吃早飯時,才發現他躺在了冰麵上昏迷不醒,身體也已經快凍硬了。
  老婦將其拖回屋內放在熱炕上烙著,老頭瞬間曾蘇醒過來,匆忙對老婆子講述了這樁詭異的事兒,隨即又陷入昏迷之中了,至此再也沒有蘇醒過來。
  “大叔身上有什麽反常的地方嗎?”寒生問道。
  老婦搖搖頭,表示沒有發現。
  “臉上有沒有綠色的痰液?”王婆婆插嘴道。
  老婦想了想,說道:“對了,他的臉上沾著有小一塊發綠的冰坨。”
  寒生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陽公自水下出來被大叔的魚鉤勾住了,見其已經昏厥便沒有再下手,而是朝他臉上啐了一口毒痰,讓他因中毒而身亡,這樣便不會引起大家懷疑了。”
  “可是大叔畢竟醒過來了一小會兒,說出了當時的情況呀。”明月在一旁插嘴道。
  寒生解釋說:“陽公沒有料到的是,昨日清晨的氣溫極低,毒液未能全部滲入肌膚內就已經凍結住了,就是大嬸看見的那坨綠冰,可是回到了房間內後,痰冰融化,毒液漸漸滲入肌膚,最後侵入肝髒便會毒發身亡了。”
  “好狠毒的陽公啊。”小翠花聽了頓時不寒而栗,心中擔心著劉今墨的安危。
  “這位大兄弟,您是醫生?求求您治治我老伴吧?”老婦麵對寒生不住的央求道。
  寒生想了想,對耶老說道:“耶老前輩,你可以救他。”
  耶老一聽來了情緒,自己若能當回醫生,也是蠻好玩的,於是高高興興的說道:“好哇,老衲早就‘巴掌被蚊子咬——手癢了’,快說吧,怎麽治?”
  寒生道:“你是皮屍,五腑六藏百毒不侵,隻須用嘴便可吸出大叔體內的痰毒了。”
  “啊,如此太惡心了!”耶老捂住嘴巴叫道。
  那農婦聞言轉身望著耶老雙膝一曲竟然跪下來,紅腫的雙眼充滿著祈求的目光,“大哥,耶律村梅求求您了,發發慈悲吧。”
  “咦,你是耶律家的後人?”耶老詫異道。
  老婦連連點頭,嘴裏說道:“老伴也是姓耶律的,俺們祖上世代一直是看守遼塔的。”
  耶老聞言連連長籲短歎不已,手掌直拍腦瓜門。
  “大哥,俺哪兒說錯了?”農婦驚慌說道。
  耶老說道:“老衲這是‘半夜裏的寡婦——難過啊’,想當年太祖阿保機橫掃大漠,耶律家是何等的風光,可如今卻‘八十歲的老絕戶頭子——後繼無人’啊,好,看在你們是耶律家的後人,又看守了老衲這麽些年,再惡心也要上,”他一臉悲壯之色,悄悄的問寒生道,“怎麽吸?”
  “嘴對嘴,一直吸到大叔的臉色由青黑轉為紅潤為止。”寒生解釋道。
  “唉,老娘我還是清白之身呢。”老翠花在耶老體內幽幽說道。
  耶老爬到了炕上老者的身上,枯槁的手指扒開其青黑色的嘴唇,將自己幹癟凸起的尖嘴插入了老者的口腔,開始著力向外吸了起來,一開始發出“嘶嘶”空洞的氣流聲,一會兒變成了“滋滋”的水音,耶老把身下老者的上下呼吸道、肺葉裏麵的粘液,甚至連胃裏數日前未消化完的宿食都吸進了自己的口中……
  “嗯,苞米麵大菜餑餑,味道還不錯。”老翠花滿意的品出味兒來。

  明月在一邊是在看不下去了,衝出到屋外麵,連連嘔吐起來,不經意間,發現一條黑影在房後一閃,轉瞬即逝,身法極快。
  明月心中詫異,足下點地,身子縱起,“嗖”的一聲跟了上去,待轉過牆角,卻已不見了人影。
  “明月,你看見了什麽?”王婆婆背著手站在身後說道。
  “師父,有一個身形極快的黑影,好像在監視我們。”明月回答。
  “會是陽公麽?”王婆婆問道。
  明月想了想,搖頭道:“不是,沒有陽公那麽大的塊頭,像是個女人。”
  王婆婆點點頭,自言自語道:“嗯,終於來了。”


  第三百三十一章

  屋子內,炕上的老者青黑的麵色漸漸褪去了,先是蒼白繼而轉紅潤了。
  耶老慢慢的抽出自己的尖嘴,舌頭上還掛著些許粘液,齒縫裏嵌著幾根綠菜葉的纖維絲,低頭看看自己微微隆起的肚皮,打了個飽嗝。
  肝髒是脊椎動物所共有的,是人類體內最大的髒器,也是唯一具有再生功能的器官,負責體內代謝、解毒和免疫功能。外來毒素侵入人體,都要由肝髒來處理,交由腎髒排出體外。
  陽公的獨門痰毒世間無雙,極端的厲害,《青囊經》成書於千年之前,故無此記載,因而寒生目前尚無有效化解之道,隻有取得痰精後加入藥物培養出抗體一法。
  炕上的老者乃是一普通人,陽公的痰毒迅速的侵蝕其肝髒,無藥可治,而抗體的培養至少需要七日,若活人則不及,因此寒生想出耶老吸毒一法,實屬迫不得已。耶老在地宮中曾經吃下過陽公的一口綠痰,其乃皮屍,有魂無魄,髒器幹癟,任何毒都傷不了他。
  老者肝髒內的痰毒經由足厥陰肝經的期門募穴徐徐導出,被耶老狂吸產生的負壓而散入經絡中抽取走,可能世間上,除皮屍外,再無人可以做到了。
  那老者清醒了,徐徐睜開了眼睛,老婦歡天喜地的爬上炕去,告訴老伴是耶老救了他的命。老者抬起身子道謝,耶老則搖手致意,伸出舌頭舔去了殘留在嘴角的最後一滴粘液,自己乍一出山,便救了耶律家的後人,他感到很滿足了。
  王婆婆麵色鄭重的走了進來,對寒生說道:“方才屋子外麵有高手窺視。”
  “是陽公麽?”寒生緊張的問道。
  王婆婆搖搖頭,心情沉重的說道:“像是一個女人,寒生,恐怕是衝著丹巴托付的後事而來的。”
  寒生聞言沉默不語。
  小翠花已經烤幹了寒生的衣服,寒生接過來默默地穿戴整齊。
  王婆婆對寒生使了個眼色,說道:“你隨我來西屋,我有話要對你說。”
  寒生下地跟隨著王婆婆來到了西屋,掩好了門,清澈的目光望著王婆婆。
  王婆婆犀利的目光盯著寒生看了許久,然後歎了口氣,緩緩說道:“寒生,我問你一件事,希望你如實告訴婆婆。”
  寒生心道,若是要問丹巴老喇嘛囑托的真相,我是萬萬不能說的,山人叔叔說的對,世上江湖險惡,自己決不能再像從前與父親一起時,那般天真,那樣無憂無慮的生活了,凡事要有心眼兒。
  “寒生,《青囊經》中有沒有一種方法,能將一個人大腦中的貯存的學識等信息,轉移到另一個人的腦中?”王婆婆突然間說道。
  寒生一愣,想了想,沉吟了片刻說道:“華佗隻是提到,若是兩個人經絡互通,運用陰陽顛倒之術,可以均衡陰陽五行,取長補短,互通有無,達到治療疾病的目的。但是要一個人的知識傳給另一人,世上恐無這樣匪夷所思之法。”
  “不見得。”王婆婆微笑著說道。
  “是什麽?”寒生睜大了眼睛,心中卻是難以相信。
  “祝由科。”王婆婆說道。
  寒生吃驚道:“祝由科?”
  王婆婆點點頭,緩緩說道:“祝由科中有一極高深的‘移形換位’之術,可以在一定的時間內,將一個人的思維暫時疊加到另一人的腦中,但卻是不能夠持久。我在想,若是結合《青囊經》上的陰陽顛倒之術,就應該可以做到了。”
  寒生本是極聰慧之人,又得青囊屍衣絕世二經之助,已是曠古醫才,聽了王婆婆所言,思忖片刻,想通了幾個關鍵點後,便已豁然開朗,麵呈微笑。
  “可以做到。”他說。
  王婆婆聞言微笑不語。
  “婆婆,你的意思是……”寒生揣摩不透王婆婆此番交談的真正含義。
  王婆婆望著寒生,嚴肅的說道:“寒生,打你在雍和宮接受了丹巴喇嘛的囑托以後,從此便不得安寧了,無論你在什麽地方,危險始終伴隨著你,自現在開始,恐遭步步追殺,萬分凶險啊。況且,你又不會絲毫武功,婆婆不是危言聳聽,擔心你甚至連鄱陽湖穀都回不去,便會命喪途中。”
  寒生默默聽完了王婆婆的說話,心下自是驚愕,王婆婆所言非虛,丹巴老喇嘛之死便是一個征兆,看來那張舊羊皮真的是不吉啊。
  寒生此人生性倔強,即已應允了丹巴老喇嘛,縱使危險再大,他也不會回頭的。
  他抬起頭,直視著王婆婆,眼神已經表明了他的心意。
  “我們使用移形換位和陰陽顛倒之術,將婆婆畢生的知識與武功全部都轉移給你……”王婆婆平靜的說道。

  東屋裏,農婦耶律村梅見老伴已經全然好轉,心中甚是歡喜,忙不迭的在灶間燃火做起飯來。小翠花將劉今墨的油布包重新包好,係好衣扣,默默地看著他,口中禁不住長籲短歎起來。
  耶老坐在炕沿上,正在好奇的望著電燈泡發呆,伸手觸觸,還挺燙的。他搖搖頭,目光又落在了牆上懸掛著的一幅毛主席標準畫像上,於是上前以手指輕輕的摸了摸,口裏叨咕著:“這人是誰呢?頜下還長著一粒美人痣?畫工如此精湛,比耶律倍還厲害。”
  這時,王婆婆獨自一人走進了東屋內,麵對眾人鄭重的宣布道:“我白素貞,已經決定把我的畢生祝由功力轉移到寒生身上,從今天開始,‘客家聖母’就此退隱江湖,寒生將會成為世上第一絕頂高手,當然,他向我保證,隻要無人加害於他,則輕易不會對人出手,因為出手必然一招致命,”話到此處,突然提高了聲音,“窗外的人給我聽著,趕緊滾遠點,否則就不客氣了。”
  窗外“窸窣”一聲,似微風輕輕刮過,轉瞬遠去了,王婆婆知道,那是衣襟帶起的風聲。
  “明月,你過來西屋幫忙,其他人留在東屋。”王婆婆吩咐道,隨即喚過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明月走了出去。
  “客家聖母?第一高手?”耶老眉頭緊蹙,下意識的揉了揉自己曾被寒生抓過的手臂。
  小翠花說道:“寒生是今墨的朋友,如今能有上乘的武功,今墨醒過來一定會很開心的。”
  “聽聞客家聖母是南方最詭異的江湖頂尖人物,原來就是這個老太婆啊,不過還是有點厲害呢,方才我剛剛嗅到窗戶外麵有生人味兒,客家聖母就給道破了。”老翠花在耶老身體裏悄悄的說著。
  耶老晃了晃腦袋,轉身又去研究牆上的那幅偉人像去了。
  耶律老婦在灶間貼好了苞米麵大餅子,香氣噴噴的端了進來,同時拽了幾根大蔥,另外又盛來了一碗黃瀅瀅的大醬。
  “苞米麵大餅子,大蔥沾大醬,家裏沒有什麽別的,大家將就著吃吧。”耶律老婦不好意思的說道。
  小翠花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迫不及待的剝了根大蔥熏點黃醬,一口大餅子一口蔥,津津有味的吃起來了。
  耶老摸摸肚子,歎息道:“一千年了,真是想吃東西呢。”
  老翠花咯咯笑道:“你剛才不是吸了不少東西入腹了麽?”
  “呃……”小翠花聞言差點吐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西屋的房門緊緊地關閉著,裏麵靜悄悄的,沒有傳出任何聲音。
  連續幾日的風雪終於停歇了,冬日的陽光緩緩升起,古老的遼塔屹立在晨曦中,遠處的街道上傳來了喧嘩聲,已經有孩子們出門在街頭巷尾零星的燃起了炮竹,快要過年了。
  東屋裏,耶老已經放棄了那幅偉人畫像的研究,正盤腿大坐在火炕上,孜孜不倦的研究著炕櫃上麵一台美多牌電子管收音機,他萬分驚奇這小小的方匣子,究竟有誰躲在裏麵說話。
  那炕上的老者已經毒消並下了地,執意要去菜場買雞割肉,好好的招待恩人們一番,於是在農婦耶律村梅的陪同下出門上街,過不多久就拎回來一隻蘆花老母雞和二斤肉,還有些蔬菜,夫婦兩人興致勃勃的開始下廚。
  北炕上,劉今墨依舊不省人事,小翠花默默地盯著他憔悴的麵容,心中巴望著寒生早日培養出抗體,治愈木僵,之後他倆就要完婚了。
  老翠花可能已經睡去,好半天都沒有出聲了。
  時間一點點的流逝,窗外的日頭已經高高的移到了頭頂上,午時到了。
  西屋的門開了,寒生與明月一左一右攙扶著王婆婆走了出來……
  王婆婆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一臉皺紋,滿頭的白發,原本炯炯有神的眼睛暗淡而無光,看樣子,已是疲憊至極點。
  寒生麵色有些蒼白,惟有目光依舊是十分的明亮和清澈。
  明月卻是麵孔潮紅,一臉的嬌羞之色,仿佛越發俏麗了。
  耶老從炕上蹦下了地,迎上前歪著頭仔細的打量著王婆婆,並且探出手指輕輕地觸了觸她的臉皮,發現與自己的枯皮相差無幾了,頓時露出來一絲笑意。
  然後他又再看看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寒生,你已經是世間絕頂高手,那你還會再哨了麽?”
  寒生苦笑了一下,沒有吱聲,輕輕的扶王婆婆上了炕。
  王婆婆望著大家,虛弱的說道:“我已將畢生功力轉移給了寒生,所剩下的時日已無多,我們這就動身前往鄱陽湖穀,這一路之上定會遇上一些麻煩,大家需同心協力才是。”
  寒生默默地來到劉今墨身旁,解開他腰間的油布包,取出一摞錢,遞給耶律村梅夫婦,請他們幫著買一輛馬車,多餘的錢就留下給他們了。
  當晚,眾人酒足飯飽,休息了一夜。
  次日天明,劉今墨躺在了馬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小翠花手持長鞭趕車,耶老與之爭奪了幾次無果,便怏怏的坐在了副手的位置,其他人也都坐上了車。
  耶律村梅夫婦熱淚盈眶,道不盡萬般感激之情。
  小翠花揚起鞭子,“駕”的一聲輕叱,馬車緩緩的離開了黃龍府。

  原野上覆蓋著厚厚的白雪,金色的陽光格外的刺眼,農安縣城外的三叉路口,一個消瘦的中年男子在躑躅徘徊著,看背影有些失魂落魄,衣衫不整。
  “老鄉,捎個腳。”那人望見馬車舉手攔道,滿嘴的老呔兒味兒。
  “咦,這不是唐山老呔兒馮生麽?”寒生說道。
  “啊,是你們啊,真是太巧了,你們這是去哪兒?”馮生望了望車上的人,警惕的說道。
  “南下,回江西老家。”寒生回答。
  馮生跳上車來,兩個黑灰色的大眼圈印在臉上,顯得疲憊不堪。
  “我正好搭車返京,可以一路同行,哈,對了,你們找到那個什麽陽公了麽?”馮生一麵說著,一麵目光盯住了躺在棉被下麵的劉今墨,詫異道,“咦,青田劉今墨,他怎麽了?”
  王婆婆沒有見過此人,皺了皺眉頭,對寒生說道:“寒生,此人是誰?”
  寒生忙道:“這位馮生是京城裏吃官飯的,公安部刑偵局的特工,我們來黃龍府的那天晚上認識的。”
  王婆婆哼了一聲,這些衙門裏的捕快纏上身很麻煩的。
  馮生不待答話,兀自伸出手來,翻了翻劉今墨的眼皮,吃驚道:“青田劉今墨已經休克了……是怎麽回事?”
  寒生解釋道:“突發重病,隻有送回老家去了。”
  馮生直盯著寒生的眼睛,狐疑道:“為什麽不送去醫院搶救,反而千裏奔波南下呢?”
  寒生無奈,隻得歎了口氣說道:“我本人就是醫生,劉先生染的不是一般的疾病,而是‘木僵症’,也就是西醫所說的植物人,去醫院也無法醫治,所以還是送回老家慢慢調養。”
  “哦,”馮生心存疑慮,轉過頭一眼瞥見了耶老正偷偷的看他,心中不禁嚇了一跳,此人怎地如此枯槁,像是一具風幹的木乃伊一般?
  “這是什麽人?”馮生驚愕的問道。
  耶老趕緊縮回頭,將腦袋藏進了大衣裏,悶不吭聲。
  寒生緊忙打圓場道:“他叫耶老,患了嚴重的營養不良症。”
  馮生點點頭,叨咕著:“瞧那樣子,根本不像個能喘氣的活人嘛。”
  耶老躲在大衣裏麵忍不住反駁道:“你才是‘掉地上不蹦躂——一塊死熊呢’。”
  “你說什麽!”馮生耳朵挺尖,一下子聽到了。
  “這位大哥,何必同一個病人計較呢?”明月在一旁輕輕微笑道。
  馮生聞言轉向說話的姑娘,頓時目光呆滯住了,女孩明眸硞齒,肌膚如凝脂,清麗而脫俗,說心裏話,他在京城從來沒見過如此俊俏的姑娘。
  馮生心道,這輛馬車上坐有朱寒生、小侏儒、木乃伊耶老、一個虛弱的老婆婆和那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再加上植物人青田劉今墨,總共是六個人南下江西。此地奔江西近兩千公裏的距離,而這三掛馬車日行最多也就是兩百多公裏,途中須得十日之久,況且途中吃飯住宿和喂馬所費不菲,為什麽不坐火車呢?推斷下來隻有兩個可能,一是青田劉今墨病因可疑,難以混上列車,二是他們根本就不是回江西去。
  馮生越想越覺得可疑,而且他們不但知道萬金塔血案凶手的真實身份,而且一定還隱藏有更多的秘密,這條線索十分重要,破案與否全在於此。
  馮生想到此處,先是試探著問寒生道:“天寒地凍的,你們幹嘛不坐汽車到長春,然後改乘火車進關呢?”
  寒生微微一笑,解釋道:“婆婆的老家在唐山,好多年沒回去了,想順路瞧一眼祖墳。”
  馮生點了點頭,這種說辭也算勉強過得去。
  “哦,原來老婆婆是唐山人啊,我可是灤縣的啊,正宗的老呔兒鄉親呢,不知老婆婆是唐山哪個鄉?”馮生緊追不舍道。
  “開平。”王婆婆接茬道,她已經感覺到這個京城公安部的捕快嗅到些什麽,纏上來了。
  “開平,那兒地下都是煤海啊,1878年,清政府成立了‘開平礦務局’,采用西式鑿井,是中國最早使用機器采煤的地方,並造出了中國最早的蒸汽機車——龍號機車和第一條準軌鐵路,就是唐胥鐵路了,那兒我可熟了,可以當你們的向導。”馮生越說越顯得近乎。
  王婆婆“哼”了一聲,默默地望著白雪皚皚的田野和遠處幾棵孤零零、光禿禿的白楊樹,沒有搭茬。
  馮生渾似不覺般,轉臉問寒生道:“對了,寒生,那天晚上我喝多了,但好像還記得我們進去那個半截子塔的地宮裏麵了,是麽?”
  寒生隻得點點頭,口中含糊的“嗯”了聲。
  “可是後來我怎麽突然間會在農戶家中喝醉了呢?那時間,你們去哪兒了?”馮生說道,並觀察著寒生的表情。
  寒生打著馬虎眼兒,說道:“我們看你醉的不省人事,當然就走啦。”
  “是去找陽公了麽?”馮生驀地目光炯炯。
  寒生搖了搖頭,目光轉向了一望無際的雪原,蕭瑟而悲涼,一隻孤獨的老雕嘶鳴著劃過天空,不一會兒便消失在了天際處。
  婺源南山,即使臘月裏也還是鬱鬱蔥蔥的,山裏的鳥兒不停地鳴叫,茅草房裏飄出柴草燃燒的煙香味兒,自已耳邊仿佛又響起了父親搗藥的聲音,一切是那麽的親切……
  寒生的眼睛濕潤了。
  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晃晃悠悠的從身旁超越過去了,車窗內閃過一張似曾相識的臉,短發白麵,鷹鼻素口,柳眉杏眼,頜下一粒美人痣……
  筱豔芳!
  寒生心中赫然一驚,他怎麽跟上來了?轉頭望了望馬車上的其他人,眾人大都裹緊了棉衣,昏昏欲睡,方才還追問不已的馮生,此刻都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了。
  這麽說,王婆婆和明月前腳剛出關,筱豔芳就追蹤而來,金道長為何派他來黃龍府呢?寒生隱約感到危險逼近了,王婆婆說的不錯,自己已經卷入了一場暗濤洶湧的江湖爭鬥中去了,這一切都是因為丹巴老喇嘛的那張舊羊皮,說穿了,就是那幾組數字。
  可是金道長幾個不是丹巴老喇嘛的朋友麽?
  寒生仔細的回憶著當時的情況,自己曾經問丹巴老喇嘛,為什麽不托付給他的朋友金道長、柳教授和筱豔芳等人,而是給自己,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呢,記得老喇嘛當時回答說,他們早已經被人盯上了……
  什麽人在盯著他們幾個呢?是陽公麽,還是小翠花?
  自己見識過筱豔芳的輕功,絕非陽公小翠花可比,那獨臂教授的武功不知怎樣,但金道長肯定是有兩下子的,丹巴老喇嘛無論如何也不至於擔心成這個樣子呀?
  或許,還有更厲害的人物隱藏在暗處,寒生想。
  自己是一個不經意間偶然闖入的局外人,而且即刻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中,沒有人會注意到,所以丹巴將羊皮交給自己是最安全的,他一死,線索就中斷了,恐怕將來也不會有人來找自己對暗號,索要那張舊羊皮了。
  筱豔芳的出現,說明金道長等人懷疑到了自己的頭上,線索接上了……
  可他們是敵是友呢?寒生百思不得其解。

  傍晚時分,馬車駛進了一家大車店,看招牌,這已是遼寧省的地界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關東自古以來,民間運輸靠的都是騾馬大車,所以便出現了以接待長途運輸大車為主的旅店——大車店,其坐落位置一般都鄰近交通要道或在較大城鎮的周邊地帶,相隔十裏二十裏就能遇到一處,以方便趕車人在途中休息。現在東北以“店”命名的地名,很多都是以那裏從前的某家大車店名沿襲而來的,如“普蘭店”、“瓦房店”等等。
  這家大車店的名字叫做“趙家店”,店主家姓趙,據說前清時就在這兒開店,已經有好幾代了。大車店房一般都是通敞的大間,南北兩鋪對麵大炕,一間屋能住十幾人甚至幾十人,收費也很便宜,基本上屬於最低檔的旅店。雖然如此,大車店周圍要有比較寬闊的可利用空間,保證有停放大車和拴喂牲口的地方。住店的車老板兒一般都是跑了一天的路,人困馬乏、又累又餓,所以進店安置好車馬後,夥計給端上熱騰騰的洗臉水和飯菜,吃完倒頭便睡,次日天亮就套車上路。住這種店的人雖然大多數是隻睡一宿,但隻要在店裏吃住順心,車馬貨物安全,就會有很多的“回頭客”,有的車老板甚至寧可多跑一二十裏路,也要趕到自己熟悉的店裏休息。因為大車店是外地客人比較集中的處所,周圍也帶動起一些相關的買賣。比如小飯館、釘馬掌的、賣草料的和日用雜貨的等等,至於賣煙卷、花生瓜籽的往往還偷偷的拉皮條,物色客人並帶去屯裏某個“雞窩”處,額外收取點小費,這裏盡管算不上什麽高雅舒適的場所,卻也是車老板趕路途中必不可少的家。
  趙家店裏已經落腳了兩三撥大車,幾個趕腳的漢子已經赤條條的鑽進了油膩的被窩裏打著呼嚕,有一個絡腮胡子大漢露出半拉身子,正在自己的內褲上認真的抓著虱子,每抓到一隻便丟進口中,“嘎嘣”一聲惡狠狠的咬死,隨後啐到炕下。還有幾個正盤腿坐在火炕的炕桌上,端著粗瓷大碗喝著燒刀子,一盆白菜粉條燉土豆,上麵碼著幾塊精瘦精瘦的豬肉片,那時節豬也吃不飽,所以肥肉是很珍貴的。人們抽著葉子煙,滿屋子裏彌漫著辣鼻的煙草味兒、臭汗味和一股說不出來怪怪的氣味兒……
  明月禁不住蹙緊了鼻子。
  “這是跑腿的味兒,越老味兒越大,”耶老得意的介紹道,“‘木匠斧子瓦匠刀,跑腿的行李大姑娘的腰’,關東四大嬌中最嬌的當屬跑腿的行李了。”
  “什麽是‘跑腿的’?”明月嚶嚶細語的問道。
  軟濃的南方口音吸引了那幾個趕腳的目光,他們一瞥之下頓時俱自發呆了,關東從來沒見過如此標致的娘們兒。
  “‘跑腿的’就是趕腳的光棍兒啦,喏,他們都是,”耶老笑嘻嘻的指了指炕桌旁的那幾個發怔的小夥子,“老衲可是最老的跑腿子了。”
  店家夥計抱歉的說道:“俺們這大車店沒有專住女客的房間,隻有大家擠一擠了,女客睡一頭。”
  店家老板走上前來陪著笑臉說道:“實在不好意思,如果感覺不方便的話,我帶幾位女同誌到屯子裏去借住一宿如何?”
  王婆婆淡淡一笑,說道:“不必了,”手一指北炕頭,“就在那裏吧。”
  王婆婆在江湖中闖蕩近百年,自是不在意世俗之事,小翠花隻要能夠躺在劉今墨的身邊就已經滿足了,老翠花借宿在耶老身體裏,更是無所謂,惟有明月感到麵紅耳赤,不知所措。
  關東地方寒冷,人們極少洗澡,加之睡火炕易出汗,身上多生泥垢,因而普遍長有虱蟣,為防其夜裏噬咬刺癢,因此無論男女老幼,均喜一絲不掛入睡,這也是關東一大習俗。
  大車店南炕有一排長長的窗戶,上下兩扇,下扇是寬敞大塊玻璃的,而上扇則是細小的方格窗,糊著窗戶紙,最底下一排小格子的窗戶紙大都已經破損,露出些洞洞,雖有涼風灌入,但因麵南,故無凜冽寒風,對於睡在熱炕頭上的跑腿子來說,並無甚影響。
  窗戶紙上破損的這些小洞,其作用可就太大了,跑腿子晚上若要起夜,光身子出去易受涼,摸黑穿衣服又嫌麻煩,於是他們便站在炕上,將小雞雞自洞中伸出,嘩嘩尿便是,既方便又快捷。那些尿液射入院子裏,與栓在那兒的騾馬撒的屎尿混和在了一起,片刻便會凍成了黃褐色的冰坨坨,次日,店家夥計以十字鎬起出,丟進糞堆,開春後種地好用。
  飯後,王婆婆與明月在北炕頭合身而睡,火炕燒得很熱,甚至無需蓋被子。小翠花挨著明月,右邊是已經成了植物人的劉今墨,寒生旁邊是那個老呔兒馮生,最後是耶老。耶老不顧老翠花的勸說,堅持要脫光了赤條條的去睡,後來脫了一半,發現自己實在是太瘦了,所以才悶悶不樂的作罷。
  屋裏暖洋洋的,跑腿們的目光時不時的瞥向了明月,酒喝的也均比平時多了不少,醉醺醺的說些下流的笑話。
  “寒生,你手上的指紋很是奇怪呢?”馮生躺在炕上抓過寒生的手掌驚訝的說道。
  “是麽?”寒生不在意的敷衍著。
  “你看,你10個手指上麵一共有4個弓形紋,2個反箕,4個正箕,這種指紋的組合,是一種高度異常,在理論上這種組合出現率是百萬分之三,是47條染色體綜合征的患者,不能生育,而且無法醫治。”馮生極認真的說道。
  “你怎麽知道?”寒生笑著問道。
  “我在公安部刑偵局的痕檢處幹過好些年,見過生有同樣指紋的幾個案例。”馮生說道。
  “那又怎樣?”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他們都死了。”馮生道。
  “是嗎?”寒生微微一笑。
  馮生歎了口氣,解釋道:“理論上是這樣的,指紋是人體獨一無二的特征,現在全世界所有的人口中,沒有兩個人的指紋是相同的,因此,當今世界各國司法部門都把指紋作為‘物證之首’。這麽說吧,一個人在胚胎期,如果神經類型受損、發育不良的話,就會導致指紋發育不良,因此,通過指紋就可以分析到神經類型發育是不是正常。換句話說,一個人神經方麵的缺陷,一定會在指紋上有所表現的。”
  寒生笑道:“你是公安人員,也相信民間的那些‘一鬥窮,二鬥富,三鬥四鬥賣豆腐,五鬥六鬥開當鋪,七鬥八鬥坐著走,九鬥加一鬥,背著花簍滿街走’的傳說麽?”
  馮生低聲說道:“從概率學上來說,這些都是對的。”
  “一螺窮、二螺富、三螺煮酒賣豆腐,四螺開當鋪、五螺作媒婆、六螺傍黑去作賊、七螺拾馬糞,八螺騎馬上白墳、九螺平地朝天子、十螺南麵做金墩。嘻嘻……”耶老突然從身旁的被窩裏探出頭來說道。
  馮生兀自嚇了一跳,扭過臉來瞪了耶老一眼,耶老又縮進了被窩裏,不吭氣了。
  寒生躺在炕上,中醫裏有關指紋的診病也有涉及,如《小兒指紋診病歌》曰,“小兒風氣命三關,色澤長短仔細辨。青色為驚淡疳積,紫紋具熱紅受寒。指紋浮現病在表,病證在裏紋沉暗。三歲孩提休問切,淺紅絡象保康安”等等,但是像馮生所說的那樣聳人聽聞倒是沒有的。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姑且聽之妄之吧,寒生尋思道。
  “你喝我的血,我吃你的肉……”耳邊突然傳來惡狠狠的說話聲。
  寒生大驚,忙挺起身子望去,原來南炕上的那個絡腮胡子不知又從哪兒又摸出一隻虱子來,丟進了嘴裏不停地叨咕著。
  寒生覺得好笑,眼光掃過房門口,正好瞥見那個店夥計站在門檻外在朝他招著手……
  寒生疑惑著以手指指向自己,那夥計點點頭。
  寒生起身穿上鞋子下了地,向屋外走去,身後,耶老好奇的探出了腦袋。
  “你是要找我麽?”寒生問那夥計道。
  店夥計見左右無人,悄聲說道:“是的,外麵有個人找你,並說別讓其他人看見。”
  “誰呀?”寒生疑惑道。
  “是個女人。”夥計曖昧的一笑。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輪彎彎的殘月,倒掛在高大的白楊樹枯梢上,孤零零的鳥巢上探出一隻烏鴉的腦袋,冷眼望著世間,清冷的月光灑在白雪覆蓋的原野上,倍感蒼涼。
  月光下,站著一個體態妖豔的女人,隨風散發出一股留蘭香雪花膏的淡淡香氣。
  “筱豔芳?”寒生淡淡一笑道,他知道,這個追蹤而來的京城名旦一定會露麵的。
  “寒生,關東的天氣還習慣麽?”筱豔芳白皙的臉上麵無表情,目光冷豔之極。
  盡管寒生已經知道他為何而來,但自己也隻能夠假裝糊塗,裝得一時便一時了。
  “真想不到會在這兒遇見你,金道長、柳教授還有丹巴老喇嘛都還好吧?”寒生熱情的說道。
  寒生畢竟江湖經驗尚淺,一開口便露了餡兒,王婆婆在雍和宮見到丹巴喇嘛已死,而且現在且與寒生一路同行,寒生現在卻問到丹巴是否還好,豈不是明知故問?
  筱豔芳嘿嘿冷笑了兩聲,心道,這雛兒還是太嫩了些,自己索性也不戳穿,於是悲傷的說道:“寒生,丹巴喇嘛已經去世了,金道長讓我趕過來找你,詢問你點事兒。”
  “什麽事兒?”寒生清澈的眼睛望著筱豔芳道。
  “嗯,這麽說吧,”筱豔芳看著寒生眼中的那種坦然的目光,思忖著說道,“丹巴喇嘛在你走後,跟金道長說了,他曾托付給你了一件事兒,要我們三個人協助你來完成,如果你認為自己不方便或是有困難,交給我們來做也可以。那麽,你現在是否感到不方便或是有困難呢?是否願意交給我們來做呢?”
  寒生明亮的眼睛依舊坦然的望著筱豔芳,平靜的說道:“丹巴老喇嘛要我辦的事情,你們代替不了的。”
  筱豔芳心中一陣激動,忙說道:“我們會努力去做的,你快說,是什麽事情?”
  “丹巴老喇嘛是個菩薩心腸的人,他要我以後一定要遍訪杏林,通查醫書,找到根治‘陰陽草’絕降的醫治方法,為民除害。”寒生說道。
  “他就隻說了這些?”筱豔芳剛剛泛紅的臉色驟然間又暗淡了下去。
  “是啊,丹巴老喇嘛真是個好人,他說,做一個好醫生,一定要精益求精,努力學習,‘世上無難事,隻要肯登攀’,人家白求恩大夫不遠萬裏還來到中國,愚公那麽大歲數了還在那裏搬山,還有,張思德燒炭,李自成進京……”寒生滔滔不絕的講了起來。
  “住口!”筱豔芳實在聽不下去寒生的胡謅了。
  “要是沒有什麽事兒的話,我要回去睡了。”寒生打了個哈欠道。
  好小子,黃毛還沒褪,竟然耍起我筱豔芳來了……慢,這小子如此毫無忌憚,莫非那個高深莫測的老太婆真的將一身的武功過給了寒生?不行,謀定而後動,我得先試探一番,想到這兒,筱豔芳臉色變得嫵媚動人,摸摸腰掐了掐臀部說道:“寒生,你還年輕,在江湖上行走要學點防身之術才行啊,就像我筱豔芳,藝色雙絕,若是沒兩把刷子,豈不是竟讓那些戲迷們揩油吃豆腐了?”
  寒生笑了笑,沒有做聲,心想,這戲子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了,聽王婆婆說,他曾用極快的速度以指甲割殺了那個泰國降頭師坤威差,如此濫殺,應該是個惡人,盡管那個降頭師是害死丹巴老喇嘛的凶手。
  “所以,學一點輕功還是必要的,喏,你瞧,這株粗大的白楊樹,底下的大樹杈差不多有兩層樓高,你看著我如何上去……”筱豔芳話未落音,早已屈膝、扭臀、擰腰、提氣、亮相,然後“嗖”的躥起一丈多高,手掌輕輕在粗糙的楊樹幹上一按,身子驟然間又再一次升起,一屁股坐在了高高的樹杈上。
  哇,這一手看的寒生直咋舌,關鍵是筱豔芳的身形動作非常具有戲劇的韻味和美感,與湘西老叟白毛瑟瑟的飛天窮酸像截然有所不同。
  此刻,筱豔芳坐在樹杈上又亮了一個相,定格了一兩秒鍾,然後輕輕的躍到了地上。
  “寒生,先看看你能蹦多高?”筱豔芳站在樹下笑嘻嘻的問道,一麵擺弄著長長的指甲。
  哼,寒生,若是老太婆故弄玄虛,根本就沒傳什麽天下第一的祝由神功,我就先擄走你,抽絲剝繭的慢慢拷打,丹巴究竟對你說了什麽……突然,筱豔芳的眼睛呆滯住了……
  寒生雙手下垂,身子竟然輕輕的飄起,飄啊飄,一直向上升到了高高的樹梢上……背影投映在一彎殘月上,如同仙人一般。
  “神奇的祝由術啊……”筱豔芳不由得長長歎息道。
  筱豔芳垂頭喪氣的一跺腳,身影一閃,迅速的消失在了茫茫曠野之中。
  寒生的身邊鳥巢裏探出一隻碩大的烏鴉腦袋,橫眉張嘴就是一口,箝住了寒生的手背……
  “哎呀!”寒生驟然氣泄了,身子猛然間往下一沉,慌亂之中幸好雙手抱住了一根樹枝,顫悠了幾下,這才沒有墜落下去。
  “壞了,老翠花,我下不去了。”寒生急道。
  “我說讓你一定要沉住氣的,這樣我才好發功,你總是在關鍵時刻掉鏈子。”老翠花在寒生體內不滿意的嘟囔道。
  方才,寒生從炕上下地,應店夥計招呼出門,被好奇的耶老發現,耶老摩拳擦掌的想要爬起來也跟著出去,卻被老翠花製止了,然後附身在了寒生的身上,一同出去看個究竟。
  當筱豔芳要寒生上樹時,老翠花在寒生耳邊悄悄告訴他說有危險了,這個筱豔芳絕對不懷好意,叮囑寒生如同上次飛躍遼塔圍牆一樣,全身心的放鬆,惟有意念上升,配合老翠花在寒生體內發功,果然飄起的十分順利,直到驚動了那隻大烏鴉……
  寒生緊緊地摟住楊樹杈,低頭望下去,天哪,太高啦。
  “不要緊,繼續全身四肢放鬆,想象自己想雪花一樣漂浮在空氣中。”老翠花叮嚀道。
  “一鬆手就掉下去啦,況且我記得上次說的是鵝毛,不是雪花。”寒生提醒她道。
  “雪花同鵝毛都是一樣的,總之越輕越好啦。”老翠花不耐煩的說道。
  越輕越好?寒生想,那還不如吳道明的陰錐呢,輕飄飄的,頭上還打著卷……想著想著渾身鬆弛了下來,接著手也鬆開了,身子重又飄浮起來了,晃晃悠悠的往下落,臨近地麵時,還畫了個圈……
  寒生穩穩的站在了地麵上,哇,好險,他長籲了一口氣。
  “怎麽樣?很容易做到吧?”老翠花得意洋洋的說道。
  “再來一次。”寒生道。
  “什麽?”老翠花問。
  “我說再來一次吧,感覺實在是太好了。”寒生興致勃勃的說道。
  “行是行,不過剛才你在意念中想什麽了?怎麽落地時還打了個圈?”老翠花疑惑道。
  寒生心中暗自發笑,沒有回答。


  第二百三十五章

  寒生在老翠花的指點下,又練習了幾回飛升與降落,雖然落地時仍就習慣的要盤旋個小圈子,但動作已經近乎完美了。
  “如果能在不附身的情況下飛升起來,那該多好啊。”寒生幽幽歎道。
  “那是絕對不可能的。”老翠花斷然否定道。
  “為什麽鬼魂就可以,而人類就不行呢?”寒生自語道。
  老翠花笑了笑,說道:“老娘我的體重隻有二兩,而你足有一百五六十斤,怎好比呢?”
  “如果把二兩豬肉放在地上,也還是飛不起來呀,究竟如何克服這地球引力呢?”寒生絞盡腦汁的從生理經絡等中原醫術上思尋答案。
  老翠花歎了口氣,說道:“寒生,你知道‘夜行症’麽?”
  “當然知道啦,就是‘夜遊症’嘛,怎麽?”寒生隨口答道。
  “得夜行之症的人以孩子居多,尤其是在五到十二歲的男孩兒,五個裏麵有一個,常常在入睡一個時辰左右的時刻發生,輕者會睜開眼睛凝視空中,大人以為其已醒,其實不然。重者或坐起,下床行動,但他卻不會碰著或摔傷,有時還能做事,如掃地、倒水等,行動幾分鍾至半個時辰後又回到床上入睡,醒來時就已經全然忘記了。”老翠花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民間也叫‘夢遊’,其實是一種癲癇病,屬於腦部意識障礙症。”
  “錯啦,沒病的正常人也會有的,而且老娘還可以讓他無論白天黑夜隨時的夢遊夜行。”老翠花嘿嘿笑道。
  “當然,你俯上身就可以了嘛。”寒生不以為然道。
  老翠花“哼”了一聲,說道:“不是附身,是癔症。”
  “癔症。”寒生怔了怔。
  “對啦,癔症。老娘我可以利用其視覺、嗅覺和聽覺三覺來觸發此人產生癔症,就像狐黃二仙以牠們的臊屁誘使那些婦女們中邪一樣。”老翠花得意的說道。
  “嗯,那又怎樣?”寒生饒有興致的問道。
  “你知道有人患了癔症,從懸崖上失足墜下竟然毫發無損,何故?這是因為他還處於夢遊之中,全身的意識乃至心髒、神經肌肉骨頭甚至毛發都完全極度的放鬆,人在清醒時是絕對做不到的。”老翠花解釋道。
  寒生好像漸漸明白了:“哦,寺廟裏那些打坐入靜的高僧正是以意念來力求達到這樣一種完全放鬆的境界,之後便會有意想不到的功能出現。”
  “嗯,你這小子真是‘切菜刀剃頭——與眾不同’啊,孺子果然可教。”老翠花滿意的咂咂嘴道。
  “癔症有什麽大用處麽?”寒生謹慎的問道。
  老翠花神秘的一笑,說道:“你聽好了,普通人發的癔症,最常見的可以暫時間歇性的開天目,看到一些髒東西,而且極易‘老牛大憋氣’,閉氣抽搐之後,便能與一些小動物仙兒(如烏鴉、兔子、刺蝟甚至黃皮子)溝通交流,這些屬於小打小鬧,關東農村裏經常都可以見到的。”
  “那癔症的最高境界呢?”寒生迫不及待的問道。
  “最高境界目前尚無人可以做到,那是需要經過艱苦修煉的,據說可以嗅同狼、聽似狗、視如蠅。”老翠花含糊道。
  “視如蠅?蒼蠅?你開玩笑吧?”寒生詫異的問道。
  “嗯,聽覺和嗅覺其實也隻是比尋常人高出一截子而已,但你可別小看蒼蠅的能耐了,練成‘癔症神功’的人,最厲害的就是可以像蒼蠅一樣,反應速度提高200倍。”老翠花說道。
  “‘癔症神功’?”寒生忍俊不止。
  “好好聽著,”老翠花不滿意的說道,“在蒼蠅的眼睛裏向外看,人揮動蒼蠅拍的速度是極緩慢的,慢了200倍之多,所以隻要已經注意上了你,它就能夠從容的跑掉了,你說這能耐大不大,所以,學成了‘癔症神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啦。”
  “那拳法掌路內功什麽的,統統不要學了?”寒生疑問道。
  “當然啦,你想想,一枚槍子打過來,你可以輕鬆的避過去,甚至可以把它抓在手上,你說厲害不厲害呢?”老翠花嘟囔道。
  “啊……”寒生目瞪口呆,半天,緩過神兒來,結結巴巴說道,“任何高手再快的拳打腳踢、刀砍劍刺不都成了……慢動作了?我可以在他伸出手以後,在他的下巴上來上一拳,哈哈,太,太好了。”
  老翠花嚴肅的指正道:“但你自己須得清楚,你無其它武功,拳腳無力,很難傷及對方要害。”
  “不要緊,可以扣眼睛,踢襠踹老二……”寒生得意忘形之下,發現自己原來也識得不少下三濫手段。
  老翠花嘿嘿的笑著。
  “太神奇了,青囊屍衣外加‘癔症神功’,我就再也不用擔心江湖上的那些壞人了,老翠花,快教我‘癔症神功’吧。”寒生急切的說道。
  “此事決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能做到嗎?”老翠花說道。
  “絕不告訴任何人。”寒生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月色清冷,寒氣襲人,天地間一片肅穆……

  寒生盤腿坐在雪地上,他陷入了深深地思索之中……
  朱寒生,一個江西婺源的普通鄉村赤腳醫生的兒子,在一個偶然的機緣中得到了遺落於世間的《青囊經》和《屍衣經》,原本想從此可以懸壺濟世,為缺醫少藥的窮苦百姓治病,奔波一生足矣,未曾想不經意間牽扯進了無休止的江湖爭鬥,世事無常啊。
  自己身懷絕世青囊醫術,兼有辟邪屍衣,本不想再學什麽武功,他拒絕了湘西老叟的“三十六量天尺”鬼穀秘術,不想赤身裸體、白毛飄逸,也不想修習客家聖母王婆婆的“祝由神功”,畢竟是她親手殺死了劉今墨師父的雙親,調教了陽公陰婆和荊太極這樣一群禽獸不如的徒弟,間接殺死了父親和蘭兒的娘。再者,武功極高又如何呢?當今社會已不是古時候遍地草莽,金戈鐵馬、殺人如麻的時代了,現在有人民政府革委會,有公安局還有法院,殺人是要償命的。更重要的是如今有槍,武功再高又有何用?朱彪就是一個明顯的例子,手中一把狗牌擼子,就打得老陰婆屁滾尿流,要是機關槍呢?
  可是自幼到大的所見所聞,世間上不是壞人殺好人,就是好人殺壞人,然而更多的則是,一群老百姓稀裏糊塗的殺另一群老百姓,就像曆次戰爭和文化大革命那樣。
  數月來,自己目睹了太多的血腥,直到父親和蘭兒的娘去世,才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寒生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靠任何外人都保護不了自己及親人們。
  現在,老翠花既然有連槍子都打不著的“癔症神功”,而且又不必花太多的時間學什麽武功套路,內功練氣之類的繁瑣東西,自己何樂而不為呢?
  自己原來認為,隻要心係蒼生,做一個好醫生便可懸壺濟世的念頭,在現實社會中原來是行不通的,必須以高強的武功相護佑,才可以真正的做到懸壺以濟世,造福於窮苦百姓。
  “癔症神功”在別人看來難於登天,可是自己已經識青囊、懂屍衣,修習起來則事倍功半了,盡管需要克服“老牛憋氣”、“歇斯底裏”、“精神崩潰”、“回光返照”、“蠅眼看人”等五大難關,但他相信,假以時日,自己一定是能夠闖過去的。
  而且“癔症神功”妙就妙在可以在夜晚,神不知鬼不覺的閉目躺在床上修習,哈哈……

  寒生回到大車店時,已是近半夜了,一走進院子,便見正房南向的窗戶上,自上半扇的窗戶紙破洞中,兀自探出一根肉棍來,“嘩嘩”聲響處,月光下似一道弧狀白練冒著熱氣泄下,隨即一股尿騷味兒迎麵撲來。
  寒生大驚,自己居於江南,從未見過如此景象,關東果然是民風彪悍。
  驚訝之間,那肉棍抖動了兩下,甩去了頭上的水滴,縮回去了。緊接著,旁邊的紙洞又探出一根來,“吱”的一聲,水柱竟然射向一丈開外……
  寒生走進屋內,黑暗中,那漢子光著腚,旁若無人的鑽進了被窩,徑自睡去了。
  北炕上,一整天的奔波勞累,女客們都已睡熟,發出細而均勻的鼾聲。
  “你去那兒了?”馮生迷迷糊糊地說道。
  “哦,方便去了。”寒生回答著脫鞋上了炕。
  “時間不短啊。”馮生嘴裏叨咕著。
  “子彈的飛行速度是多少?”寒生突然問馮生道。
  “手槍每秒四百米左右,與音速差不多,步槍八百米上下,問這幹嘛?”馮生半睡半醒的說著。
  寒生沒有回答,躺在炕上盤算開來。
  手槍子彈的飛行速度每秒鍾四百米的話,除以200,等於每秒兩米,嗯,絕對抓得住,步槍快了一倍,就算抓不住也躲得開,嗯,“癔症神功”果真是門匪夷所思的曠世絕技啊……睡夢中,寒生仍在時不時的發出輕輕的笑聲。

  黎明時分,一聲淒厲的呼叫聲驚醒了熟睡中的人們……
  寒生爬起身來,揉了揉眼睛,此刻馮生驀地跳到了地上,登上鞋子迅速的衝出了房門。
  大車店的門外,拐過牆腳處,躺著一個隻穿著黑色棉大衣,內裏赤身露體、麵目極度扭曲的男人,上身皮膚蒼白,沒有一絲血色,下體處暴濺出大量的已凝結的黑色血汙,慘不忍睹。胯下男根已被齊刷刷的切去了,滾落在雪地上,醜陋得像是一段紫色的皺皮臘腸……
  人們圍攏過來,誰都不敢相信這是真實的,死去的漢子是一輛騾馬大車的掌包。
  首先發現死者的是店夥計,此刻已經嚇得蹲在一旁打著哆嗦,腰都直不起來了。
  馮生翻過死者的身體,以手指壓了壓皮下鮮紅色的屍斑,說道:“此人已死三四個小時,部分肌肉已經產生屍僵,什麽人與其深仇大恨,下手如此凶殘呢?”


  第二百三十六章

  人群中有人搶白道:“你是誰?怎麽亂動人家屍體?”說話的是死者一起的那個車老板。
  “是啊,我們還是等公安局來人吧,保護現場要緊呢。”人們七嘴八舌的嚷起來。
  馮生站起身來,自懷中摸出一個封皮印有“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燙金字樣的棕色本本晃著說道:“肅靜!我是公安部刑偵局偵查員。”
  人們瞪大了眼睛,崇敬的望著那個小小的證件,隨即安靜了下來,接著變得忐忑不安,紛紛往後退縮著。
  “我懷疑這是一起嚴重的情殺案件,手段特別的殘忍,估計凶手與受害者相熟,而且絲毫未加防範,否則誰能夠在臘月寒冷的淩晨時分,恰好守候到受害者出門呢?所以,我斷定凶手就隱藏在我們的中間,並且昨天晚上也一同睡在這間屋子裏。現在我宣布,在案情調查期間,任何人都不得離開。”馮生威嚴的說道,目光頗意味深長的瞥了寒生一眼。
  寒生注意到了馮生疑惑的目光,難道他是在懷疑我麽?不過自己確實是在半夜時分回來的,看來情況有些不妙呢。
  “馮同誌,我們必須今天早上啟程趕路。”王婆婆在明月的攙扶下,虛弱的說道,但語氣卻十分的幹脆利落。
  “不行,出了人命案,任何人都不能離開大車店一步,等著縣局來人再說。”馮生斷然拒絕道。
  “你要怎樣才能放行呢?”王婆婆冷冷道。
  馮生挺直了腰杆,理直氣壯的擺出衙門裏的口吻說道:“除非找到凶手,或者上級指示可以放人,大家說對麽?”
  眾人紛紛說不錯,不但應該等當地政府來人,還應該等著死者的家屬到齊,凶手不但要擒拿歸案,而且還要逼他給受害者家屬以經濟上的補償,因為死者不但年輕,而且是個壯勞力,每年起碼能掙4000多個工分,價值3000多元錢呢。
  寒生心想這下麻煩了,自己還急著早點趕回去配藥呢,萬一拖個十天半個月,豈不耽誤大事了?
  焦急之中,他的目光瞥見了耶老,耶老對他擠了擠眼睛,嘴一撅,仿佛他有辦法似的。
  馮生突然身子微微一顫,張口對大家說道:“我給大家唱上一段好不?”
  眾人一愣,那邊馮生不待大家回答,早已輕啟朱唇,清了清嗓子,尖聲尖氣的唱了起來:“哎……打起大鼓站台前,今天群眾來的全,有掌包的有大鞭,有領導還有社員,大家一塊咱們扯扯大纜,哎咳哎咳喲啊……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來救急了。
  在場的關東人一聽這個來自京城的公安竟然唱起了關東神調,莫不驚訝不已,隨即便融入進了那熟悉優美的曲調中去了。
  “大家豎起耳朵聽我言,我是公安部的偵查員,不要吵來不要鬧,不要喊也不要叫,凶手是誰我知道,捕賊擒凶屬我最地道,哎咳哎咳喲啊……屋子窄,主就多,炕一寬,就犯迷糊,你們大家犯不犯迷糊啊……”馮生停下來望著眾人。
  “迷糊,迷糊!”幾個關東漢子笑著吼了起來,現場的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
  那馮生接著唱道:“張三吃死孩子不會叫,凶手的摸樣聽我學(關東音xiao),此人是個雙視目,絕對不是獨眼狼,而且還長著高鼻梁,茭瓜腦袋豹花凸,轉圈有毛中間兒溜溜光啊,哎咳哎咳喲啊……”
  話音未了,眾人齊聲喝彩,高聲起哄:“豹花凸!豹花凸!”
  “得兒呀呼嘿……得兒呀呼嘿,我說話你別強,他們幾個像不像?老太婆收刀槍,早就把那膫子忘,小侏儒更不像,從來沒敢往那上想,大姑娘真漂亮,掌包的小熊樣兒,俺們壓根兒就沒看上,哎咳哎咳喲啊……”
  “沒看上!沒看上!得兒呀呼嘿……”關東漢子們竟然激動得也隨著韻律合唱了起來。
  馮生漲紅了臉,吐沫星子四濺,接著唱道:“女人們咱說了,現在來把男人表一表,這小子氣勢威,馬肥槍快勝嶽飛,直撲黃龍府,槍挑小梁王,十道金牌還是遭了殃,南方人來北方,水土不服你叫他如何來起秧啊,哎咳哎咳喲啊……還有那個幹幹癟癟的老棺材瓤兒啊,你看像不像?”
  站在前麵的幾個漢子伸手掌抹去濺到臉上的吐沫星兒,齊聲叫道:“不像!不像!”
  “哎……他們幾個這個樣兒,想要趕路回家鄉,我跟車上縣去報案,政府早點來把凶手降啊,你們大家讓不讓?哎咳哎咳喲啊……”馮生的尾音徐徐落下。
  “讓!讓!”眾人笑著叫道。
  寒生等人坐上了馬車,小侏儒一甩長鞭:“得兒,駕!”駛離了大車店,取102國道一路直奔山海關而去。

  馬車上,王婆婆望著馮生,說道:“老翠花,你先不要出來。”隨即又轉過頭來,緊繃著臉,雙眼嚴厲的盯著明月。
  “明月,是你幹的?”許久,王婆婆終於開口說道。
  寒生聞言一驚,忙向明月望去,就連耶老也轉過身來了。
  “師父,他非禮我……”明月低下了頭,小聲的說道。
  “怎麽回事?”王婆婆依舊是冷冷的說著。
  明月紅著臉,聲如蚊蟻:“淩晨,大家都睡著了,我要出去方便一下,便出門蹲到了牆拐角後邊,正在方便的時候,那個臭男人跟上來了,於是我就……”
  “可你下手也太狠了,教訓他一頓也就算了,為什麽要殺人呢?”王婆婆怒氣尤甚的埋怨道。
  明月輕輕的啜泣了起來,淚眼汪汪的望向了寒生,希望他能為自己說兩句好話。
  “明月,那漢子也是有家室的人,你想想,你殺了這戶人家的男人,他的老婆和孩子怎麽辦?家裏的老人今後誰來贍養?唉,你毀了好多人啊。”寒生一邊說著,一麵直搖頭。
  耶老在一旁插嘴道:“是啊,小妹妹,你人長得漂亮,可是下手卻如此狠毒,‘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由自可,最毒婦人心’。”
  明月聞言嚎啕一聲大哭起來。
  王婆婆沒有再說話,把眼睛瞟向了遠方白雪皚皚的山麓,風兒吹散了她額頭上蒼老的白發,心事重重,像是一尊落魄的雕像般。
  眾人無語,隻聽得見馬蹄得得和車輪碾壓積雪的嘎吱聲。
  “咦,我們怎麽走啦?縣局來人了麽?凶手是誰?”馮生突然間清醒過來,茫然的問道。
  眾人皆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寒生才默默的說道:“他們說凶手是個高鼻梁、雙眼皮的豹花禿,於我們無關,所以放我們走路了。”
  “豹花禿?嗯,有一定的道理,我就知道這是一起情殺案,凡是禿頂的男人其性欲必強,因為雄性激素分泌過剩的緣故,這樣的男人最容易搞破鞋。”馮生頭頭是道的分析著。
  坐在馬車前麵的耶老摸了摸自己的禿頭,趕緊豎起大衣領子來,意圖遮住他的腦袋。
  “好在我們這裏沒有誰是豹花禿。”馮生道。
  “絕對沒有。”耶老小聲的重複了一句。
  “婆婆,我們什麽時候可以換乘火車?”寒生擔心劉今墨和山人叔叔的病情,禁不住的說道。
  王婆婆歎了口氣,道:“入關後到開平就不遠了,我已經好多年沒有回來原籍看看了,可能婆婆這次就不走了,你們自己回去鄱陽湖穀吧。”
  “為什麽?”寒生不解的問道。
  “婆婆已經油盡燈枯,算下來隻有數日時間了,等到了老家,婆婆還有些未了的心事托付於你。”王婆婆的語氣充滿了滄桑感。
  寒生一怔,忙說道:“婆婆,讓我給你把下脈。”
  王婆婆苦笑了兩聲,道:“不必了,婆婆心中明了自己的壽限,況且活得已經太久了,心也早已死去多年了,隨緣吧。”
  “師父,你別嚇我,明月以後不敢了。”明月帶著哭腔拉著王婆婆的手說道。
  王婆婆沒有言語,疲憊的閉上了眼睛,口中喃喃說道:“要進山海關了。”


  第二百三十七章

  山海關古稱榆關,也作渝關,又名臨閭關,明洪武十四年(1382年),中山王徐達修永平、界嶺長城,在此創建關口,因其北倚燕山,南連渤海,故得名山海關。
  山海關整個城池與長城相連,以城為關,高14米,厚7米,素有“天下第一關”之稱。箭樓高高聳立於長城之上,雄視四野,霸氣鎮關東,登樓遠眺,關外無垠的茫茫原野盡收眼底,北望長城,南觀滄海,自古即為塞北軍事重鎮,當年吳三桂即鎮守此地。
  城樓上那“天下第一關”楷書匾額,長五米餘,高一米五,為明代進士,大書法家蕭顯所書,筆力蒼勁渾厚,與城樓渾然一體,相傳,那“下”的一點,不是一起寫上去的,而是蕭顯將蘸滿墨汁的筆拋向空中點上去的。
  此刻,夕陽西下,邊關盡染一層血色,風過歇山,悲涼似號角,如聞當年金戈鐵馬。
  箭樓上,站著兩個男人,寒風拂襟,一動不動的凝視著關外重重暮色……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痛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負手而立的中年人,雙眉緊鎖,感慨的吟道。
  “若非壯士全師勝,英雄無奈是多情……”身後的青年男子接著說道。
  這幾句詩來自清初大詩人吳梅村的《圓圓曲》,講述了吳三桂為名妓陳圓圓衝冠一怒引清兵入關的那段久遠的曆史。
  中年男人身著一身深灰色的中山裝,國字臉半青麵,目光犀利,不怒自威。他點了點頭,說道:“嗯,當年吳三桂就是站在這座箭樓之上,揮手引多爾袞鐵騎入關,這才導致一個延續了276年的明朝的滅亡,崇禎帝吊死煤山,中國又經曆了一次改朝換代。”
  “首長……”那年輕人說。
  “建國,你叫我什麽?”中年人輕嗔道。
  “是,嶽父。”青年人恭敬道,他穿著一身嶄新的草綠色軍服,隻是並無領章帽徽,皮白俊朗,氣宇軒昂,但仍未脫書生之氣,此人正是黃建國。
  “你想說什麽?”中年人溫和的說道。
  黃建國誠懇的問道:“嶽父,您說要引薦一個人見我,現在天色已晚,那個人……”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他不是已經來了。”
  城門樓梯石階上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一個打扮妖豔的,五十多歲的女人以極快的速度走近前來,此人正是筱豔芳。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筱豔芳,他其實是個男人,我國著名的京劇花旦,”中年人微微一笑,再道,“筱豔芳,這就是我的女婿黃建國,從今以後,你就歸建國直接領導吧。”
  “是,首長。”筱豔芳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並向黃建國伸出手去。
  黃建國探出手掌,輕輕一觸,心道,此人像個人妖。
  “筱豔芳,你先談談關東之行的情況吧。”中年人表情威嚴了起來。
  “是,情況是這樣的,我根據首長指示,連夜趕往關東黃龍府,力圖找到那個江西來的小夥子朱寒生……”筱豔芳匯報道。
  “朱寒生?”黃建國吃了一驚。
  中年人微笑不語。
  “對,他叫朱寒生,懂得醫術,大概是個鄉村赤腳醫生吧。與朱寒生一起的那個人是青田劉今墨,武功了得,不過他目前已經成了個植物人,不足為慮,最難對付的就是那個白素貞老太婆了,原來她就是解放前在嶺南赫赫有名的‘客家聖母’,武功深不可測,所以我暗中監視著,沒有貿然出手。”筱豔芳說道。
  黃建國越發驚訝了,怎麽明月的師父也來了北方?
  “事情出現了轉機,客家聖母竟然將自己畢生的功力轉給了朱寒生,我夜探遼寧的一家大車店,約了寒生出來,一試之下,果真如此,筱豔芳本想將他秘密抓捕的,但恐已不是敵手,又怕打草驚蛇,所以先趕回來向首長匯報,聽候進一步的指示。”筱豔芳說道。
  “嗯,”中年人沉思著,然後說道,“那個年輕的女孩兒呢?”
  筱豔芳一愣,隨即醒悟過來,說道:“那女孩兒的名字叫明月,天生麗質,是老太婆的徒弟,武功很是平平,目前老太婆傳功後極度衰弱,她一路上在照顧著白素貞的身體。”
  黃建國實在是憋不住了,插嘴道:“嶽父,那個朱寒生是婺源南山村的寒生嗎?”但他沒有傻到在嶽父麵前提到自己認識明月。
  “正是,這個朱寒生倒是蠻有意思的,好像一直是奇遇不斷,起先使用了神奇的醫術,竟然治好了老頭子的‘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還抽空跑到香港去大鬧了一番,攪得英帝國主義殖民者雞犬不寧,這回又和丹巴喇嘛勾結上了,有時間,我倒想會一會這個年輕人呢。”中年人微笑著點頭說道。
  “嶽父,我們為什麽要追蹤朱寒生?”黃建國問道。
  中年人嚴肅的說道:“建國啊,這件事涉及到最高國家機密,所以我一直沒有同你說,現在你也參加到了這件事情裏來了,聽我慢慢說給你聽……”

  本世紀1922年的一天,有一個美籍奧地利人類學家約瑟夫•洛克來到了橫斷山脈的滇西北,在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三江並流的地方,也就是雲南省迪慶州的中甸縣一呆就是27年。他曾在一個名叫“藍月亮”的山穀中的一座密宗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寺廟裏隱居,至於他藏身於這所寺廟的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我們不得而知,若不是後來的1933年,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寫了一本名叫《消失的地平線》的書的話,也許這就成為了一個永久的迷。
  書中寫到藍月亮山穀中有一個神秘的喇嘛廟,廟裏的活佛竟是一位藍眼睛的西方人,並暗示了其具有神秘莫測的預言能力,那個活佛說,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名叫“香格裏拉”,藏語意為:人間的天堂。
  1935年,紅軍長征路過金沙江,有位首長親曆艱辛找到了這座喇嘛廟,親自拜訪了那位活佛,請他預言了紅軍的命運以及中國的前途,據說活佛預言到了中國革命於1949年取得勝利和其後一個甲子內的運勢,曆史發展果如其所說。解放後,多次派人去找那個藍月亮山穀和喇嘛廟,卻如同《消失的地平線》書中後記中暗示的那樣,“不能說沒有可能,但從地理特點來看似乎又不太可能”。總之,藍月亮山穀和那座喇嘛廟一同消失了,沒有人能夠找得到。
  空軍方麵曾派出直升機,尋找了一年,結果還是無功而返。
  數年前,京城雍和宮出現了一個名叫丹巴的老喇嘛,據調查,此人來自滇西北的橫斷山區,是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喇嘛。其後來與白雲寺的金道長以及北大柳教授及筱豔芳相熟,一年前,筱豔芳終於探得,原來丹巴喇嘛正是來自藍月亮穀,當年的活佛已經死了,丹巴則是活佛指定傳承之人,尤為重要的是,丹巴曾有一次不經意間流露出來,他或許有一天會向金道長托付一件有關中國命運的預言的後事。
  那麽當年活佛對紅軍首長究竟預言了多少?一個甲子六十年內究竟會發生什麽?丹巴喇嘛托付的後事又是什麽樣的預言?
  這是最高級別的國家機密。
  丹巴喇嘛死了,可後事並沒有托付給金道長,這一點筱豔芳在場,完全可以證實。

  黃建國大氣都沒敢出,勉強抑製住強烈的心跳,一字不漏的聽完了嶽父的敘述。
  “丹巴喇嘛將後事托付給了寒生麽?”黃建國問道。
  “這是唯一的解釋。”中年人滿意的望著自己這個未來的,一表人才的聰明女婿。
  “嶽父,我們應該怎樣做?”黃建國謹慎的問道。
  “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中年人負手轉身麵對著關外暮色之中的茫茫雪原,平靜的說道。
  黃建國知道這個未來的嶽父想要考教他的能力,於是沉吟了片刻,抬起頭來,以一種戲文裏諸葛孔明隆中三分論天下的氣勢,朗聲說道:“嶽父能將如此重要的機密告知小婿,足見對建國的信任,嶽父放心,建國絕不給您丟臉。”
  中年人點點頭。
  “建國想,我們此事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知道丹巴喇嘛究竟對寒生說了什麽,丹巴已死,寒生就是唯一的線索。寒生以前是手無縛雞之力,且又未讀過多少書的農村傻小子,作為同鄉,我了解此人智力較為憨厚愚鈍,即使‘客家聖母’王婆婆傳給了他武功,也不足為慮。”黃建國分析道。
  “小黃萬萬不可大意,我親眼見到他能緩緩飛升至樹梢。”筱豔芳在一旁善意的提醒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說道:“冷兵器世代早已過去,一支手槍足以應付一打武林高手,關鍵在於機謀。我想從內外兩方麵入手,一則在寒生身邊安排一個耳目,知已知彼,隨時掌握寒生的一舉一動,就像嶽父在丹巴喇嘛身邊有筱豔芳一樣。另外,等待一個恰當的時間、地點和環境,我將親手將寒生緝拿,然後以科學的催眠方法掏出我們想要的所有東西……”他邊說著眼角瞟向了嶽父,觀察了下反應,然後用冷酷的音調說道,“之後,殺掉他。”
  “可是我們怎樣物色臥底到他的身邊呢?”筱豔芳為難的問道。
  黃建國冷笑了一聲,說道:“這我自有辦法。”
  中年人緩緩轉過身來,雙眼流露出讚許的目光,說道:“好,建國,我沒有看錯人,用間,知己知彼;催眠,取科學之力;誅殺,以絕後患。你做事能夠化繁為簡,機謀過人,且善後處理果斷,不會感情用事,我們國家就缺少你這樣的棟梁之才啊。”
  黃建國紅著臉、低著頭謙遜的說道:“嶽父過獎了。”
  “你的臥底是什麽人?”中年人突然問道。
  “我現在誰都不告訴。”黃建國平靜的目光,口氣堅決的說道。
  中年人銳利的目光直視黃建國,最後,點了點頭。


  第二百三十八章

  夜幕降臨了,小翠花趕著馬車終於來到了山海關。
  山海關是一座小城,街道兩旁座落著一些明清小式民居,卷棚飛簷,鬥拱翹壁,典雅而古樸,漆門酒幌,飄出陣陣飯香,使人仿佛回到了過去的時代。
  大車在一家旅館門前停了下來,寒生前往服務台辦理住宿手續。
  “介紹信。”服務員冷冰冰的說道。
  寒生傻眼了,費盡口舌解釋了半天仍是不通。
  “公安部的。”馮生走上前來掏出工作證甩了過去。
  “哦,同誌,對不起,請填一下登記表吧。”服務員檢查了證件後立刻換上了一副笑臉。
  旅館是一個大四合院,裏麵青磚回廊,甚是幽靜。
  寒生抱著劉今墨走進了院子,服務員拎著一串鑰匙走在前麵,詫異的回頭多看了兩眼。馮生輕輕的咳嗽了一聲,那服務員緊忙打開了房門,幹旅館業的見多識廣,遇事還是少管閑事的好。
  西廂三人房裏住王婆婆、明月和小翠花,東廂是個五人間,男的都住在了一起,寒生、劉今墨、耶老和馮生。
  “進關了,終於回到家啦。”馮生長舒了一口氣,自報奮勇的要領著大家去吃飯。
  “這兩天大家都累了,我們去吃點好的。”寒生說道。
  大家都說好,惟有小翠花搖了搖頭表示不去,她要守在劉今墨的身邊。
  “那就給你帶回來吧。”寒生歎了口氣,說道。

  餘下幾人一同來到了街上,走進了本地最大的那家國營飯店,裏麵吃飯的人倒是不少,熱氣騰騰,酒香四溢。
  菜上的也挺快,全是本地特色,有醬驢肉、孟和尚粉腸、長城餑欏餅、秦皇島烤大蝦、四條包子、煎餅合子和麻醬燒餅等。
  望著八仙桌上香氣撲鼻的菜肴,惟有耶老悶悶不樂,他是一具皮屍,內髒幹癟,早已失去了消化功能,於是坐在一旁生悶氣,老翠花在他體內反複勸說都沒有用。
  正在吃飯之間,一個服務員笑盈盈的走上前來,對著大夥說道:“那邊包廂有桌外賓,想請這位女同誌喝杯酒,不知肯賞臉麽?”
  “外賓?”寒生疑問道。
  “是京城裏來的日本客人。”服務員介紹說道。
  王婆婆揮了揮手,厭惡道:“不去。”
  那服務員怏怏的走開了。
  不一會兒,一個身著黑色西服套裝的青年男子端著一隻酒杯走近前來,紅光滿麵並且笑容可掬,以流利的中國話直接對明月說道:“這位漂亮的小姐,請容許本人自我介紹一下,我是日本人,記者村上武夫,我們日本國的著名導演龜田先生正與貴國聯合拍攝一部古裝片,剛才看見了你,覺得你的身上具有一種罕見的古典美,十分的適合劇中的女主角,不知小姐是否有意一試?”
  明月臉一紅,連忙擺手,說道:“不,不要。”
  “不要?”村上武夫驚訝的說道,“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啊,無數中國女孩子夢寐以求而不得,隻要是龜田先生看中的人,沒有不紅的發紫,請小姐三思。”
  此刻,王婆婆突然說道:“劇本是什麽內容?”
  “是一部德川幕府時代的第一劍客宮本武藏與中國明朝民女秦三娘之間愛恨情仇的武俠故事片。”村上武夫解釋道。
  王婆婆沉默不語,唉,明月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的,總不能一輩子老死於鄱陽湖穀之中吧,更不能與那個黃建國藕斷絲連而貽害終生,自己不久於人世,明月是時候跳出江湖外,開辟一種新的生活了。回想年輕時在香港,熟知影視圈容易一炮而紅,以明月的身材相貌與武功,定會成為一代明星偶像的。況且影視圈裏不泛英俊瀟灑的男人,時間一長,明月便會慢慢淡忘了那個姓黃的小子,這樣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
  “你回去問那個龜田導演,能否讓明月做女主角?”王婆婆幹脆的說道。
  “哦,原來小姐的名字是明月,這名字真是太美了,正如其人一樣啊,好,我立刻就去問龜田先生,請靜候佳音。”村上說完鞠了一躬,匆匆離去了。
  “師父……”明月疑惑不解的望著王婆婆。
  寒生也是莫名其妙,婆婆今日怎麽了,竟肯隨便答應一個陌生人的邀請。
  “日本人可能是貪圖明月的美色,俱公安部門調查的證據顯示,日本是個島國,海產品十分豐富,所以日本人體內的雄性激素特別旺盛,來到中國每晚都要找花姑娘,令人驚歎不已。再看看我國廣大的人民群眾,個個都是‘苞米麵肚子’,性能力遠遠不如小鬼子,唉,炎黃子孫的恥辱啊。”馮生歎息道,麵露痛苦之色。
  “豈有此理!”耶老憤怒的說道。
  “那我們中國的女人為什麽要迎合日本人呢?如果都不幹的話,小鬼子不也是兩手空空幹著急麽?”寒生問馮生道。
  “可是妓女還是有的啊。”馮生搖搖頭道。
  “妓女全都不脫褲子……”耶老咬牙切齒的說著。
  “幹嘛?”馮生不解道。
  “抗日。”耶老回答道。
  寒生望著耶老忍俊不已,身旁馮生已經哈哈笑將起來。
  明月的臉更紅了,王婆婆咳嗽了一下,緩緩說道:“婆婆自有主意。”
  這時,村上武夫興衝衝的快步走過來,高興地說道:“沒問題了,龜田先生同意明月小姐扮演本片的女主角秦三娘,現在想單獨與明月小姐說幾句話,可以麽?”
  明月望著師父搖搖頭,表示自己不願意。
  “明月,你去吧,師父在這兒等著你。”王婆婆斷然道,沒有半點商量的口氣。
  明月不敢違背師父的意願,隻得猶猶豫豫的站起身來,眼睛委屈的望著師父,跟著村上武夫向飯店裏麵的包間而去。

  這是一個專門用於接待貴賓的套間,外間的餐桌上圍坐著幾個衣著光鮮的男人,驚歎的目光緊緊地盯在了明月的身上。
  明月望了一眼,不知道那一個是那個什麽龜田,這名字真難聽。
  村上指了指裏間屋,說道:“明月小姐,龜田先生正在裏麵等你。”
  明月輕輕的推開了房門,裏麵負手而立著一個年輕的男人,正背對她凝神望著窗戶外,聽到門聲,緩緩轉過身來……
  “建國!”明月驚呼了起來。

  大家誰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吃菜,默默地等候著明月。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但是明月還沒有回來。
  “明月不會出事吧?”馮生皺了皺眉頭說道。
  “不會。”王婆婆淡淡的說道。
  “那些日本人可都是色迷迷的,都這麽久了,還是去看看吧?”馮生依舊是不放心,作為一名公安戰士,職業的屬性決定了他在外國人麵前,要保護好本國的女人。
  “是啊,還是去瞧一眼吧。”寒生也如是說。
  馮生站起身來,正了正衣襟,然後昂首向日本人的包間裏走去。
  “站住,你不能進去。”坐在外間喝酒的村上武夫站起身來說道。
  “我要找明月,大家都在等著他吃飯呢。”馮生客客氣氣的說道。
  “明月小姐正在同龜田先生談話,不方便打擾。”村上武夫橫著身子擋住了馮生的去路。
  “那請你讓明月出來打個招呼,這樣我們就不等她,先行吃飯了。”馮生壓住心中的火氣說道,周總理經常告誡說“外事無小事”,所以他也不想惹出涉外上的麻煩。
  “對不起,請您先回去,我自會去向龜田先生請示的。”村上武夫禮貌的拒絕道。
  馮生望著村上武夫,心道,此人是一名記者,而龜田是電影導演,兩人並無隸屬關係,何來‘請示’?看來其中必是有詐,一定要進去看看。
  “讓開,我一定要進去!”馮生伸手用力推開村上武夫。
  不料那村上武夫的兩隻腳像是釘在了地上,身子竟然紋絲不動……
  馮生乃是灤縣人士,自幼曾習天津八極門的六合大槍,別看其瘦骨嶙峋,膂力卻是不小,但竟推這個日本人不動,心中暗自吃驚。
  村上武夫鄙夷的眼光乜著他,馮生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恥辱感,頓時大怒,手腕中平,二指並攏為槍狀,一招‘一線穿珠’徑直戳向日本人的前胸。
  “咚”的聲響,那家夥的胸脯竟如同鐵板一塊,馮生的手指頓時像是折斷般的劇烈疼痛,而村上武夫上身仍舊是未動,馮生明白,自己的武功與之相差的太多了。
  馮生揉著手指,然後自口袋內掏出公安部的工作證晃了晃,大聲嗬斥道:“我是中國公安部人員,現在要進去這間屋子,請你讓開!”
  村上武夫愣了愣,但是依舊沒有閃開,桌子旁的幾個人都慢慢的站起身來。
  就在這時,門開了,明月低著頭,臉色緋紅的從裏麵走了出來,身後房門隨即又關上了。就在那一瞬間,馮生眼角瞥見了房間裏,一個青年男子的身影一晃……


  第二百三十九章

  山海關南麵濱海處的一座山坳,高牆深院內座落著幾棟別墅,麵向渤海,潮起潮落,幽靜之極,這裏是國家某機關的一處療養所。
  夜深了,最靠海的那棟白色的別墅裏還亮著燈,門外站著兩個身著便服的警衛。
  客廳裏,黃建國麵壁負手而立,站在一幅唐山地區行政地圖麵前沉思著。
  “他們是要到開平去,據說是要回到‘客家聖母’王婆婆的原籍看一看,陽公,你對你師父的老家了解多少?”黃建國扭過頭來,對端在沙發上的陽公問道。
  陽公明顯的消瘦了許多,麵色蒼白,似乎顯得疲憊不堪。
  “建國,真是沒想到我師父竟然會追來關東,她是想來要我的命的。”陽公手捂著胸口,喘息著說道,他的肋條骨斷了數根,那是在黃龍府遼塔地宮中,劉今墨最後奮力的一撞所造成的。
  陽公自從地宮水潭裏落荒而逃,便一路奔京城而來,見到了首長,首長對其近段時間的工作甚是不滿意,遂派他到黃建國手下當差。
  “你還是這麽懼怕王婆婆麽?”黃建國鄙夷道。
  “這……她的功力實在是太強了,而且心狠手辣。”陽公心有餘悸的說道。
  “哼,她已經失去了全部功力,活不了幾日了。”黃建國嘿嘿冷笑了起來。
  “你說什麽?”陽公驚愕道。
  黃建國會意的一笑,然後緩緩說道:“總之,你不必再怕他了。”
  陽公想再問清楚,這時,門外一個妖豔的女人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他就是村上武夫。
  “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陽公,關東黑巫門的舵把子,這是筱豔芳和村上武夫,今後一段時間裏,你們要共同在一起工作。”黃建國介紹道。
  “日本人?”陽公疑惑道。
  “不錯,村上武夫是日本宮本武藏二刀流當世第一高手,中文說的也不錯。”黃建國解釋道。
  村上武夫矜持的對陽公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筱豔芳則對陽公嫵媚的一笑,說道:“陽大哥,小妹這廂有禮了。”
  陽公緊忙回了個笑臉,心道,這女人身上的陰氣真他媽的‘隔路’(關東土話,意為異樣),采陰補陽倒是不錯。
  黃建國介紹完了,接著說道:“朱寒生一行共有七人,王婆婆師徒兩人,青田劉今墨已成廢人,一個小侏儒翠花,一個遼塔裏的幹癟木乃伊,名字叫耶老,另外還有個叫馮生的人同行,此人是京城公安部的一名幹部,專為黃龍府的一樁兒童謀殺案而前去調查的,返京途中與他們搭夥同行。目前,這些人住宿在了山海關城內的利民旅館,明早啟程前往開平。”
  黃建國看了看眾人,接著繼續說道:“我們的目標是朱寒生,你們的任務是一路嚴密的監視,不要暴露,等待一個合適的機會,秘捕朱寒生,明白了麽?”
  “怎麽樣才算是合適的機會?”筱豔芳問道。
  “到時候我會通知你們的。”黃建國陰笑著說道。

  落日餘暉,斜斜的投撒在了白雲觀後花園雲集山房之上,鐵皮煙囪裏升起白色的煙靄,屋內爐火正旺。
  金道長盤腿坐在蒲團上,低頭不語,臉上的皺紋又加深了許多。
  地上站著獨臂人柳教授,麵色陰沉。
  “筱豔芳突然失蹤了,自從上次在雍和宮,他突然間出手割殺了那個泰國人坤威差,我當時就不解,以筱豔芳的武功製服那人易如反掌,何必要不留活口呢?這兩天,哪兒都找不見他,也無人知道他的行蹤,我看是出事了。”柳教授皺著眉頭說道。
  金道長依舊沉默不語。
  “道長,你倒是說句話嘛,筱豔芳他能去哪兒呢?”柳教授不耐煩的說道。
  金道長緩緩的呼出一口氣,沉沉的說道:“他一定是出關了。”
  “出關?你是說……”柳教授倒吸了一口冷氣。
  “對,他是追蹤江西來的那個小夥子朱寒生去了。”金道長說道。
  “道長,你懷疑他是內奸?”柳教授驚訝道。
  金道長緩緩的點點頭,道:“丹巴喇嘛為坤威差所害,筱豔芳這麽急著殺人滅口,掐斷了我們追尋降頭師幕後黑手的唯一線索,這是其一。白素貞推斷出了朱寒生可能就是丹巴臨終前的受托之人,筱豔芳也聽到了,隨即便失去了蹤影,這是其二。所以貧道估計他是一路追去了黃龍府,這樣,朱寒生與青田劉今墨就十分危險了。”
  “你認為筱豔芳能夠對付得了那個青田劉今墨麽?”柳教授疑惑道。
  金道長苦笑道:“這個貧道不知道,但卻猜得出與筱豔芳相勾結的那個幕後黑手定會考慮到這一點,可能另有高手接應。”
  “唉,丹巴也真是的,有什麽放不下的秘密不能同我們說,反而交給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孩子呢?”柳教授埋怨道。
  “這正是丹巴的聰明之處,你想,連筱豔芳都變成了覬覦丹巴秘密的人,他還能相信誰呢?當然,也許他還並未懷疑筱豔芳,但朱寒生的出現,促使丹巴臨時改變了主意,後來若是沒有白素貞的出現,也許丹巴老喇嘛的秘密就得到了最好和永久的保護。”金道長分析道。
  柳教授點點頭,讚成金道長的推斷,想了想,他又問道:“道長,事已至此,我們怎麽辦?”
  金道長歎了一口氣,說道:“丹巴以死相護的秘密必定是極為重要的,我想是與何人入主中原的預言有關,此事關天下蒼生的安危,端的是性命攸關,不然丹巴也不會如此的慎之又重。教授,看來,我倆也必須關外走上一趟了。”
  “何時?”柳教授問。
  “現在。”金道長說道。

  京城火車站。
  夜幕降臨了,華燈初上,柳教授攙扶著金道長來到了站前廣場。廣場上人頭攢動,熙熙攘攘,來來往往的人絡繹不絕,操著南腔北調,行色匆匆。
  “有一個穿著硬牛皮底鞋的人,身體較重,自白雲觀出來後,一直在跟著我們。”金道長壓低聲音說道。
  柳教授聞言吃了一驚,輕聲道:“道長,你如何得知?”
  “此人一隻鞋子的後跟有鐵掌,另一隻脫落了,所以聲音不同。”金道長回答道。
  “等著,我去瞧瞧究竟是什麽人?”柳教授放開金道長,準備回身尋找那個跟蹤者。
  “不必了,我們去條僻靜的胡同裏,讓他自己送上門來吧。”金道長說道。
  柳教授攙扶著金道長拐進了一條陰暗的小胡同,這樣的巷子在京城裏很多,有的甚至連路燈都沒有。
  後麵的腳步聲仿佛猶豫了一下,然後還是尾隨著跟進了小巷子。
  這是一個魁梧的年輕人,身著藍色上衣,勞動布工作褲,腳上穿著一雙黃色的軍用翻毛牛皮鞋,在胡同裏的石頭地上,間歇的發出“叮叮”的碰撞聲。
  前麵的那個瞎子和獨臂殘疾人不緊不慢的走著,轉過牆角,不見了蹤影,這是一條彎巷。
  這人一麵注意傾聽著前麵的腳步聲,一麵謹慎的拐過牆角,咦,目標怎麽變成了一個?惟見獨臂人兀自在前行著……
  不好,上當了,年輕人剛剛反應過來,可是已經遲了,一隻有力的大手已經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頓時腰部以下的半邊身子完全酥麻了。
  “你是誰?”耳邊傳來了低沉的問話聲。
  青年人扭頭一望,咫尺處的那雙灰白色的眼球正在直勾勾的盯著他,此刻,獨臂人也已轉身回來了。
  “我是過路人,你幹嘛抓著我?”青年人冷靜的回答道。
  “嘿嘿,”金道長手上加了把力,說道,“不說算了,就讓你也當回殘疾人吧。”
  那人肩胛骨頓時痛徹心扉,眼瞅著就要被捏碎了,冷汗自額頭上冒出。
  “我是被雇來監視你們的。”他疼得直哆嗦,戰戰兢兢的說道。
  “雇主是誰?”金道長追問道。
  “是,是,名字是叫筱豔芳……”那人吞吞吐吐的說道。
  “他要你怎麽做?”金道長繼續問道。
  “監視並跟蹤你們,看你們是不是會北上出關,”那人一麵倒抽著涼氣,一麵招供道,“若是發現你們出關,便一直跟著,並迅速用電話與他取得聯係。”
  “筱豔芳不在京城,如何打電話?分明是狡辯。”金道長嘿嘿冷笑道。
  “他給了我一個山海關的電話號碼。”那人叫了起來。
  “號碼是多少?”金道長說道。
  那人報出了號碼,柳教授心中記下,目光望向了金道長。
  金道長眼皮往下一垂,刹那間,柳教授便是一掌拍在了那人腦瓜頂百會穴上,於是便一聲未吭的倚著牆壁慢慢倒下了。
  “我們走吧。”金道長說罷,在柳教授的攙扶下,蹣跚著沿著胡同折返,向著燈光明亮的火車站走去。


  第二百四十章

  列車半夜時分徐徐駛進了山海關火車站。
  金道長與柳教授住進了政府招待所,接待人員很同情這兩位殘疾人,安排了一樓帶電話和衛生間的房子。
  柳教授撥通了外線,直接詢問114查號台,秦皇島市電信局的夜班工作人員查找了片刻,告訴他這個號碼是國家某機關的海濱療養所電話,登記的地址是在山海關濱海的一個地方。
  柳教授鎖好房門,打開了窗戶,與金道長越窗而出,連夜朝海邊而去。
  黎明時分,他倆終於在海邊上找到了那間療養所,清冷的月光投撒在山坳旁的鬆林裏,林中散射著的光影斑駁陸離,兩人藏身於樹後,悄悄地觀察著那棟療養所的情況。
  靠海邊有一棟白色的別墅,門口的兩側有模糊的人影來回晃動著,應該是警衛,不過在冬季裏,很少有京城裏的達官貴人跑到這寒冷潮濕的海邊來療養的,柳教授把情況說給金道長聽。
  “嗯,筱豔芳既然留下了這裏的電話,很可能此處就是暗害丹巴幕後之人的一處聯絡點,我們先不要貿然行事,繼續觀察到天亮,如果筱豔芳仍在這裏,早上一定會出來活動的。”金道長說道,並裹緊了厚厚的棉大衣。

  天際處的海水慢慢的泛出金黃色,須臾,一輪紅日躍升出了水麵,朝霞將東方的天空染紅,新的一天開始了。
  “噓……”金道長做了個手勢,然後豎起了耳朵,運功傾聽,任何細微的聲音都逃不過他敏銳之極的聽力。
  柳教授也憑息注意著別墅大門口的動靜。
  遠遠的望見,第一個走出來的就是筱豔芳,他伸展了幾下,然後彎腰劈腿並連續做了幾個轉體倒空翻,隨後又練了些京劇裏麵的亮相動作。
  又出來了一人,咳了兩聲走下台階,一麵走向筱豔芳,一麵“噗”的聲響,口中啐出一塊粘痰,落在了筱豔芳的腳邊。
  金道長微微一笑,原來陽公也在這裏。
  “你這人,真惡心!”筱豔芳嬌滴滴的對陽公說道,並掏出一塊帶有留蘭香氣的手帕,輕輕扇去鼻子前的空氣。
  陽公笑了,說道:“筱豔芳,痰生於肺,成於氣管,壯大於喉,射於口,此乃人體之精華,與其它幾種津液各有異曲同工之妙也。”
  筱豔芳皺了皺眉頭,說道:“其它哪幾種?”
  陽公得意洋洋的解釋道:“淚,情感之液;汗,涼身之津;屎,五穀之毒;尿,體澇之水;精,生命之陽;月經,死亡之陰。”
  “惡心之極,虧你想得出來。”筱豔芳厭惡的咯咯笑道。
  陽公嘻嘻然滿不在乎,咂咂嘴接著說道:“筱豔芳,我見你渾身充斥著一股老陰之氣,醇厚濃鬱,甘醴悠長,實在是人間難得的尤物呢。”
  筱豔芳臉色泛紅,杏眼微醺,嬌軀一顫,竟嚶嚶的淫笑起來,其音熱辣而肉麻……
  鬆樹後,柳教授實在忍受不了,“哇”的一口吐了出來。
  “什麽人,竟敢偷窺本女子練功,快點給我滾出來!”筱豔芳雙手叉著腰慍怒的叫道。
  陽公嘻嘻道:“一定是附近的村民早起在樹林中解手,貪戀於你的美色,於是發出讚歎之聲來。”
  “討厭。”筱豔芳瞪了他一眼,縱身躍起撲向了鬆樹林。
  陽公見此也跟隨了上來。
  鬆樹林內霧氣沼沼,早已不見了人影,惟有在一株粗大的鬆樹後,有一堆冒著熱氣的嘔吐物。
  “咦,不是五穀之毒,乃是胃中宿食。”陽公哈哈大笑道。
  “筱豔芳,陽公,頭兒在叫你們,目標已經出發了。”別墅門口傳來村上武夫渾厚的聲音。
  筱豔芳恨恨的跺了下腳,扭頭回別墅去了。
  陽公盯著那灘穢物看了看,若有所思的自語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麽。”

  清晨,寒生等人已經趕早出發了,今天日落前一定要趕到王婆婆的原籍開平。
  昨晚回到旅館,明月告訴師父,她已經拒絕了龜田先生的邀請,願意永久陪伴呆在師父的身邊。
  王婆婆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翻身睡去了。
  小翠花緊揮大鞭,將馬車趕得飛快,車後揚起一團團的雪霧。
  開平地處冀東平原,北依燕山,南臨渤海,自古以來便是商賈重鎮,素有“填不滿的開平城”之稱,譽為京東四大名鎮之首。春秋戰國時為燕地,漢代屬幽州,曆來“燕趙之地多壯士”,民風強悍。
  王婆婆祖先是開平城望族,明崇禎十七年,多爾袞率清兵鐵騎入關,為躲避戰亂,舉家匆匆南遷嶺南,成為粵東客家人。數十年前,王婆婆出關曾途經開平,祭拜當年未及遷走的祖先墳塋,如今一晃半個多世紀過去了,葉落歸根,在想一睹也是人之常情。
  寒生坐在馬車上,感慨的望著王婆婆那滿麵風燭殘年之態,與數日傳功前截然不同。那夜,寒生堅持不願受功,王婆婆無奈,招來明月,鄭重的吩咐兩人,自己年老時日無多,決定將自己的畢生祝由神功,借助於寒生的《青囊經》陰陽顛倒之術,全部傳給明月,並要明月發誓功成後,力保寒生的安全。
  明月發誓後,寒生開始以陰陽顛倒之術為她師徒二人傳輸祝由神功,當然需要二人赤裸著身體,如沈才華與皺皮女嬰般。
  寒生雖然是個醫生,但畢竟也是青春期的青年,麵對一老一少的裸體,當時已是靦腆至極,臉似火燙,心如撞鹿,腦中一片空白,幾乎忘光了經上的記載……
  任督兩脈原屬於奇經八脈,與十二正經脈合稱十四正經脈,任脈主血,為陰脈之海;督脈主氣,為陽脈之海。任督兩脈分別對十二正經脈中的手足六陰經與六陽經脈對應,當十二正經脈氣血充盈,就會流溢於任督兩脈;相反的,若任督兩脈氣機旺盛,同樣也會循環作用於十二正經脈,因此《青囊經》中曰:“任督通則百脈皆通”。
  “婆婆,陰陽顛倒之法卻是需要您和明月脫去所有衣衫方可……”寒生支支吾吾,尷尬的說道。
  “江湖兒女,心無雜念,明月,除去衣衫。”王婆婆命道,隨即將自己裏外脫得精光。
  婆婆年雖已過百歲,但卻豐腴如少婦,雙乳稍稍下垂,腹部微微隆起,但不是贅肉,而是丹田充盈之氣,惟有滿身皮膚之上刻滿了細細的皺紋,若隱若現,顯示出了歲月的侵蝕。
  “師父。”明月麵色羞怯,臉兒漲的通紅,一直到頸下麵,手兒發顫,欲解還休。
  寒生轉過身去,口中念叨著:“婆婆與明月任脈諸穴相接,祝由術的移形換位流注從肺經開始,依次循環到肝經,再由肝經入胸,上行經前額到頭頂,再沿督脈下行至尾閭,經陰器而通任脈上行,然後再回流注入肺經。運行三關,即尾閭、夾脊、玉枕,行大周天。”
  “嗯,寒生開始吧。”婆婆吩咐道。
  寒生轉過身來,眼前的情形令他大吃一驚,胸中一窒,幾乎喘不過起來。
  明月肌膚如玉琢凝脂,乳峰高聳,鮮豔欲滴……其腰似柳,嬌羞無力……
  “寒生。”王婆婆眉頭一皺,嗔道。
  “好,現在任脈相接。”寒生臉一紅,緊忙說道。
  師徒二人在寒生的指導下,盤腿於炕上,正麵肌膚相擁在了一起,雙手互抱,雙腳互纏,如同一對冬季冰層下,擁抱著冬眠的蟾蜍一般。
  “現在真氣逆行三關。”寒生吩咐道。
  所謂逆行,是指督脈由會陰起經背脊三關而達頭頂百會,再由身前任脈而下丹田,此稱為小周天,與現今中醫所提的經脈循行途徑相反。這是汲取了道家行氣方法,將先天之精與後天之氣結合,並凝練精化,又為“初關”;爾後再進入大周天練氣化神階段,謂之“中關”;最後再進入大定階段,達“上關”之練神還虛,而入道體。
  與此同時,王婆婆以祝由神功進行移形換位,氣達“上關”時,方可大功告成。
  “須五個時辰方可五行通達,功行圓滿。”寒生告訴她們道。
  周天的運行以任督兩脈為主,初關為九月關、中關為十月關、上關為九年關,可見修練之不易。經書說“順成人,逆成仙”,即督脈上行而任脈則下行,行功者斡旋人體原氣,任脈盈其血,督脈盈其氣,河車倒轉,所謂性命雙修,即此是也。
  《青囊經》不愧是曠世奇書,其陰陽顛倒之法結合祝由神功的移形換位之術,竟可以在五個時辰內直達上關,完成神功轉移,的確是匪夷所思。
  寒生大氣不敢出,靜靜的守候著,長夜過去,直至次日午時,王婆婆才籲出了一口長長的氣息,隨即頭上斑白的頭發瞬間褪為雪白,身上那些細小的皺紋驀然加深變長,豐腴的皮膚驟然失去了光澤,如同耶老一樣,枯黃而幹癟了。
  明月也鬆開了手,白皙的肌膚上顯出紅暈,赫然間變得越發光彩照人。
  “謝謝師父。”明月輕輕道,轉身麵對著寒生,眉目蕩漾,嬌羞無比,一覽無餘。
  寒生的心砰砰直跳,趕緊背過身去。
  王婆婆曠世無雙的祝由神功已經轉給了明月,從此,明月將成為江湖上的第一高手。


  第二百四十一章

  日暮時分,馬車終於來到了開平。人困馬乏,找了家旅店,大家早早的吃了飯,洗漱後安歇了下來。
  回房前,王婆婆對寒生使了個眼色,輕輕說道:“子時,你獨自出來一下,我有話說。”
  婆婆找我什麽事呢?寒生心中納悶,為什麽一定要等到夜深時分呢。
  寒生躺在床上,身旁的馮生已經發出了輕微的鼾聲,隻有耶老默默地在打著盹,不時的偷偷睜開眼睛瞄了他幾眼。
  寒生閉上了眼睛,反正時間尚早,自己先悄悄地按照老翠花教給的方法,開始修習癔症神功第一關——老牛憋氣。
  據老翠花講,這第一關並不難,關東好多鄉下婦女發起狂來,都能閉氣憋上一陣子,當然,這些女人性格上必須都是屬於神經質一類的,而且體質也都較弱,氣血兩虧。
  癔症神功與武林中其他秘術截然不同,無需吐納導氣或是演習拳掌套路,隻需用意念來控製身體,納天地人三魂聚散有致,最終達到忘我、無肉身之境地。當然入靜要快,像深山古刹裏的那些老和尚們盤腿打坐,雙目微睜,目觀鼻準,心中佛號無數,那樣慢騰騰的入定是絕對不行的,真正與敵動起手來,這邊還沒入靜,神功發不出來,豈不壞菜?
  癔症神功最關鍵的一點,就是瞬間入靜,刹那之間又可以出定,出魂入魂,彈指之間也。
  寒生識得青囊醫術,觸類旁通,道理一想就已明了,但是實踐的入門上,隻能靠誤打誤撞了,他知道,一但掌握了竅門,餘下那幾關,自己絕對會很快闖過去的。
  他努力的摒棄雜亂的思緒,力圖精神放鬆,什麽也不想,惟有意念控製自己的呼吸係統,逐漸呼吸放緩,吸少呼輕,慢慢的龜息……但是始終憋氣不住,那些鄉下婦女們甚至可閉氣十數分鍾,而自己憋了一分鍾不到,便已脹得麵紅耳赤,血灌瞳仁了。
  耶老在旁邊斜眼乜到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他一聽寒生的呼吸便知其在修行入定之功,而自己卻是身懷千年入定的功底,三魂召之即來,呼之即去,經驗老道之極。
  最後,耶老實在是技癢,再也憋不住了,“呼”的一聲,撲到了寒生的身上……
  寒生感到有物上身,大吃了一驚,緊忙睜眼一瞧,耶老伸出手指“噓”了一聲,搖頭晃腦的壓低聲音說道:“你練得方法大謬,這樣是無法龜息閉氣的,咦,有點奇怪呢?”
  “奇怪什麽?”寒生詫異的問道。
  耶老小心翼翼的說道:“上次在古塔裏時,你的身上冒出一大堆白色毫光,如今怎麽沒有了?”
  “哦,”寒生道,“以為上次你在襲擊我,所以毫光在自衛。”他想,屍衣的事還是別講的好。
  “原來如此。”耶老遂放下心來。
  寒生望著他,小聲的說道:“你懂得閉氣龜息之法?”
  耶老搖晃的腦袋,臉都興奮的微微發紅了,聞言忙不迭的點頭道:“嗯,閉氣嘛,道家采用的是胎息法,‘虛其心,實其腹,專氣致柔,能歸嬰兒’,就是模仿烏龜閉息,習閉氣而吞之,名曰胎息,習嗽舌下泉而咽之,名曰胎食,謂之食氣辟穀,以守一、吐納、導引、行氣、存神、坐忘、心齋、還精、辟穀、踵息、胎息、內丹之法來修習,唉,總之太繁瑣啦。佛教禪修時須結跏趺坐,稱‘雙盤’,就是把左腳置於右腿上,將右腳置於左腿上,兩足心向上,你想象看,要是十天不洗腳丫子,臭氣熏天,根本入不了定的,絕對不中。老衲雖說是大金剛乘密宗出身,也知道無上瑜伽可以龜息數十天之久,但那些密咒就夠你背的了,世上的這些方法都不好用。”
  “難道你有更好的方法?”寒生疑惑的問道。
  耶老不住的點頭,得意的說道:“那是自然,老衲有自創的憋氣大法。”
  “說來聽聽。”寒生望著耶老道,看樣子不似在開玩笑。
  “你聽好了,人有天地人三魂,天魂也叫幽魂,地魂則稱守屍魂,天魂和地魂既能依附肉身,也能脫離肉身而在外麵遊蕩,所以它們也稱為身外化身。人魂,乃是真魂,命之所在。你的天地二魂乳臭未幹,尚未啟智,什麽都不懂,讓我的老守屍魂來教教你的小守屍魂,如何根據你的意念來龜息閉氣假死。”耶老得意洋洋的說道。
  “假死?守屍魂是管憋氣的麽?”寒生不解道。
  “當然,要不怎麽叫守屍魂呢?”耶老不滿意的說道。
  寒生感到很好笑,於是說道:“好吧,怎麽做?”
  耶老一本正經道:“將我的耳朵緊貼著你的耳朵就可以了。”
  “這就可以?”寒生感到有些荒唐。
  “當然,耳朵是天地幽魂、守屍魂進出你身體的通道嘛。”耶老理所當然的說道。
  “好,那就貼過來試試吧。”寒生苦笑道。
  窗欞外透進淡淡的月光,屋內靜悄悄的,通鋪炕上,馮生翻了個身,又睡去了。
  枯槁的耶老輕輕的將幹癟的耳朵緊緊地貼在了寒生多肉的耳廓上……
  頓時,寒生感覺到有一股沉悶的壓力傳導過來,耳鼓隱隱作痛。
  “不要緊的,守屍魂也是有份量的,重約五錢。”耶老解釋道。
  寒生眼前漸漸的浮現出了一幅視覺畫麵……一個臃腫富態老成的紅衣喇嘛負手而立,背景是三條大江平行蜿蜒流過,遠處的晶瑩的雪山巍峨奇聳,那喇嘛緩緩的轉過身來,瞪著圓圓的小眼睛對著寒生微微一笑,咦,這不是耶老麽?隻不過肥胖多膘,顯得肉滾滾的,跟如今幹癟的耶老相差太大了。
  寒生怯生生的走上前去,開口想問耶老怎麽變成了如此模樣?但卻發不出聲來。
  “那不是你,而是你的守屍魂,是個啞巴。”仿佛自遙遠的地方傳來了耶老的隆隆說話聲。
  喇嘛耶老展開雙臂示意,寒生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走進並撲入喇嘛的懷裏,感到無比的溫馨……
  “這樣就對了……”耶老的聲音虛無而飄渺。
  清冷的月光依舊淡淡的灑在了屋子裏,寒生躺在了炕上,心跳漸漸減慢,呼吸幾近不聞,最後完全感覺不到了呼吸,體溫也逐漸下降,進入了龜息狀態。
  耶老滿意的笑了,嗯,這小子的守屍魂學的蠻快的嘛,現在要讓他學會即刻清醒,他想。
  寒生麵前的視覺畫麵驟然消失了,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耶老得意洋洋的笑容映入了眼簾。
  “那老喇嘛是你麽?”寒生問道。
  “當然,我的守屍魂還保持著我當年的風姿。”耶老答道。
  “我剛才龜息了麽?”寒生疑惑的問道。
  “像死人一個樣。”耶老滿意的說道。
  寒生晃了晃腦袋,心道,這就是“癔症神功”第一關麽?
  此刻,耶老躺在寒生身邊,嘴巴湊近寒生耳朵悄聲道:“現在你可以完全以意誌控製守屍魂了,這才是最上乘的憋氣大法呢。”
  “那你會不會‘歇斯底裏’?”寒生突然問道。
  “歇斯底裏?那是什麽東西?”耶老從來都沒有聽說過。
  “嗯,這是個外來語,實際上就是暫時性的精神錯亂,中醫臨床表現就是‘髒躁’、‘奔豚’和‘薄厥’,也稱‘癔症’。”寒生解釋道。
  耶老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唉,怎麽才能歇斯底裏呢?寒生愁眉苦臉的想著。


  第二百四十二章

  子時到了,寒生悄悄地下地,溜出了小旅店。雪地上,王婆婆孑身一人立於清冷的月光下,正在等著他。
  “隨我來。”王婆婆輕聲說道,然後二話不說,默默地向開平城外走去。
  寒生緊跟在後麵,心想,婆婆今天有點怪。
  開平城外是連綿的燕山山脈,王婆婆在前邊直奔西麵一座文筆形的山峰而去,大概是其功力已經轉給了明月的緣故,行起路來已是老態龍鍾。
  寒生雖然不會武功,但是畢竟年紀輕體力好,絲毫不困難的緊緊跟隨在了婆婆的身後。
  文筆峰下,王婆婆止住了腳步,白發散亂,氣喘籲籲。
  “寒生,知道婆婆為什麽帶你來這兒麽?”王婆婆說道。
  “不知。”寒生老老實實的回答。
  “寒生,婆婆有重要的事情同你說,旅店裏耳目太雜,所以帶你來此。”王婆婆的語氣變得嚴肅起來。
  “是。”寒生的臉色隨之鄭重。
  “婆婆一生收了四個徒弟,陰婆、陽公、荊太極和明月,前麵三個都是背叛師門的逆徒,可見婆婆眼力之差,好在陰婆與荊太極都已經死在了鬼嬰沈才華之手,目前隻有陽公漏網,這些事情,想想就恨恨不已。”王婆婆慍道。
  寒生安慰婆婆道:“婆婆,您最後還是收了一個可心的徒弟明月啊。”
  王婆婆抬眼望了望斜掛於天上的那一彎殘月,不由得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世事難料啊,寒生,婆婆我本想將畢生心血凝成的祝由神功傳給你,可是你堅持不受,所以我迫不得已才傳給了明月,讓她發誓來保護你的。但是,婆婆心下又豈能不知,明月最大的弱點就是黃建國,那是一個冷血、殘忍和城府極深的人,而明月竟然鍾情於他那副臭皮囊,最終必為其所累啊。”
  寒生聞言默默無語。
  “昨晚在山海關吃飯,明月去見龜田導演回來後,我便知道她在說假話,明月可以為什麽人而對師父扯謊呢?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黃建國。”王婆婆說道。
  寒生一愣,說道:“婆婆,你是說明月和黃建國還有聯係?”
  “嗯,婆婆現在所擔心的是,在師父和黃建國之間抉擇,明月會投到那一邊,而且她現在接受了我的全部功力,萬一為黃建國所用,寒生,縱使劉今墨、吳楚山人都加起來,也遠不是對手,你的處境實在是太危險了。”王婆婆悔恨至極的說道。
  “婆婆,您這隻是一種假設,我想明月不會像陰婆陽公和荊太極那樣欺師滅祖的,她還是一個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寒生說道。
  王婆婆搖搖頭,麵現痛苦之色道:“想想趙家店的那個關東漢子,就知道她下手之狠辣,恐怕將來再也無人可以製住她了,就如同婆婆當年……”
  是啊,明月下手也著實太狠了點,那人家中也是拖兒帶口的,而且又不識武功,唉,女人,真的是看不透啊,寒生想。
  “寒生,祝由神功共有十八式,也稱‘郭公十八式’,婆婆窮畢生之力也隻習得前五式,分別是‘鬼打牆’、‘移花接木’、‘行屍走肉’、‘鮑肆之香’和‘移形換位’。可歎曆來祝由門中人,盡管其中不少天賦奇秉、才俊之士,但卻從來都沒有超出的這五式的,你猜何故?”王婆婆苦笑道。
  寒生搖搖頭,表示不知。
  “因為始終無人找得到那把‘郭公葬尺’,當年郭璞臨死之前,將畢生功力凝注於尺中,就是你無意中得到的那把陰陽尺,借助葬尺的力量,九十天便可練成整個的‘郭公十八式’了,所以,千年以來,江湖上無數豪傑無不在千方百計的尋找,曆朝曆代為其而引起了數不清的江湖爭鬥與血腥仇殺,但是那把尺子卻始終未露麵,直至婆婆在你的手裏見到它。”王婆婆說道。
  寒生靜靜地聽著,思緒仿佛飛回到了已經逝去的那些年代裏。
  “可是葬尺在前不久突然失效了,由青黑色褪變為灰白色,郭璞當年注入的功力消失得一滴不剩,變成了一把廢尺,這一點,婆婆想了很久,直到如今仍舊想不明白。”王婆婆不盡惆悵的說道。
  “這麽說,明月目前也隻是學會了前五式?”寒生問道。
  王婆婆點點頭,道:“正是,盡管隻有五式,卻足以傲視江湖了。”
  “婆婆,您帶寒生出來,一定還有其它要緊的事吧?”寒生問道。
  “嗯,”王婆婆點點頭,說道,“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或許將來可以就你一命,隨我來。”王婆婆說罷帶著寒生朝文筆峰下的一片灌木林而去。
  就在這時,一條黑影悄悄地尾隨在了他們的身後,王婆婆與寒生竟渾然不覺,若是婆婆功力還在,那是絕對瞞不了的。

  “咦,祖墳不見了!”王婆婆驚呼道。
  “什麽不見了?”寒生見婆婆緊張萬分的模樣,趕忙問道。
  “祖墳,我王家自清初以前曆代的祖先墓葬,我上次來還有,現在怎麽統統的不見了?”王婆婆抑製不住內心的恐慌,額頭滲出冷汗來。
  “會不會是鄉下農田基本改造,全部都給平了?”寒生解釋著問道。
  “不會,這裏是山腳,並沒有平整種地的痕跡。”王婆婆仔細的觀察道。
  不遠處的灌木林後,那條黑影默默地站立在那兒,一聲不吭的盯著王婆婆的一舉一動。
  王婆婆彎腰抓起一把泥土湊在清冷的月光下細瞧著,然後自言自語道:“原來如此,這不是原來墳地的泥土。”
  寒生好奇的問道:“難道整個墓地都搬了家不成?”
  王婆婆點了點頭,感慨道:“世事如斯,滄海桑田啊,寒生,清軍入關以前,我王家祖居此地,祝由術世代長子一脈相傳,避難嶺南後,式漸衰微,到婆婆這一代,已無男丁了。”
  寒生有點不解的問道:“婆婆,即是祖傳,那鄱陽湖穀內為何還有一座您師父的墳呢?”
  王婆婆苦笑道:“實際上那是我父親的墳墓,遮人耳目而已。雍正年間,先祖孤身一人自嶺南悄悄來到江西,隱匿鄱陽湖穀中,其實是繼承了守陵之職,看護太極陽暈,就是朱元璋母親的陵寢。”
  “太極陽暈?就在鄱陽湖穀裏?”寒生好奇道。
  “是啊,婆婆燈枯油盡,有兩件事想要拜托於你。”王婆婆歎息道。
  “請婆婆明示,寒生盡力而為。”寒生道。
  “第一件事,萍兒是我撿來的棄嬰,她長大成人後可呆在鄱陽湖穀,繼承守陵之職,希望你將我的話帶給她。第二件,婆婆死後就埋在此處,祖先南下之前的土地上,按照客家人的傳統,三年之後再將婆婆的骨殖取出,帶去香港,與古仙埋在一起。寒生,婆婆是不是要求的太多了?”王婆婆說到最後,竟然有些凝噎了。
  寒生聞言,一股江湖豪氣油然而生,大聲說道:“婆婆,您放心,寒生答應你,隻要一息尚存,定會讓婆婆和古仙同穴而葬,了卻您二老的百年苦戀。但是……”
  “什麽?”王婆婆抬起眼睛望著寒生,噙滿了淚水。
  “婆婆,第一件要萍兒守陵之事,寒生認為不妥,她還是個孩子,應該去學校讀書,與同齡大的孩子們在一起,將來還要工作,過正常人的生活,若是一輩子呆在那山穀裏,對萍兒太殘忍了。至於朱元璋的老媽,畢竟已經死去六百多年了,何苦永遠讓個活人來陪伴呢?”寒生義正嚴辭的說道。
  “這……唉,莫非天意如此?”王婆婆兀自歎息不已。
  寒生堅毅的目光望著王婆婆。
  “好吧,天意難違,婆婆也不是墨守成規的古板之人,回去後就給萍兒找個好人家吧。”王婆婆應允道。
  月色迷離,起風了,灌木林發出颯颯的聲響。
  王婆婆神色鄭重起來,說道:“祝由神功天下無敵,但是有一個破解之法。”
  寒生驚訝的望著王婆婆。
  “凡身懷祝由神功之人,其死去百年之後,腦殼內會生成一枚祝由舍利,大如核桃,若是常人吞服下去,再厲害的祝由神功亦是傷不了他,你明白我的意思麽?”王婆婆說道。
  寒生恍然大悟,說道:“難怪婆婆帶我來王家祖墳,想要取到祖先的祝由舍利,讓我能夠抵禦祝由神功。”
  “正是此意。”王婆婆道。
  夜空中,一片烏雲移過來,漸漸的遮住那彎殘月,清冷的月光灑在灌木林那最後的一瞬間裏,一句陰冷的話語飄來過來:“不必了,師父你老人家不覺得活的太累了麽?”


  第二百四十三章

  話音未落,王婆婆和寒生麵前驟然現出一人,光禿禿的腦瓜殼子……
  “陽公!”寒生驚呼道。
  “不錯,正是老夫,哈哈,寒生,真的是冤家路窄啊。”陽公哈哈大笑道,兩隻眼睛卻溜向了王婆婆。
  王婆婆語氣顯得格外的平靜,緩緩道:“陽公,你這個孽徒,上次讓你跑了,今天竟敢自行前來送死?”
  “哈哈,”陽公又開懷大笑起來,突然笑聲戛然而止,陰沉著麵孔說道,“師父,你就別在這兒糊弄徒兒啦,你的功力早就傳給明月了,現在的白素貞,不就是一個行將就木的糟老太婆麽,你撒泡尿好好照照你自己,嘖嘖,就隻剩下一口氣啦。”
  王婆婆冷笑一聲,淡淡道:“你想怎樣?”她明白自己失去了功力,垂垂老矣的體態是瞞不過陽公的。
  “怎樣?哼,老夫特意來送你歸天的,有徒兒給您老人家送終,難說不是福氣呢,哈哈。”陽公又笑將起來,桀桀的笑聲在夜空中顯得格外的陰森。
  “陽公,你壞事做絕,必遭天譴!”寒生怒吼道。
  陽公望了眼寒生,尖聲道:“寒生,你先別著急,等你說出來丹巴的事情以後,老夫在慢慢的品嚐你的小嫩腦子,但願你現在還沒破去童子身,口味才保持得住。”
  “寒生,過來。”王婆婆招呼寒生走了過去。
  陽公蔑視的眼光盯著他們,口中說道:“你們嗑嘮的已經不少了,師父,您老人家年歲太大,腦子也太老,發哏,不會好吃,但徒兒盯了你們大半夜,腹中饑餓,作為夜宵也隻能勉強下咽了。”
  王婆婆沒有理睬他,急匆匆附在寒生耳邊道:“祖墳下陷,那邊有一小塊土地上遠觀無雪,婆婆拖住他,你快跑去那兒,或許有地洞口之類的可藏身,快去!”
  “不,婆婆,寒生是七尺男人,豈能眼睜睜的看著婆婆遭難而獨自逃生?”寒生慢慢的搖了搖頭。
  “師父,該上路了。”陽公自胸中緩緩吸出一大塊濃痰,其間,皺了皺眉頭,那是劉今墨撞傷肋條的部位,然後運動到嗓子口處,瞄準王婆婆的胸部膻中穴正欲射出……

  “道長,此人弑殺恩師,實乃禽獸不如,不如我們將其除去,以免危害世人。”灌木林的後麵有人說道。
  “教授說的極是,我們滿人向來尊師重道,不知怎麽竟會出現這種敗類,實在是令祖宗汗顏啊。”有個蒼老的的聲音回答著。
  蔽月的烏雲撕開了條縫隙,射下一道清冷的月光,淡淡的照在了兩個人的身上,獨臂人柳一叟教授攙扶著金道長站在了麵前……
  “金道長!”王婆婆、寒生與陽公俱自萬分驚訝,異口同聲道。
  “不錯,正是貧道。”金道長嘶啞的聲音說道。
  陽公嘿嘿陪著笑臉,對金道長拱了下手,說道:“不知道長駕臨,陽公有禮了。”
  金道長“哼”了一聲,嗤之以鼻冷冷道:“陽公,原先看在你我同是愛新覺羅氏,這才與你交往,沒想到你竟是本族不齒之徒,關東敗類,罷了,教授,殺了他。”
  “好吧。”柳教授放下攙扶著金道長的那隻獨臂,轉身朝陽公走過來。
  陽公見勢不妙,“啪”的啐出那口粘痰,裹挾著呼呼風聲,直奔獨臂教授的前胸膻中穴而去。
  柳教授並不躲閃,反而將胸口迎上前去,腳下步伐並未停下。
  “噗”的聲響,粘痰正中柳教授前胸膻中穴,黑色的棉上衣前襟已被洞穿,飄出幾絲白色的棉花碎絮。
  陽公大喜,心道,膻中穴乃稱‘中丹田’,為任脈第一死穴,全身陰脈匯聚之地,重者斃命,輕者昏厥,自己出手就已除去了一強敵,惟剩下金道長這個瞎子,自己縱使不勝也必可自保。
  不料柳教授並未倒下,隻是身子稍微停頓晃了一下,便已衝至麵前。
  陽公大驚,難道自己胸肋骨受傷後功力大減?不會呀,連教授的棉衣都已射穿,力道絕對不弱。
  遲疑之間,柳教授一招泰山壓頂,獨臂已經劈頭砸下,陽公頓時感到氣滯,頭上方圓兩三尺的空氣仿佛一同擠壓過來,陽公哪裏還敢怠慢,匆忙之間隻得提氣雙手交叉向上硬撐。
  一聲沉悶的碰撞,陽公勉強架住了教授的獨臂,雙方較力在了一起,骨骼嘎嘎作響。教授的獨臂輪圓了砸下,內力渾厚何止千鈞,但陽公亦非泛泛之輩,又是雙臂抵獨臂,盡管雙腳已深陷堅硬的積雪之中,但還是招架住了這雷霆一擊。
  陽公又一口粘痰悄悄自肺部吸出,兩人頭臉相距如此之近,看你如何逃得掉這一口……
  粘痰剛剛提至嗓子眼兒處,陽公突然感覺自己的喉嚨被人掐住了,難道金道長出手了?眼睛望過去,月光下,金道長仍舊站在那兒紋絲未動……低頭看去,一隻白白胖胖的小手緊緊地捏著自己的喉嚨,皮嫩肉滑,就像是一隻滿月嬰兒的小手……
  陽公的喉頭發出破碎的聲響,他完全無法相信這隻嬰兒般稚嫩的小手竟有如此大的氣力,像一把冰冷的鋼鉗在收緊,將自己最脆弱的喉頭節慢慢的掐碎了。他驚愕的目光看見這隻小手竟是從獨臂教授的胸前衣襟裏伸出來的……
  “你……”陽公怔怔的望著教授。
  “不錯,柳一叟正是‘留一手’,江湖上都知道獨臂教授,卻猜不到柳一叟這個名字的真正含義,陽公老賊,你今天死在我這隻從未露麵的小手之下,應該是雖死無憾了。”柳一叟說道。
  “你中我毒痰竟沒有受傷?”陽公疑惑的說著,眼球漸漸的呆滯,眼光也在一點點的渙散。
  陽公脖子上的小手鬆開了,並翻轉過掌心,粉嫩的掌心中沾著一塊青綠色的痰凍……原來是那隻小手接住了射過來的粘痰。
  小手甩了甩,將豆腐狀的痰凍撇在了雪地上,厭惡的在教授的棉衣上擦了擦,然後縮回到衣襟裏麵去了。
  陽公“咯嘍”一聲,頸中喉結處的大窟窿裏湧出大量紅色的血和青綠色的痰液,然後眼睛一翻,向後重重的摔倒在雪地裏。
  陽公死了,死不瞑目。

  短暫的驚愕之後,寒生走到陽公的屍體前踢了踢,確認其已斷氣,眼淚靜悄悄的流淌下來,一滴滴的落在了雪地上。父親、蘭兒的娘,大仇得報,你們終於可以瞑目安息了……
  寒生轉身到柳教授麵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柳教授爽朗的一笑,說道:“寒生啊,不必謝我,隻要你別辜負了丹巴喇嘛的一片苦心才好。”
  寒生一臉剛毅之色,鄭重的說道:“寒生既已答應了丹巴老喇嘛,定會生死不移,請兩位恩人放心。教授前輩,可否讓寒生再看一下那隻小手?”
  柳教授微微一笑,胸前衣襟一分,那隻白白胖胖的小手伸了出來,連手腕也是肥嘟嘟的,都是細嫩的肉褶。
  “教授,你中了痰毒了,切不可動真氣。”寒生摸著小手掌心,冰涼寒氣徹骨。
  柳教授聞言頓感頭腦微微眩暈,他的這隻小手直接自前胸膻中穴任脈內生出,是為陰手,奇涼無比,是世上極為罕見的發育畸形,自懂事時起,他就深藏不露,即使是金道長和丹巴等人也都蒙在鼓裏,俱不知情。
  “痰毒有的治麽?”柳教授平靜的聲音問道。
  “可以,趁痰毒還未衝上腦部,待我先以銀針放毒,但千萬不可運行真氣。”寒生叮囑道,正欲自懷中取出隨身攜帶的銀針盒。
  “筱豔芳,既然來了,何不索性露個麵呢?”金道長突然抬高嗓門朗聲說道。


  第二百四十四章

  晦暗的天空,雲隙中清冷的月光灑下,靜寂而蕭瑟。
  筱豔芳和一個手拄拐杖的青年男子驀地出現在了眾人的麵前。
  “村上武夫?”寒生認出來此人就是山海關飯店裏的那個日本記者。
  村上武夫冷冷的瞧著地上陽公的屍體,沒有做聲。
  “道長和教授都在啊,嘿嘿,原來柳一叟教授竟然還留了‘一手’,連我筱豔芳都被蒙在了鼓裏,可惜我們還是多年的朋友呢。”筱豔芳嘿嘿道。
  “筱豔芳,是你勾結了泰國降頭師謀害了丹巴?”金道長冷冷道。
  “道長,這隻能怪丹巴喇嘛始終不吐口,最後不得已想要逼出他的秘密,可惜他至死寧肯相信這個素未謀麵的農村憨小子,也不告訴我們這些多年的老朋友。”筱豔芳說道。
  “你的幕後指使人是誰?”金道長的聲音越來越冷。
  “這你就別操心了,透露給你一點兒,這是黨和國家的最高機密。”筱豔芳蔑視的撇撇嘴道。
  “陽公也和你們狼狽為奸在一起,竟然還有日本人。”金道長恨恨道。
  “陽公?”筱豔芳不屑一顧的說道,“這家夥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竟敢垂涎於我的美色,哼,死有餘辜。”
  “廢話少說,寒生,跟我走!”站在一旁默不作聲的村上武夫突然冷冰冰的說道。
  “幹什麽?去哪兒?”寒生盯著這個日本人沒好氣兒的說道。
  “到那兒就知道了。”村上武夫冷冷道。
  柳教授伸出獨臂將寒生攬到身後,自己挺身擋在了前麵,朗聲說道:“想抓走寒生,先要過了我這一關。”
  “教授,萬萬不可動真氣!”寒生急道。
  柳教授仰天長笑,胸中平生出一股浩然豪氣,大聲道:“道長,今*****我兄弟遇上了強敵,柳一叟今朝血濺荒原,也要力保寒生兄弟周全。”
  金道長自那日本人出現,便已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殺氣,這是自己在江湖上數十年來從未遇到過的,這是來自異域的、令人不安的一種氣場。
  “教授,你我與丹巴情同手足,貧道今夜將為丹巴拚死一戰。”金道長麵上露出久違的笑容。
  村上武夫依舊麵無表情,上前一步,對著教授和金道長二人鞠了一躬,隨即後撤了一大步,按動拐杖上的暗銷,緩緩抽出一把寒氣森森的長刀,拐杖丟掉,另一隻手中又多了一把鋒利的短刀。
  二刀流,日本宮本武藏的曠世絕學將要與中原江湖高手浴血一搏。
  宮本武藏是日本德川幕府時期的一位劍術家,武士中向來有“真田的槍、宮本的刀”的說法。此人自幼鑽研劍法,遍遊各地,遇各派劍客,比試六十餘次,從不曾失利。除劍術外,他還是手裏劍和體術(徒手格鬥)等多種武術的頂尖高手,二十來歲已經開創了號稱“圓明一流(圓明流)”的流派,寫下劍術書《兵道鏡》,並於寬永年間完成二刀的兵法,號稱“二刀一流”。晚年,宮本武藏隱居靈岩洞至死未出山,因日本列島已再無敵手。
  日本是一個崇尚武力、崇尚刀劍的民族,刀劍被認為是武士身體的一部分,哪怕是無意間跨過對方的刀,也被視作是極大不敬與侮辱。宮本武藏死後,日本曆代天皇即位時的三件寶物中,就有一把“天業雲劍”,正是宮本武藏的佩刀,此物傳說曾經在一次宮廷動亂中沉到了大阪的海底,不知所蹤。
  村上武夫手中的長短二刀,正是遺失數百年之久的宮本武藏佩刀——天業雲劍。
  這些,金道長和柳教授並不知道,但是當天業雲劍一出鞘,兩人均大吃一驚,兩道森森劍氣好像有靈氣般,一陰一陽,霍霍欲試,仿佛嗜血成性。
  “碧潭沉寶鏡,劍本空之道。”村上武夫吟道,那是武藏劍道之髓。
  金道長聞言深知遇上了平生僅見的世間高手,古時中原劍道也有‘術至極而空’的說法,即是劍術高到了極至,已不再需要劍招了,人劍合一,水火既濟,單憑意念便可驅使劍氣傷人,難道這個日本人竟能達到如此之高的境界麽?
  金道長不敢怠慢,一股全真教天罡之氣自丹田緩緩湧入奇經八脈,自全身汗毛孔中散出,在體外形成一個氣幕,並向柳教授蔓延過去,力圖將他也屏蔽在罡氣之內。
  可是柳教授卻是性格倔強暴烈之人,心想自己已中痰毒,決不能讓道長為顧及自己而分散了功力,那樣的話絕難有勝算,何況一旁還有筱豔芳在那裏虎視眈眈,自己不如索性拚全力一搏,趁對方還未舉刀之際而攻其不備。
  教授身形驟然暴漲,如大鳥般撲下,獨臂迅雷不及掩耳的砸向了村上武夫的天靈蓋,而胸前的小手則悄無聲息的抓向他頸上的喉管……
  村上武夫紋絲未動,歪著腦袋,緊閉著雙眼,右手中的長刀呈通體白色,約有二尺七、八寸,背厚刃薄,如菖蒲之葉,柄如魚骨節,左手的短刀則通體青黑,薄如蟬翼,天業雲劍周身充盈著劍氣,聞得風聲已至,陰陽劍氣竟劇烈的躁動起來,發出龍吟之聲。
  柳教授獨臂未至,皮膚表麵已感到銳厲的劍刃之氣淩空切割過來,頓時大驚,但他牙關緊咬,並未閃避而是依舊硬撞了上去,而那隻小手則已經馬上就要掐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陰手長自任脈,乃是純陰之氣生就,並非熱血之軀,因而嗜血的天業雲劍的劍氣竟未能覺察得到,以至於這隻小手有機可乘,完全出乎了村上武夫的意料之外。
  “當心小手!”筱豔芳突然大聲提醒道。
  說時遲,那時快,聽得“哢嚓”一聲脆響,教授的獨臂瞬間從中斷為兩截,鮮血四濺,而陰手也幾乎抓上了村上武夫的咽喉……
  正是由於筱豔芳的一聲斷喝,才使得村上武夫刹那間躲過了小陰手的致命一掐,縱是如此,脖子前麵已被小陰手抓出了兩道血痕。
  村上武夫緊閉著雙眼,此刻正在全神貫注以意念馭劍,筱豔芳提醒的恰到好處,不但使他瞬間避過了小手的一抓,而且剛剛來得及反擊,他不愧為是二刀流日本列島的第一高手,抓著了這個機會,左手青黑色的短刀劍氣劃過,那隻胖胖的小手竟然齊碗而斷……
  “啊!”教授悶哼一聲,倒退了數步,渾身是血的摔倒在了金道長的腳下,雙手已無,胸前任脈真氣盡泄,他強忍著疼痛,頑強的仰起臉來,歉意的對著金道長喃喃道:“道長,對不起,柳一叟盡力了。”說罷氣絕。
  金道長輕輕的歎息著,說道:“唉,教授的脾氣至死也不改。”
  筱豔芳在一旁拍手道:“太好了,教授一死,就剩下個老瞎子了,村上君,趕緊幹掉他就大功告成了,老太婆功力已經傳給了明月,如今是廢人一個,小寒生,你上次唬住了我,這次可絕對跑不掉啦。”
  村上武夫舉起手中雙刀,淩厲的劍氣徑直攻向金道長布下的罡氣幕牆,“砰砰”兩聲,劍氣倒撞了回來,攻無不克的天業雲劍劍氣竟然折在了全真教的罡氣之下。
  寒生在一旁急得渾身熱血賁張,可惜自己身無武功,根本幫不上忙,柳教授為護衛自己而死,是自己的無能而連累了大家。
  正在悔恨之際,忽聽王婆婆急呼:“寒生,快跑!”
  寒生定睛一瞧,原來筱豔芳見有機可乘,正悄無聲息的朝自己撲來……
  金道長麵對強敵,決不能有半點分心,但是寒生肩負著丹巴喇嘛的重托,更是不容有失,無奈之下,隻得於千鈞一發之際,縱身而起,回護寒生。
  筱豔芳知道金道長全真天罡氣的厲害,不敢硬碰,便閃身避開,以自己絕頂的輕功遊走於外圍,伺機擾亂道長的心智,為村上武夫創造機會。
  如此一來,金道長不但要催動罡氣抵擋天業雲劍的淩厲劍氣,而且還要時不時的提防筱豔芳的騷擾,頓時顧此失彼,險象環生,急出了一身冷汗。
  不行,如此拖下去,即使沒有一點疏忽,最後真氣總有窮竭的時候,那時可就晚了,常言道:兵不厭詐,得想點辦法才是,金道長心中盤算著。
  這時,筱豔芳突然靈機一動,對村上武夫喊道:“全真天罡氣,攻擊越猛,反彈越烈,以刀輕而緩慢的進入罡氣中,便可穿入,況且道長是個瞎子,隻要足夠的緩慢,即使刀尖頂到了鼻子下,他也覺察不到!”
  “筱豔芳!你這個中國人的敗類!竟然泄露貧道秘密給日本人,你還有丁點良心的麽?”金道長勃然慍怒道。
  筱豔芳自知理虧,便不再吱聲,跳到圈外,自懷中掏出一麵小鏡子,對著淡淡的月光補妝。
  村上武夫久攻不入,正在焦急,聞筱豔芳所言,頓時心中大喜,睜開了眼睛,意念收回劍氣。心想長刀可能會容易被道長感覺出來,遂撤於身後,左手持著那把薄如蟬翼的短刀,刀尖向外,然後小心翼翼極緩慢的探進罡氣之中。
  短刀順利的進入了罡氣幕牆,村上武夫抑製住內心的激動,輕輕的繼續前刺……
  “道長!危險啊!”寒生大叫起來。
  可是金道長渾然不覺,雙手緊張的護在胸前,側耳靜聽,仿佛猜測著對手距離自己的遠近。
  村上武夫憑住呼吸繼續挺進,得意的目光鄙夷的看著這個老瞎子兩隻灰白色的瞳仁,哼,一個殘疾人還想與我玩?
  天業雲劍的短刀尖已經快要抵住金道長的鼻子,隻要再向前一送,薄而鋒利的刀刃就會刺穿這道長的腦殼了。
  寒生張嘴想要喊叫,可是口腔已經緊張得痙攣了起來,發不出聲音。
  村上武夫咧開了嘴角,勝利的笑容浮在了臉上……
  就在這時,金道長兩隻灰白色呆板的瞳仁,突然間白膜驟然脫落,裏麵露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
  “砰”的一聲悶響,道長的雙掌自胸前推出,擊中村上武夫的前胸,村上武夫根本沒有料到這一擊,甚至都絲毫未加提防,肋骨一一折斷,內髒逐個破裂,口中噴射出鮮血。
  “你,你,你唬人,你不是瞎子……”村上武夫瞪直了眼睛,渾身顫抖著痛苦的說道。
  金道長哈哈一笑,朗聲道:“貧道賈屍冥,當然就是‘假失明’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村上武夫躺倒在雪地上,長歎一聲,嘴裏不住的噴出血沫,萬分艱難的說道:“道長,我有一事相求。”
  金道長望著這個奄奄一息的日本人,歎息道:“好吧,你有什麽未了之事,貧道會盡力。”
  村上武夫道:“天業雲劍乃是我派開山祖師宮本武藏的佩刀,也是天皇三大法器之一,實不忍其埋沒於中原荒野之中,請道長將其送到京城的日本領事館,交給黑澤領事,拜托了,村上死而無憾。”
  金道長點點頭,他明白刀劍對於一名武士是何等的重要,何況這是天業雲劍,東洋的國寶呢。
  “好吧,貧道答應你。”金道長應允道。
  村上武夫吐出最後一口氣,死了。
  風聲起處,金道長驀地轉過身來,雪原上隻見到一個黑點,筱豔芳已經去的遠了。
  “寒生,危險暫時已解,你們還是趕緊回江西老家去吧,聽貧道一句話,如果有一天,你在中原呆不下去了,可以悄悄躲到滇西北的香格裏拉,三江並流的地方,隱姓埋名的生活下去,因為那裏是丹巴喇嘛的家鄉,你會受到庇佑的,”金道長說著,一麵鄭重的自懷中掏出一串紫紅色的念珠,對寒生道,“拿著,這是丹巴喇嘛的遺物,噶瑪噶舉派的僧人見到佛珠,都會保護你的。”
  寒生走上前,雙手接過那串古色古香的佛珠,輕聲說道:“道長,這麽多人為寒生而死,寒生心裏明白丹巴喇嘛囑托之事的重要性,必定會遵照他的遺言,請道長放心。”
  金道長默默地抱起地上柳教授的遺體,並撿起那一大一小兩隻斷臂,寒生將天業雲劍插入拐杖內,遞到了他的手裏,金道長再也沒有說一句話,邁開大步向南而行,轉瞬間便消失在了暗暗黑夜之中。
  寒生默默地望著道長消逝的背影,再低頭看看地上陽公和村上武夫的屍首,心中頓生無盡感慨,江湖上雖然險惡萬分,但其中卻也有不少錚錚鐵骨之人,浩然正義之士,比起官府來,卻也清爽許多。
  寒生轉回身來,慘淡的月光下,皚皚雪原之中,王婆婆蒼老孤獨的身影,孑然一身的矗立在寒風中瑟瑟發抖,令人倍感淒涼。婆婆擁有蓋世神功,聰穎過人,卻識人不淑,收了些惡徒,最後的明月也是掙不脫一個“情”字,怕是最終為其所累。唉,這大概也是報應吧,為婆婆年輕時的血腥殺戮贖罪,天道循環啊。
  寒生默默地走到王婆婆身邊,輕輕道:“婆婆。”
  王婆婆長歎一口氣,緩緩說道:“寒生,許多人為你而死,你可要好好的活下去,丹巴喇嘛囑托之事關係重大,因此才會有這些來路不明的追殺,可惜你不願學習武功保護自己,現在說什麽也來不及了,婆婆隻有找到先祖的祝由舍利,保佑你將來可以避過一劫。這裏是開平煤礦區,地下怕是已經掏空,所以先祖的墳墓都已陷入了地下,但願還能夠找到,你隨我來。”
  王婆婆走到了荒原灌木林中一塊無雪之處,果然在那兒發現了一道狹長的裂隙,一人多寬,斜向地底深處,裏麵有微微熱氣冒出。
  “這一定是與地下礦井的某個巷道相通,婆婆先下去看看,你在上麵守著,若聽到婆婆喊你,你再下來。若是一個時辰之後,婆婆仍無動靜,你就折返旅店,雇輛汽車早點啟程返回鄱陽湖穀,救治吳楚山人和劉今墨,今夜之事再不要談起。記住,明月已經靠不住了,你應當聽從金道長的意見,背著明月,偷偷潛去雲南,隱姓埋名的生活,切記。”說罷,王婆婆縱身滑下黑洞洞的裂隙內。
  寒生大驚,一把沒拉住,心道,婆婆這麽大年紀,武功又已經全失,怎能讓她為自己冒險呢?想到此,眼睛一閉,也縱身跳入了那深不知底的裂隙中。

  寒生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沿著一個斜坡急速的下滑,斜坡上黏糊糊的,空氣中越來越潮濕,溫度也升高了許多,他無法睜開眼睛,也不敢伸手亂抓,屁股底下滑溜溜的。不知過了多久,最後“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在了齊膝深的稀泥漿裏,臉上濺滿了泥漿水。
  好熱啊,寒生摸著黑從泥漿中爬了起來,四處望去,伸手不見五指。
  “婆婆,你在嗎?”寒生小心翼翼的問道,四周傳來了空洞的回音。
  “唔,寒生啊,你怎麽也下來了?唉,婆婆的腿骨好像是斷了。”黑暗中傳來王婆婆的說話聲,就在自己前麵不遠。
  寒生趕緊幾步趟過去,來到婆婆的身旁:“讓我看看。”
  地底下一團漆黑,什麽也看不見,隻能用手去摸,他碰上了王婆婆的身體,然後探著她的腿部。
  “是的,婆婆,你的右小腿腓骨折斷了,需要找兩塊夾板來固定,我們這是在哪兒呢?”寒生說道。
  “這是一個廢棄的舊礦井巷道,你扶我起來,我們得到幹爽一點的地方去,可惜準備不足,沒有帶上支手電筒。”王婆婆惋惜道。
  “我口袋裏有一盒火柴。”寒生想起來說道。
  他摸進棉衣的口袋,找到了那盒火柴,還好沒被泥漿水打濕,於是摸出根火柴,“嗤”的一聲擦燃了。
  巷道裏有了一絲微弱的亮光,盡管是短暫的,寒生還是看清了這是一條廢棄了很久的煤礦采掘道,周圍都是塌陷下來的泥土、樹根和腐爛的野草,散發著一股黴味兒,正前方有一條巷道黑幽幽的,不知通向哪裏。
  火苗已經燒到手了,寒生趕緊甩開,他又摸出一根火柴棍,準備擦燃。
  “寒生,火柴有限,我們得做一支火把,這樣燃燒的久些。”王婆婆在黑暗中說道。
  “我有辦法了。”寒生擦燃手中的那根火柴,看準了一根手腕粗細的灌木樹枝,然後過去將其從泥土中拽出。
  火柴熄滅了,寒生摸著黑撕開棉衣襟,掏出裏麵的棉花,纏在了樹枝幹上,做了一支簡易的火把,然後將其點燃。
  火把著起來了,照亮了巷道。寒生攙扶起渾身泥漿的王婆婆,兩人來到了一處地勢較高並幹爽的地方。
  王婆婆四處觀察了一下,歎息道:“塌陷下來這麽多的泥土,看來已經無法找到墳墓了。”
  寒生安慰婆婆道:“實在找不著也就算了,我們還是想辦法出去吧。”
  王婆婆點了點頭,道:“天意如此啊,也罷了,我們朝著前麵的巷道走,地下礦井一般都是相通的,隻要能找到主巷道,就可以出去了,說不定還能遇到采掘的工人呢。”
  寒生想了想,脫下了棉衣,索性將王婆婆背在了身上,一手持著火把,向那黑幽幽的巷道裏走去。
  巷道裏靜悄悄的,偶爾聽得見巷道頂上有零星水珠滴落的聲音。
  “瞧,那是什麽?”寒生看見地麵上有些散落的褐色骨頭。
  “停一下。”王婆婆說道,讓寒生拾起一段枯骨湊在火把的光亮下細看。
  “這是人的骨頭,好像是一段鎖骨。”寒生仔細辨認道。
  “嗯,煤礦裏經常會發生各種事故,有時候遇難的礦工屍體都找不著了,不過,看這骨頭的樣子,好像年代已經很久遠了。”王婆婆沉思著說道。
  寒生突然心中一動,說道:“會不會是婆婆祖先的骨殖呢?”
  王婆婆沉吟著說道:“若是的話,它們怎麽會散落在了巷道裏呢?”
  是啊,王婆婆祖先的墳墓伴隨著大量的泥土一同塌落下來,骨殖應當埋在了土中,怎麽會一塊塊的散落在巷道裏呢?應該不是的,寒生想著,一麵繼續前行。
  前麵出現了三岔道,左右都有巷道,寒生止住了腳步,應該走哪條呢?
  “寒生你看,左邊的那條地上還散落有小塊的骨頭,我們就進那條巷道吧。”王婆婆說道。
  寒生遵照婆婆的意見,拐進了左麵的那條岔道繼續前行。走著走著,寒生突然又停住了,前麵有了情況……
  巷道的地麵上,並排蹲著三隻灰色的老鼠,瞪著六隻紅色的小圓眼睛,目不轉睛的望著這邊,嘴角滴著口涎。
  寒生拿著火把試探著唬退牠們,誰知牠們根本不懼怕,反而呲出白色的利齒,並發出“吱吱”的恐嚇聲。
  “奇怪,他們怎麽不怕人呢?再說也應該躲避火把才對呀?”王婆婆皺著眉頭疑惑道。
  寒生想起在湘西天門山鬼穀洞見到的白色岩鼠,那些惡魔也是不怕人的,並且嗜食人肉,這些礦井裏的老鼠不會也吃人吧?寒生猶豫起來,最後硬壯起了膽子走上前去,準備用腳來踩這幾隻老鼠。
  三隻老鼠慢慢的向後退去,哈,還是怕人嘛,寒生大踏步的逼著牠們後撤,巷道拐彎了,火把的亮光移過來巷道的另一邊。
  地麵上散亂的扔著許多細小的骨頭,數百隻灰色的老鼠安靜的蹲在地上,數不清的紅眼睛望著寒生和王婆婆這兩個不速之客……
  老鼠群的後麵是一個坑木搭成的台子,上麵斜倚著一個赤身露體的男人,斑白的頭發長及腰部,渾身呈黑褐色,脖子下係著一塊圓球形的骨質物,發著淡淡的熒光。
  “你們怎麽才來?”那人說道,一口純正的老呔味兒。


  第二百四十六章

  “你是誰?”寒生驚訝的問道,王婆婆亦是一臉的狐疑。
  那人“騰”的一聲坐了起來,眯起了眼睛,舉手擋住了火把的亮光,詫異的說道:“你們不是礦上救援隊的麽?”
  “礦救援隊?”寒生越發迷惑不解起來。
  “那你們是什麽人,怎麽會進來的?”那人反問道。
  寒生告訴他,自己和婆婆是從一條地麵裂隙中不慎掉下來的,正在尋找出去的巷道,因為那條裂隙既陡長且濕滑無比,已經無法打原路爬回去了。
  那人聽罷竟然歇斯底裏的大笑起來,引起了老鼠群的騷動不安,紛紛怒目橫視著寒生……笑聲漸杳,那人轉而啜泣起來,一麵斷斷續續的述說著他的遭遇。
  原來此人名馮震八,是開平礦務局第二采掘隊的隊長,一天夜裏,正在掘進作業中,忽然瞬間同時發生了多處冒頂和地陷,並導致地下水的湧出,由於工人們作業麵較分散,因此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有沒有人逃生,反正最後發現巷道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了。開始時,他借著頭上礦燈的光亮,尋找出去的道路,結果所有的通道都已經被地陷所掩埋了,自己完全被困死了。無奈,隻有冀希望等待救援,可是一天天過去了,礦救援隊卻始終沒來。
  馮震八想著開平城裏的老婆孩子和年邁的母親,自己無論如何也要活下去,巷道裏空氣和水都有,但是沒有吃的,在挺了十餘天後,他的身體已經十分虛弱了。
  黑暗中,一隻老鼠爬上了他的身上,被他一把擒住,送至嘴邊,硬生生的咬去了半個鼠頭。巷道裏的老鼠也是被困在這裏的,也無東西可吃,於是開始打洞鑽入下陷的泥土中,啃食野草和樹根,而馮震八有了鼠肉可食,就頑強的活了下來。
  “馮隊長,您在地下生活多久了?”寒生同情的問道。
  “現在是什麽年份?”馮震八問道。
  “1976年,還有幾天就要過春節了。”寒生回答道。
  “啊!我的老媽呀,我的老婆啊,我的兒子,都已經十年啦!”馮震八悲滄的嚎啕大哭起來。
  “十年!”寒生嚇了一大跳,這麽說他是在1966年被困於這地底下的。
  1966年,馮震八正值壯年,不但對地下巷道情況非常熟悉,而且地下求生經驗也豐富,可是十年過去了,他都沒有能夠出的去,而如今王婆婆又失去了武功,自己也不會什麽,比起當年的馮隊長不及,難道說這回是真的困在了絕地了麽?
  看著那些虎視眈眈的老鼠們,寒生想想都不寒而栗。
  “難道真的就沒有出去的通路了麽?”王婆婆沮喪的問道。
  “沒有,全部塌陷了。”馮震八斷然道。
  寒生嘴裏在叨咕著什麽,王婆婆詫異的問道:“寒生,你在念叨什麽?”
  “哦,我在估摸著這些老鼠的數量,看看能夠我們三個人食用多久。”寒生苦笑著答道。
  “還有一條路,不過……”馮震八吞吞吐吐說道。
  “不過怎樣?”寒生聞言忙急切的問道,頓時心中產生了一絲新的希望。
  “那是一條足有兩三公裏長的巷道,就在我們的腳下,可是已經完全被水淹沒了,沒有氧氣設備,無人可以潛得過去。”馮震八幽幽歎氣道。
  “在哪兒?”寒生問。
  馮震八站起身來,指著木台下說道:“就在這裏,我時刻都在觀察,可是水位始終都沒降下過。”
  寒生舉著火把照亮了木台的下麵,發現地麵上有一個石洞口,內裏滿是黑黝黝的死水,波瀾不興。
  “潛過兩三公裏就會連通著上一層的巷道,再前行數百米,就是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那裏一天二十四小時都會有人作業了。”馮震八解釋道。
  “我可以潛過去。”寒生微笑著說道。
  王婆婆望著寒生,小心的告誡道:“寒生,沒有氧氣設備,任何人也憋不了這麽長時間氣的。”
  寒生鄭重其事的說道:“婆婆,寒生沒有開玩笑,我會一種‘老牛憋氣’法,幾個時辰不在話下。”
  “你說的是真的!”馮震八驚訝之極,激動萬分道,“若是能過去,報告礦上派潛水員進來,再帶上兩套氧氣瓶,我們就可以回家啦。”說罷眼角竟滴下了眼淚。
  王婆婆疑惑的盯著寒生沒有說話。
  寒生笑道:“婆婆,耶老教了我一招,用意念控製腦袋裏麵的守屍魂,可以瞬間達到龜息,我一麵龜息,一麵在水裏行走,絕對沒有問題的。”
  “哦,原來如此,不錯,僧道門中均有練氣龜息之法,但據說還是密宗的無上瑜伽要精純些,耶老……”王婆婆點頭說道。
  “耶老原先是密宗白教噶瑪噶舉派的喇嘛。”寒生解釋道。
  王婆婆示意要寒生攙扶著她走過到了一邊,然後壓低聲音說道:“好,寒生,你如有把握不妨一試,總不能困死於此地。婆婆最後叮囑你幾件事,你且聽好,一是你治好劉今墨以後,代婆婆向他表示道歉,當年白素貞殺了他師父的雙親梅員外夫婦,毀了那兩個孩子的一生,唉,可惜已經無法補償了。二是將來你送婆婆骨殖回香港與古仙合葬時,找到盧太官,告訴他說,婆婆已經原諒他了,白素貞向來尊敬孫立人將軍,他是一個真正有脊梁的中國軍人。第三件事,寒生替婆婆照顧好萍兒,我想你最好還是帶著蘭兒和萍兒隱去滇西北的香格裏拉,你在那兒會安全的,至於明月,自作孽不可活,早晚終會得到報應的。”
  寒生點點頭道:“婆婆,放心吧,寒生知道了。”
  寒生來到水洞邊,按照耶老之法,意念控製著守屍魂,然後“噗通”一聲,跳進了黑黝黝的水中。
  礦井裏的水不涼,溫而舒適,寒生意念龜息著,心跳極慢,體內幾乎不需要氧氣的供給,他在水中一跳一跳的前行著,目力所及,漆黑一片,於是索性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巷道終於到頭了,寒生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是伸手不見五指,但他已經能夠浮出了水麵,終於到了,意念一閃,寒生爬上了上層巷道。
  按照馮震八所描繪的路徑,寒生水淋淋的摸索著前行。
  開平煤礦第二掘進區的主巷道內,一組夜班工人們正在熱火朝天的工作著,隊上指示春節前加班加點,大幹快上勢奪全礦先進紅旗掘進隊的光榮稱號。
  風鑽轟鳴的聲音停了下來,工人們放下了手中的鐵鍁,空氣仿佛凝滯了,人們瞠目結舌的望著一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年輕人,自一條多年前就已廢棄的巷道裏走出來……
  工人們默默地圍了上去。
  寒生微笑著說道:“馮震八要你們去救他。”
  人們沸騰了,紛紛扔下手中的工具,簇擁著寒生乘上垂直升降機到了地麵,向礦務局大樓奔去,一路上熱淚盈眶的高喊著:“馮震八還活著!馮震八還活著!”
  更有人撒腿衝出礦區大門外,踉踉蹌蹌的跑向第二掘進隊的宿舍樓,一邊聲嘶力竭的叫著:“快告訴馮震八家屬,馮隊長還活著!”
  開平礦務局的領導們都震驚了,十年前的那場冒頂事故中,難道至今竟然還有生還者在井下!
  無數人家點亮了電燈,工人家屬們衝出了家門,聚集在了第二掘進區的礦井口。
  寒生帶著礦務局救援隊的潛水員,他們又另外攜帶了兩套氧氣設備,鑽入了漆黑的水洞中,所有人無不驚訝這個名叫寒生的年輕異鄉人,竟然不需要任何供氧設備,徒手入水。
  潛過了這段兩三公裏長的水道,救援隊自洞口浮了上來,在數支防水電池燈的照明下,他們終於見到了十年前遇難的第二掘金隊的隊長馮震八……
  霎時間,人們激動地樓抱著馮震八蹦啊跳著,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抹去眼角的淚珠,四處尋找著王婆婆。
  光滑的石頭地麵上,散布著一灘血汙,一副孤獨的白骨靜靜的躺在了那裏……
  寒生雙膝一曲“噗通”一聲跪下了,熱淚盈眶,口中喃喃道:“婆婆……”
  人們止住了聲音,默默地圍攏了過來。
  馮震八來到了寒生的身旁,輕輕歎息道:“你婆婆自盡了。”
  “怎麽會這樣?”寒生抬起淚眼疑惑的問道。
  “你下水以後,婆婆告訴我說,她已經同你交代好了後事,要我在她死後,驅使那些老鼠吃掉她的肉,留下一副骨殖由你帶去香港與她的愛人合葬,另外在她的顱骨內,留給你了一件禮物。我正在詫異之間,你婆婆竟然頭撞石壁自盡身亡,我壓根就沒想到她會這麽做,因此也來不及阻攔,唉……既然婆婆已死,我隻有按照她的遺言,命那些老鼠啃食光她的肉,留下來一副幹淨的骨架。”馮震八難過的說道。
  “婆婆,你又何苦如此呢?唉,寒生如今已經明白了,人生一世,縱有千般愛恨情仇,到頭來亦是白骨一副……安息吧,婆婆,寒生絕不會辜負你的。”寒生一麵低聲啜泣著說道,一麵開始收殮起王婆婆的白骨。
  有名救援隊員默默地遞過一條裝潛水用具的空帆布袋,寒生向內一塊塊的裝著骨頭,當最後捧起頭骨時,裏麵掉出了一枚核桃般大小,微微閃著熒光的橢圓形骨質物,寒生知道,這就是王婆婆留給他的祝由舍利了。
  礦井口處燈火通明,人們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個水泄不通,他們都在焦急的等待著。
  最前麵,眾人攙扶著一個白發蒼蒼的幹癟老太太,紅腫的眼睛淚巴巴的盯著升降機出口,她就是馮震八的老娘,突如其來的喜訊幾乎擊潰了她,若不是身旁的孫子攙扶著她,早已癱倒了。
  升降機的絞盤緩緩的轉動了,人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兒,無數雙急切的眼睛盯住了出口。
  滿頭白色長發的馮震八出現了,穿著他人換下來的工裝衣褲,一眼望見了麵前的老太太,上前“噗通”跪倒在地,“娘……”頓時淚如雨下。
  人們流淚了,整個人群哭聲響成了一片……
  寒生默默地背著王婆婆的骨殖,悄悄地走了,沒有人注意到他的離開。
  天快要亮了,東方現出了魚肚白,寒生悄悄的回到了旅館,人們還在睡夢中。


  第二百四十七章

  清晨,唐山市政府第一招待所。
  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沉著臉聽完了筱豔芳的匯報。
  “我告訴過你們,任務隻是監視寒生等人的動向,采取抓捕行動的時機我會另行通知的,可是你們竟然擅自做主,破壞了整個布局,而且還扔下了兩具屍體,尤其是那個日本人,很有來頭,這將導致一些外交上的麻煩。”黃建國忿忿的訓斥道。
  筱豔芳戰戰兢兢道:“都是那個村上武夫要這麽幹的,我百般勸阻都沒有用。”反正所有事都往那個日本人身上一推,來個死無對證,他想。
  黃建國皺著眉頭,在地上踱步思索著,自己剛剛得到了首長的信任,底下就給捅了這麽大的漏子,這個場怎麽來圓?
  “筱豔芳。”他站下說道。
  “是。”筱豔芳趕緊回答道,眼睛瞟向了黃建國。
  “陽公和村上武夫的屍體身上沒有留下任何能夠證明身份的東西吧?”黃建國問道。
  “絕對沒有,我們出發前每個人都詳細的檢查過了,這是例行的程序。”筱豔芳保證道。
  “嗯,天亮後,他倆的屍體就會被人發現,公安部門也會以凶殺案為名來展開偵查,我們不僅要與此案撇開關係,而且還要防止線索指向寒生他們,明白麽?”黃建國沉吟道。
  “是的,筱豔芳明白。”筱豔芳回答道。
  黃建國想了想,吩咐說道:“你馬上回到開平,給我繼續盯著,這回千萬不可魯莽行事了。寒生他們是要盡快返回江西的鄱陽湖穀,治療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木僵症,這段時間內,寒生是不會改變計劃的,我馬上返京,向首長進行匯報。你可以去了。”
  “我們的內線是誰?我是否需要與其聯係?”筱豔芳小心翼翼的問道。
  黃建國目光立刻變得銳利起來,陰沉的盯著筱豔芳,冷冷說道:“這不需要你知道。”
  “是。”筱豔芳心中一寒,趕緊低頭退出房門,徑直奔開平而去。
  簡直是一群廢物,黃建國想,上次在山海關箭樓上,自己曾向嶽父保證過,將在一個適當的時機,密捕寒生,然後運用科學的催眠術掏空寒生腦子裏的東西,可是說心裏話,自己並沒有完全的把握,這次返京,得去拜訪一下這方麵的專家權威了,做好一切必要的準備,隨時都有可能派上用場。
  他動手收拾起自己的隨身物品,然後下樓結賬。有手下開著一輛黑色的上海牌轎車停靠過來,他坐進了車內,說了聲:“回京西賓館。”
  黑色轎車駛上了國道,直奔京城絕塵而去。

  京西賓館座落在西長安街上,是始建於1959年的蘇聯風格的建築,隸屬於總後勤部,裏麵設有專門接待國家和軍隊領導人的豪華套房,在管理和保衛上與中南海和人民大會堂同一級別。
  黃建國手裏有一張首長給他的特別通行證,通過幾道嚴格的盤查,他走進了戒備森嚴的後樓,雙腳踏在了軟軟的紅地毯上,黃建國內心深處湧生出一種優越感,哼,十年之後,看你們誰還敢朝我要什麽屌證件?
  在一間豪華的套房內,黃建國見到了首長——未來的嶽父。
  “哈哈哈,原來金道長賈屍冥竟然是‘假失明’啊……連柳教授也是留了一手,有意思,”中年男人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突然間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臉忽的一沉,緩緩說道,“村上武夫死了,他可是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的親外甥呢,這倒是有些棘手,建國啊,這件事你辦的可是令我十分的失望啊。”
  黃建國心中一急,忙加以解釋道:“嶽父,是村上武夫違背了我的意思,私下擅作主張出手,小婿實在是鞭長莫及啊。”
  首長思忖道:“當然,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這個日本人恃才孤傲,栽在了中國道家高手之下,那也是遲早的事兒,哼,這些日本人,我看他們還敢不敢再小瞧咱們中華武術了,此事兒就由我來擺平吧。”
  “謝謝嶽父諒解,建國心中萬分感激。”黃建國誠懇的說道。
  首長點了點頭,話鋒一轉,突然間目光犀利起來,仿佛不經意的說道:“建國,你的那個內線明月小姐還好吧?”
  黃建國臉一紅,心中極速的盤算著,嶽父他怎麽知道了?他知道多少?
  “建國啊,他們已經向我匯報了,原來你和明月小姐以前就認識,難怪你要她做內應呢?說說看,你們不會是戀愛關係吧?”首長頗含深意的望著他。
  “絕對不是的,嶽父,請您相信建國,我隻不過是曾經救過那小尼姑的命,她心存感激而已。”黃建國急切的申辯道。
  “那就好,要知道,東東可是對你真心實意,而且她的眼裏是絕對揉不得一粒沙子的。”首長微笑著說道。
  “嶽父,您放心,建國對東東也是一往情深。”黃建國信誓旦旦道。
  “好,我相信你。現在來說說這個小尼姑吧。”首長目光一時間變得柔和了。

  黃建國心情沉重的回到了他位於前門附近的寓所,這是一座明清時期的四合院,東東的爸爸給安排的,院子裏還住著其他兩戶人家,而自己同父親黃乾穗就住在了東廂房的兩間屋子裏。
  “爸爸,你在做什麽?”黃建國走進父親的房間,見到他正在桌子前用一枚放大鏡,聚精會神的研究著一本本發黃的線裝書。
  黃乾穗抬起頭來,示意兒子將房門關好。
  “哦,建國你回來啦,你看,這是明朝初年宋濂編纂的《元史》,裏麵記錄了元朝興亡的過程,爸爸正在對照元末朱元璋的母親陳氏死後,朱元璋受太極陽暈影響而發的軌跡,發現這個馬秀英皇後,也就是郭子興的義女起的作用很大呢。”黃乾穗說道。
  “爸爸,你是什麽意思嘛?”黃建國沒好氣兒的說道。
  黃乾穗嘿嘿笑了,耐心的解釋道:“看來你需要在今年與東東成婚,這對促進太極陰暈的發力大有裨益。”
  黃建國有些心煩意亂,於是大聲的對父親說道:“爸爸,我現在不想和她結婚!”
  “怎麽?你的心裏還惦記著那個小尼姑麽?”黃乾穗的臉色沉了下來。
  “明月怎麽了?今生我一定要娶到她!你瞧東東那個醜陋不堪的賤樣,連明月的一根腳趾頭都趕不上。”黃建國怒道。
  “建國,你今天是怎麽啦?”黃乾穗驚訝的望著兒子,半晌,緩緩說道,“孩子,爸爸是為你好,馬皇後相貌也是奇醜無比,可是朱元璋為了大局還是娶了她,等當上了皇帝,他還不是三宮六院,享盡天下美女麽?至於明月,你若是實在放不下,爸爸不反對你大功告成後離婚再娶她過門,但現在且不可因小失大,孩子,你絕不是那種目光短淺、意氣用事之人吧?”
  黃建國臉上的肌肉神經質的抽搐著,過了一會兒,終於慢慢的平靜了下來,臉色也恢複了常態,他緩緩說道:“明月的事兒以後再也不要提了,我現在要同你商量一件極重要的事兒,事關國家機密,我倆都不能泄露出去一丁點口風兒。”
  黃乾穗危襟正坐,看建國如此嚴肅的樣子,知道他要說出來的東西必是非同小可。
  “雍和宮有一個叫丹巴的老喇嘛,他在臨死之前與一個人見了麵,並囑托了他一件極重要的後事,據說是一個精確的預言,關係到自1949年建國後,一個甲子未來六十年內,誰會入主中原的大事。”黃建國敘述道。
  “六十年?那豈不是到了2009年?”黃乾穗驚訝的說道。
  “正是。”黃建國心中感到忐忑不安。
  “一定會是你……那個預言可能已經預測出了太極陰暈的發力,就像當年劉伯溫活葬陳氏預知將有大明王朝一樣,那預言是這麽說的吧,孩子。”黃乾穗激動萬分的說道。
  “不知道,隻有受托的那個人才曉得預言的內容,而且,他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知道這個預言的人。”黃建國歎了口氣說道。
  “那人是什麽人?”黃乾穗問道。
  “朱寒生。”黃建國回答說。


  第二百四十八章

  寒生默默地走進房間,裏外衣衫已凍得梆硬,渾身打著顫栗,抱著帆布袋坐在了炕沿兒上發愣。
  半夜裏出門還是好好的,可是清晨回來時,婆婆卻已經成為了一袋白骨,回想起昨晚雪原中的那場惡戰,柳教授的慷慨赴死,地底下那個困了十年的煤礦工人馮震八,人世間竟有如此多的淒慘悲涼之事,而且往往介乎於一念之間。
  唉,寒生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寒生,你幹嘛歎氣?”耶老突然一骨碌兒從被窩裏探起身來問道,這老頭醒的蠻早。
  寒生沉默不語,眼淚不由自主的滴落下來。
  “你怎麽哭啦?誰欺負你了?”耶老關切之色溢於言表。
  說話之間,馮生也醒了,“咦,寒生,你身上又濕又潮的,掉水裏啦?”
  耶老此刻突然鼻子嗅嗅,高聲驚呼了起來:“寒生,這袋子裏麵裝的是人的骨頭!”
  耶老的喊聲驚醒了睡在對麵房間的小翠花和明月,她倆也匆匆跑了進來。
  “師父不見了。”明月急切的說道,說罷也驚訝的望見了寒生濕漉漉的衣衫。
  “婆婆在這裏。”寒生輕輕的撫摸著盛著白骨的袋子,神情萎頓、嘴裏喃喃的說著。
  “你是說……”馮生疑惑的伸手解開了袋子口,露出了白色的骷髏頭。
  “啊!”大家驚訝的叫出聲來。
  寒生輕輕的重新係好帆布袋,痛苦的說道:“王婆婆死了,這就是她的骨殖,婆婆要我將她帶去香港,同她一生中唯一相愛過的那個人合葬在一起。”
  “寒生,師父昨晚睡覺前還好好的,怎麽一夜之間變成白骨了呢?”明月麵頰上淌下了熱淚,拚命的搖著頭說道。
  “是啊,寒生,人命關天,你可莫要胡說啊。”馮生狐疑的盯著寒生道。
  “這是真的……”寒生感覺很累,不想多作辨解。
  “老衲相信寒生說的話!”耶老赤裸著幹癟的上身,慷慨激昂的說道,但感覺到似乎有些不雅,忙又鑽回到了被窩裏。
  “陽公惡貫滿盈,在昨晚也死了,就在那邊山下的灌木林邊上,還有在山海關見到的那個日本人,不信,你們可以去看看。”寒生幽幽歎息道。
  “陽公?你是說你們一直追尋的那個殺人凶手?”馮生聞言急切的問道。
  “他也是黃龍府萬金塔吃小孩腦子的惡魔禽獸。”寒生告訴他說。
  馮生迅速穿戴整齊,匆匆向外跑去,明月臉色微變,思忖了下,也轉身追了出去。
  房間裏隻剩下寒生、耶老、小翠花和昏迷著的劉今墨四個人了。
  寒生默默地站起身來,望著他們說道:“我們收拾好東西,等明月一回來,就立刻啟程。”
  “我去套馬。”小翠花高興地說道,早一點返回到江西,寒生才能開始醫治劉今墨。
  “不必了,馬車連馬一齊賣了吧,我們要租輛汽車趕路,這樣快些。”寒生說道。
  小翠花找來旅店的夥計,寒生以很低的價格將整套馬車委托其出售,那夥計撿了個大便宜,歡天喜地的去附近找來了買主,即刻便已成交,並為寒生等人租來了一輛蘇式嘎斯51型舊卡車。
  小翠花將劉今墨抱到了卡車廂裏,為他捂上了好幾床厚厚的棉被,生怕他凍著了。
  “寒生,大家誰都不能走。”馮生一臉嚴肅的從外麵匆匆走進來。
  “為什麽不能走?老衲就是要走,怎麽樣?”耶老叉著腰揚起了腦袋叫道。
  馮生徑直來到了寒生的麵前,鄭重的說道:“寒生,對不起,眼下不能離開此地,那是兩條人命,其中又有一個是外國人,而你是唯一的知情人和目擊者,必須等待公安機關前來調查和取證。”
  寒生明白,自己牽扯進了這件事,目前已經是很難脫身了。

  礦區那邊驀地響起了鞭炮聲,人聲嘈雜,開平城本就不大,四周為開灤煤礦所包圍著,聽得到有夥下了夜班的工人向這邊而來,一麵大聲議論著什麽新奇事兒。
  經過小旅店門前時,大家聽清楚了,他們七嘴八舌在議論著十年前的一起礦難,如今竟然發現了一個名字叫做馮震八的生還者。
  馮生聞言一凜,一個箭步衝出了房門,雙手緊緊抓住那個說話礦工的肩頭:“你說什麽!馮震八還活著?”
  “是啊,今天早上被救出來的,聽說是一個叫寒生的外鄉青年發現的。”那人邊掙脫著道。
  馮生聞言臉色頓時變得慘白,身體如同電擊般在顫抖了起來,“爹……”他夢囈般的喃喃道。
  須臾,他猛然間轉過身來,複又衝進旅店內,雙手緊緊的摳住寒生的肩膀,語無倫次的說道:“馮震八……十年前的礦難,寒生是你……”
  寒生看了看他,點點頭說道:“嗯,馮震八,他說他十年前是個掘進隊長。”
  “謝謝……那是我爹。”馮生早已是淚流滿麵了。
  馮生是馮震八的長子,十年前的那場礦難徹底改變了他一家人的命運,原先性格活潑開朗的他,從此變得沉默寡言了,他將全部身心都投入了所從事的公安工作中,盡管人到中年,但是始終沒有興趣娶妻成立家庭。由於連連偵破了幾起要案,他被國家公安部抽調進京,成為刑偵局內幾位有名的捕快之一,辦案一向獨往獨來,權限也大。
  京城與開平盡管近在咫尺,但他卻很少有時間回家,這次本想順便回家探望下母親,但公職在身,一路上盯著寒生等嫌疑人脫不開身,因此也隻能學大禹治水,三過家門而不入了。
  可是十年了,自己的父親竟然還尚在人世!這突如其來、振聾發聵的消息從天而降,他欣喜若狂,但卻不能不回家了。
  “走,寒生,到我家去,我們全家都要謝你的大恩。”馮生說著拽起寒生的胳膊,便要出門。
  “謝就不必了,救人如救火,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都在等著我進行救治,所以一定要馬上啟程趕回江西去。”寒生堅決的說道。
  馮生愣了愣,心中想道,寒生是我馮家的大恩人,理應放其歸去,可是自己又是公門中人,如何能徇一己之私而置法律而不顧呢?反複思索再三,他下定了決心。
  “寒生,待我全家當麵道謝後,我就立刻陪你一路南下如何?”馮生誠心實意的說道。
  “好哇,我們一起去他家看看熱鬧。”耶老拍手道。
  “明月人呢?”寒生環顧左右問道。
  “她可能還在案發現場吧?我先回來的。”馮生回答道。
  寒生想了想,遂歎息道:“好吧,開上卡車走,隨後我們就可以直接出發了。”
  眾人收拾好行裝結完帳,小翠花將王婆婆和明月的東西也拎上了車,大家乘卡車一路朝著開平礦務局的宿舍區駛去。
  宿舍樓前依舊人聲鼎沸,緊挨著旁邊的那棟三層白色建築就是礦區醫院,馮震八已經被送入進行身體檢查,現在還沒結束。
  人們個個都興奮異常,十年了,馮震八一個人在地底下是如何存活的?吃什麽?如此等等,一切都激發著人們豐富的想象力,無不在高聲議論和揣測著。
  卡車停下了,馮生拉著寒生出現在人們的眼前,有人認出這個青年就是發現馮震八的那位異鄉人,於是大家興奮地圍攏過來,問個不停。
  此刻,醫院門口出現了騷動,馮震八帶著墨鏡在母親和小兒子的陪同下走出了大門,人群中霎時間響起一陣歡呼,婦女家屬無不熱淚盈眶,尤其是十年前那場事故遇難礦工的遺孀們,頓時放聲嚎啕慟哭起來。

  此刻,西山腳下,灌木林邊,明月默默地矗立在雪地上,兩行淚水自麵頰上緩緩淌下,北風起處揚起一片雪霾,寒風凜凜,冰冷刺骨。
  師父,您老人家就這麽撒手去了麽?丟下了明月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塵世上……
  回想起山海關的那天晚上,當她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進了飯店的裏套間時,出乎意料的站在窗前的那個人竟然就是自己日夜思念的建國!霎時間,大腦中一片迷茫,不知不覺的被建國摟進了懷裏……好累啊,甚至當建國吻上她的嘴唇時,她竟然沒有了絲毫的感覺。
  “你們準備去哪兒?”建國的聲音虛無縹緲,仿佛來自遙遠的天籟。
  “回鄱陽湖穀。”仿佛不是自己在回答。
  “你師傅的功力傳給誰啦……”
  “那個唐山老呔兒是什麽來路……”
  她機械的回答著他的提問,心中想著的卻是那個在婺源汽車站雨中與建國同行叫“東東”的女人,她是那麽的矮小,皮黑肉糙腰又粗,一張長滿了紫紅痘痘的臉,肥厚的嘴唇,眼睛斜吊著……她為建國惋惜,怒其而不值,有句成語說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可憐的建國卻是“好漢沒好妻”,難道自己的容貌還比不上那個醜女人麽?
  “你還是要娶那個東東嗎?”明月神情迷茫的幽幽說道。
  “不,我會娶你,黃建國此生不能沒有明月……”那聲音軟軟的、甜甜的鑽進了耳朵裏,明月覺得自己是在夢中。
  “為了表示我對你忠貞不渝的心,我要送你一件禮物。”建國輕輕在自己的脖子上拴了一個金子做成的項鏈,一顆好大的紅色心形寶石墜。
  皚皚白雪覆蓋的荒原上,明月一麵回憶著,一邊伸手至內衣裏,摸到了胸前的那顆紅寶石,臉上終於現出了一絲笑容……

  兩公裏開外,筱豔芳站在一座高崗上,手裏拿著一台日本產的微型無線追蹤儀,默默地望著西山這邊冷笑著,黃建國說了,隻要信號不丟失,就不必跟的太近。


  第二百四十九章

  嘎斯51的卡車司機也是礦上運輸車隊的,姓趙,二十多歲,一直在礦區運煤,有機會跑趟南方,顯得十分興奮,車子開的又穩又快,一路哼著小調奔江西而去。
  明月也在車上,坐在駕駛室裏,寒生、耶老和馮生則裹著礦上給的棉大衣擠在了車廂上,小翠花鑽進厚厚的棉被下,躺在了劉今墨的身邊。
  “明月同誌,你是南方人麽?”司機小雷搭訕道。
  明月微微點下頭,並未說話,目光凝視著窗外閃過的村莊和白雪覆蓋的田野,陷入了沉思中。
  回想起自己本身是一個孤兒,自幼被無名老尼帶進寺廟裏,跟著師父日日長伴青燈古佛,夜夜木魚誦經,心想此生必將終老庵中。不曾料想,一天,那個年輕的大學生在陰雨綿綿中走進了庵中避雨,當他的目光望向自己的時候,她竟然像觸電了一般渾身顫抖了起來,那是一種重未有過的感覺,她如同一隻受傷的小鹿,心中渴望著這個陌生的青年男子的關心。
  “你叫什麽?”青年男子說話了,聲音清脆悅耳。
  “明月……”她囁嚅道,垂下長長的睫毛,不敢看他,感到臉頰脖子滾燙滾燙的。
  當她再抬起頭時,那人已經悄然離去了,如同驚鴻一瞥……而此刻她的心卻似一潭死水泛起了層層漣漪,再也難以平靜了。
  是夜,雲散月明,師父出門在外,她一個人靜靜地打坐在庵殿佛堂前,思緒煩亂,心中時不時的湧起一陣甜絲絲的感覺。
  簫聲起,斷斷續續飄進庵裏,“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優美的曲調時而低吟,時而激越,如泣如訴。明月不覺聽入了迷,念及自己的身世,竟淚水漣漣了。
  循著簫聲出了庵門,月色迷離,白天的那個青年立於柳下,手持二八尺蕭,正在癡情的望著她……
  “今夜月明人盡望,不知秋思落誰家?”青年男子悵然吟道。
  明月呆立在庵前,手足無措,心裏亂亂的,不知如何是好。
  “明月何皎皎,照我羅床帷。憂愁不能寐,攬衣起徘徊。客行雖雲樂,不如早旋歸。出戶獨彷徨,愁思當告誰。引領還入房,淚下沾裳衣。”青年男子抬頭望著天空中的一輪明月,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哀怨悠長而悲涼。
  明月心中一酸,頓生同病相憐之感,仿佛相識已久,雙腳不由自主的邁向了這個陌生的男人。
  青年男子告訴明月,他叫黃建國,家住婺源縣城,這個小村莊是他的老家,他本身是一個工農兵大學生,目前在京城的北大讀書。
  無名師太一連數日沒有回庵,黃建國每日清晨便來到庵前,陪明月念經做功課,聊一些她從來未曾聽過的外麵的世界,直到深夜才戀戀不舍的離開,這短短的數天裏,是明月一生中最快樂的時光。
  終於,在師父回庵的前一天夜裏,月光下,草叢裏,蟲鳴聲中,他們有了那件事……
  駕駛室裏,明月手中握著胸前的紅寶石墜,麵如桃花,臉上現出甜甜的微笑。

  臘月末是北方最為寒冷的季節了,嘎斯51卡車廂上的人盡管裹緊了棉大衣,刺骨的涼風還是直往衣服裏麵透。
  “寒生,你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相信你絕不會做出什麽違法事的,我看出來你似乎有難言之隱,不便明說,但請你放心,馮生是知恩圖報之人,我會盡力幫助你的。”馮生裹緊了大衣,對寒生耳語道。
  寒生望著他,見到馮生的眼神裏充滿了誠懇與信任,自己也頗為感動。
  “王婆婆之死,你老爹也都告訴你了,這也是出自她的本意,在此之前,婆婆去意已決,原想讓我三年後取回她的屍骨再南下合葬,可如今那些老鼠卻使婆婆的遺願得以提前完成了。”寒生歎息道。
  “為什麽要等三年呢?”馮生不解的問道。
  “這老衲卻是知道的,”耶老突然探過腦袋來說道,“中原人為躲避戰亂而客居嶺南,被稱作‘客家人’,南遷時,祖先的墳墓卻是帶不走的,無奈隻能開館殮骨裝壇,隨身背著遠赴他鄉。可是大凡人死去三年之後,肉才能完全腐爛光,隻剩下一副骨架,所以,後來遷居南方的中原客家人,保留了這個習俗,人死埋地三年後殮骨裝壇,置於後院樹下,不再入土了。”
  “為什麽?”馮生問道,他對嶺南風俗不是十分了解。
  “大概是便於隨時再次遷移吧。”耶老嘟囔道。
  “哦,原來如此,”馮生點點頭,又接著對寒生道,“寒生,陽公和那個日本人是王婆婆殺的麽?”
  寒生想了想,還是別節外生枝了,於是隱去金道長和柳教授,含糊其辭的說道:“婆婆這次北上就是來鏟除陽公孽徒,清理門戶的,如今她的目的終於達到了。”
  “哦?如果是這樣,案情就簡單了,不過一個日本記者怎麽攪合到這裏麵來了呢?”馮生疑惑著說道,隨即又問寒生,“你當時在場?”
  寒生沒有辦法,隻得點點頭。
  “這個日本人倒是蹊蹺得很,回頭要仔細查查他的底細。”馮生自言自語道。
  卡車風馳電掣的飛駛著。
  就在他們身後幾公裏的路上,尾隨著一輛草綠色的北京212型吉普車,筱豔芳坐在前排座位上,手裏拿著那台追蹤儀,麵上掛著冷笑,不緊不慢的跟在了後麵。

  京城朝陽區三裏屯至亮馬河一帶是外國使館區,距日本總領事館不遠的一條胡同裏,座落著一棟別致的小四合院,平日裏大門緊鎖,裏麵住有保姆和保鏢,這就是副總領事黑澤的寓所。
  黑澤是一個中國通,書法堪稱一流,是夜,他正在桌前潑墨,望著剛剛一揮而就的大字,自己覺得頗為滿意。
  門開了,一股寒風飄了進來,黑澤抬起了眼睛,驚訝的發現屋內站著一個清臒的中國道人。
  道士上了年紀,麵無表情的臉頰上布滿了深深的皺紋,仿佛刀刻的一般,目光犀利有神。
  “你是誰?”黑澤手中握著毛筆,平靜的問道,能夠避開警衛保鏢潛入自己的房間,定是不簡單的人。
  “貧道受人之托來見黑澤領事。”那道人負手說道。
  “我就是黑澤,請問何人所托?”黑澤疑惑道。
  “村上武夫要貧道把這個交給你。”道人自身後拿過一把紫紅色的雕木拐杖,遞給了黑澤。
  黑澤一見拐杖,頓時心中大驚,他接過來托在了手中,輕輕的撫摩著,許久,輕聲的歎道:“他死了?”
  “死了。”道人默默道。
  “唉,我就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宮本武藏二刀流的劍術刀技在日本島可以稱雄,但是來到中國確是未必,中原民間數千年的文化沉澱,不知道藏有多少能人異士啊。請道長告訴我,村上死於何種門派的武功?”黑澤問道。
  “全真道教的天罡氣功。”道人淡淡的回答道。
  “全真者,全其本真也,全精,全氣,全神,王重陽的先天氣功確實了得,唉,村上一定是死於全真的三花聚頂掌吧?”黑澤歎息道。
  這黑澤領事竟然對全真教如此的熟悉,那道人心下暗暗吃驚。
  “村上是你殺死的吧?”黑澤輕輕的說道。
  “不錯,正是貧道。”道人頜首承認道。
  黑澤點點頭,問道:“道長如何稱呼?仙山何處?”
  “白雲觀賈屍冥。”金道長平靜的說道。
  黑澤聞言微微一驚,然後沉吟了片刻,又道:“明白了,道長請回吧,黑澤感謝你送回了日本國神器天業雲劍,順便問一下,村上的屍體現在何處?”
  “河北唐山,開平鎮西山腳下。”金道長說道。
  “後會有期了。”黑澤慢慢的背過了身去。
  “如此,告辭了。”金道長拱了拱手,轉身出門而去。
  待腳步聲遠,黑澤忽地放聲慟哭了起來。


  第二百五十章

  嘎斯51卡車開上了汽渡輪船,擺渡過長江,盡管還是隆冬時節,遙望江南卻已是草長鶯飛,一片綠油油了。
  望著奔流不息的浩瀚長江水,寒生心中平生出些感慨,終於回到江南了,蘭兒你還好麽?山人叔叔可要堅持住啊,小才華、老祖母女還有萍兒,想著這些,他的眼眶濕潤了。
  “呸!這黃泥湯子就是長江麽?當年的長江可是清清綠綠的,水麵上還能看到一群群的江豬呢。”耶老氣惱的在發表著感想。
  “寒生,這個耶老神經兮兮的,自認為曾經是宋遼時代的人,可能連曆史都沒搞清楚,那可是一千多年前啊,我發現,在你身邊的人,好像這裏都有點毛病。”馮生用手指指自己的腦袋說道。
  寒生微笑著搖搖頭,沒有回答。
  他在想,回到鄱陽湖穀後,老祖和小翠花之間會發生衝突麽?劉今墨一旦蘇醒過來後,又該如何取舍呢?

  黃昏時,嘎斯51卡車停在了鄱陽湖山穀的穀口處,馮生自報奮勇的要背劉今墨,小翠花搖搖頭,她還是要親自抱著自己的未婚夫。
  身材矮小的小翠花雙手抱起劉今墨,雖說身懷武功,但劉今墨也幾乎挨到了地麵上。其他人等包括司機小趙一起帶著行囊向穀中走去。
  大黃狗笨笨老遠便發現了他們,歡天喜地的衝過來撲到了寒生的身上,嘴裏“嗷嗷”的叫著,熱乎乎的大舌頭直往寒生的臉頰上舔。
  笨笨忽然扭頭發現了耶老,頓時喉嚨裏發出了陣陣威脅的低吼聲,耶老見狀撒腿就跑,一直衝入到那三間茅草房子裏躲了進去。
  蘭兒從屋裏出來望見了寒生,身子搖晃了兩下,雙手扶住了門框,淚水撲簌簌的流了下來。
  “蘭兒……”寒生走上前,攙扶住了蘭兒的肩頭,明顯的看出來,她已經清瘦了許多,“你受苦了……”他難過的說道。
  吳楚山人依舊靜靜地躺在竹床之上,緊閉著雙眼,臉頰尖削,眼窩深陷。
  “山人叔叔,寒生回來了,你一定會醒過來的。”寒生噙著眼淚對他說道。
  “今墨!”茅屋門前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淒厲尖呼。
  老祖披頭散發、袒胸露乳的一把推開了小翠花,雙手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劉今墨,咧開了大嘴,鼻涕眼淚俱下:“你怎麽成了這般模樣?”她扭頭瞪著小翠花,連連厲聲質問道,“你是什麽人?竟敢碰今墨的身子?”
  小翠花吃驚的望著這個不男不女的龐然大物,竟不知該如何回答。
  “說,你是他的什麽人?”老祖手一鬆,劉今墨“噗通”一聲摜落在了地上。
  小翠花見狀,顧不得答話,趕緊俯下身摟住了劉今墨。
  “啊!你……”老祖怒火中燒,臉上的痘痘也越發紫紅了,不由分說揚起就是一掌,軟綿綿的拍向了小翠花……
  “住手!”寒生衝出來大聲喝止道。
  老祖憑空收住了那一陰掌,眼淚巴巴委屈的望著寒生,手指著小翠花,傷心欲絕的說道:“這個小侏儒想要吃豆腐……”
  小翠花緩過神兒來,也望向了寒生,狐疑的問道:“他(她)是什麽人?”
  寒生無奈,隻得向小翠花解釋說道:“她叫老祖,也很喜歡劉先生,”轉過來又對老祖說道,“老祖,她叫小翠花,已經與劉今墨有了婚約,就在這次北上期間訂的。”
  老祖呆了,圓瞪著兩隻牛一般的眼睛望望寒生,又望望小翠花,突然間狂笑了起來,先是“嘿嘿”,然後“咯咯”,接著“哇哇”,最後“嗷”的一聲長嚎,袒胸露乳的轉身跑進了棗樹林裏……
  寒生的心頭突覺猛地一窒,意念瞬間竟然催動了“老牛憋氣”,老祖那含有內力的接連三聲“嘿嘿”、“咯咯”、“哇哇”的遞進音頻震動並加載到了他的奇經八脈之中,驚起了自己腦中三魂之一的天魂,也就是“幽魂”,尤其是最後的一句“嗷……”音,幽魂拍案而起。
  此刻,其他人似乎不覺得怎樣,那馮生還笑著對寒生說道:“怎麽樣?我說的不錯吧,這裏人的腦子都有點問題。”
  寒生因為已經過了“癔症神功”的第一關——老牛憋氣,意念隨時調動‘守屍魂’,瞬間感應了老祖含有內力的頻率,天地二魂同時驚厥而起,他再也難以抑製內心強烈的衝動,於是也重複著大叫起“嘿嘿、咯咯、哇哇,嗷……”來了。
  此刻的寒生麵目表情如同魔怔了一般,極度的亢奮,臉色青紅白黃黑五色交替變換著,隨後神經質的狂笑不止,他終於歇斯底裏了——“癔症神功”的第二關。
  密咒,梵音“曼陀羅”,意為“真言”,是內證智慧、能夠顯示諸法實相的真實語言。在藏傳佛教中,密咒的一字一聲,總含無量教法義理,持有著無量威力和智慧,憑仗念誦密咒的威力,可以成就某些神通。
  其實,所謂“密咒”,它的發音來自古梵語,與中原發音截然不同,尤其是當某些特定的梵音在一起連讀時,其音頻對人體內髒與經絡會產生某種感應,就像次聲波能對人體造成傷害一般。
  老祖無意中發自肺腑的幾聲傷感嚎叫,不曾想竟然暗合了古梵語的音調,連在一起竟然就是一句久已失傳的密咒,調動幽魂的真言,當然,前提下是意念催動守屍魂在先。
  寒生誤打誤撞的進入了歇斯底裏狀態,可是自己卻無法自行控製和收回,所以就一個勁兒神經質的狂笑不已,在中原武學中,亦稱之為“走火入魔”。
  眾人見寒生剛才還很正常,怎麽突然之間發了癲狂,俱是大吃一驚。
  蘭兒撲到寒生的身上,拚了命的搖晃著他的身體,口中不住的呼喚著他的名字,可是寒生渾若不見,依舊不停的張嘴狂笑著。
  馮生明白,完了,寒生走火入魔了。
  耶老自房間內探出頭來,瞅了瞅大黃狗不在跟前,便悄悄溜了出來,跑到了寒生的麵前,歪著腦袋反複端詳著,甚至踮起腳來,將自己幹癟的耳朵貼到了寒生的耳朵上。
  馮生著急道:“耶老,你搞什麽鬼啊,寒生這可是嚴重的走火入魔了啊。”
  耶老嘻嘻笑道:“原來他是‘太監的下麵’……”
  “太監的下麵怎麽?”馮生有點慍怒道。
  “沒啦。”耶老回答道。
  “他的幽魂沒啦。”耶老故作神秘的說道。
  “幽魂?”馮生不解的問,身邊的蘭兒吃驚的望著耶老。
  耶老嘴裏嘟囔著說道:“奇怪,好好的人怎麽一下子幽魂就瘋瘋癲癲了呢?”
  馮生皺著眉頭,鄙夷的說道:“我看你才瘋瘋癲癲的。”
  寒生的身子輕微的一震,嘴一閉,突然止住了笑聲,凝神貫注,仿佛在思索著什麽。
  他的耳鼓中傳來了老翠花的嘿嘿笑聲:“好小子寒生啊,你竟然練到了‘歇斯底裏’,神功的第二關,這可是了不起的成就呢。”
  此刻寒生還是不能夠說話,也無法恢複到正常狀態。
  “你現在還不能夠控製幽魂,讓老娘來祝你一臂之力。”老翠花道。
  寒生麵目表情異常呆板,筆直的轉過身來,腿都不打彎,機械的邁開了步子,向房後的棗樹林中走去。
  耶老伸手攔住了蘭兒和馮生,說道:“大家不要跟著,讓寒生自己的幽魂恢複過來就好了。”

  寒生走進了樹林中,停在了一株老棗樹下。
  “寒生,身體完全放鬆,以意念回到癔症神功的第一關‘老牛憋氣’中去。”老翠花的聲音飄渺如蚊蟻般,但字句十分的清楚。
  寒生的意念控製著守屍魂逐漸安定了下來,呼吸也放緩了,心跳減慢,天地間仿佛寂寥一片,靜謐至極。
  “意念捕捉一個與守屍魂完全不同感覺的自己……”老翠花循循誘導道。
  寒生感覺到自己極度的悲涼和憂傷,仿佛自己徘徊於汨羅江邊,遠眺楚天郢都,憂憤、孤寂和無盡的思念……手持出使的旌節,冒著刺骨寒風在北海邊牧羊,渴飲雪饑吞氈,苦忍了一十九年……須臾又似秋風蕭蕭,易水寒涼,懷藏短刃,悲歌一曲,壯士一去不複還……突然間,天降六月雪,竇娥含冤刀下,一縷香魂縈繞不去……唉,自古紅顏短薄命,常使英雄淚沾巾啊……
  林中靜悄悄的,一陣清風拂過,幾片枯葉飄零。
  “我終於明白了,老翠花,‘歇斯底裏’原來就是多愁善感的幽魂在發作,而若是以意念去思索世間古往今來的諸多不平之事,它自然就會平靜了下來,‘多情自古空餘恨,好夢由來最易醒’,寒生可以控製幽魂了。”寒生麵如拈花般的微笑道。
  “嗯,你這小子真是靈光啊,照這樣下去,練成癔症神功指日可待了。”老翠花滿意的嘖嘖稱讚道。
  “那麽第三關‘精神崩潰’呢?”寒生躊躇滿誌的問道。
  “這個嘛,老娘也不知道了。”老翠花不好意思的答道。


  第二百五十一章

  棗樹林的深處傳來了陣陣低沉而揪心的嗚咽聲,寒生循聲找了過去。
  老祖盤腿坐在了一株虯結累累的棗樹下,披頭散發,敞露著大胸一起一伏的在啜泣著,口中還不停地念叨著:“我老祖乃是一貞節烈婦,好不容易找到了誌同道合的男人,準備以身相許,想不到卻被一個小侏儒給搶了去,嗚嗚……”
  寒生不知該如何來安慰她,隻得默默地告訴她說道:“陽公已經死了。”
  老祖止住了哭泣,抹了把眼淚,淚眼惺忪的望著寒生,破涕為笑道:“這老東西死了?太好了,我現在可以名正言順的和小侏儒一爭高低啦。”
  寒生聞言悵然不已,許久,岔開話題說道:“那兩個小家夥呢?”
  “打獵去了。”老祖心不在焉的回答道。
  “打獵?兩個嬰兒……”寒生驚訝道。
  “我們最近吃的野味兒都是他倆弄來的,”老祖說道,忽然想起來又道,“劉今墨是怎麽傷的?”
  “中了陽公的痰毒,與山人叔叔一樣木僵了。”寒生回答道。
  “那還不趕緊想辦法治?”老祖急道。
  “你要答應我,劉今墨未清醒之前,不要和小翠花鬧意見,以免我分心。”寒生說道。
  老祖想了想,說道:“好吧,隻要那個小侏儒不惹我,我老祖就暫且放過她一馬。”
  “走吧,回家裏去,我要趕緊開始配藥了。”寒生說道。
  老祖將散亂的頭發在腦後攏住盤起,然後係上胸前的衣襟,嘴裏叨咕著:“屋子那邊還有兩個外人,男女授受不親,別讓他們看見我的身子,那些人會想入非非的。”
  “王婆婆也死了。”在出棗林的小路上,寒生告訴老祖道。
  “王婆婆?她是怎麽死的?”老祖十分驚訝。
  “婆婆自殺的,臨死前,她把百年功力都傳給了明月。”寒生一邊走著,一邊心情沉重的說道。

  笨笨蹲在了房後,正探起脖子在朝這邊瞄著,待寒生走到近前,一口叼住他的褲腿往邊上拽,喉嚨裏發出“嗚嗚”嘶鳴聲。
  寒生跟著牠來到了茅屋東側的狗窩前,探頭往裏一看就樂了,黑妹斜躺在幹草堆上,見到寒生矜持的點了下頭,在牠的肚皮下麵,趴著七八個胖嘟嘟粉紅色的小狗寶寶,正在爭先恐後的吃著奶……

  夜幕降臨了,屋子裏點上了油燈,寒生開始配製痰毒的解藥。他將小瓷瓶交由蘭兒手中托著,裏麵裝的是陽公豆綠色的痰精,做為解藥抗體的藥基,接下來需要取出針對病患個體的藥引子。
  劉今墨也並排平躺在了吳楚山人的身旁,眾人站在四周都沒有說話,靜靜地觀看著。
  寒生取出了一把小小的骨質摳耳勺,走到床前,蘭兒端著小瓷瓶當做下手。首先,寒生微微的拎起山人的耳朵,小勺伸進了耳朵眼兒裏,輕柔的在裏麵旋轉著刮下一些粘粘的黃褐色耳屎來,轉身小心倒入蘭兒手中的小瓷瓶內,然後再次俯下身來,將小勺又探進山人的鼻孔中,硬生生拉出一條幹涸的菜綠色鼻屎……
  馮生“呃”的一聲,衝出到了門外嘔吐了起來。
  “還需要眼屎和牙屎。”寒生說道。
  “牙屎是什麽?”耶老好奇的問道。
  寒生沒有回答,手上麻利的翻開山人的眼皮,終於在眼角內裏找到了兩粒黃色半透明的分泌物,也送入了瓷瓶內。接下來,寒生又扒開了吳楚山人的嘴,小心翼翼的自牙縫深處,刮下來些許黃白相間的牙垢,說道:“這就是牙屎。”
  “唔……”那司機小趙雙手按住了嘴巴,也匆匆跑出去了。
  “做為培養抗體的藥引子,一定要取自患者自身的分泌物,耳屎、鼻屎、眼屎再加上牙屎,這些五官分泌物都是人體的精華,由於木僵者為山人叔叔和劉先生兩個人,所以必須同時自兩人身上分別取出藥引,培養出來的抗體便可以有的放矢了,這也是我在途中不能為劉先生單獨配藥的緣故。”寒生一麵解釋著,一麵開始自劉今墨的身上取藥。
  劉今墨的耳屎呈黑褐色,油光光的,眼屎隻找出一粒來,不過也夠用了,他的右側鼻孔裏沒有東西,但是在左側的鼻孔中,卻拽出來一塊粗大並且泛著金黃,綠而帶紫紅色血絲的鼻屎來……
  “這塊質量相當的好。”寒生滿意的說道。
  “哇……”明月和蘭兒同時衝出房門去了,瓷瓶撂在了桌子上。
  寒生不以為意,仍舊繼續著手頭的工作。
  當他自劉今墨口腔智齒深處拉出一條鑲嵌多日的,滴著粘液的墨綠色韭菜時……
  老祖和小翠花也實在受不住了,一同竄出房門,茅屋外麵,嘔吐聲連成了一片。
  寒生驚奇的望著屋裏唯一留下來的耶老,敬佩的說道:“耶老,你的忍耐力還是不錯的。”
  耶老微微一笑,麻利的從自己多毛的鼻孔裏摳出一金黃色風幹的千年片狀並帶有老年斑的鼻屎來……
  “金丁香!”寒生大吃一驚,忍不住叫出聲來。
  “誰是丁香?”耶老回頭張望著,並不在意的將金黃色的鼻屎扔在了地上。
  寒生急忙撲過去,小心翼翼的在地麵上撚起那片黃燦燦的鼻屎來。
  耶老好奇的歪著腦袋盯著寒生,不明白其所以然。
  “太難得啦,沒想到竟然發現了世上罕見的易容聖藥金丁香,”寒生滿意的說著,並同時問耶老道,“耶老,我先問問你,你知道什麽是白丁香麽?”
  耶老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道:“咱們黃龍府生長有紫丁香樹,至於白丁香麽,有,但是不多。”
  寒生搖搖頭微笑道:“白丁香,又稱‘青丹’或‘雄雀矢’,是雄麻雀屙的糞便,其性溫味苦微有腥臭,入肝腎二經,當年西太後每日必敷用‘八白散’,雖已逾古稀之年,但皮膚仍細嫩如二八處子,那八味藥即,白僵蠶、白牽牛、白細辛、白蓮蕊、白芷、白附子、白茯苓和白丁香了,而金丁香的功效則遠勝八白散千百倍呢。”
  “真的?”耶老望著寒生小心翼翼托在手裏的鼻屎,疑惑的問。
  “當然,金丁香又名‘黃金甲’,不過用法比較特別。”寒生回憶著《青囊經》上的記載說道。
  “寒生,”耶老伸過手來捏捏寒生的胳膊,低三下四的討好道,“我這張老臉能不能變的白嫩年輕一些……”
  “你?”寒生笑了起來,道,“耶老,你都一千多歲了,搞到八百歲不還是差不多麽?”
  “你說用法有什麽特別的?”耶老撅著嘴道。
  “嗯,用一枚受精的雞蛋,磕一小孔留清去黃,在蛋內裝入金丁香,然後用蠟將小孔封住,隨同其他待孵的雞蛋一齊放到雞窩裏,讓老母雞孵化。待其他小雞孵出殼時,再將這枚特殊的蛋取出,磕皮取藥塗於麵上,可使古稀老人白裏透紅祛麵皺,皮膚細嫩如嬰,吹彈得破。”寒生說道。
  “如此神奇?”耶老倒抽一口涼氣。
  “據聞南朝陳後主張貴妃曾使用過金丁香,至此世間再未聽聞了。”寒生道,這件逸事是劉伯溫在《屍衣經》中說的。
  “寒生,你斷定這塊鼻屎就是金丁香?”耶老眼睛瞟著寒生手上的那塊鼻屎說道。
  寒生肯定的點點頭,華佗說金丁香可生於幹屍鼻腔之中,而且越老藥用價值越大。
  “那還是還給老衲吧。”耶老趁寒生不留神,一把搶過那塊金黃色珍貴的鼻屎,一溜煙兒的跑了出去。
  寒生苦笑了一下,索性由他去了,自己遂將小瓷瓶蓋好瓶塞,小心的放入懷中,七天,還需要一周的時間,山人叔叔和劉今墨的痰毒就可以解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茅草屋前,眾人喘息甫定,這時驚奇的發現,暮色中的對麵山間小路上,走來了一個七八歲大、紮著兩根辮子的小姑娘,背著一隻竹簍,簍內盛著野雞和野兔,大約有六七隻,放在最上麵的是一隻火紅色,胸前一撮金黃長毛的黃鼠狼屍體。小姑娘的身後麵,手拉手的跟著兩個渾身一絲不掛的嬰兒,小肚皮鼓脹脹的,這是萍兒和沈才華及皺皮女嬰打獵歸來了。
  寒生走出房門,驚喜的拉住了萍兒和這對鬼嬰孖仔。
  “這是你們獵來的?”寒生疑惑的問道。
  “是才華他倆抓的。”萍兒高興的指著嬰兒說道。
  沈才華變了,雖說隻有五六個月大,但是瞧上去卻已經像有兩歲孩子的身形了,而且滿麵紅光的,發育良好,兩隻眼睛仍舊是黑而深邃。再看皺皮女嬰,發育也是極快,甚至已經可以單獨行路了,惟有渾身上下的皺皮依舊是層層疊疊,如同一隻沙皮狗般,臀部還留有一大塊臀青。
  “婆婆呢?”萍兒環顧四周急切的問道。
  寒生蹲下身來,抓住萍兒的雙手,難過的說道:“好萍兒,聽大哥哥說,婆婆已經去世了,她說讓萍兒一定要乖,不要難過,她在天上會始終看著你的。”
  “你騙人!我不信!”萍兒連哭帶叫的掙脫了寒生的手,扔下了背上的竹簍,向屋子內跑去。
  明月對寒生說道:“還是我去安慰她吧。”說罷匆匆跟隨了進去。
  馮生走了過來,狐疑的打量著兩個嬰兒,伸手自地上翻動著那些野雞、野兔的屍體,每一隻獵物的喉嚨處都有一個血洞,好似是被什麽東西咬破並吸盡了血液而致死的。
  “這是某種食肉類動物幹的。”馮生自信的說道。
  “哎呀,這是金毛黃皮子仙兒,孩子們可惹大禍啦。”耶老突然冷不丁從馮生身後竄出,顫抖著雙手抓起那隻黃皮子的屍體,撫摸著其胸前的金黃色長毛,緊張的聲音都變得尖利了。
  寒生知道,這是老翠花在說話。
  “這隻紅毛黃皮子有什麽不妥?”寒生不放心的問道。
  耶老道:“黃皮子仙兒也同人一樣,分為三六九等,一般有灰色、褐色和黃色等等,像這隻火紅顏色的,是級別最高的黃鼠狼,胸前生有一撮金毛就表明牠有100歲了,若是沒有點道行,是活不了這麽久的。這是一隻雌性的,可能是鄱陽湖一帶的黃皮子首領,牠的身上還會附著一些不幹淨的東西,可是竟然會被孩子們殺死了,簡直是不可思議。”
  寒生沉吟不語,心中想到,鬼嬰沈才華善吸食血液,諸如雞鴨鵝狗,統統不在話下,甚至還咬死了荊太極這個武功高手,但是幹掉一隻有了道行的黃皮子仙兒,倒還真是有點匪夷所思。
  “是你殺死的麽?”寒生問沈才華。
  小才華點點頭,臉上顯露出一絲得意之色。

  入夜,殘月如勾,一抹清涼的月光撒在了鄱陽湖穀內,棗樹林和翠竹林裏升騰著團團白色的霧氣,撲朔迷離,人們都已經擠在茅草屋裏睡下了。
  茅屋前的空場,寒生、耶老和小翠花坐在石桌前,桌上撂著那隻黃鼠狼的屍體,大家凝神貫注的傾聽著山林間的動靜,眼下除了蟋蟀此起彼伏的鳴叫聲外,再就是山泉入潭的淙淙流水聲。
  此刻,老翠花已經爬在了小翠花的背上,對付山裏的動物仙,她倆還是最有經驗的。
  “老翠花,黃皮子們今晚一定會來麽?”寒生疑惑的問道。
  老翠花嘿嘿一笑,說道:“肯定會來,動物仙的報複心極強,況且牠們還要找回這隻金毛黃皮子的屍體呢。”
  寒生接著問道:“那以後小才華獨自上山豈不是有危險?”
  “嗯,這就要看今夜的造化如何了。”老翠花答道。
  “動物仙究竟是何來頭?”寒生不解道。
  老翠花說道:“我還是唱給你聽吧,”她清了清嗓子,隨即低聲哼起了二人轉來,“混沌初開太極演,老祖他把大道傳,老大他叫李老子,老二本叫原始天,老三就是通天教,個個弟子法無邊,老子收的成佛道,原始收的也成仙,佛祖一看事不好,不許再把道來傳,通天教主心不悅,抓把金丹灑滿山,胡黃吃了成大道,蟐蟒吃了也成仙,這才留下披毛帶甲百草仙啊……”
  老翠花雖然聲音不高,但曲調卻是十分優美,充滿了關東地區的鄉土氣息。
  “胡黃本是哥三個,老大修煉在靈山,老二也在佛祖邊,老三遊手又好閑,玉皇一氣把他貶,哥哥接牠到靈山,牠又重修上千年,這才成了保家仙。牠住西北乾為天,乾為天上山連山,山前長著靈芝草,山後古洞有清泉,朝陽洞中煉人馬,傲雲峰上苦修仙,霸王橋上脫橫骨,清水河裏把甲換,下得青山抓人馬,去病消災法無邊。蟐蟒本是龍兄弟,龍王行雨浪濤天,蟐蟒道行根基淺,隻能遊水在淺灘,一氣之下去靈山,偷得佛經三千卷,才到山中修金丹。牠住東北艮為山,山連水水連山,山前花開對對紅,山後有著五老鬆,牠南鬥受過號,牠北鬥討過封,通天收牠為弟子,命牠下凡度人間,這才有了白蛇和許仙,留下美名千古傳……”老翠花唱起了勁兒,咽了兩口吐沫,準備繼續連唱下去。
  就在這時,寒生突然擺了擺手,老翠花奇怪的停住了嘴巴……
  月光下,在他們一丈開外的地方,聚集了一大堆的小動物,有青蛙蟾蜍、蚰蜒蜈蚣、刺蝟土獾、山雞野兔、青蛇長蟲,還有一群各種毛色的黃鼠狼,正在聚精會神的凝聽著老翠花的歌聲。
  就在牠們的身後,一隻渾身長滿了白毛的老狐狸負手而立,甚至頜下也生有白須,正目光炯炯的望著他們。
  “白狐!”老翠花驚呼了一聲。
  “好美的白毛啊。”寒生心底裏發出讚歎,由此聯想到湘西老叟身上的毛發,比起白狐可是要難看的多了。
  “小心,白狐起碼修行千年以上,十分的邪惡,老娘我在關東隻見過火狐,還從未有幸目睹白狐呢。”老翠花壓低聲音說道。
  寒生悄悄的問道:“老翠花,這白狐會化人形懂說人話麽?戲文裏有說白狐感恩化身白衣丫鬟與狀元郎的故事,十分的淒美。”
  “那不過是人編出來的戲文而已,其實牠們隻會附體,絕對不會說人類的語言,但是千年以上道行的動物仙確是聽得懂本地的語言。”老翠花解釋道。
  “哦,那也夠厲害的了,當然,我們江西人聽不懂閩南語,或是嶺南白話,想來這隻白狐也一樣。”寒生思索道。
  “唗!散仙胡大愣,翠花關東仙兒,今夜初見麵兒,坐下嘮嘮嗑。上馬倒有規矩立,下馬亦要立規格,會好吃會好喝,好吃好喝對我說。豬腦袋割兩半,削脖子前架伴,後丘子屁股蛋,剁巴剁巴分八半,又好吃又好看,吐沫口水往下咽,香的你冒出了一身汗啊,得兒呀呼嘿呦……”老翠花尖聲尖氣的首先發出了邀請。
  老翠花最後一句長長的拖音十分的婉轉,餘音嫋嫋而不絕……小動物仙兒們似懂非懂的喝起彩來,青蛙蟾蜍鼓起了腮幫子“呱呱”鳴叫,蚰蜒蜈蚣擺動著數不清的細腿在地上敲打著,刺蝟抖動著渾身褐色的箭羽,發出“嘩啦啦”的噪音,山雞“喔喔”的啼起了鳴,而那些小黃皮子們則扭捏作態的扭動著臀部,響起“噗噗”的淩亂放屁聲,一股騷臭味兒彌散在了空氣中……
  “俺娘開始鬥法了。”小翠花悄聲對寒生說道。
  “吱……”白狐發出一聲尖利的長嗥,小動物仙們頓時安靜了下來,並紛紛閃讓開了一條路。
  白狐走上前來,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寒生、耶老和小翠花,最後停留在了老翠花的臉上。
  老翠花昂起頭來與其對視著,靜靜的,連四下裏的蟲鳴聲瞬間都已經沉寂了下來。
  “白狐正和俺娘在意念溝通。”小翠花告訴寒生道。
  老翠花回過頭來對寒生說道:“白狐要我們交出殺害金毛黃大仙的凶手。”
  寒生一驚,忙道:“這可不行,你告訴牠小才華還隻是個不滿一歲,智力尚且發育不全的嬰兒,不小心殺了金毛黃皮子,完全是個誤會。”
  老翠花向白狐如實反饋了寒生的意思。
  白狐“吱吱”叫了兩聲,立刻有隻肥大的土獾跳上了石桌,銜起金毛黃皮子的屍體,返身回到了白狐麵前放在其腳下,那千年白狐低下頭查看屍體的傷痕。
  “白狐說,凶手吸光了金毛黃大仙的血,這不是誤傷,而是有意的,因此必須讓凶手出來,交由牠們將其吃掉。”老翠花再次轉過頭來說道。
  “實在不行,我們隻有與這幫動物仙兒們硬拚了。”寒生悄聲告訴老翠花道。


  第二百五十三章

  白狐聽到了寒生說的話,隨即將頭高高的昂起,望著夜空,“吱……”的發出一聲響亮的長嘯,霎時間山鳴穀應,餘音久久不衰。
  片刻之間,隻聽得“嘶嘶”聲不絕於耳,山林間齊膝深的茅草紛紛倒向了兩邊,上百條五色斑斕的蟒蛇湧出,將寒生等人及那三間茅草屋子團團圍住,其中不泛有水桶般粗的巨蟒。
  “呼”的一陣腥風刮過,林間突然間跳出數十頭雲豹、猞猁和巨型山貓,張牙舞爪的撲了過來。
  寒生等人大驚,耶老一看情形不對,撒腿就跑,衝進了茅屋,一頭鑽進了被窩裏,將被子拉緊,大氣也不敢出。
  大黃狗笨笨勇敢的“汪汪”狂吠了起來,然後站在狗窩前,保護著黑妹和剛出生不久的寶寶們。
  屋內睡覺的人都已驚醒,擠在門內驚愕的望著外麵……
  “大家注意安全,不要出來!”馮生手裏舞動著手槍,穿著公安係統下發的黃色軍用大褲衩子,一馬當先的跳了出來。
  “那是什麽!”老祖尖聲尖氣的指著地上喊叫了起來。
  迷離的月光下,地麵上爬過來無數黑色的大蜘蛛,還有眾多的土黃色蠍子,個個尾巴翹的高高的。
  天上響起了“嗡嗡”的轟鳴聲,一群群的竹蜂、馬蜂和體型龐大的葫蘆蜂在高空中盤旋而來,更為可怕的是在一人來高的低空裏,有一群放屁蟲在螢火蟲的指引下,氣勢洶洶的也正在朝這邊趕來。
  寒生知道,這放屁蟲學名“斑蝥”,放屁時混合毒液一同噴射而出,皮膚和粘膜沾上可不得了,不但即刻紅腫起泡潰爛而且伴有劇烈的痛楚。
  這將是一場力量懸殊,慘烈而又難以取勝的戰爭,動物們團結起來的力量足以戰勝人類。
  “擒賊先擒王!”馮生此刻充分顯示出了人民公安戰士大無畏的革命英雄氣概,舉起手中的槍瞄準了白狐的前胸便扣動了扳機……
  “不能啊!”寒生急忙喝止,可是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槍響,在深夜裏竟是如此的震耳欲聾,整個山穀都共鳴了,一粒出膛的子彈閃電般的射向了白狐……
  寒生意識到,完了,一場血腥的殺戮開始了。
  白狐胸前的白毛一抖,不知牠什麽時候伸出了前足,四趾攤開,爪中躺著一粒炙熱的子彈頭,趾間有數根細毛已被烤糊,散發出一絲焦臭味兒。
  “蠅眼!”寒生驚訝的喊出了聲,難不成這白狐也會“癔症神功”?
  白狐望了寒生一眼,然後又一次的昂起頭來,準備向動物仙兒們發出進攻的命令。
  馮生頓時就傻眼了,我的天啊,這隻白狐竟然連槍都打不死……
  “咯咯咯”一陣清脆的笑聲響起,月光下,一對嬰兒手拉著手的從屋子裏走出……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光著身子,手拉手的站在了白狐麵前的空地上,竟然未有絲毫的懼色。
  “危險!”寒生輕呼了一聲,跳出擋在了孩子們的前麵。
  “啊……”門內老祖也大叫了一聲,光著腳丫往前衝了兩步,但瞧見地上的碩大黑蜘蛛,又止住了腳步,緊張的望著皺皮女嬰和寒生。
  “寒生,白狐問這兩個小孩兒是否就是凶手?”老翠花趴在小翠花的後背上說道。
  “不,是我,老翠花你告訴牠,殺掉金毛黃皮子的人是我,方才我沒有說出實情,白狐想怎麽樣,寒生奉陪到底,冤有頭債有主,與其他人無關。”寒生挺直了胸膛大聲的說道。
  “是,是我……我吸了牠的血……”稚嫩的聲音發自沈才華的小嘴巴裏。
  “你……會說話了?”寒生驚訝的瞅著小才華,結結巴巴的說道。
  這時,老翠花說道:“寒生,白狐很敬佩你的為人,不過牠還是認定了這個男嬰才是真凶,牠說,你是牠所見過人類中的第一個勇敢的人,為此,牠願意和人類來一場公平的決鬥。”
  寒生聞言心中一動,這樣也好,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於是說道:“好,你告訴白狐,寒生應戰。”
  白狐一聲輕嚎,眾動物仙兒們退回到了圈外,但仍虎視眈眈的盯著這些熱血的人類。
  “決鬥一共分為三場,寒生,你若是敗了,你的屍體會立刻被牠們分食掉,但白狐答應你不會再對其他人報複了。”老翠花解釋道。
  寒生身後傳來了腳步聲,蘭兒輕輕的站到了他的身旁。
  “你怎麽來了,快回屋裏去。”寒生急切的小聲說道。
  “蘭兒不走,願陪你一道給牠們吃掉。”蘭兒堅定的回答道。
  寒生無奈,突然心中一動,自懷中掏出那個小瓷瓶,對她說道:“蘭兒,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還在木僵之中,七日後還需要你將解藥給他倆自雙耳朵眼裏灌進去,聽話,讓我不要分心,這樣還有取勝的把握。”說罷,硬是將小瓷瓶塞進了蘭兒的手中。
  蘭兒流下了委屈的眼淚,望著寒生道:“若是你死了,蘭兒七日後必將追隨。”說完踉踉蹌蹌的走回了茅屋。

  “第一場,動物仙兒方麵由昆蟲類的放屁蟲出戰。”老翠花宣布道。
  鄱陽湖一帶的放屁蟲也稱“南方大斑蝥”,是一種“屁彈甲蟲”,進攻敵人時,把兩隻後足往地上一挺,撐起高高的尾部,可以對準目標不斷的接連射出有毒的霧狀液體,並伴有“啪!啪!”的響聲,射程可達30厘米甚至更遠。
  這群放屁蟲不但體型巨大,而且極其凶狠,尤其是那隻黃色的大斑蝥首領,身形竟如同一根手指般粗細,兩隻鞘翅煽動起來,發出巨大的“嗡嗡”聲。盡管它們驍勇無比,但卻是視力有限,所以在放屁蟲的隊伍裏,經常會發現螢火蟲的身影,在其指引下進行覓食或著抵禦外敵,而螢火蟲亦得到了斑蝥的保護。此刻,這些南方大斑蝥們的隊伍前麵,飛著一隻碩大的螢火蟲,尾部綠色的熒光如同一盞航標燈,隨時引向進攻的目標。
  耶老悄悄地從被窩裏探出頭來,發現四周很靜,於是詫異的將臉貼在了窗戶上往外看,感覺似乎並沒有太大的危險,幹脆索性大搖大擺的溜出了屋子。
  他站在月光下看明白了,那些天上飛的小蟲子要和寒生進行一場決鬥。心想自打入關隨同寒生南下以來,自己從未立過一點汗馬功勞,這樣長此以往,豈不讓別人瞧不起?尤其是那個蘭兒姑娘,將來會變成寒生老婆的,要贏得她的尊敬,就必須露上一手。想到此,耶老決定自己挺身而出,親自來麵對這些不起眼兒的小蟲子,他心下盤算道,哼,大不了給咬上幾口,比蚊子癢一點而已。
  月光下,耶老嗬嗬大笑的走上前去,站在了寒生的前麵,揮舞著雙臂大聲說道:“老衲在此,一群蚊子何足掛齒?待耶老會會它們!”
  “耶老不可,那些不是蚊子,是會放屁的毒蟲。”寒生忙道。
  耶老用力將寒生推到了後麵,手指著自己的禿腦瓜子,對盤旋於頭頂上方的斑蝥群“哇哇”的連喊帶叫著:“來啊!來啊……”
  領航的螢火蟲一個俯衝,指示了進攻的目標,霎時間“嗡嗡”聲驟然加大,黑壓壓的斑蝥群“呼”的朝著耶老撲了下來,此刻的耶老全然不懼,緊閉著雙眼,雙臂揮舞如風,頗有一夫當關之勢。
  “啪啪啪啪……砰”一連串的噴射聲響成一片,其中最響亮的那一聲是放屁蟲首領幹的,頓時一大團黃色的毒霧將耶老籠罩住了,其中不泛凝結成滴的液體,順著耶老的光頭流淌下來,凡是裸露的皮膚無一不沾上了粘粘的毒液,衣服上已經開始冒出了白煙,散發出一股焦糊味兒。
  耶老本是一具千年幹屍,風幹的表皮甚至比皮革還要堅韌,不但極耐腐蝕,而且沒有絲毫的燒灼及痛楚感,甚至瘙癢的情況也沒出現。耶老大喜,手臂揮動的更加厲害了,險些一把抓住了那隻放屁蟲首領。
  “吱……”一聲響亮的尖叫,白狐鳴金收兵了。
  放屁蟲大軍“嗡嗡”的盤旋上升,然後紛紛落到旁邊的大樹上喘息著。
  動物仙兒們虎視眈眈的盯著耶老,看其是否中毒敗倒在地,寒生更是緊張萬分,忙衝到耶老麵前:“耶老!你怎樣了?”
  耶老更不答話,伸手撤下身上已被毒液灼爛的衣服,團成一團擦著頭頂及臉上的粘液,然後才笑嗬嗬的說道:“老衲最近身上好像胖了許多……”


  第二百五十四章

  一股腥風驀地襲來,眾人不僅打了個寒戰,一條三丈多長水桶般粗的墨綠色大蟒蛇遊動到了陣前,一對火紅色的眼睛如同兩隻大海碗倒扣,凝滯而呆板,狹長的口角邊流淌著粘稠的涎液,鮮紅的信子不停地伸縮抖動著……
  “寒生,這一場是要與巨蟒決鬥,看來勝算不多啊。”老翠花憂心忡忡的說道。
  耶老此刻著實嚇了一跳,這大蟲可不比那些小斑蝥,隻須一口便可將自己整個人吞下,然後化為極臭的一大坨屎呢,他心裏邊尋思著,恐懼的腳步在一步步向後退縮,隻差沒有撒腿就逃,那樣的話,方才的英勇義舉便會頃刻間化為烏有。
  寒生上前兩步,站在了大蟒蛇的腦袋前,心中想著自己有屍衣護身,不知能不能抵擋得住這條大蟒的纏繞擠壓?
  老翠花這時說道:“寒生,白狐意思現在服輸還來得及,隻要交出那嬰兒,牠便不會為難你。”
  寒生微微一笑,仰天長歎道:“寒生立誌此生懸壺濟世,豈能遇事便貪生怕死?”他扭頭對著茅屋那邊朗聲說道,“蘭兒,別忘了七日後救治山人叔叔和劉先生。”
  一隻小手在拽著寒生的褲腿,低頭望去,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拉著手,撅著小屁股在使勁兒的向後推著寒生,然後兩人相視一笑,各自伸出小舌頭舔著嘴唇,貓下了腰,準備聯手撲向大蟒蛇。
  寒生大驚失色,這兩個小家夥根本不知道天高地厚,那巨蟒的鱗甲堅硬之極,而且又粘滑,更重要的是打蛇在七寸,沈才華縱使能夠咬破巨蟒脖子上的鱗甲,那地方也不是要害,更不像哺乳類的熱血動物一樣,牠根本就沒有頸動脈,小家夥們這次要慘了。
  想到這裏,寒生一個箭步竄上去,拽住兩個嬰兒的手臂,用力向後甩去,將他倆扔在了幾米遠的身後。
  就在這一瞬間,但聞“呼”的一聲腥風驟起,那巨蟒早已忍耐不及,挺身抬頭張開了血盆大口用力一吸,竟然將寒生整個人,頭先腳後的倒著吞進了腹中……
  寒生腦袋“嗡”的一聲,眼前一黑,頭臉四周被腥臭的粘液包裹住,呼吸也窒息住了,意識中隻感覺到在一個熱乎乎、滑膩膩的腔道裏滑行著。
  瞬間的驚恐迅速的平靜了下來,寒生的意念下意識的控製了守屍魂,立刻切斷了呼吸,心跳隨之下降,整個身體緩緩的進入了大蟒蛇的消化道內。
  蟒蛇是世界上最大的較原始的蛇類,胃口極大,一次可吞食與體重相等或超過體重的動物,牠的消化係統非常厲害,有些在吞進獵物的同時就開始進行消化,甚至還會把骨頭吐出來。蟒蛇是無毒蛇,主要是依靠其分泌的蛋白酶消化液來溶解獵物,相當於人類的胃酸和膽汁。
  寒生被吞進去的那一刻,這條巨蟒就開始分泌大量的消化液來對獵物進行腐蝕和溶解,寒生頓時感到了周身裸露的皮膚產生了無比的奇癢……
  “劈劈啪啪”一陣白色的靜電瞬間閃爍了起來,這是辟邪屍衣在起作用了,糊在臉麵上和口鼻處的粘液驟然被稀釋了。寒生睜開了眼睛,在白色毫光的映射下,他看見了自己頭部上方粉紅色的肉腔旁邊出現了一個肉乎乎的洞口,裏麵好像顯得很幹爽,並沒有像消化道裏麵如此多的粘液,於是他手腳並用,朝著那個洞口內硬生生的擠了進去。
  這是一個粉紅色的肉腔,兩米多深,裏麵臥著條一人多長,大腿般粗細的蟒蛇寶寶,一條手腕粗細的肉色臍帶纏繞在牠的身上,與其口腔內裏相連。蟒蛇寶寶一雙紅紅的眼睛盯著他,在閃爍的白色毫光下,眼珠呆滯並不會轉動,但寒生絕對感覺到了牠的驚恐和害怕……
  原來這是一條雌蟒蛇,奇怪呀,據寒生所知,蛇類都是卵生的,可是這條怎麽會是胎生的呢?不管怎樣,他誤打誤撞竟然闖入了巨蟒的子宮內,由於內壓的關係,那些極具腐蝕性的消化液絲毫也滲透不進來,至少子宮裏還是要安全得多。
  巨蟒仿佛覺察到了獵物潛到了自己的子宮裏,於是安靜了下來,盤成了一團,尋思著對策。
  外麵的眾人可是大吃了一驚,寒生瞬間被巨蟒吞噬,頓時人們驚慌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眼瞅著那些虎視眈眈的雲豹和磨牙吮血的巨型山貓,更有無數條五色斑斕的毒蛇在側,任是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蘭兒已經在絕望的哭泣了。
  “哈哈哈……”巨蟒的肚子裏突然傳出寒生沉悶的狂笑聲。
  “歇斯底裏?寒生他還活著!大家千萬不要失望啊。”老翠花驚異中大聲的喊叫著。
  眾人停止了喧嘩,動物們此刻也都安靜了下來,就連白狐也莫名的默默望著那條巨蟒。

  原來剛才寒生發現了子宮內壁上突然間滲出了大量腥臭的液體,不多時便充滿了整個肉腔。
  壞了,是羊水!寒生趕緊意念控製著守屍魂進入了“老牛憋氣”的狀態,這時,一根臍帶悄悄地伸了過來,寒生一個沒留神,那肉乎乎的臍帶頭既然滑進了寒生的嘴裏,緊接著一股腥臭的營養液體開始往寒生口腔裏輸送。
  原來大蟒蛇是準備將寒生當成一條蟒蛇寶寶來進行孵化了。
  寒生慌亂之間嗆了好幾口營養液,忙拽出那滑溜溜的臍帶,順手將其打了個結,甩過到了一邊。此刻,貼身的屍衣似乎感覺到羊水本身是無毒的,對主人有益而無害,所以也不再發出靜電了。
  躺在黑暗溫暖的羊水裏,寒生頭腦中產生出了一種與生俱來、本能的安全感,骨節深處傳來一陣陣酸麻懶散的愜意,真想永久的呆在這裏麵啊……
  “嘿嘿、咯咯、哇哇,嗷……”意念中突然響起了傍晚時老祖的那幾句神經質的哭叫聲,驟然間幽魂興奮衝動了起來,在寒生的身體內爆發出一陣狂笑,這歇斯底裏的笑聲並非是經口腔發出,而是來自胸腔的共鳴,傳到大蟒蛇的體外,顯得異常的沉悶。
  寒生此刻已經可以駕輕就熟的控製天地二魂,即幽魂和守屍魂了,盡管他並不知道那幾聲喊叫就是藏密早已失傳的一句密咒真言。他隨手抓過那條蟒蛇寶寶,用力拽出其口中的臍帶,雙手夾帶著牠爬出子宮口,進入到了那條充滿粘液的消化道裏,身上的屍衣“劈劈啪啪”的重新放射著白色的靜電,而他則裹挾著蟒蛇寶寶向巨蟒的尾部爬去。
  前麵的腸道中出現了大坨大坨的糞便並夾雜著一些未消化完的動物骨骼和毛發,寒生硬著頭皮從那些屎縫中擠過去,搞得頭發、眼窩、鼻孔及耳朵眼兒裏都沾上了惡臭的糞漿。
  大蟒蛇的腹部猛然間有節奏的蠕動了起來,嘴裏發出“嘶嘶”的鳴叫並大口的喘息著,牠要臨盆了。
  隨著巨蟒腹部的陣縮,寒生感覺到滑行的速度加快了,在四周肉壁的擠壓下,他抓不住蟒蛇寶寶,一下子滑出了手,移動到了自己的頭部上方,“噗”的一聲,滑出了巨蟒的肛門,蟒蛇寶寶誕生了。
  動物仙兒們頓時歡呼了起來,巨蟒母親已經好多年未生育了,這跟人類在鄱陽湖周邊建的那些化工廠的汙染有關,現在牠終於誕下了一個寶寶,同病相憐,因此牠們不分種族屬類的俱自歡喜不已。
  巨蟒伸過來碩大的腦袋,慈祥的以嘴巴廝磨著小蟒蛇寶寶……這時,牠的腹部突然又是一陣抽搐,“噗”的一聲,肛門一鬆,渾身黏糊糊的寒生“啪嗒”掉了出來。
  小動物仙兒們又是一陣歡呼……
  眾人的心俱是一緊,大家眼巴巴的望著渾身流著粘液髒兮兮的寒生,驚愕的說不出話來。
  寒生扭動著身軀,慢慢的爬了起來,伸手抹去臉上的粘液,回過身來衝著房前緊張的蘭兒一笑……
  一顆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蘭兒轉身進屋端出一盆熱水和兩條毛巾來到寒生身旁,仔細的為他輕輕的揩拭著,一麵悄悄地流淌下來兩行熱淚。

  “最後一場,由白狐親自出戰。”老翠花大聲的說道。
  眾人剛剛放下的心頓時又提了起來,白狐親自出場,牠肯定是所有動物仙兒裏麵道行最高的,寒生豈不是危險性更大了?
  巨蟒伸過碩大的腦袋湊到寒生身上嗅了嗅,臉上露出一種慈愛的表情,隨著白狐一聲呼哨,才戀戀不舍的退了回去。
  蘭兒拽住了寒生,輕輕的搖了搖頭。
  老翠花喝止了蘭兒,說道:“蘭兒放心,其他人退下,隻有寒生才能夠對付得了白狐。”
  老祖在房前緊緊地拉住了兩個蠢蠢欲動的孩子。
  山風凜凜,白狐與寒生相對而立,在場的所有人與動物們都安靜了下來。
  白狐望著寒生明亮清澈的眼睛,點了點頭,然後輕輕的轉過身去,慢慢的舉起了尾巴,將屁股對準了寒生,驟然間白毛向兩側一分,“噗”的一聲巨響,自肛門中噴射出一股黃煙,將寒生團團籠罩住了……
  寒生驀地心念一動,瞬間進入了“老牛憋氣”,切斷了呼吸,昂首默默地矗立在黃煙裏。
  其他人盡管站在圈外,但多少還是嗅到了一絲飄過來的奇臊氣味兒,頓覺腦中一陣眩暈,司機小趙已經迷迷糊糊的倒下了。
  一絲外來的意念鑽進了寒生大腦中的意識裏,他覺得眼前豁然開朗,自己站在一座高高的山峰上,腳下一側是一望無際的茫茫林海,鬱鬱蔥蔥的樹林裏自由自在的生活著不同種類的動物和昆蟲,另一側則是煙波浩渺的鄱陽湖了,水天一色,湛藍色的天空中有幾隻黑色的山鷹張開翅膀在滑翔著……沒有船隻,也看不到岸邊的化工廠和那些滾滾的濃煙,一切都是那麽的恬靜、那麽的自然和諧與生機勃勃。
  “太美了。”寒生由衷的讚歎道。
  一頭白狐靜靜地蹲在寒生的身旁,雙目噙著眼淚凝視眺望著遠方。
  “這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寒生感覺到了白狐的發出的意念。
  “是人類打破了這裏的和平與寧靜。”寒生歎息道,但是卻聽不到話音,他明白了這是自己的意念。
  “你是普通的人類,怎麽可能閉氣這麽久呢?”白狐傳過來的意念說道。
  “我學了一種‘癔症神功’,基礎就是‘老牛憋氣’,可以達到數個時辰呢。”寒生告訴牠。
  “如果人心都是像你這樣的善良就好了。”白狐道。
  寒生想了想,發出意念說道:“我看見你用爪子接住了射出的子彈,那是‘蠅眼’的功夫麽?”
  “‘蠅眼’?我不知道啊,我已經修煉了千年,獵人的槍彈是傷不到的,可是其他動物卻越來越少了。”白狐幽幽道。
  “哦,對不起,我很難過。”寒生歉意的說道。
  白狐望著寒生,緩緩說道:“你也能像我一樣接得住槍彈麽?”
  寒生搖了搖頭,歎息道:“癔症神功的第一二關都過了,但是第三關‘精神崩潰’卻不知道從何處下手?”
  “精神崩潰?凡是吸入我毒屁的人類,都會精神錯亂,最後崩潰的,你們稱做是‘精神病’。”白狐解釋道。
  “我可以試試麽?”寒生問白狐道。
  “嗯,你可以先少吸點,感覺感覺,但是記住,萬萬不可吸入太多。”白狐建議道。
  寒生點點頭,意念一鬆,不料一下子沒掌控好,憋了半天氣,肺葉一張“呼”的接連深深地吸入了好幾口,頓感奇臊無比,平生僅見,胸中猛的一窒,向後便倒……


  第二百五十五章

  寒生重重的摔倒在了地上,隨即便不省人事了。
  動物仙兒們再次歡呼了起來,個個摩拳擦掌、霍霍欲試,因為已經事先約定了,人類一方若是敗了,將會被分食掉。
  “吱……”白狐一聲悠長的呼哨驟然間響起,然後扭過頭來,意味深長的望了老翠花一眼,帶著眾動物仙兒們離去了,傾刻之間,嘈雜之聲漸杳,鄱陽湖穀終於靜了下來。
  老翠花高叫一聲:“大家不要動寒生!”說罷,自小翠花背上縱身躍下,跳到了寒生的身上,不見了……
  馮生一直癡呆呆的瞪著眼睛,望著這一幕,自己從事公安工作二十來年,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荒唐的事情,他用力掐了掐臉上的肉,這絕不是在做夢。
  “迷信……”他口中喃喃的說道。

  寒生靜靜地躺在那裏,朦朧的意識中,他依舊是仰麵躺在了地上,天空中月色清冷,雲隙中露出點點繁星……這時,視覺中出現了侏儒老翠花的身影,奇怪的是,她的身子是倒立著的,頭在下麵,而光光的兩隻腳丫子卻伸向了夜幕之中……隻見她姍姍來到麵前,如鬥的腦袋湊到了臉前,碩大的眼睛仔細的注視觀察著自己,然後一板一眼的說道:“寒生,白狐說你吸入了太多的屁,已經精神錯亂了,你說說現在有怎樣的感覺?”
  寒生的嘴巴依舊是發不出聲來,意念告訴老翠花道:“咦,老翠花,你怎麽在空氣中倒立著?”
  老翠花一愣,伸出四根手指問道:“這是幾根手指頭?”
  “四根。”寒生意念道。
  “錯了,老娘這裏明明是兩根嘛。”老翠花不滿意的說道。
  “四根。”寒生肯定道。
  老翠花皺了皺眉頭,疑惑著說道:“看來你瞧東西不但顛倒,而且辨別某些凸起物體數量的能力有了成倍的提高。”
  “你這是什麽意思呢?”寒生不解的問道。
  老翠花伸出了一隻手:“這次有幾個手指頭?”
  “十個。”寒生即刻答道。
  “你動動腦筋想一想,老娘一隻手上如何長得十個手指頭呢?”老翠花說道。
  是啊,一隻手上有十指,老翠花原本不是這樣畸形的啊?道理上也說不過去的呀,寒生尋思道。
  “你的精神已經完全錯亂了。”老翠花肯定道。
  “是‘精神崩潰’麽?”寒生問道。
  “不知道,但這樣下去,你遲早會崩潰的。”老翠花搖頭道。
  “接下來莫不就是‘回光返照’了麽?”寒生忐忑的追問道。
  “癔症神功,”老翠花歉意的說道,“老娘也隻是略知一二而已,因為鬼魂是無法來修習的,不過,以你目前真魂錯亂……”
  “我的真魂怎麽了?”寒生驚道,因為耶老曾經告訴他說,天地人三魂,隻有人魂,也就是真魂是永遠老老實實、安分守己呆在體內的。
  “真魂也就是你的命魂,管著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等七魄,據說就是藏密所講的人體從頭頂到胯下會陰穴中脈之上的七個脈輪。其中屍狗魄在頂輪,伏矢魄在眉心輪,雀陰魄在喉輪,吞賊魄在心輪上,並同時與雙手心和雙腳心相連,非毒魄在臍輪,除穢魄在生殖輪,臭肺魄在海底輪。人體的七魄同歸命魂所掌,人的生命就是從命魂住胎而產生的,命魂住胎之後,將能量分布於人體中脈的七個脈輪之上,而形成人的七魄。魄為人的肉身所獨有,人死之後,七魄隨之消散,而命魂自行離去,生命也就沒了。”老翠花詳細的講解道。
  “哦,是這樣。”寒生領悟著。
  “目前,你的真魂受到了白狐千年修行的毒屁刺激,導致了伏屍魄和吞賊魄的變異……讓老娘好好想一想……”老翠花似乎在絞盡腦汁的苦苦思索著什麽。
  許久,老翠花才若有所思的說道:“伏矢魄在眉心輪,也就是中原人所稱為‘天目’的位置,你那兒現在已經有了變化,吞賊魄在心輪上,且與手腳相連……”老翠花忽然麵露喜色,匆匆說道,“寒生啊,看來你已經開始滋生‘蠅眼’了。”
  “‘蠅眼’?”寒生一愣。
  “嗯,”老翠花解釋說道,“‘蠅眼’視物的反應速度是普通人的兩百倍,以目前正常視力的雙眼來說肯定是做不到的,所以,應該就是伏矢魄在蘇醒了,你的第三隻眼睛。”
  “你是說我開了天目?”寒生疑惑道。
  “不,不是中原道家所說的‘天目’,他們所謂的天目隻能看穿牆壁、人體或是找到一些髒東西,而伏矢魄則不同,它的作用是提高你的反應速度,你現在視物的能力已經比原來提高了一倍,這隻是一個開端,日後定會逐漸提高的。”老翠花說道。
  “就因為我在你一隻手上看到了十根手指頭麽?而且眼睛裏瞧你的身影還是顛倒著的。”寒生發出的意念裏十分懷疑的說道。
  老翠花正色道:“這隻是伏矢魄剛剛蘇醒時還不太習慣,因而在你眉心輪處產生的幻覺,以後慢慢就會正常了。”
  寒生想想也有道理,於是又問道:“老翠花,你方才說我心輪的吞賊魄也有了變化?”
  “是的,它是配合伏矢魄來協調你的手腳動作的。”老翠花回答道。
  “我明白了,表麵上看來白狐的屁令我精神錯亂,而實際上卻是助我進入了‘精神崩潰’,喚醒了隱藏在眉心輪的伏矢魄,”寒生沉吟著說道,“伏矢魄的‘伏矢’,顧名思義,就是降服飛射而來的箭矢,古時候兵器中攻擊速度最快的就數弓箭了,戲文中說到,楚國的神箭手養由基以及西漢的飛將軍李廣都能夠赤手抓住空中飛來的箭矢,現在看起來,很可能他們也身懷‘癔症神功’,長就一隻‘蠅眼’。”
  “有可能吧。”老翠花不置可否道。
  “那我接下來該怎麽辦呢?現在我很想知道‘回光返照’的滋味兒。”寒生問道。
  老翠花搖搖頭:“老娘真的不知道了,以後就要看你自己的緣分和運氣如何,不過,現在我要離開你的身體了。”
  月光下,寒生慢慢的蘇醒了過來。

  鄱陽湖山穀的外麵,那輛212吉普車停在了嘎斯51卡車的旁邊,筱豔芳手持追蹤器跳下了車。
  “你們兩個和車先隱蔽起來,我潛入穀內看一看。”筱豔芳抬頭望了望迷離的月色,輕聲吩咐車上的兩個青年漢子道。他看著吉普車倒進了樹林裏後,這才快步朝穀內走去。
  “砰!”穀內傳來了一聲槍響,在黑夜寂靜的山穀中回蕩著。
  不好,出事了,筱豔芳猛提一口氣,施展開絕頂輕功,迅速的飛身入穀。
  月光下,筱豔芳驚奇的發現山穀中有無數的動物和昆蟲聚集在了三間茅草房的空場前麵,顯得無比的離奇和詭異,他就近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一株高大的香樟樹,在茂密的樹冠掩護下,偷偷的觀察著下麵的情況。
  他一眼便瞧見了那個公安部的特工馮生,拎著手槍呆呆怔怔的矗立在茅屋前,剛才的那一槍肯定就是他放的。隨著“嗡嗡”的聲音,半空裏有一大群不知名的昆蟲正在向耶老發動攻擊,那老東西雖然身上衣服都燒起了白煙,但是似乎卻毫發無損。人群中走出兩個白白胖胖的嬰兒,竟然敢走近到一條巨大的蟒蛇跟前,膽子也忒大了。不好!這時,那條墨綠色的巨蟒突然張開了血盆大口,將寒生吞了進去……霎那間,筱豔芳驚出了一身的冷汗,寒生是萬萬死不得的,可是眼睛望著那些五色斑斕的毒蛇和野豹以及巨型大山貓,自己卻是無能為力。
  片刻,奇跡發生了,寒生竟然從大蟒蛇的肛門裏被屙了出來,沾滿了一身滑溜溜的粘液……他竟然沒死!緊接著,那頭白狐尾巴一翹,射出一團黃煙,寒生硬是堅持了許久,最後終於不支倒地了。
  白狐一聲呼哨,動物們頃刻之間就都撤走了,一隻也不剩。
  筱豔芳目不轉睛的死死盯在了寒生的身上,但願他別死掉,否則自己可難以交差了。
  月光下,寒生動了動,似乎清醒了過來,筱豔芳總算放下心來。真是他媽的邪門,若不是親眼所見,誰會相信這些不同種類的動物和昆蟲,竟然會與寒生來殊死一戰呢?
  他看見寒生被人們攙扶進了茅屋內,嗯,看來暫時無大礙了,自己還是先出穀去吧,找到電話後向京城匯報情況再說。
  想到這兒,筱豔芳輕輕的溜下樹來,悄悄的沿著灌木叢向穀外而去。


  第二百五十六章

  穀口靜悄悄的,月色清冷,撲簌迷離,“嘎嘎”幾聲寒鴉夜啼自高高的樟樹上傳來,顯得格外的寂寥。
  筱豔芳朝著樹林打了個手勢,林中隨即閃爍了兩下燈光,吉普車轟鳴著從黝黑的樹林裏開了出來,停在了筱豔芳的身邊。
  筱豔芳拉開了車門,忽然他警覺的擺了擺手,示意司機熄火。
  “筱豔芳。”身後傳來一句冷冷的話音。
  筱豔芳轉過身望去,月光下,一個俏麗的女孩兒垂手立在了幾步開外。
  “明月……”筱豔芳一眼便認出了她,心中不免暗自吃驚,自己竟如此疏忽,沒有察覺到身後有人。
  “筱豔芳,你苦苦跟隨我們,究竟想做什麽?”明月幽幽的說道。
  筱豔芳嘿嘿一笑,歎息道:“明月小姑娘,你可真的是天生麗質啊,我筱豔芳年輕時豔壓群芳,興許不輸於你,但如今已是徐娘半老,雖風韻猶存,可畢竟昨日黃花,難比當年風姿了。”
  明月皺了皺眉頭,說道:“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到底想幹什麽?”
  “嗯,”筱豔芳心想,這個小姑娘可不比那個足智多謀的老太婆,我來幹嘛這還用問麽?看來也隻是個繡花枕頭外表光鮮而已,不過這丫頭既然發現了我在跟蹤他們,可就不能再放過她了,想到這兒,於是便換上一副笑臉說道,“明月,以你如此漂亮的容貌何不進入梨園發展呢?現在京劇已經是沒落了,後繼乏人啊,我就是看中了你,所以才千裏迢迢的找到了這裏。怎麽樣?明月,跟我一道走吧?”
  明月露出淡淡的笑容,輕柔的說道:“筱豔芳,在雍和宮內,你不容分說的出手殺了那個泰國降頭師,手法很美,你能告訴我,那是什麽功夫麽?”
  筱豔芳一愣,心道,原來這個小丫頭並不傻啊。
  “京劇花旦的‘水袖’,想不想跟我學呀?”筱豔芳媚眼斜乜的嗲聲說道。
  “讓我瞧瞧你的指甲好麽?”明月臉上依舊微笑著。
  哼,這就怪不得我筱豔芳了,是你自己找死,可惜了你的傾國之軀了……筱豔芳緩緩的伸出了雙手。
  月色下,那纖細的手指如蔥白一般,十根長長的指甲泛著白森森的冷光,說時遲,那時快,筱豔芳突然手掌一翻,右手五道寒光閃電般的朝著明月的脖子劃去……
  明月麵無表情,雙掌直立於胸前做水平狀移動,口中默默地念叨著什麽,筱豔芳的指甲鋒利無比,待劃至明月頸前約一尺處,卻如同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軟軟的而且富有彈性,無論如何用力,則再難以前行半寸。
  這是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明月的麵前仿佛罩著一層無形的空氣墊,縱是筱豔芳功力再強,亦是戳不破。明月接受了王婆婆的神功,但這是第一次運用,還不是十分熟練,否則氣牆早已將筱豔芳彈出一米開外了。
  筱豔芳大吃一驚,他以為明月練就了什麽金鍾罩之類的氣功,其實他不清楚,祝由神功的關鍵在於巫咒,祝由巫咒加載於施術者發出的磁場之上,影響了敵人小腦蚓部兩側的絨球小結葉和半球的神經傳導,其結果是肌肉以及軀體功能的失調,在表麵感覺上就是無法前進,仿佛前麵有堵牆般。
  正在驚訝之間,明月突然收掌交叉於胸前,使出了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巫咒隨之一變,她的臉上顯出來一絲冷酷猙獰的微笑。
  森森月光下,筱豔芳悲壯的舉起了手掌,慢慢的用鋒利的指甲互相朝左右手的手指根部劃去,鮮血緩緩滲出……
  “明月不可!”一聲斷喝自吉普車裏喊出,隨即後門猛然間推開,跳下一個年輕俊朗的青年男人。
  “建國!”明月大吃一驚道。
  巫咒驟然停止,筱豔芳的心神一怔,隨即劇痛自雙手處傳來,忙低頭一看,自己的左右手掌五指根部已經是血肉模糊了,露出了細細的白骨……
  “啊!”他大叫了一聲,握緊了雙拳,鮮血順著指縫中淌下,渾身顫抖著滴下了冷汗。
  黃建國張開了雙臂,微笑著走上前來。
  明月眼眶濕潤著,嘴裏喃喃囁嚅道:“建國……你怎麽會在這裏?”
  黃建國上前作勢要擁抱明月,明月後退了一步,默默地看著他,慘白的月光映照在她胸前的紅寶石墜兒上,晶瑩如血。
  “明月,有些事情說來話長了,我倆到車上細說好麽?”黃建國說罷朝樹林內打了個手勢,一對車燈瞬間亮了起來,一輛黑色的轎車從林中緩緩駛出。
  原來黃建國自京城一路追了上來,並盯在了筱豔芳的後麵,而前麵跟蹤寒生等人的吉普車並不知情,方才筱豔芳入穀,黃建國便將轎車也隱蔽到了樹林裏,坐進了吉普車裏向兩名屬下詢問情況。
  黃建國拉開車門,拉著明月鑽進了車內,司機知趣的離開去了吉普車那兒。
  “明月,我好想你……”黃建國再次擁抱明月。
  車內空間狹小,明月輕輕的掙紮了一下,便不再動了。
  淡淡的月光透過車窗撒進來,望著明月俏麗的麵容,黃建國按捺不住內心的渴求,輕輕的將滾燙的嘴唇壓了上去……
  明月閉上了眼睛,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心兒也是“砰砰”的亂跳,這時,黃建國的一隻手輕輕伸進了她的內衣裏。
  “不,”明月默默地攥住了他的手腕,幽幽道,“建國,我累了,人活著其實很累,師太死了,婆婆也死了,你說過的,你要娶的是明月,不是那個東東,可是為什麽你偷偷來到了鄱陽湖穀,卻不肯直接來見我?”
  黃建國的手停在了明月的胸前,柔聲道:“明月,建國此生定非明月不娶,不過你得給我點時間,我會把一切都處理好的。”
  “還要等多久呢?”明月哀怨歎息道。
  “十年,不出十年,我一定風風光光的迎娶你過門。”黃建國再次保證道。
  “十年,明月那時都已經老了,你還能看得上我麽?”明月悵然若失的輕輕說道。
  “你在建國的心裏永遠都是全中國最美的女人,我還指望你為我生下幾個小建國呢。”黃建國動情的說著,那隻在內衣裏的手蠕動了一下,掙脫了束縛繼續深入,明月臉一紅,猶豫著沒再阻止。
  黃建國的喘息聲逐漸粗了起來,手指不停地在拿捏活動著,嘴裏噴出一股韭菜辣辣的氣味,明月想,他晚餐一定是吃韭菜餡的餃子了。
  “不,”明月再次抓住了黃建國的手,明亮的眼睛望著他說道,“你告訴我,你們是不是想找寒生的麻煩?”
  黃建國一愣,停住了手,說道:“明月,你喜歡上了寒生?”
  “明月清白一生隻為你建國一個人。”明月清澈的目光看著黃建國說道。
  “我和寒生兩個人,你站在哪一邊?”黃建國目光炯炯的盯著明月道。
  “當然是你了,我安頓好婆婆的屍骨後就可以跟你走,你為什麽要這麽問呢?”明月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黃建國想了想,麵色鄭重的緩緩說道:“明月,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幫我。”
  “什麽事?”明月奇怪的看著他。
  “是關於寒生的。”黃建國試探著說道。
  “你不能傷害他,婆婆將祝由神功傳給了明月,就是要我保護寒生的。”明月疑惑的說著。
  “哈哈,”黃建國輕輕的笑著,說道,“我怎麽可能會傷害他呢?我隻是想找個機會單獨向寒生打聽一件事情,問完了也就隨他去了,絕不會讓我的明月為難的。”
  “什麽事?”明月問道。
  “此事關國家機密,明月,你一個女孩子知道的越少越好。”黃建國嚴肅的說道。
  明月望著黃建國那副俊朗威嚴的麵孔,鼻子中依稀嗅得到一絲淡淡的雪花膏清香氣,敬佩之心油然而生,這才是自己心目中的瀟灑倜儻做大事的男人形象,而不是像寒生那樣俗氣憨土,胸無大誌並一身的中草藥味道。
  “你想要我做什麽?”明月夢囈般的喃喃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臉貼得更近了,聲音也越發柔和了:“明月,你能為了我把寒生單獨叫到穀外來麽?”
  明月點點頭,臉上泛起了紅暈。
  “現在可以麽?但千萬不要說出是我在這裏等他。”黃建國的嘴唇挨上了明月的耳朵,熱氣哈在了她的耳後,那隻手也趁機搓動了起來,明月感到渾身一陣的酥軟。
  “還不行,”她想了想說道,“寒生剛才昏迷了過去,被大家抬進了屋子裏,身體很虛弱的樣子,明天吧。”
  黃建國無奈,隻得說道:“明天也好,你把他約到穀口這裏來,記住,任何人都不要驚動才是。”
  明月意亂神迷的點著頭,腦袋裏已經是一片空白,黃建國的話音顯得虛無縹緲,仿佛來自遙遠的天際:“明月,你已經全部得到王婆婆的真傳了麽?方才筱豔芳為什麽會自殘呢?”
  “那是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這個不男不女的筱豔芳是你的人麽?”明月聲若蚊蟻般。
  “嗯,他也是國家的人,弄傷了不好向上麵交差,順便問一句,寒生還是一點也不識武功的麽?”黃建國說著,手上的動作卻始終未停。
  “一點也不會。”明月嚶嚶喘息道。
  “那個馮生為什麽一路和他在一起呢?還帶有一隻手槍吧?”黃建國接著問道。
  “寒生在開平礦井裏救了他的父親,因此感激寒生,陪他一路來到了江西。”明月嬌羞的喘著氣答道,醉眼微醺,說不盡的千柔百媚。
  黃建國的下體早已膨脹欲裂,他慢慢的將手伸向了明月的腰帶……
  不行!他突然打了個機靈,外麵吉普車那兒站著筱豔芳和另外的人,自己和明月的親熱舉動難免不會被他們泄露出去,尤其是明月還傷了筱豔芳,他豈能不懷恨在心,萬一傳到了東東爸爸的耳朵裏,對自己可是萬分的不利啊。
  想到此,幾乎驚出了一身冷汗,於是他輕輕的抽出手來,拍了拍明月的臉頰,並以極柔的聲音說道:“哦,明月,我真的舍不得與你分別,盡管暫時的離別是那麽的痛苦,但是為了革命工作,我又不得不忍痛與你道別。明月,堅強起來,下車回到穀中,不要讓他們察覺到我倆的見麵,記住,這是國家大事,將來你會為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而感到自豪的。”
  “我隻是為你做的。”明月喃喃的說道。


  第二百五十七章

  茅屋內,蘭兒小心翼翼的脫下了寒生髒兮兮的衣褲,並燒了些開水,拿毛巾一點點揩去他身上殘留著的蟒蛇粘液。
  “你感覺好些了麽?”蘭兒噙著眼淚輕輕問道。
  寒生點點頭,疲憊的抓過屍衣,摸了摸內夾層裏的那張舊羊皮,悄聲說道:“蘭兒,待醫治好山人叔叔和劉先生以後,我們帶上萍兒,要悄悄地離開這裏,你先私下裏做好準備,不要透露給任何人,懂麽?”
  “我聽你的。”蘭兒回答道,隻要是寒生講的話,肯定是有其道理的。
  蘭兒在寒生的衣裳裏摸到個硬硬的圓形物體,掏出來托在手心裏說道:“這是什麽東西?”
  核桃般大小的祝由舍利散發著微弱的熒光,寒生歎了口氣道:“這是王婆婆的遺物。”
  門口傳來了馮生關切的聲音:“蘭兒同誌,寒生的情況怎麽樣了?”
  寒生示意蘭兒藏起祝由舍利,然後對著門外說道:“我沒事了,請進來吧。”
  馮生、老祖和兩個嬰兒、小翠花拉著萍兒的手走進屋來,耶老在門口探了探頭,然後也悄悄地跟入,站在了最後麵。
  “寒生,你說說,真的匪夷所思啊,簡直就是對馬克思列寧主義唯物論的徹底顛覆!動物們的事兒咱不說,剛才我與耶老談過了,他說他是遼太祖耶律阿保機時代的人,迄今已有一千來年了,本來我是堅決不信的,但是這個老翠花則更加是不可思議,那可是實實在在的一個鬼魂啊,竟能自如的進出耶老的身體,今晚馮生可真是大開眼界,原來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的不解之謎……”馮生急匆匆的一股腦兒將心中的疑惑倒了出來。
  寒生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是最近幾個月才接觸到這些的,世間之大,應是無奇不有呢。”
  耶老在後麵踮起腳說道:“你們應該讓寒生好好休息才是啊。”
  “好好,寒生,隻是司機小趙方才昏過去了,到現在也沒醒,你能否過去給看一看?”馮生搓著手,不好意思的說道。
  寒生聞言緊忙穿上蘭兒新找出來的換洗衣褲,來到了東屋內。
  “嗯,他是吸入了白狐的屁導致昏迷的,需要趕緊醫治,不然很容易精神錯亂的,大家幫幫忙,將他抬到外麵月光下俯臥。”寒生摸了會兒小趙的脈搏,然後放下手腕說道。
  寒生回到西屋取出銀針盒,走出到茅屋外,眾人已將小趙撂倒了石桌上,麵朝下爬著。
  月色清冷,蟋蟀蟲鳴,鄱陽湖穀一片寂寥,山風習習,春寒料峭,江南夜深乍暖還寒。
  寒生蹲下身來,將一根粗銀針自下而上的,在小趙的人中穴左側旁開兩三分緩緩橫進針刺入。人中穴又稱水溝穴,屬於督脈,為中醫“醒腦開竅”的重要穴位。一般針刺或用指甲掐此處,可引發動脈血壓升高,促進呼吸,治療中暑、中風、昏迷和暈厥等。
  小趙在寒生重手撚針的刺激下,慢慢的蘇醒了過來。
  “躲開他的屁股。”寒生告誡圍攏在石桌旁的眾人。
  “噗”的一聲響,小趙褲襠微微顫抖著,一股狐臊氣彌散開來,耶老躲避不及,晃了晃腦袋,知趣的閃開了。
  小趙慢慢撐起身子,從石桌上滑到了地下,然後壓低身子匍匐著,將腦袋縮在兩臂之間,左右耳朵輕輕的煽動起來,並緩緩地劃著圈,眼睛則一眨不眨,向前望見了皺皮女嬰和沈才華,然後四肢並用向兩個嬰兒慢慢的爬了過去。
  皺皮女嬰和沈才華手拉著手,四隻小眼睛也緊緊地盯住了他,俱自伸出了小舌頭舔著嘴唇。
  “怎麽會是這樣?”馮生驚愕的問寒生道。
  寒生沉吟著說道:“大凡吸入了白狐的屁,精神極易造成錯亂,現在小趙似乎是具有了狐狸的動作和習性,讓我想想辦法,你們先拉開他吧。”
  話未落音,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雙雙聯袂躍起,惡狠狠地撲向了小趙……
  “危險!”寒生匆忙之中驚呼道。
  老祖“嗖”的探出手臂,在刻不容緩之際,抓住了皺皮女嬰的腳踝,及時將她拽了回來。
  可是沈才華卻已經撲到了小趙的身上,兩隻小手揪住了他的頭發,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對著脖頸亢奮的咬了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耶老迅速的將手臂伸了進去,擋住了沈才華銳利的牙齒。
  “哢嚓”一口,沈才華咬在了耶老幹巴巴似皮革般的手臂上,並硬生生扯下一塊滿是陳年老垢的幹皮來……
  大家驚叫了起來,耶老隻是微微一笑,渾然不覺,而此刻的沈才華感覺到嘴巴裏不是個味道,於是鬆開了牙齒,捂著小肚子,跑到了一旁嘔吐了起來。
  寒生趕緊拉過耶老的手臂問道:“耶老,傷到了吧?”
  耶老呲著一口大黃牙嘿嘿的笑著說道:“那是耶老的手,跟老娘沒關係。”
  “老翠花?”寒生聽出來那是老翠花在耶老體內發出來的話音。
  “寒生,怎麽辦?”馮生雙手撳著小趙,急切的問道。
  “老祖,點他的穴道。”寒生扭頭對老祖說。
  老祖輕飄飄的一指戳在了小趙後脊上的至陽穴上,小趙昂頭“嗷”的淒厲嗥叫了一聲,隨即躺倒了,眾人七手八腳的將其抬進了茅屋內。
  寒生默默地站在石桌旁,思索著救治小趙的方法。
  “咦,怎麽一直都未見明月呢?”耶老在一旁自言自語道。
  寒生若有所悟的“哦”了聲,夜已經這麽深了,明月不在穀內又能去哪兒呢?
  “寒生,明月這丫頭有點神秘兮兮的。”耶老壓低了聲音說道,口音則明顯還是老翠花的。
  “嗯,我知道了,”寒生岔開了話題,問道,“老翠花,耶老現在似乎比在關東時,身體要靈活了許多,是麽?”
  “他這具千年幹屍在塔內被禁錮的太久了,出來以後吸收了些日月精華,也積聚了些世間遊蕩的散魄,日後可能還會更加活潑頑皮呢。”老翠花咯咯笑道。
  寒生沉吟片刻,然後鄭重的說道:“那個司機小趙是外鄉人,如今為白狐濁氣所迷倒,實屬無辜,‘諸氣者,皆屬於肺,肺主宣發肅降,在液為涕,開竅於鼻,承受諸般外氣’,我想白狐的臊屁氣體,是經由鼻吸散入手太陰肺經,行任脈至腦而導致其精神錯亂和行為怪異的。”
  “那你有什麽方法可以醫治他呢?”老翠花問道。
  “寅時乃是人的氣血衝擊手太陰肺經的子午流注之時,此刻請耶老吮吸小趙的手太陰與任脈交匯處的列缺穴,此乃肺經水氣潰缺破散之所,大凡氣體中毒者均可有此穴導出,耶老本身是千年皮屍,吸進腹內白狐毒氣亦無妨礙。”寒生解釋道。
  “耶老善於助人為樂。”老翠花不無讚賞的說道。
  “現在已近下半夜三點,寅時將到,我們可以開始了。”寒生說道。
  他們一同回到了東屋內,寒生走到床前,抓起仍在昏迷中的小趙的左手腕,說道:“耶老,拇指下麵的凹陷處,有脈搏輕輕跳動的地方就是列缺穴了。”
  耶老想了想,先跑到灶間端來一盆水,仔細的清洗著小趙的手腕,用力的搓去泥垢,然後將幹癟的嘴唇輕輕的壓在了列缺穴上,撮起腮幫子使勁的吮吸了起來。
  “有點臊臭氣。”他抬起頭說道。
  寒生點點頭道:“這就對了,寅時子午流注於手太陰肺經,耶老抓緊吧。”
  馮生在一旁看著有些迷惑不解,於是問道:“寒生,什麽是子午流注?”
  寒生解釋道:“子午流注是古時中原醫者發現的一種規律,即每日的12個時辰是對應人體12條經脈的,由於時辰在變,因而不同的經脈在不同的時辰也相應有興有衰。子和午是十二地支中的第一數和第七數,子為陽,流代表陽生的過程,午為陰,注代表陰藏。從亥時開始(21點)到寅時結束(5點),正是夜裏人體休養生息的時間,此刻也是人處於地球旋轉到背向太陽的一麵,稱之為陰,之後卯時陽生的時刻,東方的太陽也剛剛開始升起。”
  馮生若有所悟道:“哦,所謂批判封建統治階級宣揚的‘天人合一’,原來竟然就是人體對應大自然的一些現象嘛。”
  “不錯,”寒生點點頭,進一步解釋道,“卯時(早上5點~7點)陽生,子午流注對應的是大腸經,所以一天之中,人此時去屙大便是最為有利於身體健康的。”
  “那麽小便呢?”馮生頗感興趣的追問道。
  寒生望了他一眼,說道:“申時,也就是下午3點到5點,膀胱經旺,人體溫較熱,膀胱貯藏水、津液,水液排出體外,津液循環於體內,此段時間內切記得要去小便排熱,可防治‘膀胱咳’,即因咳嗽而遺尿。”
  “什麽時候行房事為好呢?”老祖紅著臉小聲的插話問道。
  寒生聞言正色道:“除酉時外,全天皆可。”
  “為什麽?”馮生好奇的問道。
  “下午5點到7點的酉時,子午流注為腎經,腎藏生殖之精,且為先天之根,腎在酉時進入貯藏精華的時辰,腎陽虛者此時養精蓄銳補腎陽最為關鍵,因此男人此刻萬萬不可行房事。”寒生解釋道。
  耶老也抬起了腦袋小聲的問道:“膽子小可有方法變大麽?”
  “夜半子時為膽經,氣以壯膽,邪不能侵,膽氣虛則怯,因而膽有多壯,腦有多清,西醫隨隨便便的切掉膽囊,是輕率和愚不可及的。膽汁需要新陳代謝,所以,凡在子時前1至2小時入睡者,晨醒後頭腦清晰、氣色紅潤,膽子會逐漸大起來。反之,則氣色青白,膽汁無法正常代謝而濃縮結晶為結石,其人也會因此而越來越‘膽怯’。”寒生說道。
  “看來,我以後要早睡了。”耶老嘟囔道,然後又俯下身認真的繼續吮吸起來。
  門口傳來了腳步聲,明月走了進來,臉頰上仍掛著一絲紅暈。
  “明月,你去哪兒啦?我在房前屋後都沒有找到你。”蘭兒關切的問道。
  明月麵色微微一紅,說道:“我……到穀口去查看了一下。”
  耶老蹦了起來,高聲叫道:“好啦,全都吸出來了,好臊啊。”
  寒生隨即請老祖解開了小趙的穴道。
  “我的手上怎麽有股口臭味兒……”小趙悠悠醒轉來說道。
  耶老臉一紅,躲到馮生身後麵去了。
  “時間不早了,大家還是安歇了吧。”寒生對大家說道。

  一縷淡淡的月光透過窗欞射了進來,灑在了寒生的臉上,遙望著天上的一彎殘月,他翻來覆去的難以入眠,明天好像就是大年三十了,算來父親去世已經一個多月了,而他的音容笑貌,宛若就在眼前一般……回想數月以前,自己的生活還是那樣的安寧與平靜,可自從《青囊經》的出現,一切都為之改變了。
  寒生悄悄地爬起身來,披衣出到了門外,夜色朦朧,山穀中升起白色的霧氣,他循著月光,向父親和蘭兒娘的墳墓走去。


  第二百五十八章

  京城,北京飯店西樓宴會廳的包間內,一位國字臉的中年男人坐在沙發上靜靜地品著茶,他在等待著日本領事館的副總領事黑澤先生。
  北京飯店始建於1900年,八國聯軍攻占京城後,一些為這些外國士兵服務的酒店、飯店也紛紛開張。有兩個法國人在蘇州胡同一帶開了個酒館,賣幾角錢一杯的葡萄酒和一些簡單的下酒菜。由於顧客盈門,這家隻有三間門麵的小酒館已難以滿足光顧者,於是法國老板第二年把酒館搬到了東單牌樓西北角大街上,並掛出了“北京飯店”的牌子,隨著營業的擴大,在中法實業銀行經營時,最終將飯店遷至現在的地址。到1949年北平解放時,這幢七層高的紅磚砌築的樓房,規模已有26000平方米,客房一百多套。1952年,緊靠原北京飯店樓西側,動工興建了一座八層高,有二百多套客房和能容納一千多人的宴會廳的新樓,新樓於1954年建成,投入使用後被習慣地稱作“西樓”。
  門開了,日本國副總領事黑澤先生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位六十多歲道士裝束的瘦小個子的男人。
  首長站起身來,上前握著黑澤的手,麵現悲痛之色,說道:“黑澤先生,對於令外甥村上武夫的不幸遇難,我深表哀痛和遺憾。”
  黑澤平靜的說道:“謝謝您將武夫的遺體送回來,靈柩已於昨日搭乘日航班機回國了,我來介紹一下,這位是東京大嶽山摩道院犬伏師先生,日本國‘守庚申’派教主,中文很好。”
  “啊,久仰久仰,二位請坐下品嚐廬山大漢陽峰明前雲霧茶。”首長說道。
  賓主落座,黑澤麵色顯得十分憔悴,迫於禮儀勉強啜了口茶,客氣道:“中原地大物博,紅綠白黑黃花烏,名茶不勝數,你們中國人真是口福不淺啊。”
  “黑澤先生過獎了,其實真正的好茶受到了遺傳、氣候、土壤和水質等條件約束,產量極少,一般老百姓還是喝不到的,就拿廬山雲霧茶來說吧,其始於晉代,原是一種野生茶,經晉東林寺高僧慧遠將其改造成了家生茶,寺觀廟宇僧人相繼種植,唐代大詩人白居易就在香爐峰下辟園植茶,素以‘香馨、味厚、色翠、湯清’名聞天下。但是最上乘的雲霧茶卻是清明前兩日摘自大漢陽峰上幾畝茶樹上的‘明前茶’了,我們現在所品的正是。”首長如數家珍般的侃侃道來。
  “好茶啊……‘春遊慧遠寺,秋上庾公樓。或吟詩一章,或飲茶一甌。身心一無係,浩浩如虛舟。富貴亦有苦,苦在心危憂。貧賤亦有樂,樂在身自由。’”犬伏師讚歎道。
  首長笑道:“道長所吟的乃是白居易的‘詠意’,果然仙風道骨,意味悠長。我們的朱德委員長也有一首詩,相比之下卻是直白了許多,‘廬山雲霧茶,味濃性潑辣,若得長時飲,延年益壽法。’”
  犬伏師點點頭道:“好詩。”
  “俗話說,好水煮好茶,廬山漢陽峰下有一個叫康王穀的地方,相傳,1000多年前的唐代,被後人尊為茶聖的西江人士陸羽來到這裏,以此地泉水烹煮茶湯,味道極為鮮香。後來陸羽在《茶經》中將天下評為二十水,而廬山康王穀的泉水排名第一,可惜今天我們沒有康王穀的泉水來烹茶了。”首長說道。
  犬伏師又輕輕的啜了一口香茗,感慨道:“若是每夜‘守庚申’時有此茶相伴,今生再無憾事了。”
  首長有些不解,遂問道:“何為‘守庚申’?”
  犬伏師微微一笑,解釋道:“公元七世紀,道教自中原傳到了日本,到了平安時代,神道教‘守庚申’的信仰開始流行了起來。所謂‘守庚申’,神道教認為人身體內有三屍蟲(彭踞、彭躓和彭蹻),每逢庚申日深夜,當人們睡熟之際,便會自肛門溜出人體,上天庭告宿主的罪狀,折人陽壽。因此,神道教中之人,每逢庚申日便要徹夜不眠,不讓三屍蟲出去,稱之為‘守庚申’了。”
  “哦,竟有這等事?”首長微微笑道。
  黑澤插話道:“這是日本列島的一種古老的傳說,你們是無神論者,自是不會相信的。”
  首長點點頭,眼中閃過一絲狐疑之色,緩緩說道:“黑澤先生,你此番請犬伏師道長來到中原,一定是有什麽要事吧?”
  黑澤麵色凝重起來,說道:“村上武夫是我日本國二刀流第一高手,折戟在了貴國全真道教之下,實乃宮本武藏派東瀛武士道的奇恥大辱,犬伏師道長今次特地前來一會京城白雲觀觀主金道長,請多多諒解。”
  “嗯……”首長沉吟道,“民間的武術競技,政府一般的都是民不舉官不究,隻要將範圍控製在一定程度之內即可,沒有必要造成社會上的不穩定,我想黑澤先生懂我的意思。”
  “謝謝,我相信犬伏師道長一定會做得幹淨利落。”黑澤胸有成竹的說道。
  “那麽好,我就不送了。”首長端起了茶杯。
  黑澤副領事與犬伏師告辭離開了房間。
  首長背著手在房間裏踱著步,腦袋裏不停地思索著,金道長乃是中原道教之翹楚,此人不但武功極高,而且機謀之深簡直令人匪夷所思,賈屍冥就是“假失明”的諧音,隱藏了這麽久,竟然從來無人知曉,自己的內線筱豔芳與他們混在一起多年,也還是蒙在了鼓裏。
  一個視力正常的人,要常年累月的裝成瞎子,這要何等的忍耐力?還有那個柳一叟教授,也是留了一手,他們究竟是些什麽人啊?他們和丹巴喇嘛的關係隻是表麵上的那一層關係麽?
  首長停住了腳步,他時常在白雲觀裏參禪打坐,與金道長不泛談經論道,竟然一點也沒有發現此人的雙目是正常的,看來自己的敏銳和警覺性大大的退化了,在如此變化多端的國內政局中,這可是要吃大虧的。
  黃建國,這孩子聰明絕頂,思維敏捷,處事果斷,倒是從政的一把好手,假以時日定會成為國之棟梁,隻是希望他將來能夠真心的對待東東。
  丹巴老喇嘛手裏的格達活佛預言對於堪破未來撲簌迷離的時局實在是太重要了,若是提前知道了以後若幹年內的政局變化,便可未雨綢繆,提前下手,使曆史按照自己的意誌改寫,我將創造中國的曆史……
  “哈哈哈……”首長發出了一連串的桀桀笑聲。

  是夜,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京城一片白茫茫。
  黑澤的寓所裏,暖氣充足,犬伏師裸身盤腿打坐於床上,今天是庚金日,三屍蟲子時將會出來。
  神道教認為人體之內有三種屍蟲,上屍蟲名“青姑”,也叫彭踞,身居腦宮(上丹田),帶有嗜欲癡滯,多毀人容貌;中屍蟲名“白姑”,亦稱彭躓,藏於明堂(中丹田),載貪嗔濁亂,多伐人髒腑;下屍蟲名“血姑”,也稱彭蹻,隱於腹胃(下丹田),性好色欲廢涵養,大耗人骨髓精血。
  中原道家亦有三屍蟲之說,蟲體極微,肉眼不得見,住在人的後三關,即尾閭、夾脊、玉枕之內,使人無法修道,修道之人必須以自身陽炁,打通三關,方可斬三屍,去魔障。
  大嶽山摩道院犬伏師一派另辟蹊徑,不但不刻苦修行通三關斬三屍,反而秘密以內氣和巫術培養自身的三屍蟲,如同湘西苗人養蠱蟲般,以供日後驅使。多少年來,整個“守庚申”教派當中,最後也隻有教主犬伏師一人得以成功的培育出了體型碩大的三屍蟲。青姑、白姑和血姑個頭均有兩尺多長,手指頭般粗細,宛如三條巨型蛔蟲,顏色各為青、白和血紅色,每逢庚申夜子時便自犬伏師的肛門內爬出。
  子時到了,犬伏師感到腹內有物移動,遂輕輕的欠起了屁股,三條巨型屍蟲從其肛門內魚貫而出,犬伏師舒適的長長的噓出了口氣,溫柔的目光望著它們。
  上屍蟲青姑的體型略微清瘦些,但腦袋卻是它們之中最大的,兩隻烏黑深邃的眼睛忽閃忽閃,額頭上布滿皺紋,似乎有一定的智慧,它在三屍蟲中排行第一,大名“彭踞”。
  中屍蟲白姑體型最為肥大,白白胖胖的,憨態可掬,嘴巴超過其它屍蟲,一看就知十分貪吃,排行老二,學名“彭躓”。
  下屍蟲血姑身子健壯有力,青筋暴起,不時的昂起尖尖如龜的頭,兩隻眼睛水汪汪、色咪咪的,渾身脹成了紫紅色,它是最小的,名叫“彭蹻”。
  三屍蟲,古時中原巫醫尚未分家的時候,便已有記載,在《諸病原候論》中說道,“人身內自有三屍蟲,與人俱生,而此蟲忌血惡,能與鬼靈相通常接引外邪,為人患害。其發作之狀,或沉沉默默,不為所苦,而無處不惡,或腹痛脹急,或累塊踴起,或欒引腰脊,或精神雜錯,變狀多端。”
  西醫認為,三屍蟲實際上就是人體內的一種寄生蟲,1900年,醫生Lave ran自人體細胞內發現了弓形蟲,已將弓形蟲(三屍蟲)在寄生蟲分類學中,列為球蟲亞綱真球蟲目的等胞球蟲科弓形體屬。
  不過,無論中西醫,誰也不曾想到的是,這種寄生蟲竟然會被日本神道教的犬伏師培養哺育成這麽大個的軀體,而且還具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功能。
  “我的孩子們,今晚你們要去幹掉一個老道士。”犬伏師臉色極陰沉的柔聲說道。

  金道長自從安葬了柳教授,送回天業雲劍之後,回到了白雲觀雲集山房後就一直閉門不出,每日裏由小道士將齋飯送進房間,對外聲稱閉關。
  這天夜裏,他獨自一人在屋裏默默地飲著酒。
  柳教授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數十年來,兩人誌同道合並情同手足,如今再也沒有人雪夜之中與其把盞促膝長談了……江湖中人生死看的很淡,可是金道長心中卻始終一直覺得隱隱不安,此刻尤甚。
  道長放下了酒杯,自蒲團上站起身來,走至桌前拉開抽屜,取出三枚銅錢,這是他珍藏的乾隆元年的銅幣,盛世銅錢卜筮最為靈驗。
  金道長重新打坐,心念一動,接連拋出乾隆錢,坎下坤上,乃是地水師卦,六三爻動,其不由得臉色微變。
  師卦,周易第七卦,《象》曰,地中有水,君子以容民畜眾。此卦本應貞,無咎,應屬吉,但是‘師’乃軍隊,必有戰事,不利的是六三陰爻動,此乃大凶之兆。《象》曰,六三,師或輿屍,凶,不時的有屍體自戰場運回來,戰敗凶險之極啊,看來繼續呆在京城裏恐有不測,而且危險即將來臨。變卦為易經的第四十六卦,地風升,預示著南征吉,自己惟有南下了,正好與這幾天的想法不謀而合。江西就在京城之南,寒生肩負著丹巴喇嘛臨終囑托的重任,他又一點武功不識,筱豔芳以及幕後的勢力絕不會就此罷休的,自己正好可以去助他一臂之力。
  婺源,江南人傑地靈之地,可惜自己這許多年來一直流連在京城繁華之所,江湖豪氣竟已慢慢消蝕殆盡了,豈不悲哉……
  金道長重又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北風漸漸大了,雪粒敲打在窗欞上簌簌作響,屋內爐火融融,他又添了些許煤塊,然後和衣躺在了床上,他已決定明天一早便動身離開白雲觀,南下江西。
  白雲觀後花園圍牆外,風雪之中,站立著一個身披褐色羽絨大衣的人,默默地望著觀內,臉上掛著一絲冷笑,他就是犬伏師。


  第二百五十九章

  犬伏師身形縱起,躍過高高的圍牆,輕輕的落在了後花園裏。花園內幹枯的丁香樹下積了厚厚的白雪,空氣清冷,四下無人,惟見雲集山房的鐵皮煙囪裏升起嫋嫋的白煙。
  犬伏師悄然解開衣扣,自懷中掏出青、白、血姑三屍蟲,湊到嘴邊各自輕吻了一下,然後說道:“去吧。”伸手將它們丟在了雪地上。
  青姑弓起身子,回望了主人一眼,隨即快速的擺動著身子遊動起來,宛如一條小青蛇,雪地上留下了一條蜿蜒的爬痕,白姑和血姑緊隨其後。青姑和血姑悄無聲息的來到了門前,從門檻上的一處狹窄的縫隙中敏捷的擠了進去,惟有白姑身體肥胖,費了好大氣力才勉強進得去。
  屋內很黑,隻有鐵爐縫隙中透出些許光亮,依稀辨別得出床鋪上麵睡著一個老年道士。
  青姑瞪著兩隻深邃的大眼睛,因其常年寄居在主人體內,所以暗中能夠視物,認準了目標後,便迅速的向床上爬去。
  金道長是全真教中頂尖人物,先天氣功已臻煉神還虛境界,其睡覺時周身也籠罩著一層天罡護體真氣,若是尋常敵人來襲,反噬之力極強,不僅絕難傷到他,反而自受其反噬之害。
  青姑剛一爬上床鋪,迎麵便遇上了道長周身的護體真氣,它左找右尋,竟無法突破,始終近不得身。
  青姑布滿皺紋的額頭上沁出了汗珠,黑黑的眼睛無奈的望著白姑和血姑搖了搖頭,三屍蟲自幼生活在犬伏師的體內,彼此心有靈犀,見老大青姑都沒有辦法,它倆更是束手無策了。
  就在百般無奈之際,“噗……”的一聲脆響,原來是老道士在睡夢中放了個屁。
  青姑一見頓時釋然,修習內功之人最怕的就是放屁,因其會泄漏真氣,盡管時間極其短暫,但這一瞬間也足可以給對手留下一絲可乘之機的。
  上屍蟲青姑及時的抓住了這個難得的機會,在那響屁的一縷氣體由內向外穿過天罡護體真氣層時,一開一合的刹那間,它及時的鑽了進去。更無需提醒,白姑張嘴咬拽著青姑的尾巴,血姑亦叼著白姑的末端,三屍蟲魚貫的鑽進了金道長的護體真氣內。
  之後三屍蟲分兵兩路,青姑自道長的左褲腿口,白姑和血姑由右褲腿處悄悄地爬了進去。
  三屍蟲在金道長的胯間會合了,然後青姑率先找到肛門,撥開護腚毛,一頭拱了進去,緊隨其後,白姑和血姑也相繼爬進了道長的肛門內。
  道長在夢中產生了一種愉悅的排便感,驀地幽幽醒轉了過來,而此刻,三屍蟲已經全部鑽入了他的直腸內。
  不好!金道長心中一涼,腹中竟然有物在蠕動,念頭一轉,便明白自己已經於睡夢中著了道……道長猛然翻身跌坐與蒲團之上,靜氣凝神,發覺大腸之內的異物已經快速的移至到了小腸,一驚之下趕緊運行體內真氣,封閉幽門。
  三屍蟲自肛門進入大腸,爬過直腸、結腸和盲腸三部分,這段腸子長約有一米五左右,主要功能是吸收水分,將小腸輸送下來的食物殘渣在結腸內吸幹水分,形成烘便。
  青姑在前麵閉上眼睛,頭部用力的拱開已經幹硬的塊狀屎,繼續前行,而白姑則興奮地張開大嘴,津津有味的肆意吞食起糞便來。青姑很快的爬進了小腸,這是一條六米多長的盤曲著的管腔,裏麵充滿了粘液和一些纖維物質,氣味也清爽了許多。
  全真教的先天真氣經由足陽明胃經,將幽門封閉,阻斷了十二指腸至胃部的通道,以防止異物上行。
  青姑鑽過小腸、十二指腸,發現了繼續前進的通道已被封閉,遂回過頭來接應白姑和血姑,卻發現它們並沒有跟上來。此刻,白姑正忙著在結腸內大吃大喝,而血姑仍呆在直腸裏,探尋著那裏與前列腺最薄的腸壁,準備打洞進入前列腺,在精囊管壺腹內直接吸食老道長精囊內的先天之精。
  金道長自知已是生死攸關之際,絕不敢怠慢,迅即起身自桌前,拽出一張黃表紙,執筆飽醺朱砂,“唰唰唰”寫就了一張護身符,同時口中念念有詞道:“郝郝陰陽,日出東方,吾今書符,普掃不祥,口吐三昧真火,服一字光明,捉怪使天蓬力士,破七用來疾金剛,降伏妖魔,化為吉祥,急急如律令。”
  “日本國大嶽山摩道院犬伏師深夜冒昧前來拜訪白雲觀金道長。”門口有人以低沉沙啞的聲音說道。
  金道長一驚,心中頓時明白了,自己在開平殺死了村上武夫,日本國來人尋仇了。他將剛剛寫好的護身符貼在了自己的肚臍眼處,一股煞力直透入腹,先行鎮住了腹內異物,然後係好腰帶將房門打開。
  隨著寒風飄進來些雪花,望見門口站立著一個身披褐色羽絨風雪衫,身材瘦弱矮小的老頭。
  老頭向金道長深深地鞠了一躬,說道:“在下犬伏師,深夜拜訪,多有打擾了。”
  金道長閃開身子,讓犬伏師進到屋裏。
  爐火正旺,春意盎然,犬伏師解開了羽絨大衣紐扣敞開了懷,裏麵竟是一絲不掛,渾身肌肉虯結,異常發達。
  金道長此刻已經感覺不到有東西在腹中蠕動,看來是護身符的煞氣暫時震住了外來的異物。
  “你是為村上武夫複仇而來的吧?”金道長淡淡說道。
  犬伏師打量了一下簡陋的屋子,然後嘿嘿一笑,聲音沙啞而生硬:“村上武夫是我國二刀流第一劍客,初到中原竟折戟於道長之手,按常理說,村上的功夫再加上天業雲劍的威力,世上已不可能有人能將他置於死地,一定是中了什麽圈套,道長可以明言麽?”
  金道長平靜的說道:“村上武夫的刀技確實是無與倫比,貧道的朋友柳教授便是死在了他的刀下,”說到這兒,道長麵露悲愴之情,話語竟然一噎,頓了頓,然後接著說下去,“但是中原武術更加博大精深,就拿我全真派來說,當年王重陽祖師創下全真先天內功心法,後長春真人丘處機掌門發揚光大,至今已業經七百年餘年,村上武夫折於全真先天氣功之下,並非丟臉難堪之事,也更沒有什麽圈套。”
  犬伏師冷冰冰的回答說道:“金道長,宮本武藏的二刀流在日本國可謂是家喻戶曉,是不可戰勝的,如今劍客村上武夫馬革裹屍返回東瀛,此乃奇恥大辱,日本國民是不能接受的,在下今番前來就是正式公平的向中原全真派挑戰,還日本國武士一個交待。”
  金道長聞言仰天長笑道:“犬伏師,貧道如何才能給你一個交代呢?方才貧道睡覺的時候,你竟然以我中原江湖不恥的下三濫手段傷貧道於先,然後再冠冕堂皇的提出挑戰,難道這就是貴國的武士道精神麽?”
  犬伏師麵不改色,不青不白的說道:“在下自己培養的三屍蟲視同庶出,絕非下三濫,它們不過是先行入屋內探路而已,至於對道長發動了攻擊,那也隻是它們自行未宣而戰,絕非在下的本意,相反卻說明了全真教的武功不堪一擊,徒有虛名而已。試問,一位堂堂的白雲觀主持,擊敗村上武夫的金道長,竟然不敵幾條日本國來的小蟲子,由此可見,二刀流劍客村上武夫必定是死於中國人設置的圈套了,我說的沒錯吧?”
  金道長搖搖頭,這個犬伏師有備而來,強詞奪理,其意是必要置自己於死地不可了,已沒必要與其多費口舌了。
  “好吧,我接受你的挑戰,進招吧。”金道長說道,同時欲提起丹田先天罡氣,但覺腹中一滯,暗道事情不妙,今番看來休矣。


  第二百六十章

  “不忙,我們可以先聊聊我的三屍蟲。”犬伏師擺擺手道,他心裏有些詫異,青姑、白姑和血姑怎麽還沒動靜呢?若是隻論武功,連村上武夫都栽了,自己肯定不是金道長的對手,必須待到屍蟲動手後,自己再漁翁得利,如此便沒有風險,回國後好好包裝一下,儼然便是個名揚天下的武士英雄了。
  原來是三屍蟲……金道長尋思著,全真教倒是有數種驅除斬殺三屍蟲的法門,如服食丹藥、真氣煉化和辟穀等等,自己體內的三屍蟲若幹年前就早已驅除掉了,但那些都是肉眼不可見,極其微小之物啊,而方才腹中的異物卻是動作誇張,體型必是極大,世上竟有如此大隻的三屍蟲麽?
  “願聞其詳。”金道長平淡的說道。
  犬伏師仔細的觀察著金道長的麵目表情和身體反應,同時緩緩說道:“東瀛道學及本溯源乃自中國,道家有關三屍蟲的論述想必道長所知甚詳,自然也有許多破解之法。但中原人固步自封,目光短淺而不思變革,東瀛人則不然,在下大嶽山摩道院犬伏師便獨辟蹊徑,推陳出新,將人體內的三屍蟲培養長大了數百倍,如今都已鑽入了道長的肛門裏,隻要我一發動,道長立時三魂出竅,七魄散亂,生不如死啊。”
  金道長一聽便知犬伏師在威脅自己,但其所言卻未必是虛,奇怪的是,他在睡覺前已經發動天罡真氣護身了呀,那三屍蟲又是如何鑽進來的呢?
  道長苦苦思索著,最後記起曾經放過一個響屁,定是此屁衝破護體罡氣外泄時,被三屍蟲有機可乘而鑽了進來,唉,為什麽要放屁呢?
  犬伏師見道長歎氣,心中一喜,忙道:“道長何事歎息?”
  金道長不無遺憾的說道:“都怪貧道放了個響屁。”
  犬伏師大惑不解,狐疑的望著金道長,心中頗有些不安,三屍蟲已經進去好一陣子了,不應該一點動靜皆無啊?想到此,於是試探著問道:“道長,現在腹中可有什麽感覺?”
  金道長微微一笑,坦然道:“你是在關心你的那些蟲子吧?貧道早已書護身符將他們鎮住了,你不是要發動麽,請自便吧。”
  犬伏師聞言大吃一驚,怪不得呢,這老道原來已做了準備啊,看來暫且不可輕舉妄動。他瞥見了桌上的酒杯,於是鼻子嗅了嗅道:“道長飲的什麽酒,味道不僅甘醇而且隱約帶有蓮花之清香氣?”
  “老北京趙氏燒刀子。”金道長說道。
  犬伏師心道,酒能散符,待我騙他喝上些烈酒,泄去全真教的護身符氣,然後突然發動三屍蟲,即可一擊成功。
  “我們之間的過節可否暫時放下,臘月裏天寒地凍,在下想與道長飲幾杯中原佳釀,不知金道長意下如何?”犬伏師眼睛緊盯著道長說道。
  “犬伏師遠道而來,既然有此雅興,有何不可?”金道長坦然說道,心中暗想,這個日本人想借酒泄我護身符氣,貧道索性將計就計,把他和那幾條蟲子統統灌醉好了。
  道長起身,自床鋪下拖出一壇珍藏多年的烈性老北京趙氏“同泉湧”燒刀子,拍開泥封,一股濃烈的醇香充斥了整間屋子。
  “好酒啊。”犬伏師嘖嘖稱讚道。
  古時候日本隻有“濁酒”,後來有人在濁酒中加入石炭,使其沉澱,取其清沏的酒液飲用,於是便有了“清酒”之名。約在公元7世紀中葉之後,中原的“曲種”釀酒技術由朝鮮古國百濟傳到了日本列島,使日本人第一次喝到了中國黃酒。鐮倉幕府時代,借鑒中國黃酒的釀造法,日本的釀造技術日臻成熟,清酒逐漸成為了日本的國粹。日本清酒雖然借鑒了中國黃酒的釀造法,但卻有別於中國的黃酒,清酒色澤呈淡黃色或無色,清亮透明,含酸、甜、苦、澀、辣諸味,酒精含量一般在15度左右,這種酒在中原江湖上隻能算作是種飲料而已,與六十多度的燒刀子不可同日而語。
  金道長取出兩隻海碗,擺在桌子上,抱起壇子開始往碗內倒酒。斟酒時,金道長將能夠調動出來僅有的真氣全部注入了酒中,這樣一來,燒刀子的後勁兒將會成倍的增加,一碗頂上四五碗的量。
  犬伏師眼珠一轉,伸手搶過金道長麵前的那隻海碗,陰陰的一笑,金道長也恍若不見,坦然的端起另一隻碗與犬伏師碰杯,雙方當即一飲而盡。
  一碗下肚,犬伏師辣的張開嘴巴直哈氣,他從來沒有喝過如此剛烈的酒,腦袋“嗡”的一下,產生了眩暈。
  金道長待酒咽下,隨即放開幽門,將烈酒悉數灌入了十二指腸。
  趁著道長斟倒第二碗酒的時候,犬伏師的手在桌下迅速三指撮起拈了個訣,心中意念催動三屍蟲,不料並無反應,看來還不到時間,他想。
  雙方又幹了第二碗,金道長繼續斟滿第三碗,忽覺腹中異物蠕動了起來,不好,看來符氣已泄,他趕緊又將碗中之酒一飲而盡。
  犬伏師三碗落肚,頓時雙眼通紅,太陽穴青筋凸爆亂顫,心中意念仍舊在拚命的催動三屍蟲,但是隨即眼前一黑,意識喪失,“噗通”一聲摔倒在了地上。
  金道長捧起酒壇,對著嘴“咕嘟嘟”的一連灌了十多口,火辣辣的燒刀子湧出幽門,隻覺得小腸內滾燙滾燙的,須臾,腹中蠢蠢欲動的異物終於不動了,它們統統喝醉了。
  金道長放下酒壇,朝地上望去,那犬伏師早已是爛醉如泥了,褐色的羽絨大衣敞開著,裸露著令人惡心的矮小肌肉男,很難想象,在這具醜陋的肉身之中,竟然能夠培育出可以瘋狂攻擊人類的三屍蟲來。
  貧道應該走啦,金道長心中想,遂彎下身去抓起犬伏師丟在了自己的床鋪上,然後拉過被子替他蓋上,中原畢竟是禮儀之邦嘛,總不能讓其睡在冰冷的地上,看樣子這個日本人一天之內是不會再醒來了。
  金道長拉開了抽屜,取出一藥丸吞服了下去,這是全真教的秘製丹藥,有即刻清毒瀉火之效,果然,片刻之間就已有了排便感。道長望了望窗外凜冽的風雪,眉頭一展,順手自桌子下麵拽過自己的臉盆來,解開了褲子蹲在其上,嚐試著將喝醉喪失知覺的三屍蟲屙下來。
  片刻之後,隨著“噗”的一聲響屁,道長感覺到了大腸內有物在朝外遊移著,心中暗喜,遂憋足了一口氣,括約肌用力……終於有一滑溜溜的線狀物體露出了肛門。金道長低頭細瞧,借著朦朧的爐火亮光,瞧見此物的腦袋為粉紅色,又光又滑滿是粘液,於是趕緊以二指夾住並使勁兒拽了出來,原來卻是一條尺多長的蛔蟲。
  七十年代期間,那時北方的衛生條件較差,人們普遍生有虱子、蟣子以及各種腸道寄生蟲,所以道長見到屙出蛔蟲也不足為怪。他繼續用力,接連又屙出幾條來,但是始終未見三屍蟲的蹤跡,無奈隻得揩淨屁股站起身來。
  道長取過一把鐵鉤子掀開了炙熱鐵煤爐蓋,順手將臉盆內的數條蛔蟲一股腦兒的倒進了熊熊的爐火中,然後蓋好爐蓋,隨著幾聲細微的尖叫,一股焦臭氣散發了出來。
  金道長迅速的收拾了一下行裝,拎著一隻帆布旅行袋,然後悄悄的開門溜出了雲集山房,縱身越牆而出。
  深夜,風雪依舊,京城火車站前一片白茫茫的,金道長搭乘了一列南下的客車,直奔江西而去。


  第二百六十一章

  次日下午,金道長到了婺源。
  舉目望去,夕陽西下,落日餘暉灑滿鄉間的古村落,那些掩映在竹林中的徽派建築,粉牆黛瓦、飛簷翹角,溪水清幽,給人一種寧靜和質樸的感覺。
  道長促景生情,不由得長歎一聲道:“一條小溪,兩三間古宅,四分翠竹再加上半畝菜園,人傑地靈,真是修行的好地方啊。”
  “道長所言極是,婺源的田園阡陌如同山水畫一般,古來多少文人墨客流連於此地不忍離去,留下了許多奇聞軼事傳說呢。”說話的是一個經過金道長身旁的本地裝束的白胡子老頭。
  道長微微一笑,拱拱手問道:“老表,請問你可知道此地有一位年輕的小神醫名叫朱寒生的麽?”
  白須老者一愣,說道:“南山朱寒生啊,婺源縣無人不曉,可惜道長來晚啦,他人已經死啦。”
  “死了?”道長心中狐疑,忙急切的追問道,“何時何事去世?”
  “一個多月以前,他家中突然失了火,燒成了一片瓦礫,屍骨全無啊,整個婺源人都直惋惜呢。”白須老者不無傷感的說道。
  金道長聞言沉吟不語,數日前在開平曠野還見到了朱寒生,怎麽會在一個多月之前就已經死了呢?轉念一想也就明白了,這是江湖上隱姓埋名慣用的手法,可是他隻不過是一個鄉村赤腳醫生而已,為什麽要這樣做呢?若是在朱寒生遇見了丹巴喇嘛之後這樣做還情有可原,難道說他能預知以後之事?道長搖了搖頭。
  “這是真的,若是不信,道長可以直接去南山村找村裏的老表一打聽便知,我白一膏絕無虛言。”白須老者說道。
  南山村必定是要去的,金道長望了望日頭,問道:“那麽請問到南山村怎麽走?”
  白一膏詳細的指點了路徑,金道長道謝後便一路匆匆奔南山村而去。

  月上東山之際,金道長已經站在了南山村的村東口了。
  麵前是一片殘垣瓦礫,隱約還聞得到那灰燼焦土的氣味兒,看來那位白一膏老表說得不錯,朱寒生一家定是有過一番不尋常的遭遇。
  就在這時,金道長突覺腹中有東西蠕動了起來,他明白,那是三屍蟲酒醒了。
  金道長迅速拉開旅行袋,取出黃表紙、毛筆和朱砂,借著淡淡的月光,重又書了一張護身符,解開腰帶“啪”的一聲粘在了肚臍眼兒上,輕輕的噓出一口氣。
  這些三屍蟲可是不能小覷了,上屍蟲青姑能夠上行鑽進腦袋裏,那人非得瘋了不可;中屍蟲白姑貪食,見什麽吃什麽,萬一啃噬起內髒來,則必死無疑;下屍蟲喜淫欲,可別亂搞一通,弄得自己把持不住而毀了數十年的清譽。總之,千萬發作不得,想到這兒,金道長額頭上滲出了幾滴冷汗。
  腹中三屍蟲似乎停止了蠕動,但是隨即又有了排便感,道長四處望了望,淡淡的月光,草叢中輕輕的蟲鳴,村裏的老表都已經熄滅了油燈睡了,無人得見,於是他找了個斷壁牆角,蹲下來解手。
  “噗”又是一聲響屁,在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的清脆,道長皺了皺眉頭,今天吃什麽了呢?他想起途中在一家小食店中吃了一碗豬血湯,還有一大盤韭菜,那可是長纖維呢,最能夠促進胃腸的蠕動。
  肛門處癢癢的,低頭一看,赫然又是一條碩大的蛔蟲,顏色烏黑與昨日的有所不同,金道長心中氣急,探出鋼鉗般的二指使勁兒一夾,不料用力過大,竟然將其夾斷了……斷裂處露出幾根尚未消化完的韭菜。
  金道長明白了,豬血的鐵質在腹中加熱氧化變黑,這才導致了蛔蟲顏色的變化,而且那些蛔蟲竟然偷食了自己吃下去的韭菜。接著下來又屙下數條大大小小殘缺不全的蛔蟲,其中有的剩下了頭部,有的隻餘一段殘尾,道長吃了一驚,這是怎麽回事?莫非是被中屍蟲白姑啃噬的?
  道長正尋思之間,忽聞空中傳來“吱吱”的叫聲,抬頭一看,月光裏有一群蝙蝠在他的頭頂上不停地盤旋著,為首的那隻體型巨大,脖子上還係著一塊布片……
  金道長並未在意這些夜間覓食的小動物,遂拿出手紙低頭揩腚……耳邊忽聞勁風驟然而至,還沒等緩過神兒來,但覺頭上火辣辣似針紮般的一疼,急忙仰臉視之,頜下又是一麻,眼前黑影亂舞,自己的頭發及胡須已經悉數被拔了去。大驚之下,忙騰出雙手反擊,但是腹中一滯,竟然提不起真氣來。就在此刻,忽覺裸露著的臀部一涼,伸手一摸,發覺胯間陰毛俱失,就連護腚毛也一根不剩了。
  金道長大怒,但是蝙蝠們一擊得手又飛騰了起來,“吱吱”的盤旋在了半空裏。
  原來陰蝠首領在臥龍穀陰蝠洞中日久,遂思念起寒生來,便於一天夜裏飛回到了南山村。不料莊園已經焚毀,隻剩下些殘垣斷壁,寒生也蹤跡全無,自此,每當晴朗月夜,陰蝠首領便會來前來探看一次,希望能夠遇上寒生,可惜十數個夜晚過去了,還是沒有見到那熟悉的身影。
  今夜照常前來巡視,竟然發現有人在寒生家的廢墟上屙屎,陰蝠首領勃然大怒,遂率領眾陰蝠們對金道長發動了攻擊。
  金道長由於腹中三屍蟲之故,無法運行真氣,所以隻有招架之功,並無還手之力,否則陰蝠們定然會死傷無數。
  “吱吱吱……吱吱吱”,陰蝠首領一聲呼哨,眾陰蝠們凱旋而歸,浩浩蕩蕩的朝著大鄣山方向飛去了。
  金道長垂頭喪氣的從旅行袋中拿出毛巾,揩去頭皮上的血漬,發覺臉上、頭上都已經是光溜溜的了。這次意外的遭到了一群蝙蝠的攻擊,實屬蹊蹺,莫非事出有因?這能是什麽外應預兆呢。
  蝙蝠應是山林之禽,萬物類象上為巽風,屬木,自己乃是一仙道之人,同樣屬巽木,若是以梅花易數起卦,則是一巽純卦,卦意為:小亨,利有攸往,利見大人。應該是有利去見寒生的,比較吉利。但是方才蝙蝠首領最後那一聲呼哨,總共是叫了六聲,應為六爻上九動,卻是不太好啊……《象曰》:上九,巽在床下,上窮也,喪其資斧,正乎凶也。那意思就是說,自己已經處於窮途末路,無法前進,喪失了謀生的資本,其結果必然是凶險的。
  那麽變卦呢?巽純卦六爻動則變為了周易第四十八卦——水風井卦,意為,若是提水到了井口,眼看就要上來了,卻把水瓶打翻了,當然是凶險的兆頭。
  金道長仰望夜空長長的歎息道:“丹巴老喇嘛,你囑托的後事真的是凶險無比呢……”

  清晨,白雲觀的一個小道士端著齋盒來到了雲集山房送飯,他敲了多遍門,裏麵並無應答,於是便推開了房門。
  住持金道長並不在屋裏,床鋪上睡著一個陌生人……
  小道士趕緊呼喚監院道長和幾位執事急匆匆的來到了雲集山房。
  屋內爐火已經快要熄滅了,房內充滿著一股濃烈的酒氣,監院道長聞著直皺眉頭,沒辦法,這個觀裏資格最老的,且又雙目失明的金道長就是貪圖這杯中之物,所以就獨自隱居於後花園的山房之中,也是避人閑話。
  中原道士共分為兩派,全真教和正一派道士。全真教是出家道士,戒葷酒,道規甚嚴。正一派則可以結婚和飲酒吃葷,而且大多是不出家的火居道士和無宮觀的散居道士。
  “把這個人弄醒吧,既然睡在住持的床上,可能是金道長的朋友,切不可怠慢。”監院道長吩咐道。
  上去兩名執事,用冰水沾濕了毛巾,輕輕的揩拭著那人的臉和前胸。
  “啊!是裸體的……”一名執事驚呼了起來。
  監院道長急忙上前細看,果然是一個矮小並且一絲不掛的肌肉男,心下暗自吃驚,難道金道長竟然會做出這種有辱全真教清譽的齷齪之事?這可是天大的醜聞啊。
  “今日之事切忌不可傳出去,待找到金道長問清楚再說,都聽見了麽?”監院道長嚴肅的說道。
  “是,監院道長。”眾人應承道。
  “他醒了。”小道士叫了起來。
  犬伏師受到冰水的刺激,悠悠醒轉,睜開了眼睛,眼珠一轉,望見了圍在身邊的眾道士,驚訝的說道:“咦,金道長呢?”
  “你是什麽人?因何睡在住持的床上?金道長去哪兒了?”監院道長問道。
  犬伏師坐起身來,裹緊了那件羽絨大衣,清了清喉嚨,然後高傲的說道:“我是日本國東京大嶽山摩道院住持犬伏師,難道我喝醉了麽?”
  監院道長聞言大吃一驚,疑惑的望著他道:“你是日本人?”
  “正是,”犬伏師跳下床來,四下裏找了找,說道,“金道長跑了?”
  “什麽意思?”監院道長厲聲道。
  “哼,竟然讓他逃了……”犬伏師沮喪的推開眾道士,出到門外看了看,歎了口氣,撒腿在花園裏來了個助跑,然後縱身一躍,褐色的羽絨大衣飄起,兩半白花花的屁股一閃,竟已翻越了圍牆徑自去了。
  眾道士麵麵相覷。


  第二百六十二章

  黑澤寓所。
  “你失敗了。”黑澤副總領事陰沉著臉,冷冷的說道。
  “實在是對不起,”犬伏師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說道,“三屍蟲已經進入了金道長的體內潛伏了下來,我會前去追蹤他,一定會將他置於死地的。”
  黑澤麵上的表情逐漸緩和了下來,說道:“他在哪兒?”
  “待我即刻發功感應一下。”犬伏師道,隨即盤腿坐於床上,雙手各三指撮起,默念起了三屍咒,並靜氣凝神的以心靈感應著。
  半晌,犬伏師沮喪的說道:“還是感應不到,三屍蟲目前肯定是神誌不清。”
  黑澤哼了一聲,轉身走到桌前抓起電話,撥通了首長的號碼。
  “對不起。我是黑澤,金道長逃走了,您能否可以查到並告訴我,他最有可能的去向?拜托了。”黑澤客氣的說道。
  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傳來了首長渾厚帶有磁性的嗓音:“婺源那兒有個鄱陽湖穀。”
  “謝謝,我欠你個人情。”黑澤輕輕放下了電話。
  “江西婺源。”黑澤平靜的對犬伏師說道。
  “好,我即刻出發。”犬伏師站起身來。
  一小時之後,西裝革履的犬伏師登上了南下的一趟特快列車,直奔江西而去。

  特快列車的軟臥包廂下鋪,犬伏師時不時的盤腿打坐並撮起手指感應,引起了對麵鋪上的兩名老年夫婦的注意。
  “同誌,你這是在做什麽?”那老婦人奇怪道。
  “哦,我在練功。”犬伏師敷衍道。
  “練功?”老婦人搖了搖頭,說道,“你這是練的什麽功啊?”
  “是這樣,我從小腸道不好,所以要經常打坐順氣,已經有幾十年了。”犬伏師解釋道。
  老婦人關切的說道:“還是到醫院裏檢查一下為好,我看你眼鞏膜上有斑點,可能肚子裏生有寄生蟲,化驗一下大便就一清二楚了。”
  “你是醫生麽?”犬伏師白了她一眼,不耐煩的搶白道。
  “對啦,我就是個內科醫生,專門研究腸道傳染疾病的。”老婦人自豪的說道,沒有看出犬伏師的不屑。
  “同誌,您貴姓啊?”老婦人見犬伏師沒有回答,仍舊熱情的問道。
  “我姓狗。”犬伏師皺了皺眉頭。
  “姓苟啊,據《廣韻•厚韻》裏記載:‘苟姓,出河內、河南、西河三望。’其姓源出自有六,戰國時著名的唯物主義思想家、教育家苟況旗幟鮮明的發對天命鬼魂說,提出‘製天命而用之’的人定勝天的思想……”上鋪躺著的老頭突然探出腦袋說道。
  老婦人自豪的介紹說道:“我愛人是國家著名的人文學者。”
  “我是姓豬狗的狗。”犬伏師鄙夷的說道,其實他對中國文化了解的很深。
  “啊……”老夫婦大吃了一驚,麵麵相覷,一時間語噎。
  許久,老婦人有些尷尬的笑了笑,說道:“狗同誌,我感覺到你一定是患上了三屍蟲病……”
  犬伏師大大吃了一驚,目光惡狠狠的盯向了老婦人。
  “弓型蟲,也稱‘三屍蟲’,是專性細胞內的寄生蟲,可引起人體多種疾病,同時破壞人體的11種腺體,是危害人類優生、智商、長壽的重要生物因子。我國自從1969年發現第一例三屍蟲病至今才7年,對於這個病的研究基本上還屬於空白,誤診、漏診的很多,所以我懷疑你染上了此病。”老婦人誠懇的說道。
  犬伏師眉毛揚起,嘲弄的問道:“你知道三屍蟲?個頭有多大?”
  “個頭?那是一種肉眼看不見的剛地弓形蟲(Toxophasma gondii)所引起的人畜共患病,在人體多為隱性感染,主要侵犯眼、腦、心、肝、淋巴結等。尤其是孕婦受染後,病原可通過胎盤感染胎兒,直接影響到胎兒的生長發育,致畸嚴重,是人類先天性感染中最嚴重的疾病之一。”老婦人驚訝的說道。
  “這蟲子有思維麽?”犬伏師鼻子“哼”了一聲道。
  老婦人看了眼上鋪的老頭,感覺到這人可能神經不太正常,趕緊閉上了嘴巴不吱聲了。

  列車進入了夜行,窗外已是漆黑一片,對麵的老夫妻已經睡去了。
  犬伏師依舊默默地打坐,突覺心中一動,他終於感應到了三屍蟲雜亂的遙感信息,它們還在金道長的肚子裏,方向是正南,應該就是江西的婺源一帶。
  夜半時分,列車停靠到了南昌站,犬伏師下了車,搭上去婺源的夜班長途汽車,黎明前,他終於來到了婺源縣城。
  這是一座溪水環繞的小城,清晨霧氣沼沼,青石板路麵潮濕而潔淨,古樸的小街巷子口早餐的攤子倒是不少,熱氣騰騰的餛飩挑子,糯米子糕、汽糕、野艾果(清明餜)、灰汁餜、饃果(麻餜)、米粉果、烏飯、五香肉粽、白水粽等風味小吃應有盡有。
  犬伏師饑腸轆轆,忙不迭的坐在了一個攤前,點了一大堆的小食狼吞虎咽了起來,他那一身西裝革履的打扮,引起了當地老表們的駐足觀看,婦女們也立在樹下品頭論足,指手畫腳個不休。
  不遠處一家早點鋪子裏,靠窗坐著一個禿頂老者,桌子上擺放著一盤鹵花生米,一盤醬田螺,手中持一壺米酒正在津津有味的小酌著,他那雙犀利的眼睛驀地發現了犬伏師,於是不動聲色的慢慢觀察著,他就是昨夜被陰蝠們拔光了毛發的金道長。
  犬伏師吃光了麵前的盤子,揉著肚子咂咂嘴對攤主老表詢問道:“老鄉,可知道去鄱陽湖穀還有多遠?怎麽走?”
  “還有一百多裏地呢,到縣汽車站乘車到景德鎮,然後就得步行了,反正到那兒一打聽就知道了。”攤主老表說道。
  犬伏師點點頭,付了錢站起身來,眼睛往四下裏打量著,目光在對麵的小店鋪停留了一下,那個獨自飲酒的光頭佬並未引起他的注意,然後轉身朝汽車站走去。
  金道長望著他遠去的背影,走到餛飩攤前問攤主道:“老表,方才那人向你打聽道兒,是要去哪兒?”
  “鄱陽湖穀。”攤主回答道。
  “鄱陽湖穀?”金道長猛然間想起來了,那個王婆婆曾經說過就是來自鄱陽湖的,搞不好寒生也許會在那裏呢。現在,這個日本人竟然也要朝那兒去,看來事情越發複雜了。
  道長打聽好了去鄱陽湖穀的路徑,悄悄地搭上了一輛去景德鎮運貨的卡車,一路向西而行,估計這時候,犬伏師還在汽車站候車呢,道長麵上露出了一絲冷笑。

  “同誌,您該下車了,左邊這條山道就是去往鄱陽湖的近路,你說的湖穀大概就在那一帶。”行駛了一個小時左右,滿臉大胡子的司機師傅將車靠邊停下,然後熱情的指點說道。
  “謝謝。”金道長點點頭,跳下了車。
  江南的冬日,隻要太陽出來,人就會覺得身上暖洋洋的,山林中連綿的常綠樹如鬆柏香樟等針葉已呈深綠色,其間夾雜著些光禿禿的落葉樹,一群群的鳥兒盤旋在樹梢之上,嘰嘰喳喳喧囂不停,山坡上有幾隻水牛在悠閑地吃著青幽幽的野草或是打著瞌睡。道長一路前行一邊欣賞著,江南風景的確是與北方截然不同,京城臘月裏早已是千裏冰封、白雪皚皚了,可這兒卻是滿眼春色,別有一番情趣。
  爬上了一座山頭,向西眺望,已經看得見蒼茫一片的鄱陽湖了。鄱陽湖,上古時稱之“彭蠡湖”,是為中國第一大淡水湖,水麵達四千多平方公裏,漁產豐富。
  “澤國芳草碧,梅黃煙雨中……”道長吟道,他也想不起來這是以前哪一個詩人寫的了。
  道長眯起了眼睛,他看到了遠處有一條青翠的山穀,穀口仿佛停著幾輛汽車,有兩塊車窗的玻璃反射著刺眼的陽光。
  那裏可能就是鄱陽湖穀了,而且看起來似乎是出事了,道長心中尋思著,足下加快了腳步。


  第二百六十三章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此話確是不虛,金道長下了山峰一路西奔,由於提不起真氣,無法施展輕功,速度自然慢了許多,當他氣喘籲籲的趕到鄱陽湖穀口的時候,已經過去一個多時辰了。
  山穀外麵的平地上停著一輛舊式的嘎斯卡車,四周靜悄悄的,杳無人跡,抬頭望向穀內,林木茂密,一片鬱鬱蔥蔥。
  金道長看到了草地上的車轍印,那不是卡車,而是小型車輛輪胎壓過的新鮮痕跡,看來自己在山頭上望見的其它車輛已經開走了,那會是什麽人的車呢?
  金道長仔細的傾聽著,山林間除開有鳥雀的鳴叫聲外,再無其它可疑的動靜了,他邁開腳步向穀內走去。
  林間小路彎曲而幽深,上麵落滿了金黃色的枯葉,路邊下有一條小溪在汨汨的流淌著,水中隱約看得見有小魚出沒的蹤影,一切竟是那麽純淨自然。
  金道長突然停住了腳步,他警惕的耳朵裏聽到了點窸窸窣窣的聲音,盡管很輕微,就在路邊不遠的草叢裏。
  他悄悄地走了過去,撥開了一從青蒿,草地上赫然倒臥著一個姑娘,她穿著鄉下人的那種藍印花布褂,身體僵直,圓圓的臉上瞪著一雙驚恐的大眼睛,嘴巴張合著仿佛是要說話……
  被人點了穴道,而且還是高手,道長尋思著,江湖上的尋常點穴手法,若是達到與這姑娘一樣,頸部下身體僵硬,口不能言,必是重手點擊大椎及啞門二穴造成,腦袋亦不能斜,可是這女孩的頭部卻仍可轉動,也正是這樣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響,才被自己發現。
  頭竅陰,是以極高的手法封閉住了她的足少陽膽經的頭竅陰要穴。頭竅陰,別名“完骨穴”,俗稱耳後高骨,即顳骨乳突,此乃人身神經死穴,若是點穴手法稍重,則昏迷抽搐而亡。有人殺兔子,隻須以手指彈其耳後高骨,那兔子便會昏厥斃命,正是此處穴道。
  金道長眼望著茂密的樹林,心道,林間定有野獸出沒,這姑娘甚是危險之極,待我救起她先。
  “姑娘,你被人點中了穴道,貧道目前無法凝聚真氣替你解穴,待我抱起你到穀內找我的一個神醫朋友為你治療如何?”金道長說道。
  那姑娘點點頭,眼中噙滿了淚水。
  金道長彎腰抱起了姑娘,大踏步的朝穀深處走去。

  前麵看見了三間茅草房,終於有人家了,道長鬆了口氣。
  “汪汪!”突然一隻大黃狗從屋門前衝出向道長撲來。
  “你是什麽人?”屋子裏跳出一人來,袒胸露乳,卻是麵生男相,一臉的紫紅色痘痘,一雙牛眼不住的打量著金道長的光頭。
  道長站住了,朗聲道:“貧道白雲觀賈屍冥,特意前來拜訪神醫朱寒生。”
  “蘭兒!”屋前那人望見了金道長手中托著的姑娘,嗓音粗俗的大聲驚呼道。
  茅屋內聞聲湧出一群人來,其中還有兩個光著身子的嬰兒。
  金道長向眾人講述了自己自京城前來拜訪朱寒生,進穀途中發現了倒臥在草叢中的這位姑娘,遂將她抱進穀中請神醫朋友來救治。
  “她就是寒生的未婚妻蘭兒啊。”老祖急切的說道。
  “貧道中毒,無法運行真氣,這位大……姐內氣充盈,可否為其解穴?”金道長見老祖雙乳肥碩,認定其一定是女人,故尊稱“大姐”。
  “我瞧瞧。”老祖瞥了道長一眼,將胸前的衣襟扣好走上前來細瞧蘭兒。
  “膽經被鎖,手法怪異啊,從哪兒下手才好呢?”老祖皺了皺眉頭道。
  金道長說道:“她被封閉了頭竅陰,大姐可從江湖急救之穴鬼宮輸入真氣,打通督脈及手足陽明,聚地部經水,升高血壓,促進其血液循環即可解。”
  鬼宮穴,俗稱“人中”,也叫水溝、鬼市、鬼排和鬼客廳,是中西醫必用的急救重要穴位,當人中風、中暑、中毒、過敏以及手術麻醉過程中出現昏迷、呼吸停止、血壓下降、休克時,強行刺激該穴可使人蘇醒,實為江湖人士最為重要的救命之穴。
  老祖聞言點頭稱是,遂輕飄飄的一指點向了蘭兒鼻下的人中穴,一道陰柔的真氣緩緩輸入她的督脈。
  不一會兒,蘭兒僵直的身子柔軟了,手腳也開始能活動了,她的眼淚緩緩的滴了下來。
  “是明月幹的。”蘭兒終於能開口說話了。
  “明月!”眾人驚愕萬分。
  “寒生被她帶出穀去了……”蘭兒啜泣起來,淚眼模糊。
  “快說是怎麽回事?”馮生在一旁焦急的說道。
  蘭兒哭哭啼啼的敘述了事情的原委。

  清晨,蘭兒起來燒水做飯……
  “蘭兒,昨天入穀的時候,我看見穀口外的野地上新長出來許多嫩薺菜,我們一起去挖點回來。”明月來到她身後說道。
  蘭兒想,也好,家中已無蔬菜了,寒生等人遠道回來,新鮮的薺菜湯正可以解毒瀉火,於是挎起竹籃便與明月出穀。半路上,明月突然臉色一紅,十分尷尬的對她說道:“蘭兒,對不起,我說采薺菜是騙了你,因為穀外有人想要見一下寒生,怕他不出來,所以我想暫時輕點一下你的穴道,委屈你先在這兒休息一下,等寒生談完了事情,我就回來給你解穴,好嗎?”
  蘭兒聞言一愣,還沒等明白過來,明月的一隻手已經按在了她的耳後,頓感身子一麻,然後四肢僵硬了起來,連舌頭都不聽使喚了。明月伸手扶住了她,慢慢放倒在路邊,藏在一大叢青蒿的後麵。
  “蘭兒,真的是對不起,你放心,寒生隻是去和那個人見上一麵,不會有什麽事的。”明月說完便返回去了穀裏。
  時間不長,蘭兒在草叢裏聽到了寒生急匆匆的腳步聲和焦急的話音:“蘭兒怎麽如此的不小心呢,傷的不要緊吧?”
  “還好,所幸隻是扭傷,放心吧。”這是明月在說話。
  蘭兒焦急的想喊叫,可是卻發不出一絲的聲音來,她拚命的以頭撞地,想引起寒生的注意,但是寒生的腳步聲還是匆匆的遠去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金道長發現了她。

  “是什麽人要見寒生呢?”老祖疑惑的說道。
  金道長沉吟道:“我入穀的時候,在穀口隻見到一輛嘎斯卡車,並未看到一個人影,不過草地上倒是有新鮮的小型汽車壓痕。”
  “這麽說,寒生被人用小汽車拉走了?大家別急,好好想一想,王婆婆已經死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夠令明月言聽計從呢?”馮生思索著說道。
  眾人沉默了,都在搜腸刮肚的思索著。
  “黃建國……”老祖輕聲說道。
  除了蘭兒,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
  “這個人是誰?”馮生追問道。
  “他是明月以前的對象。”蘭兒支吾道。
  “他是做什麽工作的,能有小汽車,莫非是政府方麵的人麽?”金道長警覺的問道。
  蘭兒搖搖頭說道:“據說是在京城裏做事,”她突然停住了話頭,臉色蒼白,恍然大悟般道,“一定是他!黃家一直都是想要加害寒生的,陽公陰婆他們害死俺娘和朱伯伯也是黃家指使的。”
  “如此說來,寒生必是落入了他們的圈套,看來有性命危險了。”金道長沉思道。
  “那趕快想想法子啊……”蘭兒帶著哭腔哀求著。
  “蘭兒別急,”馮生安慰著她,然後鄭重的對大家說道,“離這兒最近的城鎮就是鄱陽縣了,那裏與京城通訊比較方便,所以,他們很有可能會在鄱陽縣城落腳,我們現在有輛卡車,馬上追趕過去,你們誰願意與我一道去救寒生?”
  “我願意!”耶老尖著嗓音高聲叫著。
  “貧道願往。”金道長說道。
  “好,”馮生吩咐說道,“小趙,打起精神開車,耶老和道長隨我同行,現在馬上出發。”
  馮生檢查了一下手槍和彈夾,然後說道:“走吧。”
  “你的這支火器能不能借給老衲瞧瞧?”耶老垂涎的目光始終盯在了馮生腰間的那支手槍上。
  馮生沒有理睬他,邁開了腳步率先朝穀口而去。
  耶老無奈,隻得悻悻的跟在了後麵。
  金道長走了兩步又回身對老祖說道:“大姐,貧道看出你的武功很好,我擔心會有一個名叫犬伏師的日本人尋仇找到穀裏來,請大姐留心。”
  老祖粗俗的大笑一聲,說道:“日本人?他若是敢打老娘的主意,老娘決計饒不了他。”
  望著他們幾個人的背影消失在林間,老祖伸手又解開了衣襟,放鬆一下膨脹的雙乳,嘴裏嘀咕道:“任憑誰也甭想吃老娘的豆腐。”


  第二百六十四章

  黎明前,棗樹林內,寒生坐在了父親和荷香的墳前,草叢中的蟋蟀不知疲憊的鳴叫著,林深處偶爾傳來幾聲烏鴉的夜啼,心中不免黯然之極。
  父親,你和荷香阿姨已經走了近兩個月了,寒生回來了,特意稟告你們二老,陽公那個壞蛋終於惡貫滿盈了,孩兒在場親眼所見,是柳一叟教授出手殺的,大仇終已得報,你們可以瞑目了。
  自從孩兒無意之中得到了《青囊經》,原本想懸壺濟世,做一個想爹爹一樣的好醫生,可是想不到卻帶來了一個個的災難,寒生對不起爹爹……
  寒生一邊想著,淚水已是止不住的流淌下來。
  他就這樣一直默默地坐著,回憶著小時候和父親在一起的那些歡樂時光……天慢慢的亮了,林間霧氣藹藹,潮濕而清冷,露水沾上了他的衣衫,清風拂過,身上一片寒意,禁不住的打起了冷戰。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寒生抬頭望去,若隱若現的霧氣中出現了一個清秀的女孩兒,那是明月。
  “寒生,原來你在這兒!快跟我走,蘭兒受傷了。”明月紅著臉,急促的說道。
  寒生猛地站了起來:“你說明月受傷了?她在哪兒?傷的重不重?”
  “穀口,我倆去那兒挖野菜,她滾下了山溝,快走吧。”明月催促道。
  寒生顧不得細問,趕緊跟隨著明月沿著林間小路向穀口疾奔而去。
  鄱陽湖山穀的外麵,停著兩輛小汽車,一輛是黑色的臥車,另一輛草綠色的吉普車卻是有些眼熟。
  “蘭兒在哪兒?”寒生急切的問明月道。
  “朱寒生,久違啦。”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臥車的車門打開了,走下來一個身著灰色中山裝的年輕人。
  “黃建國?”寒生一眼便認出來了,心中萬分的驚訝。
  “不錯,正是我。”黃建國麵露微笑道。
  寒生扭頭望向了明月,明月漲紅了臉,低下了頭去。
  “蘭兒的事,你是在騙我?”寒生厲聲質問道。
  “蘭兒她沒事兒……”明月嘴裏小聲的囁嚅道。
  寒生立時明白了,王婆婆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明月已經開始協助黃建國對自己下手了,唉,寒生啊寒生,你自己寬厚待人,從不知道多留個心眼,提防著點別人。
  “黃建國,你想幹什麽?”寒生歎了口氣,心道隻要蘭兒沒事就好,他把目光從明月身上移到了黃建國的臉上。
  “寒生,我們都是鄉親,話就直說了吧,現在有件關係到國家重要機密的大事要向你了解情況,請你上車吧。”黃建國嚴肅的說道。
  “什麽國家大事?我朱寒生隻會幾個偏方,給人瞧瞧病而已,國家大事跟我有什麽關係,我看你是找錯人了。”寒生說道。
  “哈哈,我黃建國怎麽會找錯人呢?國家有關部門想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要回答的,放心,很快所有的一切就都會結束了。”黃建國說罷擺擺手,吉普車上下來了兩名壯漢,在他們的身後站著的是筱豔芳。
  寒生知道自己被綁架了,他們自關東一路跟蹤著自己,現在設下了圈套,目的無非就是丹巴老喇嘛的那張舊羊皮,還好,自己昨晚脫下了那件屍衣擦身以後,並沒有穿在身上,還在蘭兒手裏。
  那兩個年輕的漢字一左一右緊緊地抓住了寒生的胳膊,推搡著走向那輛黑色的臥車。
  “建國,你答應過,不會傷害到寒生的。”明月急切的對黃建國說道。
  “明月,你知道,此事關國家機密,自然要在安全的地方進行調查問話啦,你放心,問完就會立刻放他回來。”黃建國嘿嘿笑道。
  寒生被推上了臥車的後座,兩名漢子一左一右將他夾持在了中間。
  “明月,今天建國要代表國家謝謝你,”黃建國邊走過來大聲說著,到得近前又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明月,等著我,建國一定會回來娶你的。”
  明月呆呆的怔在了那兒,腦中一陣迷茫,半晌說不出話來。
  黃建國戀戀不舍的拉開了車門,回眸對著明月甜甜的一笑,然後鑽進了車裏,黑色的臥車漸漸遠去了。
  吉普車也發動了,筱豔芳鄙夷嘲弄的目光瞥了明月一眼,“砰”的關上了車門。
  “慢!”明月仿佛有些明白了,箭步飛身上前,一把拽開了後車門跳了進去。
  “你……”筱豔芳吃驚道。
  “明月答應過師父,一定要保護寒生周全的。”明月紅著臉淡淡的說道。

  南昌火車站,列車軟臥車廂裏的那對老年夫婦拎著一隻黃色皮包下了車,站台上一位穿黃色衣服的青年人走上前來問道:“請問你們哪位是中科院心理所的馬教授?”
  老婦人微笑著說道:“我就是。”
  青年人伸手幫助拿過皮包,說道:“我是來接你們的,請跟我來,車子就在外麵。”
  這對老年夫婦是中國科學院心理研究所專門從事催眠術研究的權威,這次受到所領導的指派,特意從京城趕來江西執行一項極秘密的催眠任務。
  他倆坐上了一輛黑色的上海牌的小臥車,沿著鄱陽湖邊行駛在顛簸的國道上,老兩口昏昏欲睡,黎明時分趕到了鄱陽縣城。
  汽車緩緩的駛進了縣委招待所後麵一處隱秘的小院落前,已有接待人員領他們入房間內休息,早餐已經準備好並由專人送進了房間內。
  “請你們不要出來,就留在房間內,等候上級的指示。”接待人員吩咐道。
  馬教授夫婦麵麵相覷,竟然連房間都不能走出,這也太不尋常了吧。
  大約十點鍾左右,房門打開了,一個身著灰色中山裝,長相白皙俊美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馬教授夫婦,辛苦你們了,我姓黃,是本次任務的負責人,你們將要執行一項特殊的催眠工作,請記住,這是一項絕密的工作,關係到黨和國家的最高利益,必須守口如瓶,清楚了麽?”黃建國麵色嚴肅的說道。
  馬教授夫婦點點頭。
  “好,現在我來介紹一下情況並說明這次催眠工作具體的要求。”黃建國說道,並坐下來與馬教授夫婦共同研究了一個具體的方案。
  “好啦,我認為這個方案較為可行,現在我們就開始吧,我去將病人帶進來。”黃建國站起身來說道。
  不一會兒,寒生被帶了進來,身後跟著黃建國和兩名健壯的警衛。
  催眠術(hypnotism,原自於古希臘神話中睡神Hypnos的名字)是運用暗示等手段讓受術者進進入催眠狀態的一種醫學方法。催眠主要是以人為誘導引起的一種特殊的類似睡眠又非睡眠的意識恍惚心理狀態。其特點是被催眠者自主判斷、自主意願行動減弱或歪曲喪失,在催眠過程中,被催眠者遵從催眠師的暗示或指示,並做出反應。催眠的深度因個體的催眠感受性、催眠師的技巧等的差異而不同。
  實施催眠可由語言暗示或藥物誘發,一般來說,以藥物的方式來的比較快些。
  馬教授打開了手中拿著的醫療包,從裏麵取出注射器和針劑,笑咪咪的望著寒生。
  “白公館……”寒生的腦海裏突然閃現了小學念書時語文課本裏,有一篇課文《我的“自白書”》,講述的是重慶革命地下黨員陳然烈士寧死不屈,被白公館中美合作所的醫生注射迷魂藥物的故事。
  “你說什麽?”馬教授沒有聽懂寒生嘴裏不經意而溜出來的贛東北方言。
  寒生坐在凳子上搖了搖頭,沒有吱聲,落到了黃建國的手裏,肯定是要受到百般折磨的,隻可惜自己的“癔症神功”未成,否則定可憑著“蠅眼”,殺出一條血路出去的。
  兩名漢子捉住寒生的臂膀,馬教授準確的找到其靜脈,一針頭紮了進去……
  寒生並不知道自己暈倒在古墓裏的時候,口鼻之中曾經吸入了白陀須,那解毒聖藥白陀須能解世間一切自然毒,即使是江湖上自古以來的最有名的九大毒藥(斷腸草、鴆、番木鱉、鶴頂紅、砒霜、金剛石、夾竹桃、烏頭和毒箭木)也是傷不到他的,但是白陀須卻是解不了人工合成的化學毒。
  而馬教授給他注射到靜脈裏用於中樞神經阻斷的抗組胺類藥,正是這種化學合成的藥物。
  馬教授的丈夫輕輕的拉上了窗簾,房間裏頓時黯淡了下來,他打開了一盞台燈,橘黃色柔和的光線射在了寒生的臉上。
  “孩子,別怕,我是馬醫生,我現在問你,你吃過早飯了麽?記得飯前要洗手哦。你今天屙過巴巴了麽?記得便後也要洗手哦……”馬教授緊緊盯著寒生的瞳孔說道,語調極其溫柔,如沐春風般緩緩吹入心田。
  寒生心中一動,耳邊仿佛聽到了兒時,娘坐在床前對著他小聲哼著童謠的情景,鼻子一酸,眼淚幾乎一下子落下來……
  馬教授心中竊喜,這未經世事的農村小夥子畢竟心理單純,在藥物的促使下,自己隻暗示了一句話,他就已經進入狀態了。
  寒生耳邊輕輕飄來了一句更加溫柔的話語,“孩子,你困了,是不是想躺在床上了……”
  寒生張開嘴打了個哈欠,感覺到眼皮發緊,有些睜不開,他是多麽希望娘永遠坐在他的身邊,永遠哼著那首童謠:“過路過路客客(卡卡),你別偷波我個冬瓜西瓜,你個冬瓜西瓜有幾太哩?我個冬瓜西瓜有杯盞太哩……”
  馬教授擺擺手,眾人輕輕的將寒生扶到了床上仰麵躺了下來。
  “脫了衣服好好的睡吧。”馬教授與丈夫輕輕的除去了寒生身上的衣衫,隻留下了一條褲衩子。
  黃建國立刻動手在一邊仔細的檢查著脫下來的衣物,甚至連鞋窠襪子裏都翻了個遍。


  第二百六十五章

  明月焦急的在招待所的小院落裏踱著步,建國說現在正由京城來的人問寒生話,事關重大國家機密,她是不可以進去的。
  筱豔芳雙手纏著繃帶,在一旁惡狠狠地監視著她,但又不敢過分的表現出來,明眼人一下便看得出,這丫頭和黃建國的關係肯定不一般,何況她身懷高深莫測的祝由神功,自己決然不是對手。

  房間內,寒生已經處於中度催眠狀態之中,他的意識裏仿佛回到了南山村兒時的舊茅草屋內,鼻子裏聞得到娘在煮飯時飄來的米香氣和燒茅草味……
  “娘……”寒生口中輕輕囁嚅著。
  “他已經進入了意識扭曲狀態,黃同誌,你現在可以問話了。”馬教授點點頭說道。
  黃建國俯身下來輕聲說道:“寒生,我是丹巴喇嘛,你還記得我麽?”
  寒生的腦海裏隨著傳入耳鼓的提示音,眼前仿佛出現了身穿紅衣的丹巴老喇嘛,正在笑咪咪的望著他。
  “大師,你不是已經死了麽?”寒生嘴裏發出輕輕的疑問。
  “沒有,我又被救活了,你看我現在的身體已完全沒有問題了,關於我交待與你的後事,還是由我自己來處理吧。”耳邊的聲音很清晰。
  “好吧。”寒生嘀咕道。
  黃建國心中“砰砰”直跳,他緊接著說道:“寒生,你還記得我交待你的那件事麽?”
  “當然記得。”寒生肯定道。
  “是什麽?”黃建國哆嗦著聲音問道。
  “是……幾組數字。”寒生回答道。
  “念給我聽聽。”黃建國顫抖著手拿出紙和筆來。
  寒生沉默不語……
  “快念給我聽!”黃建國叫道。
  “噓。”馬教授伸出手指到口邊,示意他切不可操之過急。
  “8341……”寒生嘴裏吐出了這幾個數字。
  “快,後麵的呢?”黃建國緊張的催促道。
  “後麵的數字我沒看。”寒生答道,這時候,腦海裏突然間對耳邊丹巴喇嘛的說話產生了一絲的懷疑,他驀地記起丹巴曾鄭重叮囑過,不讓他看羊皮上數字的呀?
  “嘿嘿……”黃建國臉色鐵青的冷笑了起來。
  寒生耳鼓邊發出“嘿嘿……嘿嘿……”的回音,一聲比一聲響,他儲存在記憶中的那句密咒被釋放了出來,“嘿嘿、咯咯、哇哇,嗷……”寒生扯開了嗓子歇斯底裏的喊叫了起來。
  那久已失傳的白教密咒驚起了寒生腦中被神經阻斷藥物麻痹了的幽魂,寒生醒了。
  此時他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危險處境,黃建國這批人在使用藥物來麻醉自己,想迫使他在喪失意識的時候說出丹巴的秘密,情況萬分危急,自己必須得想個法子。
  柔和的桔色燈光下,寒生麵色安詳的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死了……”馬教授放下了手中的聽診器驚恐的說道,冷汗順著她的臉頰流淌了下來。
  “什麽!死了!”黃建國一把搶過聽診器按在了寒生赤裸的胸膛上,沒有絲毫的心跳音,一聲也沒有,他臉色煞白,緩緩的放下了聽筒。
  “砰”的一聲,門被猛地推開了,明月一頭撞了進來。
  黃建國尷尬的站了起來,小聲道:“明月,對不起,寒生他……死了。”
  “誰幹的?”明月望見渾身赤裸隻穿一條短褲的寒生,冷冰冰的說道,眼睛盯住了馬教授。
  若是調查詢問,又怎會扒光了衣褲?他們一定是有意謀害了寒生。
  馬教授滿頭冷汗,哆哆嗦嗦的說道:“可能是藥物過敏……”
  “趕快想辦法呀,趕快搶救呀!”黃建國怒氣衝衝的朝著馬教授夫婦大聲嚷道。
  “快,我直接往心腔內注射腎上腺素!”馬教授慌慌張張的抽出50毫克的腎上腺素,摸準肋骨間隙,猛地將針頭刺進了寒生的心髒。
  急救心髒停搏最有效的手段是電擊除顫複蘇,其次是直接將腎上腺素注入心腔內,由於這裏沒有準備心髒複蘇設備,所以隻有注射腎上腺素這唯一的路了。用藥標準是每公斤體重0.1~0.2毫克,寒生約六七十公斤的體重,正常的用量是不超過14毫克,馬教授情急之下竟然加大了三倍的劑量。
  寒生的“老牛憋氣”,乃是意念控製三魂之一的地魂即守屍魂,導致迅速的進入龜息狀態,心髒可以十數分鍾才輕微的搏動一下,極不易為人所覺察,所以連多年從事臨床醫學工作的馬教授都被唬過去了。
  可是這一針打壞了,超大劑量的腎上腺素進入了寒生的心腔內,將會刺激冠狀動脈血管舒張、骨骼肌和心髒中血流量加大,引起血壓上升和心跳加快,脾髒中的紅細胞大量進入血液循環係統,代謝率驟然提高,間接導致瞳孔放大和毛發直立。
  寒生腦袋頂上的頭發慢慢的直立了起來,就連胸口那一小撮稀疏的茸毛都微微的抖動著抬起。
  “他活了?”黃建國見到那些直立起來的毛發,驚喜的說道。
  馬教授抹去額頭上的汗珠,搖搖頭道:“還沒有,這還隻是藥物刺激的機體正常反應。”
  “寒生要是活不過來,她就死定了。”明月站在馬教授的身後,慘白的臉上目露著凶光說道。
  “她……是誰?她想要幹什麽?”馬教授恐懼的眼神望向了黃建國。
  “她說的沒錯。”黃建國淡淡的回答道。
  腎上腺素是一種應急激素,尤其是人在極度緊張的時候,當年武鬆拳打那隻吊睛白額大老虎,就是由於分泌了大量的腎上腺素,所以膽氣和力量憑空增加了數倍,終成就了一段武林千年佳話。
  馬教授注射進寒生體內的腎上腺素又何止人體自然分泌的數百倍!以至於守屍魂亢奮得發顛,帶動了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氣魄也俱狂躁起來,這些“身中之濁鬼”在寒生體內上突下竄,伏矢魄驟然間貫通了眉心顱骨內的神經束,而吞賊魄則將其心中意念與手腳神經肌肉相協調連通,無形的冥冥之中,寒生竟然闖過了“癔症神功”的第四關——回光返照。
  寒生的心髒“砰砰”的劇烈跳動了起來,一種從未有過的充盈愜意感布滿了全身,他終於慢慢的睜開了眼睛……與此同時,他自己還沒有意識到,他的眉心處發出了一道肉眼看不見的靈光,一閃又回到了他顱骨內的伏矢魄身上,而屋內所有的情況則早已盡收到了眼底……
  他總算是活過來了,黃建國鬆了一口氣,乜起眼睛喵向了明月,心中不由得尋思道,剛才她竟然會為了寒生而要殺人,完全不征求我的意見,也全然不顧我的感受,看來這個女人可不似從前那般單純了……遲早,明月也許會成為我的一個累贅,而且她又身懷祝由絕世神功,萬一有一天不聽我的了,豈非是我黃建國所控製得了的?
  明月也同樣的鬆了一口氣,師父啊,您老人家要我保護寒生,剛才差點出了紕漏,萬一寒生死了,便在我與建國之間投下了一道陰影,以後一定會影響他對我的感情的。好在是寒生又活過來了,這樣,我和建國之間的愛便沒了隔閡,又回到了從前。
  明月紅著臉看了建國一眼,含情脈脈的目光中滿是嬌羞。
  黃建國也在默默地注視著明月,眼神兒卻是格外的異樣。
  “你先出去吧。”黃建國平靜的對明月說道。
  明月嫣然一笑,順從的走了出去,並輕輕的帶上了房門。
  “我們繼續。”黃建國吩咐道。


  第二百六十六章

  馮生指揮著嘎斯51卡車沿著崎嶇的山路向鄱陽縣城駛去,金道長同耶老兩人站在車廂上,焦急的雙眼眺望著遠處的公路和原野,希望能夠發現一點寒生的蹤影。
  公路上走著一個身著西裝,渾身疲憊的徒步旅行者,金道長背過臉去,他已經認出來那人正是犬伏師,在中國穿西裝的人簡直是鳳毛麟角,尤其又是在這偏僻的鄉間。自己目前提不起真氣,還不能與犬伏師殊死一戰,大敵當前,救出寒生,保住丹巴喇嘛預言的秘密才是更為緊要的。
  犬伏師抬頭望了一眼,目光掃過車上的那個光頭和幹癟老人,一點也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緊接著車輪卷起一團塵土籠罩住了犬伏師矮小的身影。
  鄱陽縣城隻有一條十字街,路麵上很難見到汽車,此地還是屬於相對貧窮落後的地區。卡車慢慢的街上行駛著,駕駛室內的馮生與車廂上的金道長仔細的觀察著,前麵不遠處看見了鄱陽縣政府招待所的牌子。
  車廂上,耶老則津津有味的瀏覽著街道兩側的的房子和走路的人們,尤其是在一個花壇邊上,坐著好幾個胖老太太,耶老幹癟的臉上綻現出了燦爛的笑容。
  不知怎地,耶老最近好像慢慢的在恢複著人的七情六欲,不但對飲食開始關心了起來,更是對異性產生了極大的興趣。自從離開了遼塔黑暗的地宮之後,南下的一路上不知不覺的吸收了一些遊蕩的散魄,尤其是在趙家大車店,那關東漢子為明月所殺,魂飛破散,耶老就像是一塊海綿吸水一般,吸進了那人一些殘留的散魄,不過大家都覺察不到,包括耶老他自己。
  卡車停了下來,馮生跳下車對金道長說道:“我想,綁架寒生的那些人若是政府方麵的,而且在此地停留時間又不會太長的話,按常規來說,一般去政府招待所之類的地方會方便許多,道長可否先同我一起入內打探一下。”
  金道長點點頭,跳下了車,與馮生繞過花壇向縣政府招待所走去。
  耶老見他倆走遠,迅速的由車廂上爬下來,整理一下衣衫,然後笑容可掬的來到了那幾個胖老太婆的中間。
  “看,這個老頭好瘦啊。”胖老太婆發出了嘖嘖驚歎聲。
  耶老瞄準了一位最肥碩的白胖老太,緊挨著她硬擠著坐了下來,然後笑咪咪的讚美道:“此位小妹妹的身材真是窈窕之極啊。”
  “神經病!”胖老太“啐”了一口,罵道。
  耶老恍若不聞,眼神兒仍舊不停地上下打量著她,口中嘖嘖道:“老衲就一直想要豐腴些而不得,俺們關東女人可是都喜歡肥胖的,俗話關東四大肥就是‘禿子頭,老板油,綿羊尾巴,大腸頭’……”
  胖老太婆們蜂擁而上,連掐帶擰的毆打起耶老來了。

  犬伏師終於走到了鄱陽湖穀口。
  他嘴裏嘀咕了聲,彎下腰觀察著草地上淩亂的車轍印,疑惑的望了望穀內,然後直起身子,沿著林間小路朝裏麵警惕的緩緩行去,不多時,他便瞧見了那三間茅草房。
  隨著大黃狗笨笨的吼叫聲,老祖轉出門來,依舊是衣襟鬆開,袒胸露乳。
  這女人好粗俗,犬伏師皺了皺眉頭,走上前鞠了一躬,有禮貌的說道:“大嫂,請問這裏可是鄱陽湖穀?”
  老祖乜起眼睛瞟了犬伏師一眼,心道,看這個小矮子穿西裝紮領帶,莫不是那個日本人來了?於是鼻子朝天一翹,大咧咧的說道:“這裏就是鄱陽湖穀,怎麽啦?”
  犬伏師點點頭又道:“大嫂,請問您是一家人住在這兒的麽?”
  “你是誰?管我家的事兒幹嘛?”老祖鄙夷的說道。
  犬伏師打量著老祖,心中頗為疑惑,此村婦中氣十足,雖是滿臉紫色痘痘,長相粗鄙,但是兩個太陽穴卻是高高隆起,看來應是身懷內家功夫之人,可是一個偏僻山溝裏的農婦,怎麽會識得武功呢?話說回來,黑澤領事得到的消息明確是在鄱陽湖穀,也許金道長就隱藏在這茅草房子裏也說不定呢,不管怎麽說,還是謹慎為妙。
  犬伏師恭恭敬敬的目視著老祖,想從其麵目表情的變化上看出些端倪來。
  老祖見犬伏師目不轉睛的盯著她的身子,不由得勃然大怒,好小子,果然是想吃我的豆腐哇……
  “我很美麽?”老祖眉毛一揚,以沙啞的聲音問道,同時蓄氣於掌。
  犬伏師聞言一愣,隻能敷衍道:“這位大嫂,您帶有一種天然山野中的粗獷美。”
  老祖一聽,心道,唉,若是劉今墨也是這樣看待我就好了,口中禁不住的幽幽歎息了一聲。
  “大嫂,我向您打聽一個人。”犬伏師語氣十分的謙恭。
  “誰?”老祖立時又警惕了起來。
  “請問穀中是否來了個老年道士?”犬伏師問道。
  “是禿頭的麽?”老祖反問道。
  “大嫂真會開玩笑,道士哪有禿頭的?”犬伏師回答道。
  “那就沒有了。”老祖心中暗自發笑。
  犬伏師心下尋思著,莫非金道長還未到達這裏?他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容,說道:“這麽說,穀中曾經來過禿頭的道士?”
  “當然。”老祖脫口而出。
  “是白雲觀的金道長。”犬伏師嘿嘿笑道。
  老祖臉一紅,支支吾吾的承認道:“他不在,坐車出去了。”
  犬伏師的腦海中立刻浮現出公路上遇見的那輛蘇式卡車,對了,車廂上有個背過臉去的禿頭人,身形正是金道長!
  “大嫂,金道長去哪兒了,什麽時候回來?”犬伏師一臉誠懇的表情問道。
  老祖方才說走了嘴,正在懊悔不已,聞言便沒好氣兒的回答道:“你找他幹什麽?”
  犬伏師依舊謙卑的說道:“我想向金道長要回我的三屍蟲。”
  “三屍蟲?那是什麽東西?”老祖一聽感起了興趣。
  “三屍蟲是我肚子裏的三條大蟲,它們在我的腸道裏生活了幾十年,情同父子,可是被金道長拿了去,骨肉分離,其情何堪?大嫂,請您體諒一下,若是有人奪走了你的兒女,你能不踏遍天涯來尋找麽?”犬伏師認為女人最容易為情感所動,因此說的是悲悲切切。
  老祖越發感到好奇了,說道:“三條蟲子是你的兒女?哈哈,它們又不是人。”
  “老大青姑聰明睿智,老二白姑憨厚純樸,老三血姑風流倜儻,它們各有其特點,實在是難得的三兄弟啊。”犬伏師噙淚解釋道。
  “它們是在金道長那兒麽?我怎麽沒有看見?”老祖回憶道。
  犬伏師回答說:“大嫂當然看不見,因為它們都在金道長的肚子裏麵。”
  “金道長吃了那三條蟲子?”老祖驚訝的問道。
  “不,它們是從金道長的肛門爬進去的。”犬伏師回答道。
  老祖眨了眨眼睛,嘿嘿的笑將了起來:“胡說八道,想唬老娘?”
  犬伏師臉色一變,心想看來隻有製服這個醜婆娘,以武力逼迫她開口了。
  “媽媽。”皺皮女嬰睡醒了,揉著眼睛步履蹣跚的走出屋來。
  犬伏師腦袋一轉,立刻有了主意,手臂突然朝水潭方向一指,口中叫了一聲:“那是誰?”趁著老祖回頭觀看之際,身形猛然間縱起,如鷹隼一般撲至女嬰麵前將其一把攫住。
  待老祖回身援救已經來不及了,犬伏師如鋼鉗般的手指已經掐住了皺皮女嬰纖細的脖子……
  “你要幹什麽!”老祖驚呼道,欲上前又恐皺皮女嬰受到傷害,急得直跺腳。
  犬伏師微微一笑,道:“大嫂,你現在肯告訴我金道長去哪兒了吧?”
  “鄱陽縣城。”老祖忙不迭的說道。
  “幹什麽去了?”犬伏師接著問道。
  “去救一個人。”老祖回答。
  “救人?救什麽人?”犬伏師疑惑道。
  “寒生,他是個鄉村醫生。”老祖緊張的眼神盯著犬伏師掐住女嬰的那隻手。
  “金道長什麽時候回來?”犬伏師又問。
  “他們有卡車,救了人就馬上返回來,應該很快的。”女兒性命攸關,老祖是有問必答,絲毫不敢隱瞞。
  犬伏師點點頭,說道:“那好,我就在這兒等他回來。”
  老祖焦急的說道:“你要知道的,我已經說了,現在可以把女兒還給我了吧?”
  犬伏師陰聲陰氣的笑道:“不,現在不行,要等金道長回來,先讓他揭下身上的護身符,我再交還你的女兒。”
  就在這時,又有一個光著小屁股的男嬰從屋裏麵打著哈欠走出來,一眼瞧見皺皮女嬰被一陌生人捏住了脖子,不由得勃然大怒。
  “嗚嗚……”沈才華的喉嚨裏發出低沉的咆哮聲,黑黑的瞳孔不停地調著焦距,呲出了兩排白森森的小牙。
  犬伏師詫異的望著這個大一點的男嬰,聽聞著嬰兒發出如野獸般的恐嚇聲,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
  沈才華貓著腰,扭動著小屁股,雙手成虎爪形,圍著犬伏師轉起圈子來,伺機撲上。
  犬伏師感覺到十分的好笑,這麽小的嬰兒竟然擺出一副格鬥的架勢,甚是荒唐。
  “啪”,皺皮女嬰抬臉朝犬伏師冷不丁兒的啐出一口粘痰。
  犬伏師正望著新出現的這個怪異的男嬰,未及防備,那口淡綠色的小痰射中了他的鼻梁,緩緩流下來,掛在了鼻尖上,聞著帶有點微微的腥臭味兒。
  犬伏師腦袋微微有一點眩暈,頓時感到無比的驚訝,這女嬰的痰中竟然還帶有毒!
  犬伏師身為日本國東京大嶽山摩道教的首領,絕對不是浪得虛名,身懷有極高深的忍術,乃是伊賀陰忍派的高手。
  忍術,又名隱術,起源於中國漢代的五行術,後來由中原和百濟(古高麗)移民傳到了日本,江戶時代忍者迅速的發展起來。忍術根據孫子兵法加上修煉道和伏擊戰技巧發展而來,口誦“風、林、火、山”四字真言,通曉躍、爬和無聲快速運動,擅長使用暗器和火藥,而且還懂得繪畫、插花、茶藝和樂器,堪稱多才多藝。
  犬伏師不想與地上轉圈的男嬰糾纏,遂自懷中摸出一把鋼針,手一抖,悄無聲息的朝男嬰赤裸的身子射去……


  第二百六十七章

  鬼嬰沈才華雖然與皺皮女嬰吸食了郭公葬尺內當年一代祝由宗師郭璞注入的能量,但是並不會使用,而還是憑著自身的本能在與犬伏師搏鬥。
  此刻,幾十根如大號縫衣針般的鋼針悄然而至,他竟不知如何躲閃,反而繼續咆哮著撲上來,結果鋼針悉數刺入了其赤裸的身子上,白淨淨的小屁股也紮進了好幾根,渾身上下狀如刺蝟,沈才華“哇”的一聲疼得大哭起來……
  “哈哈……”犬伏師鼻子翕動一下,哈哈笑聲不絕。
  老祖急得兩眼冒火,大聲吼道:“你竟然對嬰兒下手?”
  屋外麵沈才華的哭聲驚動了蘭兒和小翠花,忙出來看個究竟,眼前的情形令她倆俱是大吃一驚。
  但見小才華淚眼模糊,渾身插滿了鋼針,咧開大嘴哭喊著:“媽媽……”,蘭兒一時間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什麽人?竟然會對嬰兒如此歹毒?”小翠花怒斥道。
  “嘿嘿,”犬伏師望著侏儒小翠花冷笑道,“瞧瞧這模樣,今天本師特來鏟平你們鄱陽湖穀裏的這些怪物。”
  小翠花武功平平,可惜老翠花又附在耶老身上一同去了鄱陽,再者見到皺皮女嬰受製,她與老祖一樣投鼠忌器,不敢貿然上前。
  就在此刻,大黃狗笨笨悄悄地溜到了犬伏師的身後,一口咬在了他的後腳踝大筋上,犬伏師感到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大叫了一聲,一掌拍下,打在了笨笨的後背上,“哢嚓”一聲響,笨笨的肩胛骨碎裂了。
  “嗷……”的一聲哀嚎,笨笨痛苦的扭曲著身子,但是那尖利的犬齒仍舊緊緊地咬著死不鬆口。
  “汪汪!”黑妹鬃毛倒立,瘋了似的從窩裏衝出來,張開大口咬向了犬伏師,那些剛剛睜開眼睛的寶寶們擁擠在了狗窩門口,激動不已。
  犬伏師急切之中,隻得鬆開了掐住皺皮女嬰脖子的那隻手,用以抵擋那發瘋般母狗的進攻。
  皺皮女嬰感到頸部一緩,身子蹲下朝地上一趴,撅著屁股四肢並用,飛快的朝沈才華爬了過去。
  犬伏師正手忙腳亂之中發覺女嬰跑了,正欲返身追上,突感背後微風突至,那是老祖竭盡全力發出的一記陰掌。
  犬伏師根本未將那醜村婦放在眼裏,含胸拔背硬接了這一掌,“砰”的一聲悶響,他頓感腹內髒器一陣翻動,胃酸上湧至喉嚨,“噗”的一口,噴撒出來,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酸臭的氣味。
  出土於千年古墓中的郭公葬尺之內,曾凝聚了郭璞畢生功力的“祝由十八式”,沈才華吸食了大部,餘下的則被皺皮女嬰所得,兩個嬰兒尚小,且又是分開的,因此這一曠世神功始終無法發揮其威力。
  皺皮女嬰快速的爬到了沈才華的身邊,拉住了他的小手,就在這這一瞬間,兩人的手心勞宮穴相接,六條經絡氣血感應貫通,祝由十八式便完整了,盡管他倆還無法運用,但是自保卻已是綽綽有餘了。
  沈才華停止了啜泣,體內的祝由神功迅速的在十二正經與奇經八脈中運行,其中的第十式“肉身不壞”覺察到了那些刺入體內的鋼針,立刻開始反擊。
  蘭兒驚奇的發現小才華的肌膚刹那間皺了起來,每一根鋼針周圍的肉漸漸隆起,竟然將那針漸漸的擠了出來,“嘩啦”一陣輕微的響聲,鋼針灑落了一地,小才華的肌膚恢複得光滑如初,依舊是白淨淨、粉嘟嘟。
  犬伏師重創之下伸手自懷中掏出一粒“火雷彈”朝地上一摜,同時嘴裏誦道:“風林火山!”隨著“轟”的一聲響,大團白色的煙霧瞬間籠罩住了眾人,口鼻中聞到一股濃烈的火藥味兒,待得煙霧散去,卻已經不見了犬伏師的蹤影。
  這是來自東瀛忍者的隱術,實際上乃是一種障眼法,忍者借此無聲快速的移動,但是並未走遠。
  老祖驚喜的蹲下來摟住了皺皮女嬰,掏出黑不溜秋的乳房,將乳頭硬塞進她的嘴裏,開始喂奶。
  蘭兒手摸著小才華光滑的肌膚,亦是驚訝不已。
  小翠花則轉動著碩大的腦袋,瞪圓了眼睛四處尋找著犬伏師,奇怪,怎麽一股煙兒人就沒了呢?她“咚咚咚”的跑回了屋子裏,查看劉今墨和吳楚山人,見他倆仍舊躺在床上並無二樣,這才放下心來。
  “哼!這個小日本想吃老娘的豆腐,沒那麽容易……”老祖躊躇滿誌的嘀咕道。
  大黃狗笨笨傷的不輕,口裏不住的吐出粉紅色的血沫,從眼神兒裏可以看出,牠在忍受著極大地痛楚。黑妹喉嚨裏發出一聲聲低沉的“嗚嗚”哀鳴,伸出了舌頭不停地舔著笨笨的臉頰。
  狗寶寶們齊聚在笨笨無力垂下的頭旁,“吱吱”叫著,並用稚嫩的小腦袋拱著笨笨,希望引起牠的注意。
  蘭兒輕輕的蹲下來,默默地撫摸著笨笨的額頭,寒生,隻有寒生回來才能救得了牠。


  第二百六十八章

  寒生“騰”地坐了起來,翻身下地,二話不說默默地走向桌子,伸手去取擱在那兒自己的衣褲……
  黃建國一擺手,守候在一旁的那兩名下屬“呼”的撲上,準備扭住寒生的臂膀將其拖回到床上去。
  這兩個人的動作好慢啊……就像是電影裏海邊男女追逐時的慢鏡頭一般,寒生很輕鬆的自他們腋下鑽了過去,拉開了房門,衝出到了門外。
  屋內的人可都是驚訝的瞠目結舌,大家隻覺得眼睛一花,根本沒有來得及看清楚寒生是怎麽動作的,他已經就竄出去了。
  這就是“蠅眼”——癔症神功的最高境界,可由意念催動或是情急之下自行發動,外界事物已不再是經由瞳孔進入視網膜形成影像,而是直接由眉心處顱骨內的伏矢魄感應,其速度正好提高了兩百倍。
  明月正站在院子裏的一株粗大的香樟樹下,心中十分的焦急,希望建國他們快點結束,自己好及時趕回去,因為蘭兒還躺在草叢裏等待著自己去替她解穴呢。
  “咣當”一聲響,房門被猛地開啟,寒生光著身子,隻穿一條褲衩子跑了出來。
  “快攔住他!”房間裏傳出來黃建國氣急敗壞的呼喊聲。
  院子裏的兩名警衛呼啦一下包抄過來,一個伸手來抓寒生,另一個則腳下一記掃堂腿,他們都是受過專門格鬥訓練的,身手都是十分的敏捷。
  明月感覺到寒生今天似乎有些異樣,他根本不會武功,可是見他一閃一躍的騰挪速度卻是極快,那兩個警衛都撲了個空。
  黃建國出現在門口,漲紅著臉聲嘶力竭的高聲叫道:“開槍打他的腿,決不能讓他跑了!”
  兩名警衛迅速的拔出手槍射擊……
  明月大驚,急忙雙手交叉於胸前,口中誦咒,發出祝由神功的第二式“移花接木”,強大的生物磁場以光速瞬間侵入了那兩名警衛的大腦。
  但見兩人平伸的槍口突然調轉向下,各自相互朝著對方的大腿處扣動了扳機,隨著“砰砰”兩下震耳欲聾的槍聲,兩名警衛都倒下了。
  槍聲傳到了縣政府招待所大門外,馮生叫道:“不好!”隨即也自腰間拔出了手槍,與金道長一同向大門內衝去。
  一個白花花的人影飛快的由招待所裏迎麵跑出來,馮生眼睛一花,待到近前定睛細瞧,不由得大吃一驚,此人正是寒生。
  金道長畢竟武功高深,目力極佳,瞥見是寒生,知道情況十分的危急,緊忙上前一把拽住了寒生,領著他朝卡車那兒奔去。
  “快!開車!”馮生跟著跳進了駕駛室,急忙吩咐小趙道。
  金道長一把將寒生拉上了卡車的車廂裏,這時才發現,耶老並不在車裏。
  嘎斯51卡車轟鳴著衝出了鄱陽縣城,向鄱陽湖穀疾駛而去。
  花壇邊,此刻耶老正被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騎在了身下,拳頭如雨點般的捶下……

  卡車上,金道長向寒生大致講述了自京城南下的經過。
  “蘭兒現在不要緊了吧?”寒生關切的問道。
  “穴道已解,尚無大礙。”金道長安慰他道。
  “唉,沒想到明月果然被王婆婆說中,竟然成為了黃建國的幫凶,”寒生歎息不已,遂又問道,“金道長,你所說的三屍蟲果真有一尺多長麽?”
  “是犬伏師講的,不過腹中的感覺倒是很大隻的。”金道長答道。
  “三屍蟲彭踞、彭躓和彭蹻,書中記載它們極微小,肉眼不得見,危害人體腦、內髒和唆使淫欲,道家有誅殺三屍的方法,不過這麽大個頭的卻是第一次聽說,我得好好想想如何來除之。”寒生思索道。
  “我現已將其鎮住,不過提不起真氣來,便如同廢人一般。”
  寒生點點頭,安慰道:“道長,辦法總會有的。”
  “寒生,如今你的處境已是更加的危險了,以貧道看,我們必須要盡快離開鄱陽湖穀,悄悄動身前往雲貴高原的滇西北去,那裏是丹巴喇嘛的教區,你隱身在那兒會比較安全的。”金道長說道。
  寒生歎息道:“山人叔叔和劉先生還未蘇醒,又要因寒生而千裏顛簸……況且耶老還在鄱陽縣城裏走丟了。”
  “請以丹巴囑托為重啊。”金道長鄭重的勸說道。

  卡車駛到了鄱陽湖穀口停了下來,大家下了車,匆匆朝穀內走去。
  茅屋前,老遠便見大黃狗笨笨躺在了地上,黑妹和狗寶寶們哀鳴著圍在了牠的身旁。
  “寒生!”蘭兒站起身來,望著寒生幾近赤裸的身子,眼淚如決堤般撲簌簌的滾落下來。
  寒生快步上前問道:“蘭兒,你不要緊吧?笨笨牠怎麽啦?”
  “是那個日本人幹的,你快想個法子救救笨笨啊。”蘭兒悲傷的說道。
  “犬伏師?”金道長脫口道。
  “就是那個穿西裝的小矮子,竟然還想吃老娘的豆腐。”老祖拔掉乳頭,鄙夷的說道。
  寒生蹲下身子,仔細的檢查了一下笨笨的傷勢,然後站起身來輕輕的對蘭兒說:“笨笨的肩胛骨碎了,骨片刺入了肺裏,已經產生了氣胸,必須要趕緊給他動手術,遲了就來不及了。蘭兒,去把麵板拿過來。”
  蘭兒進屋取來麵板,大家小心翼翼的將笨笨放在了上麵,然後抬進了茅屋內。
  寒生的腳踝被什麽拉住了,低頭一看,原來是黑妹,母狗的眼睛裏噙滿了熱淚,口中“嗚嗚”的小聲哀鳴著,狗寶寶們也都可憐兮兮的仰臉望著寒生……
  “放心,黑妹,我會救笨笨一命的。”寒生安慰道。
  金道長極憂慮的目光看著寒生。
  “道長,笨笨一個月大就來我家了,我不會扔下牠的……”說罷,毅然的走進了茅屋內。
  唉,寒生這小夥子有情有義,丹巴沒有托付錯人,隻是他還年輕,閱曆尚淺,不知道社會政治鬥爭的殘酷啊。自己應當未雨綢繆做點什麽,可是三屍蟲躲藏在腹中,丹田受製而無法運行真氣,若是遇上緊急情況,如何幫的上手呢?還有犬伏師下落不明,此人極陰險狡詐,更何況三屍蟲與他情同骨肉,因此這個日本人是絕難輕易就罷手的……金道長反複考慮著,臉上現出了苦笑。
  “金道長,寒生請我們去砍一根粗點的大毛竹,中間打通關節,留下一頭不動。”馮生手上拎著一把砍刀走過來說道。
  “做什麽?”金道長問道。
  “他說要製作一支兩米長巨大的射水槍,就像我們小時候玩的那種,沒講幹啥用,喏,這是圖紙。”馮生解釋道,手裏是一張隨手塗抹的簡陋草圖。
  自從關東一路南下,尤其是在開平地下掩埋的礦井內,寒生救了自己已失蹤了十年的父親,再加上這些天來路上的所見所聞,馮生已經被寒生的人品深深地打動了。記得由開平家中出發時,父親百般叮囑自己要照顧好寒生,那是咱馮家的救命大恩人啊。是啊,寒生不僅是個天底下難得的正直善良的人,也是一個謎一般的人,他不僅通曉各種匪夷所思的醫術,而且還在身邊聚集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人和動物,隻是不知他因何而得罪了京城官府方麵的人,遭到了一路的追殺?唉,不管怎麽說,捫心自問,馮生雖是一公門中人,但是卻也心甘情願的舍命相陪。
  “我們走吧。”馮生說罷與金道長走進了竹林裏。

  屋子內,蘭兒取來揩拭幹淨的屍衣幫寒生貼身穿上,另外找來一身清爽的衣褲換上了,寒生貼著蘭兒的耳邊悄悄地吩咐了幾句,蘭兒答應著去了。
  “哢嚓嚓”寒生取出把剪刀開始在笨笨的頸後剪毛,唉……要是陰蝠們在這兒,拔毛可就方便多了,他有些懷念起那些嫉惡如仇的小東西了,尤其是威武的陰蝠首領,係著騎馬布,相貌堂堂。
  寒生把大黃狗肩部將要手術部分的黃毛全部刮幹淨,然後取出父親遺留下來的那隻畫著紅五星的赤腳醫生藥箱,默默地打開,先取出碘酒在光溜溜的狗皮上消毒。
  老祖抱著皺皮女嬰,手牽著沈才華站在一側,驚奇的見到寒生在黃狗的頸部的兩側鎖骨分別刺入了兩根粗銀針,然後又在其後頸椎四周斜插了幾根細一些的,並逐個撚針。
  “你這是?”老祖問道。
  “這是針刺麻醉,父親在遇到緊急情況時,鄉下又沒有麻醉劑,因此就用針刺神經麻痹病灶的方法來進行一些小的手術,我現在笨笨鎖骨兩側的雲門穴和頸椎下針,麻痹牠的胸部和背部的神經,這樣割開時,笨笨就不會太疼。”寒生解釋道。
  “哦,原來狗也同人一樣有穴位的啊。”老祖嘖嘖稱奇。
  “天地間萬物,原本就是有許多相通的。”寒生說著,劃開了笨笨的後肩,笨笨趴在飯桌上麵的麵板上,溫和的目光瞅著地上的小才華,果然沒有疼得叫喊,看來針刺麻醉很有效。


  第二百六十九章

  笨笨的肩胛骨斷裂成了好幾塊,有一根裂開的尖尖的骨頭斜著插進了牠的肺葉內,導致牠出現了氣胸。寒生小心翼翼的輕輕拔出尖刺,以藥棉團沾出血汙及分泌的粘液,然後揩拭幹淨後用縫衣針綴上破損的肺葉創口,一點一點的拚接上斷骨,用羊腸線捆牢,再將一層層的肌肉、真皮和表皮縫好,最後再次進行了消毒。
  “接下來就需要些‘地龍糞’了,因為有新鮮創口,所以不能使用梁上塵土。”寒生對老祖解釋道,說罷走到灶間取來一隻破了口子的粗瓷碗,來到了菜園子裏。
  蘭兒種植的辣椒秧和小白菜剛剛冒出地麵,一片蔥綠之色,盡管還未長大開花,但也還是有兩隻蜜蜂“嗡嗡”的盤桓其上。
  地龍,也就是蚯蚓,喜愛在菜地裏鑽洞,並將糞便推到洞口處堆積起來,這就是地龍糞,也稱蚯蚓泥,味甘、酸、寒,無毒。
  寒生很快便發現了兩處地麵隆起的、深灰色有粘性的地龍糞,便蹲下身來將它們一一收進了碗裏,然後站起身四麵望望見沒有人注意到他,於是趕緊解開褲子向碗裏撒了些尿,一麵自言自語道:“這童子尿也不知還能堅持到多久……”
  寒生便以手指頭攪拌著,邊走回屋裏,將調成糊狀的地龍糞全部塗抹在了笨笨的後背上,然後纏上了繃帶,又找來兩條木棍做夾板,將牠的肩部固定住,最後係上布條,拔去銀針,整個手術便完成了。
  寒生和老祖將麵板抬到了屋外,輕輕的放在狗窩的門口,黑妹感激的望著寒生,而那些狗寶寶們則一擁而上,爬滿了笨笨的一身。

  這邊,馮生與金道長已經按照草圖製作好了一支兩米長碗口粗的毛竹射水槍,一頭鑲嵌了一段兩寸多長、指頭般粗細的小竹筒,另一頭則是用一根同樣長短稍細一些的毛竹筒,一端纏上了破棉布,做成了一根簡易活塞。
  蘭兒從茅屋裏走出來,告訴寒生已經溫熱了一大鍋肥皂水,用掉了家中好幾條肥皂呢。
  金道長不解的問道:“寒生,你究竟要做什麽?”
  寒生眼睛望著他,微笑著說道:“剿滅三屍蟲。”
  “那你如何來做呢?”金道長聞言激動萬分。
  “灌腸。”寒生回答道。

  屋內,女人們都出去了,隻有兩個嬰兒手拉著手站在一旁看熱鬧。
  金道長脫掉褲子赤裸著下身,望著馮生和小趙兩個人手中托著的那杆巨大的毛竹射水槍,心中不免有些發毛,臀部微微發著抖。
  寒生留意到了道長光光的屁股,胯間一根毛都也沒有。
  “那是蝙蝠給拔掉的。”道長不好意思的解釋道。
  “我們開始吧,道長,請你將臀部撅起來。”寒生吩咐著說道。
  金道長無奈,隻得彎下腰雙手撲地,撅起了屁股,露出了黑黝黝的肛門……
  “道長,你屙完便後不揩腚的麽?”馮生皺了皺眉頭笑道。
  金道長臉一紅,悶頭不吱聲。
  寒生在道長的肛門處抹上了些潤滑的肥皂液,然後抓過射水槍一端那手指頭粗細的射水槍口,用力塞進了金道長的肛門內。
  “哦……”道長呻吟了一下。
  “往裏注射。”寒生命令道。
  馮生手臂用力,開始向毛竹筒內推動活塞,一大管溫熱的肥皂液緩緩的注入金道長的身體裏。
  眼瞅著道長的肚子慢慢的隆起,活塞在即將要推到底的時候,金道長的腹部就已經膨脹得如同一個大氣球了,好像是一個即將臨盆的大肚孕婦。
  “暫停,道長,我現在揭去你的護身符,請你盡可能的運氣,聽我的口令再用力將肥皂水從直腸頂出去。”寒生說道,同時伸手扯去金道長腹部貼著的那張黃紙符,然後示意馮生和小趙緩緩拔出射水槍,自己則用以手掌竭盡全力按住了道長的屁股。
  “放!”寒生大喝一聲,同時撤回手掌。
  “噗”的一聲響,一股乳白色的水柱自金道長的肛門噴薄而出,直射天棚之上……
  “哎呦!”天棚上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叫,隨即有人應聲墜落下來,“啪”的摔在了地上,此人正是犬伏師……
  原來犬伏師後背挨了老祖盛怒之下用足了十成功力的那一陰掌,內髒受到了重創,情急之下便以火雷彈爆炸的煙霧逃身,隱匿到了茅屋內的天棚梁上藏身。先見寒生為黃狗做手術,後來又看見寒生在為金道長灌腸,便伏在梁上不動聲色,等待著三屍蟲出來。不料,一個不提防,再加上身受重傷,竟然被這股臭烘烘、滑溜溜的肥皂液射了下來。
  “犬伏師!”金道長驚訝道。
  “三屍蟲!”寒生輕聲叫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地麵上的那一大灘白裏透黃的肥皂液裏。
  三條各為青白紅三種顏色,一尺多長的寄生蟲蠢蠢蠕動了起來……
  青姑身子呈青綠色,手指頭般粗,兩隻聰慧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盯著眾人;白姑長就雪練似的一身白肉,豐腴發福,碩大的嘴裏還在不停地往外冒著肥皂泡泡;血姑則昂起尖尖如龜的頭部,兩隻淫蕩的眼睛左顧右盼,口角邊滲出乳白色的肥皂液來。
  犬伏師艱難的在滑溜溜的地上爬起身來盤腿坐好,雙手三指撮起,口中念念有詞。
  三屍蟲聞咒渾身一顫,眼光瞬間變得凶惡異常,在犬伏師三屍咒的催動下,青姑白姑和血姑竟同時躍起,淩空向寒生撲來。
  原來犬伏師自忖今日難以全身而退,唯有擒賊擒王,製住這裏最重要的人物——寒生,自已才能以此為要挾,占據主動,保住一條命。
  寒生大驚,情急之下“蠅眼”自行發動,立馬三屍蟲移動的速度慢了下來,寒生從容不迫的向一旁閃避著,同時瞥見嬰兒沈才華和皺皮女嬰雙雙以慢動作躍起,沈才華在空中優雅的探出雙手,一手捏住了青姑,一手掐住了白姑,而皺皮女嬰則雙手一齊扭住了血姑……
  危險即除,寒生的蠅眼便自動關閉了,雙眼視物又恢複到了正常狀態。
  沈才華張開了兩排白森森的利齒“哢嚓哢嚓”接連兩口,將青姑和白姑的腦袋咬了去,並在嘴裏不停地咀嚼起來,皺皮女嬰也學著沈才華般一口咬掉了血姑的尖腦袋,一伸脖吞進了肚子裏。
  望著自己培養多年、情同父子的青姑、白姑和血姑,竟然被那兩個嬰兒活活的咬掉了腦袋給吞食了,犬伏師一口氣上不了來,雙眼一翻腿一蹬,就此倒斃氣絕身亡了。
  金道長驚出了一身冷汗,低頭望去,沈才華和皺皮女嬰手拉著手,竟然若無其事般的走了出去。
  “道長,現在身子無礙了麽?”寒生微笑著問道。
  金道長略一提氣,倍感渾身輕鬆,真氣運行通暢無阻,於是感激的點了點頭,微笑道:“貧道好了。”
  “請金道長還是穿上褲子吧。”馮生提醒道。
  金道長此刻才醒悟過來,紅著臉急忙穿戴整齊。
  “金道長,現在該是我們離開鄱陽湖穀的時候了。”寒生平靜的說道。
  眾人立刻隨即動起手來,小翠花抱起了劉今墨,老祖袒胸露乳,索性將兩個嬰兒悉數揣進了懷裏摟著,金道長背起了吳楚山人,小趙輕輕的抱起了打著夾板的大黃狗笨笨,萍兒在小竹筐內鋪了些幹草,然後將狗寶寶一個個放進去背在身上先行出穀,黑妹則默默地跟在了後麵。
  寒生和蘭兒收拾了一下行裝,蘭兒帶上了所有的錢和糧票,背簍裏放著一袋太極土卵和一些簡單的衣物。
  最後,寒生背起了父親的藥箱,懷裏抱著那隻帆布旅行袋,裏麵裝的是王婆婆的骨殖,他答應過婆婆將其與古仙合葬,一定會恪守諾言的。

  棗樹林裏,寒生和蘭兒默默地站在朱醫生與荷香的墳前……
  老爹,寒生要走了,不過我還會回來的,我們還要回到南山村去,那裏才是我們的家……
  娘,女兒跟著寒生去了,還有爹爹……
  嘎斯51卡車在顛簸的道路上朝著西南方駛去。
  天陰沉沉的,北方地平線上,烏雲正朝著這麵滾滾而來。


  第二百七十章

  鄱陽縣城。
  黃建國呆呆的站立在那兒,寒生竟然從自己的眼皮底下逃掉了,還有不可思議的是門口的警衛拔槍相互自殘,更可惡的則是筱豔芳竟然幸災樂禍的在一邊袖手旁觀。
  黃建國看著屬下忙著替那兩名警衛包紮住傷口止血,抬上吉普車送往醫院。他招了招手,喚筱豔芳過來。
  “你為什麽不出手攔截?”他嚴厲的質問道。
  筱豔芳抬起纏著繃帶的雙手,不陰不陽的嘿嘿道:“我已受傷行動不便,況且……”
  “況且什麽?”黃建國追問道。
  “況且是你的人在施展祝由巫術令警衛們自相殘殺,如同昨晚弄殘我的雙手一樣,是她要放走寒生,我怎敢貿然阻止呢?”筱豔芳說罷拿眼睛瞥向了明月。
  黃建國怒在心中卻又無法發作,他清楚筱豔芳忌恨明月傷了他,所以故意不出手好給自己難堪。
  黃建國沒有理睬他,走過去到了明月的身邊,望著她的眼睛,盡可能以柔聲的聲音說道:“明月,你幹嘛故意傷害警衛,放跑了寒生?”
  明月低下頭,輕輕回答道:“建國,對不起,我見他們要開槍,所以才出手的,因為王婆婆……”
  “又是王婆婆,行了,這事讓你這一攪和可就麻煩大了。”黃建國陰沉著臉說道。
  “建國,我不是有意為難你的……”明月漲紅了臉小聲囁嚅著。
  一名屬下急匆匆的走到黃建國身邊,附耳輕輕說道:“剛剛接到通知,首長半小時後就到鄱陽,現已從南昌出發快兩個小時了。”
  黃建國聞言心中一驚,首長突然抵達,而且快要到時才通知,可見對自己還是不太信任啊,唉,偏偏在這個緊要關頭,又讓寒生給逃走了,豈不更加……黃建國沮喪的想著。
  突然間,他眼前一亮,對了,明月……
  他早就看出來了,首長自從在雍和宮見過明月一麵之後,便一直念念不忘,自己此刻正好借花獻佛,嗯,即可以擺脫了明月,又得到了首長的信任,此乃一箭雙雕,真的是‘山窮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黃建國主意已定,臉上故作憂心忡忡狀,道:“明月,你知道,建國永遠都是不會埋怨你的,但是由於事關國家機密,我因此可能會受到嚴厲的處分。”
  明月聞言一驚,忙道:“他們會怎麽處罰你?”
  黃建國眼眶發紅,難過地說道:“輕者入獄,重者可能會……”
  “會怎樣?”明月焦急的問道。
  “我們可能永無再見之日。”黃建國眼睛一眨,擠出兩滴眼淚。
  “那我們走吧,不幹了,找一個地方隱居起來,種塊地養點雞鴨,反正也餓不著。”明月動情的說道。
  “不行啊,我父親是政府的官員,我要是畏罪潛逃,他就會受到牽連的。”黃建國搖搖頭道。
  “那可怎麽辦啊?”明月無奈道。
  “惟有一個辦法可以挽救。”黃建國思索著說道。
  “什麽辦法?”明月如同撈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的問道。
  “你也參加革命工作。”黃建國目光堅定的說道。

  “8341?就是幾個數字?”首長犀利的目光望著黃建國。
  “是的,嶽父,這是第一組數字。”黃建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
  首長負手而立,麵向窗外,仿佛在思索著那四位數字的含義,許久,慢慢的轉過身來,國字臉上的目光已經變得柔和了。
  “建國啊,東東特意讓我給你捎來了兩袋果脯,說這是你最愛吃的杏幹,喏,拿去吧。”首長將一個粉紅色的塑料網兜遞給了黃建國。
  “謝謝嶽父。”黃建國感激涕零的說道。
  “寒生現在在哪兒?”首長突然話鋒一轉,麵色嚴肅起來。
  “他……他可能逃回了鄱陽湖穀,因為他的未婚妻和嶽父吳楚山人都還在穀中。”黃建國支吾道。
  “嗯,此事已經引起了寒生的警覺,他們很有可能會進一步的流竄,建國,你立刻派人去把鄱陽湖穀監視起來。”首長命令道。
  “是,我這就去辦。”黃建國應道,即刻出門安排。
  他先找到筱豔芳,吩咐道:“你速帶兩個人趕去鄱陽湖穀監視寒生和其家人的動靜,一有情況立即匯報。”
  筱豔芳點點頭,帶了兩個人駕著吉普車走了。
  哼,把筱豔芳調開,省的他在嶽父麵前嚼舌頭,黃建國得意的想著,回到了房間裏。
  “8341……這是什麽意思呢?”首長站在窗前,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
  黃建國不敢打斷嶽父的思緒,隻是在一旁默默地矗立著。
  首長轉過身來,再次問黃建國道:“‘8341’的前麵與後麵再沒有其它數字了麽?”
  “沒有,嶽父。”黃建國肯定的答道。
  “嗯,難道與8341部隊有關?”首長喃喃道。
  “是部隊的番號?”黃建國試探著說道。
  首長點點頭,解釋道:“中共中央警衛團的番號就是‘8341’,其實也就是直接歸毛主席指揮的首都禦林軍。格達活佛的預言是自1949年以後一個甲子60年內的中國政局,而8341部隊正是警衛中南海的部隊,總之,跟政治扯上了點邊兒。真是個謎啊,建國,嶽父現在的心情是越來越迫切了。”
  黃建國小聲的說道:“是建國一時疏忽大意,讓寒生跑掉了,我一定會再把他抓回來的。”
  “你不是說他不會武功麽,這裏警衛森嚴,那他又是如何得以逃脫的呢?建國你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嶽父吧?”首長望著他,麵帶微笑著說道。
  “是,是明月。”黃建國知道此事無論如何也是瞞不過去的,於是便將王婆婆傳功於明月,並要求她保護寒生,明月礙於師父遺訓而不得已出手,協助了寒生。
  “哈哈,小姑娘蠻有個性的嘛。”首長爽朗的笑了起來。
  “她目前已經暴露了,不再適合繼續充當我們的內線,我想嶽父是否可以給她另外安排份工作?”黃建國裝作漫不經心的建議道。
  “好啊,她本人願意嗎?”首長滿口答應道。
  “願意,她說她很想到嶽父您的身邊工作,她隻去過一次京城,還沒到過天安門呢。”黃建國說道。
  首長顯然有些意外,目光炯炯的望著黃建國,點了點頭,說道:“她在哪兒?我先跟她談談。”
  “就在外麵,我去叫她進來。”黃建國答道,隨即出門找到了明月。
  “明月,好消息,我已經同首長談過了,他不但原諒了我們的過失,而且還希望你到他的身邊去工作,這樣最好了,以後我們就可以經常的見麵了。”黃建國故作興奮的說道。
  “他真的原諒了我們?”明月欣喜的說道。
  黃建國用力的點點頭,說道:“首長還請你現在就去見他呢。”
  “首長凶麽?”明月擔心的問道。
  “不凶,但是千萬不要提起我兩人的那種關係,否則,他可能會不原諒我們了。”黃建國叮囑道。
  “為什麽?”明月不解道。
  “別問為什麽,都是些國家大事,說了你也不會明白的,總之別提就是了。”黃建國不耐煩的說道。
  “好吧,我不提就是了。”明月悻悻的回答道。
  明月忐忑不安的跟隨著建國走進了首長的房間。
  “哈哈,明月姑娘,我們又見麵啦,”首長親切的握住了明月的手,麵帶遺憾地說道,“聽說你的師父王婆婆去世了,她可是個好人啊。”
  “是你……”明月認出來了,這位首長就是自己和師父上次進京在白雲觀內遇到的那個國字臉中年男人,他還用小汽車送她們到了雍和宮呢。
  首長高興的點點頭,和藹的說道:“既然我們早就認識了,你可不要拘束嘍。”
  “我先去布置一下工作。”黃建國知趣的打了招呼,悄悄退出房間。
  首長恍若不見,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明月的身上。
  “明月今年幾歲啦?”首長慈祥的微笑著問道。
  “十九。”明月回答道。
  “嗯,不錯。”首長點點頭。
  “不錯?”明月不解。
  “哦,我是說,十九歲就參加革命工作了,很不錯嘛,隻要努力工作和學習,突出政治,加強改造世界觀,一定會有發展的,是共青團員嗎?”首長問道。
  明月搖了搖頭。
  “有婆家了麽?”首長又問道。
  明月臉一紅,最後還是輕輕的搖了搖頭。
  “好,年輕人當以革命事業為重,以解放全世界勞苦大眾為己任,你就留在我身邊工作吧,作為生活秘書,暫時負責一下我的日常起居,你看如何?”首長誠懇的目光望著她說道。
  明月點點頭,為了建國,自己吃點辛苦算不得什麽。


  第二百七十一章

  胖老太氣喘籲籲的將老拳不停地砸在了耶老的後背上,其他的老太趁機在他的身上又捏又掐,現場一片混亂。
  “壞了,出人命啦!”有個老太婆驚恐的尖叫了起來。
  胖老太吃了一驚,停下了拳頭,將耶老翻轉過來,一探鼻息,已經沒氣了。
  這下大家可都傻眼了,殺人者償命,這是自古以來的法律。不知誰喊了一聲,老太們呼啦一下全作鳥獸散了。
  耶老暗自好笑,不就是個“老牛憋氣”嘛,自己是逗胖老太玩的。
  “行啦,耶老,還沒玩夠麽?你起來看看,卡車都不見了。”老翠花在耶老的體內不滿的嘀咕說道。
  耶老一驚,急忙爬起身來,果真卡車沒有了,也不見馮生和金道長的蹤影。
  “他們去哪兒了呢?”耶老撓著腦瓜皮自語道。
  “一定是遇到了緊急的情況,找你不見,先返回鄱陽湖穀去了。”老翠花分析道。
  “那我們也趕緊回去吧。”耶老說罷,撒開腿就朝著來時的原路奔去。
  “好吧,老娘要睡了,別來打攪我。”老翠花打了個哈欠道。
  鄱陽縣,古稱“番邑”,漢時更名鄱陽,現下正是枯水期,遙望草洲遼闊,芳草萋萋,蘆花叢中鵝嘶鶴舞,耶老不由得放慢了腳步,留意起盤旋於灘塗之上的那些大鳥來了。
  “俺們關東黃龍府絕無這樣絕佳的景致呢。”耶老嘖嘖讚歎不已。
  身後麵傳來汽車的喇叭聲,耶老隻顧欣賞美景,渾若不覺。
  “咦,這不是耶老麽?”身後麵的汽車“嘎”的一聲停下了,車裏麵跳下一人驚奇的說道。
  耶老回頭望去,見是一個五十多歲妖冶的女人,手上纏著繃帶,皮嫩肉滑,鳳眼流波,正在笑咪咪的望著他。
  “你認得老衲?”耶老怎麽也想不起來,這個漂亮的女人是誰。
  筱豔芳“咯咯”的笑將起來,聲音又甜又脆生。
  “喏,耶老,瞧你仙風道骨,義薄雲天,徐公半老,英俊猶存,端的是個典型的英雄人物呢。”筱豔芳極盡讚美之詞。
  耶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滿意的點點頭,說道:“老衲如何稱得上英雄,何不說來聽一聽。”
  筱豔芳笑得花枝亂顫:“耶老大戰放屁蟲,難道不是英雄所為麽?”
  “那是自然。”耶老十分滿意自己的挺身而出,在眾目睽睽之下與那些放屁蟲鏖戰,並取得了階段性的戰果,是為南下以來自己首次立下的大功。
  “耶老英雄,你這是要去哪兒啊。”筱豔芳問道。
  “老衲要回鄱陽湖穀去。”耶老被讚美後便失去了應有的警惕性。
  “讓我送你一程吧。”筱豔芳雙目秋波蕩漾,令人不忍拒絕。
  耶老坐上了吉普車,也全然不理會車上的另外兩個男人,喉嚨輕咳,含情脈脈的對筱豔芳說道:“你可比城裏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婆美多了。”

  吉普車拋錨了,七十年代製造的北京212型吉普車油路經常出問題,兩個男人下去修車了。
  “耶老英雄,你怎麽會一個人在鄱陽縣閑逛呢?”筱豔芳麵露關切之色道。
  “是那個又白又胖的老太婆把老衲打暈了,卡車又先跑了,老衲就隻有自己走回去了。”耶老答道。
  筱豔芳猜想寒生他們匆匆忙忙的逃離,大概是無暇顧及這個傻乎乎的老頭了。
  “你知道明月和黃建國之間的關係麽?”筱豔芳試探著問道。
  “哼,”耶老嗤之以鼻的忿忿說道,“明月是個內奸!她把蘭兒給點穴了,然後騙走了寒生,老衲聽說那個姓黃的是她的舊情人。”
  筱豔芳點頭冷笑著,果然不出所料,這個明月和黃建國早就有這麽一腿,這個騷貨竟然還用祝由巫術傷了自己的雙手,等找到機會,一定要向首長奏上一本,有她和黃建國好瞧的。
  一個多時辰以後,吉普車才修好,然後繼續前行。在一條三岔路口右拐,向鄱陽湖穀方向駛去,但是他們來遲了,數分鍾前,嘎斯51卡車剛剛經過這個路口向西南方而去了。
  筱豔芳和耶老在鄱陽湖穀口下了車,起風了,山林發出陣陣嘯聲,雨點淅淅瀝瀝的飄落下來,天空中烏雲密布,山雨欲來風滿樓,看來一場暴雨就要來臨了。
  “你們先在這兒隱蔽好,我入穀打探一下。”筱豔芳吩咐道。
  耶老剛要下車,已經邁下來了一條腿,筱豔芳回手一指,點中耶老的膻中穴,然後快步朝穀內走去。
  走了不多遠,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回頭一看,耶老笑咪咪的跟上來了。筱豔芳皺了皺眉頭,忍著手指頭的疼痛,真氣貫通竭盡全力又是一指,重重的點在了耶老的胸前。
  耶老身子晃了晃,微笑著繼續跟了上來。
  這下子筱豔芳可是大吃一驚,難道這幹癟老頭竟然有移經閉穴的高深武功?正在驚愕猶豫之際,耶老撒腿就跑,徑直沿著林間小路跑進了穀裏。
  筱豔芳不敢怠慢,真氣一提,施展開絕世輕功追了上去。
  穀中已經沒人了,茅屋裏麵靜悄悄,一片寂寥。
  耶老焦急的在房前屋後找了個遍,然後撅著嘴坐到了大樟樹下生悶氣去了。
  筱豔芳在屋子內發現了犬伏師的屍體,心中甚是納悶,這是什麽人呢?自己從來都沒有見過。想了想,他也沒有再去理睬那個奇怪的耶老頭,匆匆出穀,趕往鄱陽縣城向首長匯報去了。

  大雨傾盆而下,鄱陽縣城籠罩在一片白茫茫的雨霧之中。
  “什麽?鄱陽湖穀內空無一人?”首長微微一驚道。
  “茅屋內發現一具死屍,穿西裝紮領帶,絕不是寒生一夥的人。”筱豔芳補充說道。
  “哦,有這樣的事?馬上備車,我們一起去看看。”首長吩咐道。
  出門時,首長叫上了明月隨行,車隊冒雨駛出了鄱陽縣城,一路奔鄱陽湖穀而去。

  穀中茅草屋內,首長默默地望著地上的那具死屍,輕輕歎息道:“原來是犬伏師。”
  “犬伏師是誰?”黃建國疑惑的問道。
  “他是個日本人,這次是衝著白雲觀金道長來的,沒想到還是栽在了那個‘假失明’的手裏,這些日本人也是有點忒狂妄了。”首長說道。
  明月在西屋裏找到了自己的物品,默默地拾掇好,裝進了一隻旅行袋子裏,見到黃建國走進來,心中十分難過的說道:“他們把師父的骨殖也帶走了。”
  “寒生他們能去哪兒呢?”黃建國問道。
  明月搖了搖頭:“不知道,也許……寒生答應過要送師父的遺骨到香港的。”
  “要不要派人往幾個方向追擊?他們走不遠的。”黃建國走到嶽父跟前問道。
  “不必了,我知道他們會去哪兒,路還長著呢。建國,帶上犬伏師的屍體回去,這次黑澤領事又要暴跳如雷了。”首長嘿嘿笑道。
  筱豔芳最後一個離開茅草屋,心中不禁疑惑不解,那個幹癟的耶老頭跑到哪兒去了呢?

  回到了鄱陽縣城,犬伏師的屍首被送去了縣殯儀館冷藏了起來,日本領事館自會來人領取。
  “黑澤先生,犬伏師死了,屍體在江西鄱陽縣殯儀館。”首長在招待所的內套間裏接通了京城日本國總領館的電話,以平靜的語氣說道。
  電話那頭許久都沒有發出聲音,首長一直端著話筒等待著……
  “知道了,謝謝。”黑澤領事低沉的聲音說道,並掛斷了電話。
  首長撂下了電話,哈哈大笑了起來。
  一位工作人員走到了他的身邊,輕聲請示道:“首長,要不要通知江西省的有關領導您已來到了鄱陽。”
  “我說過不要驚動他們,今晚住上一宿,明天一早返京。”首長臉色一沉道。
  “是,首長。”那人紅著臉匆匆退下了。
  “嶽父,您來到了鄱陽就等於是到了建國的家鄉,鄱陽湖的水產是相當的豐富,尤其是出產極為罕見的野生白色老鱉,個大生猛,異常補身呢,今晚就讓小婿為您接風吧。”黃建國滿麵春風的說道。
  “白色老鱉?”首長感起了興趣,目光瞥了一眼外間客廳,明月正端坐在那裏。


  第二百七十二章

  晚餐就在設在招待所的食堂裏,首長特意交待大家,江西老區人民的生活較苦,千萬不要造成不好的影響。
  黃建國跑了一下午,終於從一漁戶那兒買來了一隻剛剛捕上來的巨型雄性白色老鱉。這隻老鱉通身白色,龜頭部顏色較深,斑白的胡須,鼻尖和嘴唇呈紫紅色,背上長滿了暗色老年斑,體重竟有八斤之多。
  “甚是奇了,鄱陽湖裏竟然有這等奇特生物?”首長見了嘖嘖讚歎道。
  黃建國得意忘形的說道:“嶽父,鄱陽湖是咱們中國第一大的淡水湖,像這隻老鱉起碼已經活了兩百多年了,算下來應該是雍正年間的,俗話說‘千年王八萬年龜’,今天該著您有口福了。”
  首長眉頭微微一皺,瞥了他一眼,沒有吱聲。
  黃建國自知說走了嘴,忙岔開話題道:“還搞到了一條三十多斤重的黃色大鯰魚呢,老表說這可是多年未見的稀罕物。”
  “是嘛,帶我瞧瞧。”首長臉上重新露出了笑容。
  水池裏躺著一條足有一人長的黃白色大鯰魚,烏黑的眼睛,兩根長須,修長豐腴的身子,尾巴擺來擺去的,煞是歡實。
  “真是一條美人魚啊。”首長心中突然想到明月,禁不住的脫口而出。
  “首長,鯰魚可是吃死儔的。”筱豔芳突然在一旁插嘴道。
  死儔就是溺水而亡的人屍首,大江大湖裏食肉的鯰魚最喜歡吞噬腐爛的屍首,故而甚是肥碩,盡管人人都知道,但是此刻明白的講出口卻是甚為不智。
  “哈哈,鯰魚吃個死屍有什麽?蛋白質轉化嘛,我今天還就想吃這條美人魚呢。”首長爽朗的笑道。
  餐桌上,首長坐主位,左邊黃建國,右邊是明月,桌子正中間放著一個炭火爐,那隻巨型白色老鱉活生生的被五花大綁的撂在火爐之上,旁邊擺著一隻調料盆。
  “建國啊,你這是……”首長不解道。
  黃建國微微一笑,道:“這是我們這兒的傳統吃法——烤老鱉,老鱉的肚皮被炭火烤著就會口渴,然後就喂它調料湯,越烤越渴,最後喝完汁水,老鱉也就熟了,其營養完全保留在了肉裏,原汁原味。”
  首長笑了笑,說道:“這樣豈不是太殘忍了點?”
  黃建國回答道:“據說這是當年朱元璋當和尚時的吃法,也是甲魚諸種烹調中最美味的做法。”
  黃建國一麵讓人用小扇子煽火,一麵喂湯料,這邊廚師端上來一條碩大的長盤子,裏麵盛的是清蒸大鯰魚,上麵澆上了蔥油,香氣撲鼻。
  首長伸出筷子擰下一塊雪白的嫩肉,放進嘴裏慢慢咀嚼著,口中讚歎道:“果然是鮮嫩無比啊。”
  老鱉被烤的滿頭大汗,憤怒的眼睛瞪著桌子四周的人們,黃建國親自動手,不住的在給老鱉喂湯料,眾人俱是興高采烈,氣氛熱烈。
  “建國,這老鱉太痛苦了。”明月實在有點看不下去了。
  “不要緊,牠能忍受。”首長麵帶微笑望著明月一語雙關的柔聲說道。
  老鱉終於熟了,黃建國讓廚師拿下去斬成小塊,並特意叮囑留意鱉頭和殼內的那對鱉卵蛋千萬不要損壞了,廚師會意的笑了,頃刻之間加工好端了上來。
  黃建國恭恭敬敬的夾起鱉頭和那對大如鴿蛋的老鱉睾丸放到了嶽父的碟子裏,說道:“200多年的精華全係於此呢。”
  首長爽朗的笑了,夾起尖尖的鱉頭略一打量便放進了嘴裏,一口咬去了半個龜頭,不住的點頭讚道:“好,好口味,不愧是野生老鱉,大家一起動筷吧。”
  眾人早已垂涎多時,紛紛伸出筷子,可惜這隻雍正年間的珍稀老鱉頃刻之間便消失在人類的腹中了。

  酒足飯飽之後,首長站起身來,他對今晚這頓飯吃的是十分的滿意,200多年的老鱉必是壯陽的很啊,自己的下麵似乎已經有了些反應。
  坐在對麵的筱豔芳使了個眼色,首長知道他有話要私下說,於是說道:“筱豔芳,你到我房間來一下。”
  兩人進屋後,筱豔芳仔細的將房門關好。
  “首長,這個明月是黃建國的老情人,他倆現在仍保持著曖昧的關係。”筱豔芳壓低了聲音報告。
  “接著說下去。”首長不動聲色的說道。
  筱豔芳於是將鄱陽湖穀口汽車內兩人的親密接觸描述了一遍,但是略過了耶老的那一段,最後說道:“首長,明月身懷邪惡的祝由巫術,您可要倍加小心,我的這雙手就是傷在這祝由術之下。”
  首長鐵青著臉,默默聽完筱豔芳的陳述,沉吟了半晌,緩緩說道:“好啦,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筱豔芳悄悄地退下了。
  首長打開自己隨身攜帶的一隻小皮箱,裏麵裝的是外出時換洗的衣裳。他拉開了箱內的一個暗藏的夾層,自內抽出一張薄薄的黃紙朱砂符,關好皮箱走到桌旁,擦燃火柴點著了那紙符,然後將灰燼收攏到了一隻茶杯中,倒入開水泡入茶葉,蓋上了杯蓋。
  不一會兒,明月走了進來,怯生生的問道:“首長,我不知道應該需要做哪些工作,請您給說一說。”
  首長微笑道:“剛參加工作時都會是這個樣子的,不要著急,先喝口茶,坐下來慢慢聊。”他指了指沙發,然後很自然地將下了符的那杯茶放到了明月的麵前。
  明月輕輕的端起了茶杯,吹了吹浮在上麵的茶葉,啜了幾口……
  首長默默地看著明月如一頭溫順小鹿般輕輕的飲著茶,微微一笑,說道:“明月,你知道我是黃建國的嶽父麽?”
  “你是東東的爸爸?”明月吃驚的望著他。
  首長點點頭,接著說道:“你現在這兒先坐一下,我和建國在客廳裏商量一下他和東東的婚禮。”說罷走出套間,隨手帶上房門,但是有意的留下了一條縫隙。

  首長喊來了黃建國,兩人親密的坐在了客廳沙發上。
  “建國啊,我想盡快的讓你和東東完婚,你願意麽?”首長嚴厲的目光凝視著黃建國。
  “嶽父,我太願意啦,我巴不得和東東早日結婚呢,您知道,我倆曾經海誓山盟,今生建國非東東不娶,她也非建國不嫁。”黃建國愉悅的說道。
  “是真的麽?”首長的語氣顯得有些猶豫。
  “嶽父,我向您發誓,建國此生隻愛她一個人。”黃建國舉起右手鄭重的說道。
  “你愛她什麽呢?”首長的目光變得柔和了,鼓勵他大膽的說下去。
  “我愛她的地方真的是一言難盡,她有著一顆純潔善解人意的心,她的聰明睿智的學識,她親手做的泡菜令建國愛不釋口,能夠一輩子吃到東東的泡菜是我的此生的奢望,更重要是,東東從小受到革命家庭的熏陶,有著一顆堅定的無產階級革命接班人的紅心……”黃建國激動的說道。
  “可是我聽聞你曾經同明月談過戀愛,是真的麽?”首長打斷了黃建國的話頭。
  “是的,嶽父,我承認,隻怪我那時候年輕不懂事,感覺尼姑似乎很神秘,受到了她的誘惑,後來建國想通了,我出生在一個革命幹部家庭,怎麽能和那些尼姑、和尚道士混在一起呢,他們隻不過是一些不勞而獲的社會寄生蟲而已。關於明月,請嶽父放心,她根本不配我黃建國!東東才是我這一生中想要的忠實的革命伴侶。”黃建國慷慨陳詞道,眼眶中閃動著淚花。
  “那你為什麽還要推薦她呢?”首長犀利的目光看著黃建國。
  “我,”黃建國靦腆的說道,“隻是想,嶽父您每天都在殫精竭慮的操心著國家大事,身邊有個女人可以舒緩一下您疲憊的身體,這對國家對人民都是一件好事。如果,如果是建國考慮不周的話,請您批評。”
  “這麽說,你對明月根本就沒有這個意思嘍?”首長平淡的說道。
  “絕對沒有,我甚至都不願意看見她。”黃建國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好啦,我相信你,現在你和筱豔芳帶著人連夜出發,前往雲南德欽州的中甸,那裏是丹巴喇嘛的老巢,他們一定是去了那裏。”首長吩咐道。
  “今夜就出發?”黃建國疑慮道。
  “馬上。”首長不容置疑的說道。

  首長回到了裏間房內,明月此時緊咬著的嘴唇已經滲出了鮮紅的血,淚眼模糊,萬念俱灰,眼下即便是鐵石心腸的人也會心軟。
  首長默默地來到明月的身邊,將手輕輕的搭在了她的肩頭,柔聲說道:“哭吧,孩子,委屈你了。”
  明月再也抑製不住了,淚水噴薄而出,失聲慟哭起來。
  首長就這樣輕輕的撫摸著她的肩頭,後背和烏黑的頭發,下體慢慢的膨脹了起來。
  “他怎麽能夠這樣子對我……”明月抽泣著說道。
  “黃建國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不值得你為他傷心。”首長勸慰明月道。
  明月慢慢停止了哭泣,眼光慢慢的冷酷了起來,隻聽得她咬牙切齒的說了聲:“我要報複。”
  首長聞言微笑著說道:“你想怎樣報複,我可以幫你。”
  “他不是你的女婿嗎?”明月疑惑道。
  “從今天開始不是了。”首長淡淡回答道。
  “我要報複……”明月的神經已經完全沉浸在了突如其來的打擊和極度痛苦之中,憤怒的喃喃說道。
  “你想怎樣報複?”首長再次問道。
  “我……不知道。”明月“哇”的又失聲痛哭了起來。
  “最好的報複方式有一個……”首長欲言又止。
  “什麽?”明月止住哭泣問道。
  “就是當著他的麵,你把自己的身體交給另外一個人,讓他產生極大地悔恨,讓他痛不欲生。”首長循循善誘道。
  “交給另外一個人?誰?”明月不解道。
  “我可以幫你,”首長和藹的說道,一麵觀察著明月的表情,又接著說道,“當然是做做樣子的,並不是真的發生男女關係。”
  “做做樣子……讓他悔恨?”明月喃喃自語道。
  “對,我和你在床上假裝親熱,讓他在客廳裏聽見,這樣他就會追悔莫及,痛苦萬分,你說停,我就停,你看這樣報複他如何?”首長說道,感覺下體越發膨脹了。
  “我說停,你可一定要停,不然到時候你一定會後悔的。”明月想了想,下了決心,恨恨的說道。
  “我保證,”首長慈祥的拍拍明月的肩膀,說道,“你先脫了衣服上床,安心等著報複吧,我去安排一下。”
  首長走出門去了。
  明月神情恍惚的脫去外套和鞋子到床上躺倒,拉過被子蓋在身上,為防止萬一,她仍舊穿著內衣褲。
  首長很快的回來了,迅速的除去了身上所有的衣物,露出健壯的肌肉,下身隻保留了一條短褲。
  “你……”明月驚呼道。
  “噓……他來了。”首長伸手製止了明月,跳上床鑽進了被子裏,與此同時,外麵的門響了,黃建國走了進來。
  “嶽父,你找我?你在哪兒?”黃建國畢恭畢敬的說話聲。
  “嗯。”首長含糊的應了聲。
  黃建國聞言推開了裏間臥室的房門……
  “快裝樣子叫兩聲。”首長小聲急促的說著,隨即抱緊了明月,措不及防的一下子將手伸進了明月的內衣裏……
  “啊!”明月驚呼了起來,什麽報複的心情一下子拋到了九霄雲外,趕緊拚命想要掙脫,不料首長孔武有力,自己根本無法推的開。
  “停!快停!”明月叫道。
  首長根本就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猛地扯開了她內衣的紐扣,豐滿的雙乳砰的蹦了出來。
  明月滿臉漲紅,急切之中雙手立掌,口中念起了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想用一層氣場把自己和首長分隔開。


  第二百七十三章

  明月第一次見到首長是在白雲觀的大殿上,當時的印象此人隻是一個器宇軒昂的中年人,其實首長乃是中原道家符籙正一法的一名俗家高手。他經常去白雲觀裏打坐,是因為這裏是中國道家協會的所在地,時常會遇見道家各派的頂尖人物,有助於自己取長補短,提升功力。
  正一法,是道教傳承最悠久,淵源最早的一個道法體係,源於張道陵天師的“鬼道”,善於“男女合氣”之法。
  首長身居官府高位,是一個唯物主義無神論者,因此修行隻能是在暗地裏進行,他精於符籙,但是極少出手,也是考慮影響之故。今晚在明月的茶水中下的是“天師驅邪符”,可解一切妖魔外道的巫術。
  但是偏偏遇到的是江湖上早已銷聲匿跡的古往今來中原第一巫術——祝由神功,這豈是尋常道家符籙能輕易化解的?明月初出道,還不能完全掌握神功精髓,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天師辟邪符”的影響,若是換了王婆婆則根本不足為慮。
  明月發出的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的能量隻是將首長沉重的身軀頂起了約一寸多高,然後就沒力了,首長又砸回在了自己的身上……明月大驚,迅即雙手伸展開來畫出兩個圓弧形,直接使出了第三式“行屍走肉”。
  首長驀地身軀一震,疑惑的晃了晃腦袋,終於漸漸的鬆開了緊抱著明月身子的雙手,明月趁機一個翻身滾落到了床下。
  祝由第三式“行屍走肉”主要是以生物磁場影響對手的大腦思維,產生幻覺,完全背離原先真實的意圖,故而如同一具行屍走肉般。
  首長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兩隻手在空中抓來抓去,仿佛在尋找著什麽。
  黃建國呆呆的愣在了屋子中間,驀地突然間醒悟過來,一個箭步衝上前,從地上用力抱起了衣襟撕破半裸的明月。
  “建國……”明月眼含熱淚再次深情的呼喚了一聲。
  黃建國將明月重又放回到了床上,並用力按住了她的雙臂,同時對首長高聲叫道:“嶽父,她在這裏!”
  首長扭過頭來,一雙野獸般充血的眼睛直盯著黃建國……
  黃建國心中直發毛,一咬牙伸手拉過嶽父的一隻手掌徑直的按在了明月高聳的乳峰上……
  明月終於徹底的絕望了,牙齒用力咬破了舌尖,“噗”的噴出一口血霧到了黃建國的臉上,然後念動祝由十八式的第五式——“李代桃僵”的巫咒,這是王婆婆所傳五式中最高的一式。
  首長縮回了按在明月胸前的手掌,一把揪住了黃建國並按倒在床上,另一隻手“嗤嗤”幾下便剝光了黃建國身上的衣服,然後赤裸裸的將其壓在了身下……
  黃建國驚恐的眼神望著自己的嶽父像是一頭畜生,瘋狂的撲在了他的身上,肆意的蹂躪著自己。他咬緊嘴唇,閉上了眼睛,流下了屈辱的淚水……

  明月悄悄地溜到了地上,最後望了一眼自己曾經深愛過的那個男人,默默地穿上外衣褲,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院子裏站著筱豔芳和幾名下屬,他們根據首長的指示已整裝待發,等著黃建國從首長那兒出來後便前往滇西北高原。
  屋子裏傳來打鬥的聲音,其後是首長“哧哧”的喘氣聲音,眾人俱是莫名其妙,但無人敢去打探。
  門開了,明月一臉戾氣匆匆的走了出來。
  “站住,明月,你幹什麽去?”筱豔芳陰陽怪氣的問道。
  明月根本不加理睬,繼續前行。
  “攔住她!”筱豔芳命令道。
  立刻有一名大漢聞言淫笑著衝上前去,伸手抓向了明月的胸襟。
  明月麵色慘白,此刻下手已然是絕不留情,但聽得“嗤”的一聲,明月出手如電,然後繼續前行。
  “啊……”那壯漢呆立在那兒,兩隻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個血洞,鮮血混雜著破碎的眼珠汨汨流淌下來。
  筱豔芳大驚,忙不迭的喊道:“開槍!”
  “砰!”有人對著明月拔槍射擊。
  一粒子彈擊中了明月的左肩,她身子晃動,趔趄了一下,然後縱身越過院牆,來到了大街上。
  暴雨驟停,鄱陽縣城街道上除了幾盞孤零零昏暗的路燈外,已經空無一人。
  明月捂著左肩,撒開了腿不停地向前跑去,鮮血自指縫間滲出,腦中有些眩暈。四周望去漆黑一片,隻有遠處農舍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燈光,這裏已是城外了。
  去哪兒呢?明月漫無目的,跌跌撞撞的往前走著。
  前麵有一個十字路口,她彷徨不定,而此刻更是身心俱疲,天地之間,何處是容身之地呢。
  左麵傳來了載重卡車的轟鳴聲,耀眼的燈光射過來,照見了徘徊在路上的年輕姑娘。
  車停了,一位中年司機自車窗內探出頭來問道:“同誌,你好像是受傷了吧?是不是遇到壞人了?要我送你去醫院嗎?”
  明月搖了搖頭。
  “這麽晚了,一個女同誌單獨在外麵很危險,來上車吧,我送你回家。”司機關切的說道。
  明月迷茫的上了車,坐在了駕駛室裏。
  “你家在哪兒?”司機問。
  明月仰起臉,下巴指了指前方,沒有說話。
  “唉,這姑娘一定是嚇傻了。”司機掛上檔位,朝著婺源方向駛去。


  第二百七十四章

  首長慢慢停止了蠕動,長長的噓了口氣。
  “咦?怎麽是你!”首長瞪大了眼睛,吃驚的望著身下的黃建國。
  黃建國滿臉淚痕,牙齒咬著枕巾,委屈的點了點頭。
  首長“騰”的坐了起來,看著自己和黃建國赤裸的身體迷惑不解,須臾,嚴厲的質問道:“你怎麽會在這兒?明月呢?”
  “明月跑了。”黃建國回答。
  首長下了地,穿上了衣服,漱了漱口,然後轉過身來,冷冷的說道:“黃建國,此事不得外傳,我想你是知道後果的。”
  黃建國點了點頭,渾身骨頭像散架子了般,他欠起身子小聲的說道:“嶽父……”
  “不要再叫我嶽父。”首長厭惡的打斷了他的話。
  黃建國此刻心一下涼了,自己若是不能夠與東東成親,做首長的乘龍快婿,那麽仕途將會斷絕,十年後入主中原的夢想很可能落空。怎麽辦?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若是將來黃袍加身,自己第一個便要殺掉首長滅口,可是眼下,還是要委曲求全。
  想到這裏,黃建國臉色一變,麵頰緋紅,雙眼頻送秋波,嗲聲嗲氣的說道:“嶽父,您真的是龍精虎猛啊,建國願意跟在您的身邊,在您忙完國家大事之後需要放鬆的時候,供您任意的……”
  “閉嘴!你瞧你這副奴顏婢膝的樣子,從今往後,你歸筱豔芳領導,馬上給我穿上衣服,與他們一同出發。”首長鄙夷的說道,然後大踏步的走出房門。
  “筱豔芳,你過來。”首長站在門口招了招手。
  “首長,有什麽吩咐?”筱豔芳趕緊跑過來。
  “從現在起,黃建國歸你領導,”首長看著筱豔芳,又壓低聲音說道,“這次完成任務後,幹掉他!明白麽?”
  筱豔芳一愣,隨即笑了:“放心吧,一定幹淨利落。”
  房間內,黃建國穿上了衣裳,突然肚子一痛,趕緊跑到衛生間坐在了馬桶上,“噗噗噗”屙下來一大灘黃白之物,甚至還帶有血絲。
  黃建國低著頭走出了房門,筱豔芳站在他的麵前,半陰半陽的說道:“黃建國,請你歸隊吧。”
  黃建國垂頭喪氣的走向了他那輛黑色的上海牌小臥車。
  “不,你坐這輛。”筱豔芳指著吉普車說道。
  兩輛車出發了,受傷的漢子也送去了醫院,招待所院子裏重新恢複了平靜。
  首長轉身回到了房間裏,望見了茶幾上明月喝過的那杯茶,嘴角現出了笑容,明月這小丫頭,還真是有點個性呢。

  “你不要緊吧?”卡車司機不放心的問道。
  明月始終沒有說話,目光隻是直勾勾的望著前方。
  “這是南山鎮麽?”卡車明亮的大燈光線下,明月瞧見了自己熟悉的村莊。
  “是婺源的南山鎮。”卡車司機回答道。
  “停車,我要下去。”明月說道。
  深更半夜的南山鎮,居民早已經熄燈安歇了,街道上一個空蕩蕩人影都沒有。
  “你家在這裏嗎?”司機不放心的問道,同時把車子停了下來。
  明月沒有說話,拉開了車門跳了下去。
  卡車司機隻得搖了搖頭,關上車門,繼續駕車朝婺源縣城方向駛去。
  明月孤零零的站在了南山鎮上,仰望黑沉沉的天空,嘴裏不住的歎息著。無名師太死了,王婆婆也死了,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一個親人,無名庵是個傷心地,初戀的美好夢想也被徹底的粉碎了……
  師太師父,您老人家說的不錯,黃建國是個不值得托付終身的人,悔不該當初沒聽您的話……師父,您都已經走了這麽久了,幸運的是還有吳道明陪著,可是明月徒兒卻是孤單單的一個人……罷了,師父,明月這就追隨您老人家來了……
  明月心一橫,朝著南山村一路疾奔而去。

  天空中仍是陰沉沉的一片,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
  前麵就是村東寒生家的廢墟了,明月站在廢墟旁,望著那些殘垣斷壁,心中禁不住生出一陣陣的感慨,回想起自己在莊園內生活的那段日子,恍若隔世。
  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明月隨即隱身到了一堵斷牆後麵,腳步聲漸漸近了,耳邊聽到了有人在自言自語說道:“總算是找到了,奇怪,怎麽沒人呢,難道他們沒有來這兒麽?”
  明月望去,說話之人轉眼已經來到了跟前,長著一顆禿腦瓜頂,尖嘴猴腮而且骨瘦如柴。
  “耶老!”明月輕輕的驚呼了一聲。
  “是誰在說話呀?”耶老把腦袋伸過了斷壁說道。
  “啊,是內奸!”耶老終於看清了牆後麵的人是明月,大呼小叫道。
  “耶老,我不是內奸。”明月幽幽道。
  “你騙走了寒生,點了蘭兒的穴道,還說不是內奸?”耶老忿忿不平的說著。
  明月痛苦的搖了搖頭,臉色煞白,身子晃了晃,貼著牆壁慢慢的滑到了地上。
  “咦,有血跡呢,你受傷啦?”耶老驚訝的說道。
  明月長歎一聲,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哎呀,這可怎麽辦呢,”耶老心地純真,見此急得團團轉,“喂喂,老翠花,別睡啦,該起床了。”他一麵催促道,一麵敲打著自己幹癟的身子,發出“梆梆”的響聲。
  “怎麽啦?大驚小怪的,老娘我睡得正香呢。”老翠花打著哈欠說道。
  “咦,是明月啊,她怎麽受傷了?”老翠花趴在耶老的後背上驚訝的說道。
  明月疲憊的睜開了眼睛,苦苦的一笑,說道:“明月中槍了,是黃建國他們京城裏的人幹的。”
  耶老晃著腦袋,感到十分的不理解,詫異的說道:“你不是和他們一夥的?”
  明月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回答道:“明月不是。”
  老翠花定睛細瞧,說道:“哎呀,你恐怕是失血過多,這樣堅持不了多久的,若是子彈還嵌在肉裏,一定得取出來才行,否則會感染的。”
  夜空中傳來了輕微的振翅聲音,老翠花抬頭一看,數十隻蝙蝠瞪著紅紅的眼睛正在他們頭頂上盤旋著,為首的是一隻巨型蝙蝠,脖子上係著一塊布片。
  陰蝠首領在今晚的例行巡視中,又發現了有夜行者在寒生家廢墟上,頓時大怒,正欲指揮陰蝠群撲下來拔毛。
  “首領……”明月輕輕的呼喚了一聲。
  陰蝠首領感到那聲音似曾相識,於是自空中降下來,就近辨認,牠認出來這個女人是寒生的朋友,首領夫婦從湘西天門山鬼穀洞出來,和這個女人曾一起同行的。
  “吱……”首領發出一聲愉悅的叫聲,扇動雙翼落在了明月的身旁。
  “你終於認出我啦。”明月的臉上現出一絲苦澀的笑容。
  “吱吱吱……吱吱……”首領睜著銅鈴般火紅的大眼睛,嘴巴快速的開合著,仿佛在訴說什麽。
  “牠在問寒生在哪兒?”老翠花在一旁說道。
  明月抬起臉來驚奇的望著老翠花,道:“你能聽懂蝙蝠的話?”
  老翠花晃了晃如鬥的大腦袋,頗為得意的說道:“這個自然,老娘與動物仙兒能溝通。”
  “寒生往雲南的一個叫做德欽中甸的地方去了,京城裏的人很快就會追趕上去,寒生有危險。”明月虛弱的說道。
  老翠花將明月話語中的意思轉達給了這隻大蝙蝠。
  “吱吱吱吱吱吱吱……”陰蝠首領發出連續的叫聲,並在急的地上跺著腳。
  “牠問我們既然知道寒生有危險,為什麽還不趕緊去幫他?”老翠花翻譯說道。
  明月歎了口氣,道:“我受傷了,走不動了。”
  老翠花將明月中了槍彈的情況如實的告訴了大蝙蝠。
  陰蝠首領伸出兩隻翼手,輕輕的扒開明月的肩頭,露出皮肉上沾滿血汙的彈孔,將一隻碩大的眼睛湊近觀察,發出一束探測超聲波,隨即“吱吱”叫了兩聲。
  “牠發現了子彈頭。”老翠花解釋道。
  首領瞪著兩隻大眼睛,朝明月的彈孔中吐了些吐沫,先麻醉一下她的傷口,然後輕輕的探出翼手,將甲鉤伸進肉中,小心翼翼的抓住了那粒嵌在肩胛骨中的子彈頭,然後“吱”的暴喝一聲,把彈頭硬生生的拽了下來……
  明月輕輕的叫了聲,皺了皺眉頭。
  首領將子彈頭鄙夷的扔在了地上,然後振翅飛起,消失在了山林裏。
  耶老看的津津有味,禁不住的抓耳撓腮起來。
  陰蝠首領很快的飛回來了,口中銜著一束野草,落在了明月身邊吱吱叫著。
  “牠要你嚼碎了敷在傷口處。”老翠花說道。
  明月依言將野草塞入口中咀嚼著,“好腥啊。”她說。
  耶老探頭看了看,說道:“這是魚腥草,以前在雲南金沙江山穀的草地裏長有好多呢,確實能治刀傷。”
  明月將嚼爛的魚腥草敷在了肩頭的傷口上,頓感一片清涼。“謝謝首領。”她感激的伸出手來輕輕撫摸著首領毛茸茸的腦袋。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首領仰臉朝著夜空中洪亮的發出連續叫聲,立刻有兩隻紅眼陰蝠振翅朝著大鄣山方向飛去了。
  老翠花聽罷感慨的說道:“大蝙蝠要全體蝙蝠們出動,隨我們一起去協助寒生。”
  “我就估摸著寒生可能會去雲南那個地方嘛。”耶老低聲嘀咕道。
  “你怎麽會知道?”老翠花不信道。
  耶老回憶起自已的守屍魂和寒生的守屍魂相遇時的情景,隱晦的微笑道:“反正我就是曉得。”
  不多時,大鄣山方向的夜空中又飛來了十餘隻紅眼陰蝠,為首的正是陰蝠王後。
  “我們可以走了,此去雲南山高路遠,需時日久呢。”老翠花說道。
  “一千年了,金沙河穀也不知成什麽樣子了。”耶老歎息道。
  明月站起身來,虛弱的說道:“我想拜祭一下師太師父,婆婆說她和吳道明一起安葬在了太極陰暈那兒了。”

  夜空中依舊陰沉沉的,山林間一片靜謐。
  “嘎嘎。”竹林內已經休憩的烏鴉驚醒後發出憤怒的叫聲,但隨即見到大片的紅眼陰蝠盤旋其上,忙縮回頭去不敢言語了。
  明月默默地站在太極陰暈前,淚水撲簌簌的淌下,“師父,明月來看您來了,您老人家有吳先生陪著,一定不會感到寂寞吧?可是明月此生卻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明月好想好想再回到小的時候,和師父兩個人在無名庵裏的那些快樂時光……”
  “哇,此地陰氣好重啊。”老翠花伏在耶老的背上不禁打了個寒戰。
  明月繼續說著:“師父,徒兒本想來追隨你,可是還有些事情未了,待到明月了卻塵世間欠債,自會前來陪你。”
  起風了,山林間響起颯颯的林濤聲,一片肅殺之氣。


  第二百七十五章

  嘎斯51卡車上,司機小趙懷揣著寒生支付給他的一萬元錢,興致勃勃的連夜奔西南方疾駛,那可是一大筆錢呢,他高興的想著。
  老祖則袒胸露乳的抱著兩個嬰兒端坐在駕駛室內,慈愛的目光不時的瞄著皺皮女嬰,應該要給她起個名字了,一定要響亮一些的……祖影?不好,祖陽?更不好,一想起陽公嘴裏綠油油的粘痰,她就一陣反胃……祖墨?老祖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夜空裏烏雲密布,好在車廂上苫有篷布,可以免遭雨淋。
  “寒生,俺娘和耶老能找到我們麽?”小翠花不無擔心的問道。
  “他們會猜到我無路可走,隻有南下隱居那兒的,耶老年輕的時候曾在滇西北的喇嘛廟裏出家。”寒生肯定的說道。
  “寒生,明月其實也不是個壞人,她一定是受到了黃家的欺騙才這樣做的。”蘭兒依偎在寒生身邊小聲的說著。
  “嗯,明月心地單純,那黃家父子老奸巨猾,欺騙她的感情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可惜明月太過於癡情了,終會為其所害。”寒生歎息道。
  天空中響起了一聲炸雷,大雨如期而至,前路茫茫。
  卡車日夜兼程的趕路,次日清晨便已由江西進入了湖南境內。
  “既然到了湖南,我們應該去湘西看看。”寒生說道。
  卡車遂改湘川道直奔湘西而去,也正因為這一臨時的改變,他們躲開了沿湘黔公路追擊他們的筱豔芳等人。

  兩日後,卡車進入了湘西的崇山峻嶺之中。
  遙望武陵與雪峰山脈,延綿橫亙,千山萬壑,群峰壁立,突兀險峻,湘西舊時被視為“蠻煙瘴雨”之鄉,常為“罪臣”、“謫宦”流徙、貶放之地。
  中午時分,卡車停在了沅陵的馬底驛路邊的小客棧打尖,這裏是古辰州地界,預計傍晚後便可抵達天門山了。
  小客棧是一幢青磚布瓦、雕梁畫棟的木頭房子,進得廳來,古舊泛黃的西牆壁上竟然題著一首詩,盡管字跡已經有些模糊,但是仍可辨認得出來。
  “帶月衝寒行路難,霜華凋盡綠雲鬟。五更鼓角催行急,一枕思鄉夢未殘……好詩啊。”馮生站在牆下念道。
  “這是明代翰林院修撰楊升庵,於嘉靖三年被謫雲南,夜宿辰州府馬底驛這家小店時寫下的,是真跡哦。”店主是一年輕婦人,邊挽著濕漉漉的頭發,從裏間走出來說道。
  馮生一愣,此女明眸鋯齒,俏麗異常,一陣野花香氣迎麵撲來,他不由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妮卡……”寒生脫口而出。
  “寒生……”妮卡扭頭愣住了。
  寒生仔細的看著她,驚喜之極:“妮卡,真的是你啊,你怎麽會在這兒?”
  妮卡深邃美麗的眼睛濕潤了,默默地看著寒生,幽幽道:“想不到妮卡今世又見到了你,你瘦多了。”
  “殘兒呢,他還好吧?”寒生問道。
  妮卡點點頭,說道:“殘兒清早打獵去了,馬上就會回來的。”
  這時,蘭兒和老祖都過來了,大家見麵自是歡愉不已。
  馮生悄悄拽了拽寒生的袖子,輕聲說道:“這位姑娘生有異國情調,是誰呀?”
  寒生微笑道:“她叫妮卡,是苗家山寨的‘落花洞女’。”
  “真美啊,又香。”馮生讚歎不已。
  門口走進來一個約有二十六七歲的青年漢子,身著土布黑褂,黑色纏頭,濃眉凸鼻,雙目炯炯有神,背著一個小竹簍,拎著一把弩弓,竹簍內是獵到的兩隻山雞和一隻野兔。
  “妮卡,我回來啦。”那漢子道,語氣中充滿了柔情。
  “殘兒,你看是誰來啦?”妮卡高興的對他說道。
  殘兒望見寒生等人一愣,隨即大聲叫道:“寒生!還有蘭兒、老祖……”
  寒生微笑著打量著他,蘭兒含蓄的點頭示意,老祖則敞胸露乳的上前緊握著殘兒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殘兒,你這兒有好點的酒麽?”
  殘兒和妮卡都是醒屍,已經不再食用五穀了,隻需夜晚對月吐納即可,但客棧乃是客人食宿之所,自然要備足糧米酒肉了。
  “老祖,放心,有陳年洞藏苗家酒。”殘兒輕聲回答道。
  “殘兒,你母親安好吧?”寒生想起了湘西山中那位善良的母親。
  “她很好,還時常念叨你呢?她現在和我們一同生活,等下我帶你去見她。”殘兒說道。
  妮卡端上來濃濃的香茶。
  “殘兒妮卡,你倆離開香港九龍城寨時,不是說要去鬼穀洞修煉的麽,又怎麽到辰州來開客棧了呢?”寒生問道。
  “為了母親,我們最終還是沒有進鬼穀洞,這家客棧是妮卡外公送給我們的,在這兒可以讓母親好好的安度晚年。”殘兒解釋道。
  “你倆知道小影婆婆和湘西老叟的情況嗎?他們還住在天門山上麽?”寒生接著打聽問道。
  老祖悄悄地側過身子,留意的聽著。
  “他倆個雲遊去了,經過我們這家客棧時,還住了兩天呢。”妮卡插嘴道。
  “哦,雲遊去了,這次本想順路看看他們的,不在也就算了,”寒生不免有些惋惜,然後扭過頭來對蘭兒和老祖等人說道,“大家把山人叔叔和劉先生抬下車來吧,我們在這兒住幾天,將他們治好再走。”
  老祖和小翠花聞言歡喜的去了。
  “你們要去哪兒?”殘兒疑惑的問寒生道。
  “雲南,雪山腳下一個叫中甸的地方。”寒生答道。
  “香巴拉?湘西老叟和小影婆婆也去了那兒。”殘兒驚訝的說道。

  七日時限已至,太陽落山了,寒生小心翼翼的揭開了小瓷瓶的蓋子……
  原本豆綠色的痰精已經變稀了,呈清水樣,裏麵遊動著數條墨綠色、蝌蚪狀的極細小的蟲子。
  “這是什麽東西?”蘭兒驚訝的說道。
  “痰漿蟲,”寒生興奮地解釋道,“陽公一生喜食人腦,殊不知生人腦中寄生著一種漿蟲,與生俱來隻有一條,性別隨宿主同,且不會繁殖,壽命與人齊。在正常情況下並不會危害人,宿主也絲毫察覺不到,隻是漿蟲在老年時會引起人的健忘和癡呆。當年三國曹操腦袋裏的漿蟲竟然產生了變異,開始了緩慢的無性繁殖並漸漸聚集成團,因此他經常會犯腦痛風症,頻率越來越高。華佗以針刺驅散漿蟲,暫緩其頭痛,並告知曹操,若要根治,須劈開頭蓋骨取出漿蟲,曹操自然不敢,最後終死於漿蟲之手。”
  “陽公吃了好多人的漿蟲,莫非……”蘭兒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的,陽公吃進了很多人的漿蟲,有公有母,它們在陽公體內迅速的繁殖了起來,恰巧陽公精於薩滿黑巫術,於是化功將其囊於肺部,製造出毒痰為其所用。”寒生說道。
  “漿蟲能引起健忘和癡呆,怪不得爹爹和劉先生會變成了‘木僵人’。”蘭兒恍然大悟道。
  “呃……他竟然如此的惡心!”老祖在一旁幹嘔了起來。
  “現在我以耳、鼻、眼、齒垢四屎培養出了這幾條具有免疫能力的痰漿蟲,灌進山人叔叔和劉先生的外耳道裏,鑽過耳鼓到達中耳腔,再通過耳蝸進入顱內,它們會迅速找到並毫不留情的吃掉他們腦中來自陽公毒痰內的異類漿蟲,然後山人叔叔和劉先生就會醒過來,到時候我再將痰漿蟲弄出,就算完成了。”寒生細致的說明了將要醫治的流程。
  蘭兒崇拜的望著自己未來的夫婿,心中竟是陣陣暖意襲來,無比的受用。
  吳楚山人和劉今墨被抬到了大廳之上,眾人緊張的圍在了四周,尤其是老祖和小翠花兩人,更是忐忑不安。
  寒生首先扯住吳楚山人的耳朵,小心翼翼的將瓷瓶內的液體和兩三條痰漿蟲傾斜著倒入了耳道裏,然後塞上塊棉花球。
  “好啦,一個時辰後便會有所反應。”寒生說道。
  剩下的液體和幾條痰漿蟲一股腦兒的灌進了劉今墨的耳朵裏,也同樣塞上了棉球。
  老祖緊張的問道:“今墨要是醒不過來呢?”
  寒生笑了笑,道:“他會醒來的。”

  妮卡端上來一桌豐盛的酒席,都是殘兒一大早進山獵來的,不光有山雞野兔,而且還有一頭野豬。
  苗家酒的濃鬱的醇香飄滿了大廳,老祖禁不住的吞咽著唾液,趁人不備,早已袒胸露乳的大喝起來了。
  惟有小翠花依舊守在劉今墨的身邊,不肯上桌吃飯,噙著眼淚默默地望著他,心中在不停地祈禱著……
  “真是好酒啊。”老祖敞開著衣襟喝得滿臉通紅,興奮地說道,懷裏的皺皮女嬰也在“吧嗒吧嗒”的吮吸著奶頭。
  “好像是苗疆的土燒……”一個微弱的聲音在老祖身後響起。
  “劉今墨!”眾人尋聲望過去,發現劉今墨已然坐起來了,鼻子翕動著嗅啊嗅的,眼神中充滿了一種饑渴。
  “你終還是醒了……”小翠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嗚嗚”幽怨的抽泣起來。
  “今墨!哈哈……你說我的女兒起名叫‘祖墨’好不好?皺皮女嬰可真的是太難聽了。”老祖興奮地一手摟著女嬰,一手端著一大碗酒,來到劉今墨身旁,一屁股將小翠花擠到了一邊去。
  劉今墨虛弱的伸出手來抓住了酒碗,深吸了一口氣,喃喃說道:“多久了,真的好饞啊。”說罷仰起脖子“咕嘟”一下便是半碗去了。
  “嗯,苗家陳年土燒,竟如此火辣勁足,頭都有點暈了。”劉今墨嘖嘖道。
  寒生微笑著對劉今墨道:“劉先生,你中了陽公痰毒,已經木僵了月餘,腹中空空如也,自然不勝酒力了。”
  “寒生……”劉今墨掙紮著爬起身來,“你又救了劉某一次。”
  寒生含笑不語。
  “小翠花,我們這是在哪兒?”劉今墨望著小翠花,迷茫的問道。
  “今墨,來上桌,今次我們可要痛飲一番了。”老祖大咧咧的叫道,一把將乳頭從皺皮女嬰的嘴裏拽了出來。
  小翠花攙扶起了劉今墨,來到桌旁並與殘兒和妮卡及馮生等人一一見麵。
  “寒生,爹爹怎麽還醒不過來呢?”蘭兒見劉今墨都已醒來,便焦急的問寒生道。
  寒生想了想,說道:“山人叔叔木僵的時間較長,故而清醒會遲些,蘭兒放心,他會醒來的,我們還是先吃飯吧。”
  飯桌上,劉今墨望著滿桌的醇酒野味,頓感人饑果腹之快感,忙不迭的吞下了整隻的山雞頭。
  “念天地之悠悠,吾獨滄然而泣下……”突然傳來吳楚山人的吟詩聲。
  蘭兒驚喜之下撞翻了凳子,衝上前去撲入了山人的懷裏,“爹爹,你可嚇死蘭兒了。”熱淚盈眶。
  寒生上前搭住山人的脈搏,眉頭舒展開來,輕輕的將其攙扶起來,道:“山人叔叔,痰毒已經去了。”
  “寒生,這是什麽地方?”吳楚山人環顧左右,然後問蘭兒道:“你娘呢?”
  蘭兒聞言“哇”的驟然間失聲慟哭了起來,啜泣道:“爹,娘已經走了……”
  吳楚山人大驚,抬眼望向寒生。
  寒生默默地點了點頭,道:“是陽公和陰婆幹的,我爹爹也同時遭到了毒手,現在這兩個壞蛋惡貫滿盈,都已經死了。”
  寒生講述了父親和蘭兒娘遇害的經過,以及陰婆和陽公各自身亡的情況,最後說道:“山人叔叔,你和劉先生都已無礙了,明日我們動身前往雲南。”
  “去雲南做什麽?”吳楚山人茫然的問道,他仍舊沉浸在對荷香痛苦的回憶之中。
  “避難。”寒生輕輕回答道。


  第二百七十六章

  吳楚山人和劉今墨曆經磨難,現終於活過來了,俱是感慨良多,酒不免多喝了點,竟自覺頭昏沉沉欲睡,寒生和蘭兒遂扶他倆入屋躺在了床上,然後回到了廳裏。
  “他兩人身體虛弱,還要慢慢調理將息。”寒生對大夥說道。

  沈才華與皺皮女嬰手拉著手趁人不備溜進了房裏,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身上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吸引著這兩個孩子,足以令他倆興奮異常。
  屋子裏靜悄悄的,山人與劉今墨都已睡熟,發出均勻的鼾聲。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光著小屁股爬到了床上,悄悄匍匐至他們的腦袋邊,沈才華伸出胖胖的小手扯住吳楚山人的耳朵,瞪著黑黝黝的小眼睛往裏麵看,須臾將小嘴對著耳朵眼兒,撮起腮幫子向外用力的吮吸起來。
  皺皮女嬰學著沈才華的樣子也吮吸起劉今墨的耳朵來。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著,沈才華也加大了吮吸的力度,最後終於將幾條肥大的痰漿蟲吸進了嘴裏,興奮地咀嚼了起來,口角邊滲出淡綠色的漿液。
  皺皮女嬰也搞到了幾條肥肥的痰漿蟲,未及嚼爛便迫不及待的往肚子裏咽去。
  隨後兩個嬰兒相視一笑,舔了舔嘴唇,悄悄地溜下了床,拉開房門探出了小腦袋,見左右無人注意,躡手躡腳的走出,跑到了客棧大門外麵的草地上,蹦蹦跳跳的在月光下開心玩耍了起來。

  大廳內,眾人飯後坐下飲茶,商討著明日出發事宜。
  “寒生,你說過爹爹他們的腦袋裏還有痰漿蟲要弄出來的。”蘭兒擔心的說道。
  “今夜子時,我需要針刺他們的腦部腧穴,將痰漿蟲引出來。”寒生解釋道。

  夜半時分,寒生、蘭兒和小翠花來到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的床前,老祖此刻已經摟著兩個嬰兒睡熟了,袒胸露乳,鼾聲如雷。
  “咦,痰漿蟲怎麽不出來了?”寒生在山人的頭上撚動著銀針,疑惑道。
  “再試試今墨。”小翠花心中擔心的說道。
  劉今墨也是同樣,無論銀針如何的刺激,可是那幾條痰漿蟲就是沒有任何的反應。
  “奇怪,覺察不出來體內的痰漿蟲。”寒生切著劉今墨的腕上三關說道。
  “那怎麽辦呢?”蘭兒焦急道。
  “也許他們酒喝得多,痰漿蟲被麻痹了。”寒生想起了金道長灌醉三屍蟲的經驗,於是估摸著說道。
  小翠花憂鬱的眼光望著寒生。
  “明晚子時再試。”寒生安慰她說道。

  清晨,寒生一行人辭別了妮卡和殘兒母子,嘎斯51卡車繼續沿湘川線奔四川轉雲南滇西北而去。一連數天都行駛在了崇山峻嶺之中,每晚夜半子時,寒生都要替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針刺,但是始終沒有見到痰漿蟲出來。
  渡過岷江、雅礱江,這一日的黃昏時分,已經可以遙遙的望見金沙江峽穀和白茫茫的梅裏雪山了。
  “真的是太壯觀了。”吳楚山人站在峭壁之上,眺望著落日餘暉下那壯麗的高山峽穀風光,禁不住的讚歎道。
  山風吹拂著寒生額前的頭發,他默默地注視著滇西北冬日的古樸與蒼涼,思緒卻回到了鶯飛草長的江南,兒時的婺源鄉村,無憂無慮的童年……可如今自己卻要逃亡到這遙遠的地方,帶著蘭兒,還拖累了許多人,這一切都是因為《青囊經》和那張破舊的羊皮……
  “寒生,這兩天我一直想問你,我們為什麽要遠避雲南?這裏自古以來都是蠻荒之地,流放之所,還有一些中原人是因躲避戰亂而遷徙至此,你究竟遇到什麽大的麻煩了。”吳楚山人憂心忡忡的問道。
  事到如今,寒生也隻能實情相告,說出了丹巴老喇嘛的囑托和那張載有神秘數字的舊羊皮以及後來所發生的事情。
  “京城裏追殺你的那夥人究竟是什麽來頭?”吳楚山人問道。
  寒生搖了搖頭,道:“黃建國置身其間,甚至把明月也拉過去了,這夥人有汽車、有武器,聽說是官府的人。”
  吳楚山人沉吟良久,說道:“若是官府方麵的人,即使我們躲到這橫斷山脈中來,也未必可以脫開身,看來這一切的關鍵都是圍繞著丹巴喇嘛的那張舊羊皮,這上麵究竟隱藏著什麽秘密呢?”
  “隻是幾組數字。”寒生答道。
  “什麽數字?”吳楚山人疑惑的問道。
  “我遵循丹巴老喇嘛的叮囑,下麵的都沒有看,隻知道最上麵的一組隻有四個數字‘八三四一’。”寒生回憶道。
  “8341……”吳楚山人負著手,口中反複叨咕著這幾個數字,搜腸刮肚的思索著其含義,但仍舊不得要領。
  “8341?你們與他們之間還有啥事兒麽?”劉今墨走過來,聽到了吳楚山人口中說到這幾個數字,於是問道。
  “你知道8341?”吳楚山人驚愕道。
  “當然知道,我還同他們打過交道呢。”劉今墨隨意的說著。
  “那是什麽?”寒生緊張的問道。
  “8341部隊,中共中央警衛團。”劉今墨答道。

  筱豔芳與黃建國他們日夜兼程的沿湘黔線國道趕往雲南,翻越烏蒙山過曲靖、馬龍到達昆明,稍事休整後,經由楚雄、大理、鶴慶抵達麗江,然後過虎跳峽直奔迪慶藏族自治州的中甸,那裏就是傳說中的“香巴拉”,也就是英國作家詹姆斯•希爾頓筆下的香格裏拉——藏語“人間的天堂”。
  他們住進了政府招待所,並立即撥通了京城,首長不在,秘書說隨後會回電話。
  中甸的高山峽穀以及壩子間,藏傳佛教黃、紅、白教的寺廟星羅棋布,出乎了黃建國的意外,丹巴喇嘛是出自於哪一所呢?
  “丹巴喇嘛是白教紅帽係噶瑪噶舉派,因此我們隻要盯住白教的寺廟,寒生他們一定會去那兒的。”黃建國分析說道。
  筱豔芳瞥了他一眼,說道:“當年格達活佛是在金沙江邊的一座喇嘛廟裏所作的預言,一個名叫‘藍月亮穀’的地方,解放後,曾秘密派人甚至出動了空軍直升機去尋找,但是始終都沒有找到那條山穀和喇嘛廟,它們都消失了。”
  “當地政府和藏民也都不知道麽?”黃建國懷疑的說道。
  “橫斷山雪峰千裏人跡罕至,沒有人知道,因此我們要想找到‘藍月亮穀’,幾乎是不可能的。”筱豔芳語氣十分的沮喪。
  黃建國想了想,緩緩說道:“我們的目的不是找那座喇嘛廟,而是要抓到寒生,不是麽?”
  “那又怎樣?”筱豔芳反問道。
  黃建國嘿嘿一笑,說道:“在鄱陽縣,寒生的嘎斯51卡車比我們無非是提前了數個小時而已,而且卡車論速度無論如何是趕不及小型汽車,若不是你堅持要避雨,多住了一宿,我們一定會追上他們的。”
  一絲涼氣自筱豔芳心中升起,看來黃建國已經在自己頭上記上了一筆,若是行動失敗,回京後這小子肯定會將責任都推到他筱豔芳的身上,好吧,黃建國,這是你自己在找死,所以決不能讓他活著離開香巴拉。
  筱豔芳心中盤算著,殺氣已然畢現。
  “盡管如此,我們的小車依然還是會追上卡車的,但是卻沒有,這裏麵隻有一個可能,就是我們跑到前頭來了,寒生他們還沒到,或是他們因故中途耽擱了。”黃建國說道。
  筱豔芳麵如冰霜,冷冷道:“說下去。”
  黃建國看了他一眼,繼續道:“我仔細的查過地圖,進入滇西北隻有三條路可走,西路從藏南林芝下來,這條路完全可以否定,因為寒生是自東向西而行。東南大理、麗江方向的這條路是正道,自贛湘黔入滇的捷徑,我們正是循此路追來,但是沒有發現卡車的蹤跡。北麵是一條自巴蜀而來的險路,冬季難以行走,可能性也較低。綜上所述,寒生隻有東南或北麵兩條路可走,我們隻要分兵把守住這兩條入滇的道路,守株待兔,不愁抓不到他。”
  筱豔芳冷笑一聲,但心中卻是認為這小子說的不錯。
  “我建議,你我各帶幾個人,分別守住這兩條路,隻有這樣方能萬無一失,否則寒生一旦漏網,而且他如果已經從丹巴喇嘛那裏知道了‘藍月亮穀’的所在,我們就永遠也找不到他了。”黃建國說道。
  筱豔芳沉思良久,目前隻有這個方案可行,反正首長交代了事成之後,除去黃建國滅口,就先讓他賣點力氣也未嚐不可。
  黃建國平靜的目光望著筱豔芳,心中想到,我就知道這個人妖肯定會讓我去北路,他自己則守住可能性最大的東南線,哼,其實寒生一定是走湘川線去了湘西。明月說,老祖就是那兒的人,寒生在那兒還有一些狐朋狗友,難免不順路探訪一下。嶽父肯定說他必定前往香巴拉,所以,自己斷定寒生肯定是沿川滇山區而來,更為重要的是,由自己抓住寒生立功,便可以轉變嶽父的看法,興許還能挽救他和東東的這段婚姻,延續仕途。當然自己要先拷問出格達活佛的預言,一個甲子60年內,入主中原之人到底是不是自己?太極陰暈究竟是迷信呢或隻是一個美麗的傳說而已……
  “黃建國,你帶著吉普車去守北路。”筱豔芳命令道。
  “鈴……”房間裏的電話鈴聲響了,筱豔芳抓起了話筒。
  電話那端是首長,筱豔芳戰戰兢兢的匯報了情況。
  “筱豔芳,你聽著,黃建國的父親黃乾穗也離開了京城,今晚便會趕到你們住的招待所,記住,無論任務成功與失敗,都要將他們父子一並解決掉。”首長的聲音極為冷酷,筱豔芳聽著身上不寒而栗。

  入夜,黃乾穗風塵仆仆的趕到了縣政府招待所。
  “爸爸,你怎麽來啦?”房間內,黃建國詫異的問道。
  黃乾穗嗬嗬笑道:“是首長要我來的,說我階級鬥爭經驗較為豐富,來幫助你一起捉寒生。”
  黃建國心中狐疑,這嶽父不知又要搞什麽鬼,總之要小心才是。
  黃乾穗從懷裏掏出一個金屬小盒子,撳開蓋子,裏麵是十粒白色的小膠囊。
  “這是首長特意給我帶來的十粒氫氰酸膠囊,因為寒生身邊高手很多,像金道長等人,恐怕我們對付不了,所以伺機下在他們的飲水或是食物中,任憑武功再高也必立時身亡,而且查驗不出來,症狀與心肌梗塞一模一樣。”黃乾穗蓋上小盒子,遞給了兒子。
  黃建國心裏冒出一絲涼氣,官場裏爭鬥真是殘酷血腥啊,先下手為強,弱肉強食,棋差一招都將死得不明不白。

  次日清晨,黃建國父子帶著那輛吉普車前往川滇北路埋伏守候,筱豔芳等人則監視住麗江方麵來的車輛。
  中甸,古稱“尼日宗”,意為日月城,秦時已是巴蜀與印度通商的必經之地,川滇路橫貫崇山峻嶺之中,蜿蜒千裏均是深山峽穀,霧鎖迷瘴,史書上稱“蜀身毒道”,當年平西王吳三桂曾在這裏駐兵把守,俱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之勢。
  1929年7月,一位女探險家劉曼卿女士受民國政府委托從南京出發前往中甸考察,並於1930年到達了迪慶境內,她在《康藏駋征》遊記中記載:“自麗江西行,路皆巉岩峻板,如登天梯,老檜交柯,終歲雲封霧滃,行者馬不見首,幾疑此去必至一混蒙世界矣,詎三日後忽見廣壩無垠,風清月朗,連天芳草,滿綴黃花,牛羊成群,帷幕四撐,再行則城市儼然,炊煙如縷,恍若武陵漁父,誤入桃源仙境。此何地歟?乃滇康交界之中甸縣城也。”
  中甸與麗江以金沙江為界,此地位於雪域高原最南端,海拔三千餘米,北望峰巒連綿,一條彎彎曲曲的公路直下蜀地,寒生必將由此而來,這一點,黃建國深信不疑。


  第二百七十七章

  耶老和明月背著兩隻大竹簍,裏麵盛的是紅眼陰蝠家族,他倆一路搭乘著西行的運貨卡車,好在明月人生的俏麗異常,隻要招手,幾乎沒有不停下來的汽車,但是耶老始終坐不上駕駛室,隻能一個人爬到車廂上忍受著風吹日曬和雨淋。
  耶老直歎氣,坐在車廂上不時的拿出那條千年鼻屎——金丁香來把玩,幻想著自己將來的容貌變化,每到這時,他都會露出幸福的笑容。
  如此日夜兼程,穿湘越黔,不日已經遙遙望見了連綿的雪山。
  耶老癡癡的看著,千年前的記憶漸漸浮現在了眼前……
  天際處是巍峨的玉龍雪山、曲呂處雪山、哈巴雪山、梅裏雪山、天寶雪山和中甸大雪山,山下如綠寶石般鑲嵌著東土、阿架崗、屬都海、杜各咱、康斯日、牙喀崗等高原湖泊,耳邊響起了藏經中的《香巴拉王國指南》——“去香巴拉路途之艱難困苦,心情之盎然開闊……”
  藍藍的月亮懸掛在夜幕中,山穀內籠罩在一片淡藍色的月光裏,神聖的海螺長號自喇嘛寺中莊嚴的響起……
  通往藍月亮穀,隻有在晴朗的深夜裏,子時一刻,才能見到山穀的入口,耶老想起來了。

  夕陽西下,天際處的雪山染成了一抹金色。
  卡車停下來了,明月跳下了車,司機是一位年輕的康巴漢子,“胖金妹,我以後能再見到你嗎?”他誠懇的說道。
  明月微笑著搖搖頭,目送著卡車遠去了。
  “寒生他們能在哪兒?”明月幽幽問道。
  耶老抬頭望了望天空,搖了搖頭說道:“都一千年了,好多東西都變了,老衲要看見熟悉的景物才能找到‘藍月亮穀’。”

  夜幕降臨了,公路下麵的平壩上燃起了篝火,一群藏民男女圍著篝火跳起了鍋莊舞,歌聲高亢古樸,透著一股蒼涼感。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走了過去,熱情好客的康巴漢子驚羨於明月的美麗,紛紛邀請她一起參加篝火晚會,耶老則無人搭理,最後有位老阿婆走來放下一碗酥油茶,然後不吭氣的離開了。
  耶老神情沮喪的掏出了金丁香……
  明月漸漸的被藏民熱烈的情緒所感染,數日來的抑鬱不快一掃而光,身子也隨著歡快的節奏晃動了起來。
  耶老把玩了一會兒鼻屎,感覺到索然無味,於是揭開了竹簍蓋子,將陰蝠們放了出來。
  首領係著騎馬布,振翅飛上了夜空,帶領著陰蝠們開始覓食。牠們盤旋的範圍越來越大,飛的也越來越遠,直到最後發現了那輛吉普車,夜色下,兩個人斜倚在車身上在聊天……
  陰蝠首領認出來了,這兩個人都曾到過臥龍穀,其中年輕的那個正是帶隊入穀以毒藥塗發殺害了眾多陰蝠的凶手,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首領盛怒之下“吱吱”的狂叫起來,然後率領著眾陰蝠們淩空撲下……
  如同狂飆一般勁風驟至,黃建國父子還沒等反應過來,隻覺得腦袋頂上,臉頰上又麻又疼,發出連聲的驚呼慘叫,拿手一摸,頭頂上已經是光禿禿的了,黏糊糊的滿是血漬,胡子眉毛甚至鼻毛也都沒有了。
  車內的兩個青年屬下從未見過如此多的蝙蝠襲擊人,嚇得緊閉著吉普車門窗,戰戰兢兢的向外看著。
  陰蝠們拔光了毛發後,飛升盤旋在吉普車的上空,仍不願離去。
  “我認識牠們!這是臥龍穀裏麵的蝙蝠,那個首領甚至還係著那塊破布。”黃建國驚喘未定的說道。
  “哈哈,這說明了什麽?”黃乾穗突然神經兮兮的狂笑了起來。
  黃建國聞言一愣,隨即也立刻意識到了:“說明了寒生就在附近!”
  “對,他們已經到了中甸,隻要我們跟蹤著蝙蝠,就一定能夠發現寒生的落腳處。”黃乾穗肯定的說道。
  “也許能找到‘藍月亮穀’和那座喇嘛廟呢。”黃建國興奮的附和著。
  “上車。”黃乾穗拉開了車門,父子倆跳了上去。
  陰蝠首領又盤旋了幾圈,最後帶領著陰蝠群無奈的飛走了。
  “跟上,快跟上!”黃建國催促道。

  吉普車沿著公路駛去,雖然天色已暗,好在那些蝙蝠們並未遠離公路,所以始終仍在視線之內。
  前麵是一處平壩,一幫藏民在圍著篝火夜餐,空氣中彌散著陣陣烤羊肉的香味兒。
  蝙蝠們陸續的降落在了壩子的一隅。
  吉普車緩緩停在了夜色掩護下的公路旁,黃建國拿起了望遠鏡。
  在火光的映射下,首先出現在鏡頭裏的是一個瘦弱幹癟的老頭,身邊撂著兩隻大竹簍,有幾隻蝙蝠正滑翔著進入了竹簍裏。
  “明月!”黃建國驚呼道,鏡頭中那苗條熟悉的身影他是永遠都不會忘記的,況且她的那身江南裝束與藏民們又是那樣的格格不入。
  “哦,明月也在這裏?”黃乾穗疑惑著說道。
  “奇怪,怎麽除了她和那個幹癟的老頭之外,並沒有其他的漢人?寒生不在這裏。”黃建國詫異的說道。
  “寒生不在,我們不易打草驚蛇。”黃乾穗沉吟道。
  黃建國回想起在鄱陽的那天晚上所發生的事兒,現在他慢慢的明白了,那天嶽父是有意讓明月躲在房間裏偷聽,然後挑唆自己說出一些傷明月心的話來,達到他想要霸占明月的目的,而明月並沒有就範。這說明了什麽?明月心中一定還是忘不了我黃建國……
  黃建國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對,我必須還是要把明月爭取過來,這樣才能了解寒生那邊的情況,“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憑著自己的瀟灑相貌和優雅談吐,對付這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還是絕對有自信的。
  想到這裏,黃建國推開了車門,毅然決然的邁步走向了熊熊燃燒的篝火。
  篝火旁,幾個康巴漢子圍著明月在狂飲青稞酒,這麽漂亮的漢人姑娘他們以前從來就沒有見過,高原的姑娘個個黑裏透著紫紅,皮膚粗燥,牙齒也是黃黃的,尤其是眼睛哪及江南女孩的水靈秀氣。
  “明月!”黃建國意外驚喜的呼喊道。
  明月一愣,慢慢的轉過頭來……
  “是我,建國啊。”黃建國知道想要改變明月對自己的看法,需要費點功夫。
  一縷陰雲浮現在了明月的臉上,她默默地扭過臉去,端起一碗青稞酒,噙著眼淚一飲而盡。
  幾個康巴漢子漲紅著臉,“騰”的站起身來,先是看了一下明月:“姑娘,你認識這個禿頭漢人麽?”
  明月身子一顫,然後輕輕的搖搖頭。
  “砰”的一聲,一個康巴漢子的老拳已經揍在了黃建國的鼻子上,鮮血沿著他的兩個鼻孔緩緩流淌下來,另一人的拳頭打在了腹部,他疼得彎下了腰,緊接著屁股上又挨了一腳,“噗”的趴在了地上。
  黃建國匍匐在地上,仍伸手在鼻子下接住了滴下的鮮血,悄悄的塗抹在了麵頰上,顯得滿臉開花般似乎受傷不輕的樣子。
  “明月,建國即使死了,也要見上你一麵,不然我死不瞑目啊。”黃建國抬起臉悲壯的說道。
  “你究竟想要說什麽?”明月轉過頭來,見到黃建國滿臉是血,大吃一驚,“你,你……傷了……”
  “明月,我不行了,你要聽我把話說完,首長為什麽讓你留下在裏屋,偷聽到我們的談話?因為他是故意以父親為人質來威脅我,為了父親的安危,建國隻能違心的說出那些傷害明月的話來,其實他是想讓你對我死心而設置的惡毒圈套啊,所以建國至死也要把真實的情況告訴你。”黃建國喘息著說道。
  “那你為什麽還要按住我的手,讓那個禽獸爬上來侮辱我?”明月忿忿道。
  “明月,連這還不明白麽?建國心中完全知道,你的祝由神功天下無敵,區區首長豈能奈若你何?所以,我才故意那樣做,既傷害不到你,又可以救到我父親。”黃建國故作悲憤感。
  明月望著滿臉是血的黃建國,歎了口氣,道:“建國,你走吧,明月此生再不想與你黃家有任何瓜葛了。”
  黃建國萬分委屈的說道:“明月,建國不明白這究竟是為什麽啊?”
  “唉,建國,你黃家送毒月餅殺害明月,明月苟活過來,心卻已經死了,你走吧。”明月頭也不回的說道。
  黃建國急了,爭辯道:“那是我父親,又不是我黃建國,而且他早已悔恨多少次了,一直要向你當麵懺悔。”
  明月不再吭聲,默默地獨自飲酒。
  康巴漢子看明白了,這個漢人姑娘不想理睬這個禿頂男人,但是此人卻死纏不放,於是紛紛自腰間拔出短刀,圍攏上來。
  黃建國見勢不妙,爬起身來對明月說道:“明月,我父親也在這兒,他要當麵向你表示悔過,你等一會兒……”說罷撒腿朝公路上跑去。

  “爸爸,你馬上去向明月懺悔毒殺明月的那件事,而且要跪下。”黃建國匆匆的說道。
  “你說什麽?要我給她下跪!你瘋了吧?”黃乾穗勃然大怒。
  “爸爸,韓信忍胯下之辱,方成就一代大將軍,為了抓住寒生,為了十年中原之約,你難道不能忍一時麽?”黃建國厲聲質問道。
  黃乾穗仰天長歎,罷了,為了兒子豁出去了。

  篝火旁,黃乾穗“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老淚縱橫:“明月姑娘,黃乾穗給您賠不是來了……”
  那些康巴漢子見又來了一個中年禿頭男人,而且跪在了漢人姑娘的麵前,均大惑不解。
  明月此刻心亂如麻,手足無措,看了一眼黃乾穗,不知如何是好。
  黃乾穗心道,我的兒子的確是塊料,為達目的不擇手段,連逼老爹下跪的事都做得出來,老爹也不含糊,幹脆做的更徹底一些,想到這兒,嘴裏叫道:“婺源縣革委會主任黃乾穗給你叩頭了。”說罷,竟然“砰砰砰”的磕起響頭來。
  黃建國心下欽佩之極,老爹做的更絕,真的是服了。
  “唉……你們黃家究竟想要怎樣?”明月歎息道。
  “我要娶你過門。”黃建國錚錚言道。
  “明月,別上當!他們做人如此猥瑣,必是包藏禍心。”耶老衝過來大聲斷喝,同時掄起兩條臂膀朝著黃家父子打了過去。
  明月站起身來,幽幽說道:“耶老,算了,就讓明月今天跟他們黃家把話說說清楚。”
  “明月,我們私下去談吧。”黃建國引明月朝著公路那邊走去。
  黃乾穗緊忙爬起身來跟隨而去,光禿禿的額頭上已經磨破了,滲出了一道道的血絲。
  耶老知道明月武功高強,所以並不擔心她的安慰,遂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光光的腦殼,自言自語道:“這年頭,怎麽禿子越發多了呢?”


  第二百七十八章

  清晨,山巒間白雲繚繞,空氣涼爽,金色的陽光暖洋洋的灑在了身上,天空瓦藍瓦藍的,仿佛離天近在咫尺。
  昨夜借宿在了一座簡陋的鄉間喇嘛廟內,一位穿著打了補丁的紅衣老喇嘛熱情的接待了這些遠方來的漢人及那兩隻大狗和一群狗寶寶。
  酥油燈光下,寒生取出了金道長轉交給他的丹巴老喇嘛那串紫紅色沉甸甸的佛珠。
  “大師,您知道這串佛珠麽?”寒生問道。
  老喇嘛接過佛珠,吃了一驚,說道:“這不是普通的佛珠,施主是從哪兒求來的?”
  “丹巴喇嘛送給在下的。”寒生回答道。
  老喇嘛端來一盆水,將佛珠丟了進去,過了片刻,以手搓之,那些紫紅色竟然褪去,露出了佛珠的真實麵目,那是一種天然的淡藍色澤,寒生從來都沒有見過如此美麗純淨的顏色,令人心中感到一片清涼。
  “這是香巴拉很深很深的地底下出產的榴輝岩精製成的,極為罕見,即便老衲也是第一次見到,傳說中,隻有在‘藍月亮穀’中才有這種石頭。”老喇嘛輕輕的摩挲著佛珠說道。
  “藍月亮穀?”寒生讚歎道,“好美的名字啊。”
  “嗯,傳說那裏是‘地之肚臍’,有一座噶瑪噶舉派的古老寺廟,不過從來都沒有人找到過這條神奇的山穀。”老喇嘛笑了笑說道。
  “什麽是‘地之肚臍’?”寒生不解的問道。
  老喇嘛眼中放出了光彩,景仰道:“大地之孕,如母之子宮,天地靈氣之眼,洞察世間萬物。”
  寒生想了想,問道:“可以預測人世間的未來麽?”
  “當然,那座古老喇嘛廟裏的仁波切便能預測世事的滄桑變化。”老喇嘛肯定的回答道。
  “如何能夠找到‘藍月亮穀’呢?”寒生憧憬著說道。
  “沒有人能夠找到。”老喇嘛搖搖頭。

  寒生站在山崗上,清涼的高原山風吹拂著麵頰,他回憶著昨晚單獨與紅衣老喇嘛的一席話,心中慢慢的釋然,世間事,往往可望而不可及,香巴拉,這是一塊神奇的土地,知道這些也就夠了。
  “孩子,去梅裏雪山吧,那裏可能更接近傳說中的‘藍月亮穀’。”紅衣老喇嘛不知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後。
  “梅裏雪山?”寒生重複道。
  “那是藏民心中的聖山,不過要步行,那兒沒有汽車走的路,也許……”老喇嘛說道。
  寒生清澈的眼睛望著紅衣老喇嘛。
  “也許你的佛珠與‘藍月亮穀’內的榴輝岩精會有某種感應也說不定呢。”老喇嘛神秘的笑了笑。

  明月跟隨著黃建國來到了公路上。
  “我們到吉普車裏談吧。”黃建國拉開了車門,車上的兩名屬下知趣的離開了,站在公路邊上警戒著。
  “自從那天晚上你走後,建國就下定了決心,找到明月,告訴她實情,並娶她為妻,然後遠走高飛,到一個首長和東東都找不到的地方去,男耕女織,永遠在一起。”黃建國一口氣動情的說了一大堆話,然後緊緊地抓住了明月的雙手,那手是冷冰冰的……
  明月輕輕的掙脫了,平淡的說道:“不,建國,我們的事兒已經過去,今天是你我最後一次見麵,等我找到寒生取回王婆婆的遺骨,送她去香港和她愛的人合葬之後,明月就會永遠的消失了。”
  黃建國心道,原來她還沒有見到寒生。
  “嗚嗚……”黃建國傷心地痛哭起來了,肩膀不住的抽動著。
  “我是真心的愛你呀……嗚嗚。”黃建國啜泣道。
  “你我已恩斷義絕,明月走了。”明月拉開車門,頭也不回的去了。
  “怎麽樣?建國。”黃乾穗跳上車來,急切的問道。
  黃建國立即止住了哭泣聲,淡淡的說道:“明月還沒有與寒生見到麵,隻要我們盯著她,就一定抓得到寒生。”

  明月陰沉著臉,含著眼淚低頭走回到了耶老的身邊,輕輕道:“我們走吧。”
  “那壞小子沒欺負你吧?”耶老望著她關心的問道。
  明月沒有吱聲,默默地背起了竹簍。
  耶老搖了搖頭,也將竹簍背在了身上,兩個人帶著陰蝠們借著月光,沿著山間小路朝著西北方向更深的山裏走去。
  在他倆的身後,遠遠的跟著黃家父子和那兩名屬下,而那輛吉普車就扔在了公路邊上。
  月光下,耶老依稀記得千年前的那座白皚皚的大雪山,藍月亮穀就在那雪山腳下一座藍寶石般的湖泊邊上。
  “耶老,你真的記得一千年前的往事麽?”老翠花醒了,打了個哈欠,然後在耶老的體內說道。
  “當然記得,那時候老衲年輕英俊,又胖,每天除了誦經,還要種些稻穀和青菜,日子過的無憂無慮。”耶老感歎道。
  “既然那麽愜意,幹嘛還要回到關東來呢?”老翠花不解道。
  “還不是為了咱耶律家族麽?老衲是逃出來的,還好,耶律阿保機封老衲作了國師,倒也著實風光了一回。”耶老沉浸在往日幸福的回憶之中。
  “原來是六根不淨啊。”老翠花鄙夷的說道。

  寒生決定步行深入藏區。
  馮生與司機小趙向寒生辭行,他拉住寒生的手誠懇的說道:“寒生,你是一個好人,但是你的指紋,十指四弓、兩反箕、四正箕,這種高度異常的指紋組合,概率是百萬分之三,是47條染色體綜合征,非但終生不能生育,而且還會遭遇橫禍,相信我,這是公安部統計得出的權威性結論,你自己千萬可要小心。”
  寒生笑了笑,道:“謝謝你,馮生,我會小心的,這次南下,虧你一路上鼎力相助,寒生銘記於心,日後興許還有相見之日。”
  馮生眼眶濕潤了,扭頭坐進了駕駛室,一聲笛鳴,嘎斯51卡車漸漸的遠去了。
  寒生一行人徒步開始了長途跋涉,蘭兒身後的竹簍裏背著那群小狗寶寶,已經傷愈的笨笨和黑妹默默的跟在了後麵。

  嘎斯51卡車穿過中甸,朝著麗江方向駛去,準備沿著滇黔湘線返回河北,當他們剛剛駛出縣城時,就已經被守候在那兒的筱豔芳一組人發現了。
  “嘎斯51竟然是從縣城裏麵出來的,車上隻有兩個人,未發現寒生。”屬下報告說。
  “這說明他們可能是走了川滇線,寒生肯定已到中甸,黃建國那組人也該有所發現才是,不管怎麽說,給我追上去把卡車攔截下來。”筱豔芳命令道。
  黑色的上海牌小臥車加速行駛,不多時就追上了那輛嘎斯51,並超越到了前麵停下,筱豔芳等人跳下來攔住了卡車。
  “你們幹什麽?”馮生探出頭質問道。
  筱豔芳冷笑道:“幹什麽?下車。”隨即擺擺手,上來了兩個人持槍威脅著,馮生和小趙隻得跳下車來。
  “寒生在哪兒?”筱豔芳問道。
  “你們是什麽人?請出示證件。”馮生不幹示弱的反問道。
  “我再問一句,寒生在哪兒?”筱豔芳惡狠狠地說道。
  “我也再問你一句,你們到底是什麽人?”馮生毫不退縮。
  “扣起來!”筱豔芳命令道,兩名屬下舉起手銬走近前來。
  “住手,我是公安部刑偵局的……”馮生反抗道。
  筱豔芳猛然間出手,一掌砍在了馮生的頸後,馮生但覺眼前一黑,便昏厥了過去。
  “寒生在哪兒?”筱豔芳轉過身來,陰笑著盯著小趙。
  小趙從來都沒見過這架勢,嚇得哆哆嗦嗦的說道:“在……在……去梅裏雪山的路上。”
  筱豔芳又是一掌,砍倒了司機小趙,命令道:“馬上朝梅裏雪山方向追擊。”眾人上車調頭回駛,穿過了中甸縣城。
  “看,那不是咱們的吉普車麽?”小臥車的司機指著路邊說道。
  車停了下來,筱豔芳來到吉普車旁,裏麵一個人也沒有,引擎蓋子冰涼的,看來是夜裏就一直停在了這兒。
  “一定是黃建國發現了寒生的蹤跡,他們一路追過去了,去問問,這條西北方向的小路是通去什麽地方的?”筱豔芳手指著公路下麵那條蜿蜒的山路,吩咐屬下找當地百姓打聽一下。
  不一會兒,屬下氣喘籲籲的跑回來說道:“是通往梅裏雪山。”
  筱豔芳聞言冷笑了兩聲,好哇,黃建國,你小子倒跑到我的前頭去了。
  “棄車,全體人員沿著這條山路追擊。”他命令道。

  梅裏雪山(Meri Snow Mountain)又稱太子雪山,位於橫斷山脈中段怒江與瀾滄江之間,平均海拔在6000米以上的有13座雪峰,稱為“太子十三峰”,主峰卡瓦格博海拔高達6740米,是雲南的第一高峰,形狀有如一座雄壯高聳的金字塔,終日籠罩的雲海更為雪山披上了一層神秘的麵紗。
  主峰卡瓦格博峰的外形如八座佛光赫弈的佛塔,內似千佛簇擁集會誦經,千佛聚於頂上,成千上萬個勇猛的空行母盤旋於四方,有緣人拜祭時,會出現無限奇跡,帶罪身朝拜,則殊難酬己願。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走走停停,黎明時分,終於來到了梅裏雪山腳下,遠遠的看到鬆林掩映著一座灰瓦頂的寺廟,炊煙嫋嫋。
  “那是什麽地方?”明月問道。
  耶老搖了搖頭,道:“原來沒有啊,走,我們去看看。”
  寺廟的大門牌匾上用藏漢文寫著“塔巴林寺”,入得山門,竟見到了數名紅衣尼姑在灑水打掃庭院。原來這是雲南境內唯一的藏傳佛教尼姑庵,始建於雍正年間,庵內尼姑多會武功,自耕自織,與世隔絕。
  “唉,個個都是如此的瘦弱。”耶老感慨惋惜道。
  “施主從何而來?”一個中年尼姑走上前來合掌問道。
  明月施禮答道:“貧尼來自江西婺源無名庵。”
  耶老小聲嘀咕著:“老衲來自關東黃龍府。”
  中年尼姑聞言臉色大變,緊張的說道:“你們來自東土?”
  “正是。”耶老嘿嘿道。
  中年尼姑望著他倆疲憊的模樣和沾露的褲腿,眼睛一轉說道:“清晨來到庵中,必是夜行至此,請隨我前去用齋飯。”
  耶老不用吃飯,但是明月卻是又饑又渴,來到了齋堂便迫不及待的吃了起來。
  “明月,這裏似乎有點詭異。”耶老悄悄說道。
  “什麽詭異?”明月疑惑的望著耶老。
  “此庵好像對中原來的人十分警惕,你看那瘦尼姑就似緊張的不得了。”耶老嘟囔道。
  “那我們還是抓緊離開吧。”明月咽下最後一口糌粑說道。

  寺廟外,鬆樹林中,黃建國父子和兩名屬下坐在了地上氣喘籲籲的,這一夜,他們腿都走軟了。
  “明月和耶老進寺去了,寒生會不會就躲在這裏呢?”黃建國說道。
  “沉著點,我們還是先觀察一下再說。”黃乾穗揉著胸口說道。

  “兩位東土來的客人,格瑪上師請你們前去敘話。”那個中年紅衣尼姑走過來平靜的說道,眼神中卻掩飾不住內心的恐懼和緊張。
  耶老和明月背著竹簍跟隨著來到了綠度母殿後的庵房內。
  格瑪上師是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尼,佝僂著身軀躺在床上,紅色的僧衣上麵綴著補丁,雪白的長眉下是一雙湛藍色的眼睛,高高的鼻梁,尖削的下顎,不像是中土人士。
  “你們終於來了。”老尼說道,接著連續咳嗽了一陣。
  明月驚訝道:“上師,我們遠道途徑此地,您怎麽說終於來了呢?”
  “是啊,老衲並不認識你們呀。”耶老晃著腦袋道。
  “你們看看牆上的偈語。”格瑪老尼喘口氣說道。
  明月和耶老放下了竹簍,疑惑的目光投在了牆壁上,那兒掛著一幅字畫,是由漢藏兩種文字寫就,筆畫工整,墨跡清秀。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蘇醒了。”明月清晰地念著那些字句,但是不解其中之意。
  “上師,這偈語說的是什麽意思呢?”明月恭敬地問道。
  格瑪老尼苦笑了一下,說道:“現在中原正是龍年,你們二位一僧一尼自東土遠道而來,將會給塔巴林寺帶來一場劫難。”
  “我們帶來劫難?可我們隻是路過而已呀……另外,格薩爾王的守護神又是怎麽回事?”明月越發糊塗了。
  老尼解釋說道:“相傳在鬆讚幹布時期,卡瓦格博曾是此地一座無惡不作的妖山,密宗祖師蓮花生大師曆經八大劫難,驅除各般苦痛,最終收服了卡瓦格博山神,從此受居士戒,改邪歸正,皈依佛門,做了千佛之子格薩爾麾下一員驃悍的神將,也成為了千佛之子嶺尕製敵寶珠雄獅大王格薩爾的守護神。姑娘,法名如何稱呼?”
  “明月。”明月脫口而出,自己也禁不住愣了一下。
  “天意啊……‘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格瑪老尼喃喃說道。
  耶老在一旁直晃悠著他那幹癟的禿腦袋,嘴裏說道:“邪惡?老衲才不邪呢。”
  格瑪老尼緩緩說道:“這位老僧身上陰氣纏身,豈非邪惡麽?”
  “胡說!老娘是關東治病救人、人人景仰的大仙兒老翠花。”老翠花突然出現在了耶老的背上,怒不可竭的說道。
  格瑪老尼被這個長著滿嘴黃牙的老侏儒嚇了一跳,驚愕道:“竟然都已經成形了!”
  門外呼啦啦的站了一排紅衣女尼,各自手持彎刀與棍棒,為首的那個中年女尼高聲叫道:“師父,我們與這兩個妖孽拚了!”
  格瑪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道:“劫難已至塔巴林寺,一切順應天意吧。”
  “降魔除妖!”中年女尼大喝一聲,手持棍棒劈頭朝著耶老砸下。
  耶老大吃一驚,緊忙躲到了明月的身後。
  明月見勢不妙,隨即雙掌立起,做水平方向移動,口中念動咒語,使出祝由神功第一式“鬼打牆”來。
  眾尼姑們彎刀棍棒呼呼落下,但是始終距一尺多便反彈回來,根本打不到明月和耶老的身上……
  尼姑們大驚失色,高聲叫道:“師父,他們的妖術太厲害啦。”
  “罷了,你們都停了吧,塔巴林寺不是他們的對手。”格瑪老尼虛弱的擺擺手說道。
  眾尼姑們絕望的退下了。
  明月放下手掌,轉過身來對格瑪老尼說道:“上師,我們並無惡意,雖然明月不知道這首偈語的真實含義,但是請您放心,我們絕不會傷害塔巴林寺的。”
  老翠花伏在耶老背上也說道:“就是嘛,老娘從來不會傷及無辜的。”
  格瑪老尼疑惑的點點頭,緩緩問道:“明月姑娘,那你們來塔巴林寺幹什麽來了?”
  “我們是來找人的。”明月說道。
  “找什麽人?”格瑪老尼問道。
  “從中原來的人,其中的一人名字叫寒生。”明月回答道。
  “最近本寺並無中原來的漢人。”格瑪老尼說道。
  明月眼睛望向了耶老:“耶老,既然如此,我們還是走吧。”
  耶老古怪的笑了笑,說道:“晚上,天黑了再走。”
  明月轉向格瑪老尼,詢問道:“上師,我們可以在寺內等到天黑再走麽?”
  “請便。”格瑪老尼回答道。
  “謝謝上師,”明月又問道,“上師的眼睛好藍,好像不似中國人般。”
  “我父親是美國人,母親是藏人。”格瑪老尼回答說道。
  原來如此,明月恍然大悟。
  “卓瑪,請帶兩位去客房休息。”格瑪老尼吩咐那個中年女尼道。
  “是,師父。”卓瑪應允道。
  明月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說道:“上師,能告訴明月,牆上的那幅偈語是誰寫的麽?”
  “我父親,格達活佛。”格瑪老尼回答。


  第二百七十九章

  寒生一行一路向著那座巍峨高聳的大雪山而去,山勢越來越險峻,遙望雪峰,雲霧繚繞,一道弧形的彩虹橫跨天際,沿途經過的高山湖泊清澄明淨,湖邊生長著蔥鬱的森林,各種奇花異木和野生的小動物隨處可見,笨笨和黑妹興趣盎然,總想著追進樹林深處去。
  高原的夕陽格外的色彩豐富,湛藍的天空,金黃色的陽光,白雲已經染成了火紅,邊緣呈淡青色,十三座雪峰籠罩在霧靄之中,折射出十三道若隱若現的小彩虹。青翠的草地,一汪碧水如藍寶石般鑲嵌在雪山腳下,野犛牛在悠閑地啃著青草,一群的黑色大烏鴉站在岸邊飲水,大自然的靜謐和諧構成了一幅寧靜安詳的畫卷。
  “這就是梅裏雪山,真的是神聖莊嚴啊。”寒生禁不住的讚歎道。
  吳楚山人默默地望著夕陽下的雪山,輕輕說道:“寒生,青山雖好,卻不是久戀之地啊。”
  寒生聞言明白山人叔叔的意思,禁不住的歎息道:“山人叔叔,我曾立誌要做一名懸壺濟世的好醫生,可是世事難遂人意,《青囊經》一出世,便帶來了血腥的殺戮,寒生和蘭兒痛失親人,無意之中又卷入了丹巴老喇嘛的遺囑事情裏,結果被一路追殺到了雪域高原。寒生隻想和蘭兒安安穩穩的過生活,這樣顛簸流離的日子,究竟何時才可以結束呢?”
  吳楚山人點點頭,道:“寒生,丹巴喇嘛的那張舊羊皮背後隱藏的東西幹係極大,有人不惜代價的要奪取到手,恐怕將來知情人都會被滅口,所以我始終擔心著你和蘭兒的安危。”
  “可是如今我們又有什麽辦法呢?”寒生無奈的說道。
  “辦法是有一個。”吳楚山人沉吟道。
  “什麽辦法?”寒生急切的問道。
  “公開,隻有公開那張舊羊皮上所有的數字,讓更多的人都知道,你和蘭兒的危險也就解除了。”吳楚山人說道。
  “可是丹巴老喇嘛臨終時囑托不要讓別人知道,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寒生為難道。
  吳楚山人默默無語,他知道寒生的秉性,寧可自己有危險,也不願意背信他人。
  “看,雪山腳下的鬆樹林裏有房子,而且還有做飯冒出的炊煙呢。”蘭兒手指著前方,興奮地說道。
  “像是一座寺廟。”金道長眯著眼睛向山腳下眺望著。
  “我們今晚可能要在寺廟中借宿了。”劉今墨說道。
  “今墨,我饞酒了。”老祖不懼高原山風,依舊是袒胸露乳。
  吳楚山人微微頜首,快步向綠樹掩映的那所寺廟走去。
  黃昏的天空中出現了一群黑點朝著他們飛過來,越來越近,“吱吱”,一陣急促的鳴叫聲,竟是那麽的熟悉……
  “汪汪!”大黃狗笨笨昂著頭朝天上大聲叫了起來,引起了蘭兒背簍裏麵的小狗寶寶們一陣亂吠。
  寒生驚呆了,目不轉睛的盯著天空。
  首領係著騎馬布,驚喜的向他俯衝下來……

  夜幕降臨了,鬆樹林中已是漆黑一片。
  “寒生他們終於到了。”黃建國長籲了一口氣。
  “不可思議,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這兩個植物人竟然被寒生治愈了,建國,這兩個人可是老江湖了,不但處事機警,而且出手狠辣,且不可小覷了。”黃乾穗擔憂的望著兒子說道。
  “爸爸,”黃建國微微一笑,道,“盡管他們人也多,武功又高,力量對比懸殊,但是對方在明,我們在暗,這就提供了先機,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他們根本料不到在這偏僻的梅裏雪山,我們會埋伏在側,俗話說‘大意失荊州’,曆史上以少勝多,以弱勝強的戰例數不勝數,您就看建國的吧。”
  黃乾穗讚許的望著自己的兒子,看著他強敵麵前淡然自若,指揮若定,已經基本上具備了入主中原、君臨天下的那種領袖氣質。
  “你準備怎麽做呢?”黃乾穗問道。
  黃建國說道:“爸爸,首先要進行敵我分析,他們裏麵最重要的人物是吳楚山人、劉今墨和金道長三人,既機警武功又高,必須先要除去。那個不男不女的老祖胸大無腦,小侏儒更是沒什麽能水,寒生絲毫不懂武功,其他的如蘭兒和兩個嬰孩則可以忽略不計。”
  “明月和那個幹癟的耶老不可不防。”黃乾穗提醒道。
  黃建國嘿嘿一笑,道:“明月頭腦簡單,起碼使其處於中立是不成問題的,她斷然不會與兒子為敵,至於那個耶老,瘋瘋癲癲的無非是個棺材瓤子而已,不足為慮。”
  黃乾穗點點頭,他相信兒子的判斷能力。
  “等一下,我會借著夜幕潛入寺中,直接到廚房的水缸中下毒,他們肯定會在寺中吃晚飯的,氫氰酸是世界上最毒的毒藥,一克便能夠殺死千人,考慮到水缸水的稀釋效應,扔進去七八粒膠囊,保準他們一個也活不了。關鍵是,如何保證別把寒生給毒死,否則就毫無意義了。”黃建國說道。
  這的確是個棘手的問題,黃乾穗尋思著。
  “還有明月,畢竟初戀過一場,我不忍心毒死她。”黃建國幽幽說道。
  “得設法把寒生調出來。”黃乾穗自言自語道。
  黃建國沉吟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你的意思是……”黃乾穗疑惑的望著兒子。
  黃建國從口袋裏取出那隻金屬小盒子,撳開蓋子,從裏麵撿出八粒氫氰酸膠囊,揣進衣袋裏,餘下兩粒連盒子交給了父親,冷冷的說道:“我投完毒之後,便去找明月,設計誆出寒生到寺外,等我們返回時,那些人都應該已經死翹翹了。”
  “建國,恐怕你會有危險。”黃乾穗不放心的說道。
  “不要緊,建國會隨機應變,我也帶了把防身的手槍,你們在寺外準備好接應。”黃建國摸了摸腰間的那支槍牌三號小手槍,這還是原先嶽父送給他的。
  黃建國望了望夜空,說道:“時間到了,我要開始行動了。”

  塔巴林寺與大多數藏傳佛教寺廟一樣,四周並無院牆,大殿與房子錯落的散布在樹林的邊緣上,這與當地的民風淳樸有關。
  黃建國認準了一棟聯排幾間的大屋子,煙囪裏麵冒著炊煙,這肯定就是廚房與餐廳了。
  此時月亮還沒升上山頭,四下裏一片朦朦朧朧的。
  廚房間裏微弱的油燈光下,有兩個紅衣尼姑正在做飯洗菜的忙碌著,黃建國閃身進了房內,眼光一下子盯在了灶旁的那隻大水缸上。
  “施主,你是要喝水麽?”一個紅衣女尼發現了黃建國,遂熱情的問道,她以為這個男人就是傍晚入寺那夥人中的一個。
  “對,我渴了。”黃建國索性大大方方的走了過去,拿過一隻碗,到水缸裏頭舀滿了清水,放在口邊慢慢啜著。
  紅衣女尼繼續忙碌著,黃建國趁她們不注意,悄悄地將衣袋裏的氫氰酸膠囊抓出丟進了水缸裏。
  “師父,什麽時候可以吃飯啊。”黃建國客氣的詢問道。
  紅衣女尼走過來向鍋內舀水,同時回答道:“快了,湯好了就開飯。”
  黃建國道謝後離開了廚房,心道,原來下毒竟是如此的簡便啊。
  前麵的一座大殿內人聲嘈雜,黃建國想寒生一行人可能就聚集在殿裏,於是正了正衣襟,挺胸昂頭的徑直走了進去。

  綠度母大殿之內,寒生等人都在這兒暫且休息,明月和耶老也都在。
  望著山門走進來的這個禿頂且無眉毛的青年男子,眾人都愣住了……
  “黃建國!”寒生萬分驚訝道。
  老祖袒胸露乳的一下子從凳子上蹦了下來:“啊!你就是黃建國?你這個禿頭壞蛋竟敢跑到這裏來送死……”
  吳楚山人、劉今墨及金道長則大吃一驚,心道,壞了,對方終於還是追上來了,看來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黃建國把手一揮:“慢,我是一直跟著明月而來的,”他將目光望向了明月,大聲說道,“明月,我不管這裏的其他人怎麽想,我對天發誓,黃建國今生定要娶你為妻!”
  黃建國突如其來的氣勢一下子把大夥震住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相對使了個眼色,兩人身影一閃來到了殿外,金道長也隨即跟上,但見四下裏靜悄悄的,並無埋伏,他們又到四周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異常。
  “難道這小子真的是一個人追上來的?”劉今墨狐疑道。
  吳楚山人沉吟道:“目前情況不明,我們守在殿外以防不測。”
  劉今墨點點頭,兩人遂隱身殿側,金道長縱身躍上房頂,大家各自注意傾聽和觀察著周圍的動靜。
  殿內,明月輕輕的站起身來,走到黃建國的麵前,忍住內心的慍怒,一板一眼的說道:“黃建國,我已經同你說過了,我們之間的事已經完結,明月今生再也不想見到你了,你幹嘛苦苦相逼呢?”
  黃建國的眼眶裏掉出兩滴眼淚來,悲憤的說道:“明月,你忘了我倆在無名庵前的海誓山盟了麽?我知道,你已經移情別戀了,求求你,看在我倆純潔的初戀份上,回到建國的身邊來吧。”
  “你胡說什麽?什麽移情別戀?你不要侮辱我……”明月漲紅了臉怒道。
  “哼,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人就是他!”黃建國將手一指寒生,然後顯得萬分委屈的說道,“明月,你愛上了寒生,你瞞著我和他好上了,還上了床……”
  “黃建國,你血口噴人!”蘭兒氣得兩眼圓瞪,牙齒緊咬,怒不可竭。
  “黃建國,你是一條瘋狗亂咬人,明月畢竟與你相戀過一場,你竟然這般羞辱她,簡直是禽獸不如。”寒生亦是氣憤不已。
  “寒生,你敢當麵與我對質麽?說實在的,以明月如此漂亮的女人,哪個男人會不動心呢?”黃建國理直氣壯的叫道。
  寒生平靜的說道:“好,你要如何對質,寒生問心無愧。”
  黃建國心下竊喜,哼,論口才機謀,你們誰能及得上我黃建國?
  他拿眼睛掃視了殿內諸人一圈,說道:“這事涉及到明月的名譽,最好是我們三個人私下來談,我看我們還是出去到殿外僻靜之處,如何?”
  鍾聲響了,“開飯啦。”中年尼姑卓瑪前來喚眾人前去晚餐。
  “大家走了一整天,滴米未進,你們先去吃飯吧,我們就留在殿內私下談一談。”寒生讓眾人先去吃飯,眾人陸續走出了殿門,蘭兒不放心的望著寒生,寒生點點頭,要她別擔心。
  一切如計劃順利的進行,隻要吳楚山人他們中毒而死,殿外殿內反正都一樣,黃建國尋思著,嘴裏則不住的冷笑。
  寒生轉過身來,對黃建國說道:“你可以講了。”
  明月忿忿的盯著黃建國,而黃建國則假裝不見,心中道,明月,我此番是救了你的性命,可你自己卻還蒙在鼓裏呢。
  “寒生,你說說,你是不是看上了明月?”黃建國說道,他在盡量的拖延著時間。
  寒生正色道:“黃建國,你純粹是在胡說八道,寒生已經與蘭兒有了婚約,怎可背信棄義,另覓新歡?”
  黃建國微微一笑,道:“這說明你還是新近喜歡上了明月,隻不過是受了婚約的束縛而無法公開,是麽?”
  寒生見黃建國強詞奪理,禁不住的火冒三丈,他本生性憨厚,甚少心機,怎及黃建國口齒伶俐,信口雌黃,聞言竟麵紅耳赤,一時語塞……

  老祖領著兩個嬰兒,蘭兒拎著盛有狗寶寶的竹簍,小翠花和耶老,還有笨笨黑妹等均站在殿門外數丈遠的地方等候著,誰都沒有心情先去用餐。
  他們聽見了殿內傳來激烈的爭吵聲,眼淚順著蘭兒的眼角緩緩流淌下來。
  “蘭兒,我相信寒生的清白。”小翠花善解人意的安慰道,並輕輕的拉住蘭兒的手。
  “我也相信,你瞧,等一會兒,我會一掌拍死那個胡說八道禿腦瓜子黃建國的。”老祖忿忿不平道。
  “快來人啊!”廚房那排房子突然傳來一聲淒慘的呼喊聲,撕裂了寧靜的夜空。
  蘭兒等人一愣,老祖鬆開了兩個孩子,一馬當先的跑了過去,其他人相對一視,也匆忙跟了上去。
  餐房內,數十名紅衣女尼東倒西歪的伏在了桌子上,臉色如常,像是睡熟了一般,而飯菜則撒了一地……
  卓瑪臉色蒼白,口中不斷的重複著:“劫難啊,劫難。”
  老祖上前一一探視鼻息,發覺她們竟然已經全部氣絕身亡!
  吳楚山人閃身進來,見此情形大吃一驚,隨即轉身向綠度母殿跑去,同時高聲叫道:“保護寒生!有強敵來襲!”
  劉今墨聞言躍起搶入殿中,橫身擋在了寒生的前麵,同時內提真氣戒備著。
  “怎麽回事?劉先生。”寒生驚訝的問道。
  吳楚山人匆匆走進來,輕聲對寒生說道:“寺內數十名女尼悉數身亡……”
  卓瑪攙扶著格瑪上師來到了餐房門口,老尼呆呆的望著這慘烈的一幕,淚水滾滾流下。
  “劫難終於來了……”格瑪老尼喃喃道。

  殿內,黃建國心中暗自大吃了一驚,機關算盡,難道隻毒死了些紅衣尼姑?寒生身邊的高手竟一個也沒能去掉!
  怎麽辦?擄走寒生的意圖已經全然落空了,這時候,父親他們可千萬別著忙的衝進來,盡管還有兩支槍,但斷然不是這些江湖頂尖人物的對手,而且那樣一來,則會一下子暴露了自己……冷汗自他的額頭上緩緩滲出。
  “都舉起手來,不許動!”這時,殿門前麵傳來了一陣連續的叫喊聲。
  月上東山,殿前撒滿了清涼涼的月光,黑暗中突然冒出了六七名持槍的漢子,為首的那人不男不女十分妖冶,正是京城名旦筱豔芳,而黃乾穗則表情嚴肅的站在了他的身後。


  第二百八十章

  “黃乾穗!”寒生終於明白了,他慢慢轉過臉對黃建國說道,“是你們毒殺了寺裏的那些無辜的尼姑。”
  “黃建國,你汙蔑寒生和明月的目的,是為了拖住他倆,然後毒死所有的人,包括蘭兒,甚至嬰兒也不放過,人世間竟然有你們這樣卑鄙無恥的小人。”吳楚山人氣憤之極,身子在微微顫抖著。
  黃建國走到父親的身邊,低聲說道:“爸爸……”
  黃乾穗點點頭,歎息道:“虧得他們及時趕到了,不然你可是麻煩了。”
  筱豔芳眼角發現有人躲藏在屋頂之上的陰影處,他深知這裏高手甚多,若不斷然出手震懾住對方,局勢便很難控製,於是他猛然間抬手就是一槍……
  “砰”,槍聲震耳欲聾,在雪山腳下的夜空裏回蕩著。
  “唰”的一聲,金道長捂著肩膀自屋頂一躍而下,站在了筱豔芳的麵前,隨即有好幾隻槍口都對準了他。
  “筱豔芳,可惜貧道這些年來有眼無珠,沒有看穿你的假麵具,否則丹巴喇嘛和柳教授也就不會冤死了。”金道長悲憤的說道,鮮血順著衣袖滴落了下來。
  “嘻嘻……金道長,賈屍冥,你原本不就是瞎子麽?你這‘假失明’不也騙了我筱豔芳這麽多年麽?咱們彼此彼此嘛。”筱豔芳陰陽怪氣的笑著道,晃動著腰肢,連胸部都抖動了起來。
  “道長,你受傷了,快讓我看看。”寒生焦急的說道。
  “不要緊,擦破點皮而已。”金道長不屑一顧的說道。
  “哈哈,你們都看見了吧?當今,冷兵器時代早已經過去了,白雲觀金道長武功再高,如果子彈再偏中間一點,還不是一樣報銷掉?所以大家不要輕舉妄動,否則必是死路一條。寒生,你要是為你的未婚妻蘭兒、為那兩個可愛的嬰兒和其他人負責的話,就不要做無謂的反抗,橫生枝節,乖乖的跟我走,形勢你應該看得很清楚,即便你今日僥幸逃脫,難道你就想讓蘭兒跟著你一輩子亡命天涯麽?這兩個可愛的嬰兒跟著你們沒有書念,當一世的文盲麽?寒生,做人不能太自私了……”黃建國麵色誠懇,慷慨陳詞,一番言語竟也是擲地有聲。
  “寒生,別相信他的鬼話,蘭兒願與你亡命天涯。”蘭兒咬緊牙關說道。
  “寒生,你若是跟他們去了,首長的為人我知道,必會殺你滅口。”劉今墨望著寒生說道,金屬般的嗓音仍舊那麽刺耳。
  “劉今墨,你不要再蠱惑人心了,你背叛了首長,首長都沒有把你趕盡殺絕,寒生去見首長乃是為國家立功,非但不會有什麽危險,反而是會得到提拔重用的,”黃乾穗一麵對劉今墨嗬斥著,一麵對眾人高聲說道,“同誌們,我黃乾穗,江西省婺源縣革命委員會主任,我們所代表著的是無產階級專政,這位筱豔芳同誌,是一名……是一名無產階級革命的文藝工作者……”
  筱豔芳並沒有生氣,反而矜持的莞爾一笑,低聲嚶嚶的補充道:“著名京劇花旦。”
  “可是你們竟然下手毒殺了塔巴林寺這麽多毫不相幹的尼姑……”寒生憤怒的指責道。
  黃乾穗打斷了他的話,說道:“偉大領袖毛主席教導我們說‘要奮鬥就會有犧牲,死人的事情是經常發生的,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這些尼姑為了革命而死,就是重於泰山,所以,她們死得其所,廣大的革命群眾是不會忘記她們的。”
  “這是怎麽一回事?”耶老搖了搖頭,不解的自言自語道。
  “無恥至極!”吳楚山人悲愴的歎息著。
  “我跟你們去,”寒生平靜的說道,然後他默默地轉過身來,輕輕的拉住蘭兒的手,“蘭兒,是寒生連累了你,連累了塔巴林寺的尼姑們,寒生不願意大家再為我犧牲了,我決定跟他們去了。”
  寒生目光望向了吳楚山人和劉今墨、金道長等人,緩緩說道:“山人叔叔、劉先生、金道長、老祖還有小翠花、萍兒和耶老,謝謝你們大家為寒生所做的一切,是我們給塔巴林寺帶來了一場劫難,希望你們幫助安葬好那些無辜的尼姑們……”
  說話之間,寒生的身子突地微微一顫,耳鼓內出現了一個細小的聲音:“寒生,我是老翠花,耶老讓我告訴你,找個機會,以‘老牛憋氣’假死,然後再悄悄的溜回來,梅裏雪山腳下有一條‘藍月亮穀’,那裏與外界隔離,沒有陰謀,沒有殺戮,是一處和諧安寧的世外桃源,隻有在藍色的月亮照耀的夜晚子時一刻,山穀才能顯現出來,他會帶領著大家去到那裏……我們會把蝙蝠們放開,牠們將守候著每一個夜晚,等待著你的歸來,帶領著你回到‘藍月亮穀’。”
  寒生點了點頭,老翠花悄悄離開了他的身體,又撲向了吳楚山人……
  那邊,耶老幹癟的嘴唇咧開會意的一笑,並對寒生擠了擠小眼睛。
  寒生走到了明月的身邊,輕聲說道:“明月,世上最琢磨不透就是人心了,亮麗的外表與花言巧語的背後通常都隱藏著最卑鄙的東西,希望你這次看清了。還有,王婆婆的遺骨合葬的遺願就隻有你來完成了。”
  明月噙著眼淚,默默地說道:“寒生,我不能讓他們抓走你,你閃開。”明月說罷平伸出兩隻手臂,朝空中畫了兩個弧形,口中念動咒語,準備使出祝由神功第三式“行屍走肉”。
  筱豔芳一見大吃一驚,他深知明月詭異的祝由神功厲害,忙抬起槍口瞄向了明月的胸口……
  寒生一把拉下明月的手臂,急切的說道:“不,明月,躲得了一時,躲不過一世,他們會派更多的人追捕我們的。”
  明月歎息著慢慢放下了雙手。
  “汪汪……嗚嗚……”笨笨似乎感覺到了與主人又要離別,發出了類似哭泣般的悲鳴,寒生蹲下身子難過的摩挲著大黃狗笨笨和黑妹。
  “吱吱……”竹簍裏又傳來了首領的呼喚聲。
  寒生打開簍蓋,看著首領夫婦深沉的紅眼睛,微微苦笑著說道:“首領,你的騎馬布應該要洗洗了。”
  寒生大踏步頭也不回的走了。
  筱豔芳嘿嘿冷笑著,一擺手,轉身與那些持槍的漢子們一道退下,黃乾穗父子也趕緊跟著一同離去了。

  塔巴林寺靜悄悄的,人們默默地站在了那裏。
  “醃嘛呢叭咪吽……”格瑪老尼以及卓瑪和廚房內僥幸逃過一劫的兩個紅衣女尼誦起了六字真言,在為那些無辜慘遭橫禍而死去的尼姑們超度。
  劉今墨血貫瞳仁,轉身對吳楚山人說道:“山人,劉某發過誓,此生定要保護好寒生之周全,我將尾隨他們一路,暗中保護寒生,後會有期。”說罷身形一晃,已然離去了。
  “那是一個龍的年,有僧尼遠自東土而來,邪惡將會降臨塔巴林寺。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蘇醒了……”格瑪老尼口中喃喃的念叨著。
  “阿彌陀佛,明月懂了,”明月拎著那隻盛著王婆婆遺骨的旅行袋走到了格瑪老尼的麵前,單掌合什,虔誠的說道,“格瑪上師,明月自東土帶來了劫難,明月還將會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待明月塵世間的心願已了,便是歸來之日。”
  明月深深地鞠了一躬,悄然的離去了。
  “爹爹。”蘭兒欲哭無淚,伏在了吳楚山人的胸前。
  山人安慰著女兒道:“蘭兒放心吧,寒生會回來的。”
  “咦,小翠花呢?”老祖目光四處尋找著,自言自語道,“難道她追劉今墨去了?我要不要也去呢?”
  皺皮女嬰此刻正拱在她的懷裏吃著奶,老祖愛憐的望著女兒弱小的身體,想了想,最後還是說了句:“算了,我還是在這兒等他吧。”
  吳楚山人走到格瑪老尼身旁,深表歉意的說道:“上師,我們幫助您來安葬那些塔巴林寺遇難的弟子吧。”
  格瑪上師搖了搖頭,道:“施主,不必了,她們將行天葬,你們還是走吧。”
  吳楚山人知道,天葬乃是藏傳佛教最高的殯葬儀式,亡者的靈魂將魂歸天上,直達極樂。
  “如此,告辭了。”吳楚山人深深地鞠了一躬。
  吳楚山人牽著萍兒的手,老祖依舊帶著兩個嬰兒,金道長已經自行包紮好了傷口,所幸子彈隻是擦傷了肉皮,並沒有傷及骨頭,休息兩天便會痊愈的。蘭兒背著盛有狗寶寶的竹簍,笨笨和黑妹默默地跟在了後麵,而紅眼陰蝠們已經被耶老放飛了,盤旋在他們的頭頂上。
  月光下,耶老走在了最前麵,老翠花趴在他的後背上。
  “小翠花跟劉今墨去了,夫唱婦隨,人之常情啊。”老翠花也隻是憑空歎息了兩句。

  一輪明月靜靜地鑲嵌在藍黝黝的夜空裏,清涼的月光灑在了雪山冰川上,映射出一片潔淨而神秘的藍輝,連終年彌漫在冰雪峰巒的霧氣也都呈現出了淡淡的藍色,天地間仿佛就是一個淡藍的世界,既聖潔又靜謐。
  耶老帶領著眾人穿過鬆林和高山草甸,向雪峰的深處走去。
  “耶老,真的能夠找到‘藍月亮穀’麽?”老翠花問道。
  耶老望著連綿的十三太子峰,幽幽道:“千年啦,世間所有的都變了,惟有這皚皚雪峰和當年的時候一模一樣,亙古不變,現在是什麽時辰了?”
  吳楚山人望了望夜空,推測說道:“大概已是亥時了。”
  “我們抓緊走吧,隻有在子時一刻才能見到穀口,不過一袋煙的功夫它又會消失了。”耶老催促道。
  “世上真有如此神秘的所在?”吳楚山人縱是見多識廣,也是無從想象的。
  深藍色的夜幕下,他們一行人艱難的行走在雪嶺上,跋涉於天地間。
  一座平靜如鏡麵的高山湖泊出現在了眼前,一輪皎潔的藍月亮倒映在水中,仿佛天上地上同時出現了兩個明月,霎時間,人們不由得產生了幻覺,已然分不清哪兒是天空,哪兒是大地,天地間蒼茫一片……
  “千年之後,老衲我終於回來啦……”耶老的眼眶竟然濕潤了。
  就在這時,湖麵上驀地飄來了淡藍色的霧氣,整個梅裏雪山漸漸的被籠罩隱匿在了那突如其來的大霧之中。
  此刻,霧中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一聲聲的鍾鳴,悠揚而蒼涼……
  “那是‘藍月亮穀’喇嘛廟裏的鍾聲。”耶老興奮地說道。
  眾人加緊腳步,循著鍾聲而去,眾人的身影漸漸的消失在了那神秘的霧氣之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寒生沿著返回中甸的山路走著,越是盡快的離開塔巴林寺,蘭兒和山人他們就越安全。
  月光下,黃建國父子腳前腳後的緊跟在寒生的旁邊。
  “寒生,聽說你父親朱醫生不幸遇難,實在是太可惜了,我的心情十分的悲痛啊。”黃乾穗套著近乎說道。
  “哼,那還不是你們的同夥陽公陰婆幹的麽?”寒生怒道。
  “這……”黃乾穗的話被堵回去了。
  “寒生,做人要往長遠了看,蘭兒姑娘淳樸厚道,將來必是賢妻良母,育兒有方,丹巴喇嘛畢竟是外人,若是為了個隻見過一麵的異族人而毀了蘭兒的幸福,我看實在是不值啊。”黃建國循循勸慰道。
  寒生鄙夷的望了他一眼,不願再理睬他,自顧的向前走去。
  “爸爸,我們得想法子,不能讓筱豔芳占頭功得了便宜,那樣將無法取得首長的信任與諒解。”黃建國悄悄的對父親說道。
  黃乾穗臉上的肌肉顫抖了一下,略一思索,轉過了身去,摘下背著的一個軍用水壺,那裏麵盛的是途徑貴州時買來的上好茅台酒,他迅速的將一粒氫氰酸膠囊投了進去。
  黃乾穗提高聲音叫道:“筱豔芳,同誌們都已經一天多滴米未盡,我看還是讓大家休息一下吧。”
  那些漢子們聞言頓時感到腿腳酸軟,紛紛坐在了地上說道:“是啊,都大半夜了,還是歇歇吧。”
  這是一座千仞峭壁的邊緣上,懸崖下雲霧繚繞,深不見底,寒氣襲人。
  筱豔芳看大家疲憊的樣子,無奈,隻得應允道:“大家隻能休息半個小時,然後準時出發。”
  黃乾穗晃動著酒壺,走到了筱豔芳的麵前,誠懇的邀請道:“筱豔芳,你是全國最著名的花旦,我十多年前就喜歡聽你的唱腔,不如請你鼓舞一下同誌們的情緒和鬥誌,唱上一段革命樣板戲如何?”
  黃建國帶頭鼓起了掌,那些漢子們也附和著紛紛叫起好來。
  筱豔芳微頜首莞爾一笑,手一甩作了個水袖動作,然後嗲聲嗲氣的尖聲說道:“好吧,奴家就來上一段革命樣板戲《紅燈記》裏李鐵梅的唱腔……噫……‘我家的表叔數不清,沒有大事不登門,雖說是,雖說是親眷卻不相認,但比那親戚還要親……’。”
  這是文革時期八個革命樣板戲之一,年輕的京劇女演員劉長瑜所飾演李鐵梅的一段唱腔,在筱豔芳的嗓子下,沒了革命後代的堅強意誌,多了些嫵媚與風騷,尤其是他最後探腿來了個妖冶的“亮相”,竟頗有妲己撓手弄姿迷惑紂王之態。
  這哪裏是革命樣板戲?寒生聞之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好極了,我看可比劉長瑜強的多了,來,潤潤嗓子。”黃乾穗笑著遞上了那隻下了毒的軍用水壺。
  筱豔芳得意的接過水壺,扭開了蓋子,一股濃鬱的醬香漂浮在了空氣裏……
  黃乾穗笑咪咪的望著他,而黃建國此刻的心裏卻已是擂鼓般的“嘭嘭”直跳。
  “什麽人!”筱豔芳突然一聲嬌嗔,一隻手同時摸出了手槍。
  “青田劉今墨,好香的酒啊,莫不是貴州茅台麽?”山崖後轉出一瘦高之人來。
  筱豔芳的輕功極高,耳聰目明,連數丈開外的劉今墨鼻子嗅酒氣的輕微翕動聲,也被他覺察到了。
  “是老劉啊……”坐在地上歇息的幾名勁裝漢子認得他並打起了招呼,這些人曾經護送首長患“人體運動神經元萎縮症”的老父親,跟隨著劉今墨進入過臥龍穀中。
  黃建國卻是大吃了一驚,心道,此人是嶽父想要除之而後快的心腹之患,此刻自己何不立上一功呢?於是自懷中悄悄地掏出手槍瞄準了劉今墨。
  但見身影閃動,黃建國還未看清是怎麽一回事兒,手中的槍已經為劉今墨劈手奪去了。
  “哼,黃毛小兒,竟敢要暗算老夫。”劉今墨鄙夷的罵道。
  這筱豔芳深知劉今墨的厲害,絕不敢怠慢,看來惟有先下手為強,心念一動,遂妖裏妖氣的嘻嘻笑了起來:“原來青田劉今墨也是好酒之人,接著……”遂將酒壺拋向劉今墨。
  劉今墨伸手抓住酒壺,湊到鼻子前嗅了嗅,歎息道:“很久沒有喝到如此佳釀了。”竟然一仰脖,咕嘟嘟接連喝去了小半壺。
  劉今墨在江湖上算是經驗老到之人,但是萬萬想不到酒中會藏有劇毒,即便是筱豔芳自己,也是絕然沒有料到的。
  可歎劉今墨縱橫江湖一世,最終竟然栽在了貪杯之下。“砰”的一聲槍響,山鳴穀應,震耳欲聾,那是筱豔芳趁著劉今墨暢飲之際,朝著他的前胸偷偷的開了一槍。
  寒生乍見筱豔芳舉槍,心中一緊,“蠅眼”瞬間觸發,同時身形俱動,眼瞅著一粒子彈從筱豔芳的槍管裏緩緩射出,便急速的伸手抓去……
  月光下,寒生的身影快如閃電,就在那粒子彈將要到達劉今墨左胸,鑽入身體之際,寒生的右手已經拿捏住了那枚如花生米大小的彈頭。
  “嗤……”炙熱的子彈頭燙糊了寒生手掌上的一塊皮肉,發出了焦臭味兒。
  所有的人詫異的望著寒生,不明白他什麽時候站到了劉今墨的麵前,清涼的月色下,寒生的手掌心裏赫然躺著一粒冒著煙的子彈頭……
  直到寒生甩掉了發燙的彈頭,急切的往手心裏吐吐沫降溫的時候,大家似乎才尋思過味兒來,這小子竟然用手抓住了飛行中的槍彈!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這酒有毒!”劉今墨手一鬆,扔掉了手槍和酒壺,用力的揪著自己的胸襟,仿佛透不過氣般,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寒生,眼眶裏滿是淚水……
  “劉先生……”寒生驚愕的抓著劉今墨的臂膀,他聞到了劉今墨口中翻上來的一股苦杏核味道,那是劇毒的氰化物,無藥可解。
  劉今墨身子一軟,最後看了一眼寒生,慢慢的倒了下去。
  四下裏靜悄悄的,人們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怔住了,空氣仿佛凝固了般。
  “今墨!”突然間響起一聲撕肝裂肺的慘呼,月光下,一個小侏儒撲在了劉今墨的身體上放聲慟哭起來。
  勁裝漢子們紛紛站起身來,憤怒的目光投向了筱豔芳。
  筱豔芳看看寒生,又瞧瞧劉今墨,然後慢慢的把目光射向了黃家父子:“是你們下的毒!”
  黃乾穗啞口無言,麵無血色,黃建國回頭望望,身後是萬丈深淵,已然沒有了退路。
  筱豔芳權衡了一下形勢,劉今墨既去,危險已除,此刻不幹掉黃家父子更待何時?況且自己的下屬們好似都對劉今墨舊情難忘,有所好感,正好可以利用他們的情緒。
  “來人啊,給我扒下黃家父子的衣服,搜查毒藥!”筱豔芳命令道。
  勁裝大漢們一哄而上,七手八腳的扒光了黃乾穗和黃建國的衣衫,讓他倆赤條條一絲不掛的站在了那兒。
  月光下,兩人手捂住私處,寒風拂過,白臀戰戰。
  “找到了!”一名屬下找到了那個小金屬盒子,打開了盒蓋,裏麵還剩下了一粒氫氰酸膠囊。
  “這是什麽?”筱豔芳掌心中托著那粒白色的膠囊,冷笑著走到了黃乾穗的麵前。
  “這,這是我的速效救心丸。”黃乾穗急切的分辨道。
  筱豔芳嗲聲嗲氣的說道:“呦,原來這就是你的救心丸呀,那麽就讓它救救你的心吧。”話未落音,便一把揪住了黃乾穗的腮幫子,將那粒膠囊惡狠狠的塞入了他的口中。
  黃乾穗臉色煞白,“噗”的一聲,嚇得屎尿俱下,酸臭氣味彌散開來,他仿佛不願相信般的在嗓子裏頭嘟囔著:“不可能的……有太極陰暈。”他的雙眼望向了自己的兒子,緩緩的躺倒在了地上,抽搐了兩下便不再動了。
  “該你了。”筱豔芳舉起了手槍,頂在了黃建國的前額上。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這一定是幻覺!”黃建國歇斯底裏的大聲叫道。
  “幻覺?下輩子吧。”筱豔芳輕輕的扣動扳機……突然,他的手指停止了動作,然後慢慢的轉過了槍口,對準了自己的腦門……
  “砰”的一聲槍響,筱豔芳瞪著一雙迷茫的眼睛倒下了,額頭前一個小小的洞眼兒在向外汨汨的淌著鮮血。
  月光下,一個麵若冰霜,年輕俏麗的姑娘緩緩走來:“這個人,你不能殺。”
  “明月!救我!”黃建國如撈到救命稻草般興奮的大喊起來。
  明月默默地看著赤身露體的黃建國,眼神中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單純與柔情,目光裏透著一股森森的寒氣。
  “明月,你這是怎麽了,我是要娶你的建國呀,你未來的丈夫啊。”黃建國叫道,並忐忑不安的望著明月。
  明月沒有吱聲,依舊目不轉睛的盯著他,平靜的臉上看不出有一絲舊日的神情,仿佛站在她麵前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黃建國揪住自己的臉,急切的說道:“你不認識我了麽?這臉,這胸膛,這屁股,”他扭轉並輕輕拍打了一下半拉白白的臀部,“還有它,這個你總該記得的吧?”
  黃建國抓住自己的陰莖,竟然還有些勃起……
  明月長歎了一聲,雙眸中現露出了凶光,恨恨的說道:“就是它毀了明月的清白……”說罷,探手捏住了黃建國的一對睾丸,使出祝由神功,但聽得“絲絲”幾聲,一團白煙升起,竟硬生生的化去了他的卵蛋。
  黃建國慘叫一聲,頓時摔倒在地,昏死了過去。
  明月拎著旅行袋,頭也不回的走了,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寒生和在場的那些京城來的漢子們均呆呆的愣在了那兒。
  小翠花默默地拾起地上的酒壺,將剩下的毒酒一股腦兒的倒進了嘴裏,然後抱起劉今墨尚且溫暖的屍身,一縱身躍下了黑漆漆的深淵……
  寒生眉間的伏屍魄驟然發動,但為時已晚,他望見了小翠花碩大的眼睛裏閃動著淚花,正抱著劉今墨緩緩的飛下了峭壁……
  寒生閃電般的躍起,伸手抓向了小翠花,可是已經太遲了,他的手沒有能夠得著她,而自己也墜下了萬丈懸崖……

  一切歸於靜寂,惟有冰涼的山風拂過寒生的麵頰,寒意沁骨。
  寒生感到進入到了一個虛無縹緲的空間,沒有重力感,也沒有了時間的概念。
  而此時,“蠅眼”值此生死存亡之際,將癔症神功發揮到了極致,時間仿佛停滯不前,墜下的速度減慢了兩百倍,他的身體仿佛如一片落葉般輕盈,飄飄蕩蕩的朝穀底慢慢的落下……
  許久,他終於輕輕的落在了穀底,“噗通”一聲,水花四濺,寒冷刺骨,原來這是一條深穀冰河,水流雖不十分湍急,但也將人裹挾著衝進了山腹之內的暗河裏。
  一個不小心,幾口冰涼的河水嗆進了鼻子裏,頓感鼻腔內一陣酸麻,頭也有些眩暈,寒生索性控製住意念,進入了“老牛憋氣”狀態,任憑身體順著水流而下。
  在黑暗中,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感覺到身體漸漸浮起,最後“嘩啦”一聲,冒出了水麵。冰水麻木了他的手腳,惟有胸口那裏暖暖的,甚至有些發燙,那是什麽呢?他記起來了,是那串榴輝岩精佛珠。
  寒生睜開了眼睛,望見了深藍色的天空中,鑲嵌著一輪藍色的月亮,耳邊響起了蒼涼古樸的鍾聲……


  尾聲

  耶老帶領著吳楚山人一行進入了藍月亮穀。
  夜空中懸掛著一輪大大的藍色的月亮,穀內有廣約十餘裏的高山草甸,杜鵑花燦爛如茵,芳草萋萋,一泓藍寶石般的高原湖泊,小溪水清澈如玉帶,淙淙悅耳的流入其中。草原盡頭,則見一片巍峨建築,橫亙於山麓之下,金頂習習發光,籠罩在一片淡藍色之中,古老而蒼涼的鍾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耶老張開雙手撲倒在地行起了大禮……

  藍寶石般的湖泊水邊是一片茂密的原始森林,眾人沿著岸邊的碎石小路邊欣賞邊行。
  “咦,那是什麽?”蘭兒驚訝的指著正在兩株高聳的紅鬆之間滑翔著的,一個渾身上下生滿了白色飄逸長毛的人形物體說道。
  “吱吱……”陰蝠首領係著騎馬布,帶領著陰蝠群向那白毛怪物撲去。
  “不好,蝙蝠們又想要拔毛啦。”金道長摸了摸光頭頂說道。
  沒想到陰蝠首領竟然欣喜若狂的圍著白毛怪物“吱吱”盤旋,然後還落在了那怪物的胳膊上。
  “湘西老叟!”老祖顫抖的驚呼了起來。
  林中走出一位老婆婆,胳膊上挎著一隻竹籃子,裏麵是剛剛在月下采摘的蘑菇,有鬆茸、雞樅與牛肝菌。
  “小影……”老祖激動的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寒生水淋淋的從那冰冷的湖泊中爬了上來,岸邊上漂浮著兩具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屍體,分都分不開,那是劉今墨和小翠花。
  由於冰河水溫極低,兩具屍體新鮮若生,在湘西老叟鬼穀神功的作用下,七日後,劉今墨和小翠花變成了一對肉屍,終於幸福的生活在了一起。
  老祖深為小翠花的殉情而感動,便不再去打擾他倆了,獨自撫養著兩個嬰兒,但終日裏依舊是袒胸露乳……
  吳楚山人每日吟詩作畫,對老祖時不時的暗送秋波不予理睬。
  金道長開始鑽研噶瑪噶舉派的佛經,力求與王重陽的全真教融會貫通,平日裏教萍兒識字念書,倒也悠哉遊哉。
  耶老已經忘記了千年前學過的所有經文,反倒是獨創了一些黃色的關東哨嗑,與老翠花時不時的哨上一頓,其樂也融融。
  大黃狗笨笨和黑妹帶領著那群調皮的狗寶寶,終日裏在山坡上和森林裏嬉戲,快樂無比。
  陰蝠首領的那塊騎馬布越來越髒了,但是仍不願意去洗,牠已經完全習慣了那種味道。
  沈才華和皺皮女嬰偷走了耶老私下製作的金丁香雞蛋,皺皮女嬰吃了以後,皺紋漸漸消去,皮膚光滑如也。若幹年後,兩個小家夥出穀到了南方某城市讀書,這已是下一本書中的故事了。
  馮生頸部受創,回到京城治療了一段時間後已經痊愈,隻是在天陰下雨時,偶爾還會隱隱作痛。不知是什麽原因,一日,公安部政治部一紙通知,馮生被迫離開了公安部刑偵局,丟了工作。幾年後,他南下廣東,到新成立的特區深圳,在東門老街開了一家小飯館,店內最著名的一道菜就是生食鼠片,這是他父親發明的吃法,羅湖關入境的許多香港老饕都是他的常客。馮生曾經兩次前去中甸,但是始終都打聽不到有關寒生的任何消息。
  京城裏的首長仍然身居高位,經常出現在電視和報紙的端頭上,他的老父親幾年後去世,但不是因“漸凍人症”,據說是死於憂鬱。首長工作之餘,有時也會想起明月來,“真是個尤物啊……”他心裏常常這樣想。
  明月去了香港,遵王婆婆遺願將其骨殖與古仙合葬在了一起,這一對生死戀人終於同歸一穴。
  自嶺南返回,她便重又回到了梅裏雪山腳下的塔巴林寺。數日後,格瑪上師去世了,臨死前她透露,他的父親格達活佛是來自太平洋彼岸的一位探險家,是白教噶瑪噶舉派藍月亮穀喇嘛廟的大仁波切,名字叫洛克。
  “藍月亮穀究竟在哪兒?”明月問。
  格瑪上師神秘的一笑,說道:“藍月亮穀就是香格裏拉,它就在你的心中……”
  “當明月重新回到卡瓦格博,劫難過後,格薩爾王的守護神蘇醒了……”格瑪老尼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明月做了塔巴林寺的主持,從此沒有踏出梅裏雪山一步。
  二十多年後,迪慶州更名為“香格裏拉”,至今前往香格裏拉旅遊的人們,來到了梅裏雪山腳下的塔巴林寺時,偶爾在夕陽的餘暉下,可以遙遙望見遠處的山崗上默默的矗立著一位紅衣尼姑,頸上掛著一枚血紅血紅的寶石墜兒……

  寒生與蘭兒隱居在了藍月亮穀中。
  新婚之夜,寒生脫下了屍衣,他想起來那張舊羊皮,於是將它從夾層裏取出,湊在油燈下觀看。
  羊皮上的字跡經汗漬與水泡,有些已模糊,經過仔細辨認,他看到了下麵的幾組數字:
  八三四一
  七四零七
  八五零二
  ……零五
  九三零八
  ……零四
  ……(這一組則完全看不清了)
  這些數字究竟是什麽意思呢?寒生疑惑不解,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寒生手相上顯示出來的奇特指紋組合,並沒有像馮生所說的那樣命不久矣,但始終沒有孩子倒是真的。
  寒生在後來的日子裏,意識到自己縱有懸壺濟世之誌,曠世青囊醫術,僅憑一己之力,實難以救天下蒼生之病痛。於是開始潛心鑽研,比較《青囊經》與《屍衣經》中的理論和驗方,寫下了一本震爍古今醫治疑難雜症和辟邪的奇書流傳於世,書的名字叫做《青囊屍衣》。

  黃建國沒有死,那夜,他在懸崖上蘇醒過來,渾身冰涼麻木,惟有胯下還在隱隱作痛,他伸手探去,陰囊處癟癟的,兩隻睾丸已經沒了。
  冰涼的山風吹拂著他的肉體,他感到陣陣戰栗……
  “哈哈哈,我黃建國大難不死,‘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太極陰暈必將成就我十年後入主中原!”月光下,黃建國赤身露體的站在山崗上仰天長笑。
  十年後,黃建國憑借著自己瀟灑的外表和戲曲的功底,順利的進入了影視界,飾演明清宮庭戲裏的皇帝,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深受廣大觀眾們的喜愛,至今仍活躍在舞台上。

  婺源南山腳下,太極陰暈的上麵蓬蒿叢生,已經漸漸的被人們淡忘了……

所有跟帖: 

《青囊屍衣》 作者:魯班尺 (出喝酒提供)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262740 bytes) () 11/16/2009 postreply 20:24:21

《青囊屍衣》 作者:魯班尺 (出喝酒提供)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375017 bytes) () 11/16/2009 postreply 20:26:15

《青囊屍衣》 作者:魯班尺 (出喝酒提供) -畫眉深淺- 給 畫眉深淺 發送悄悄話 畫眉深淺 的博客首頁 (327090 bytes) () 11/16/2009 postreply 20:27:02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