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公司的offer簽了,準備去了。忽然接到一個電話。電話那邊是我上個月麵過的一個學校的committee chair,一個資深的華人。她高興的告訴係主任會email我談offer!!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電話忽傳收offer,初聞涕淚滿衣裳。莫問拒信愁何在,滿卷Python喜欲狂。” 她說這隻是一個內部消息,我還得等係主任。不過她說隻要我不獅子大開口,offer是跑不掉的。
我趕緊問什麽算獅子大開口呢?她告訴我起動基金(Startup)不可以要太多;如果兩倍於他們的預算,係主任可能收回offer。我坦陳其實沒指望學生寫代碼;我自己寫就可以出文章,要不了多少錢。她說你別客氣,我們的預算是$XX。我說這麽多?!我很滿意啊,我就開價這個數吧。她話鋒一轉,說這個位置本來也可能招一個做實驗的,所以預算是包括設備和試劑的。現在我是搞計算的,副院長和係主任可能想省點錢。我問,那您說我開價多少合適? 一半?她說你就開$XX,告訴係主任你招計算的博後要跟公司競爭,會更貴;再跟他說你以後也想做一點點簡單的細胞實驗來驗證你的計算結果。係主任如果不給,你別堅持就行。我非常感激的受教了。
放下電話,我大哭了一場。這是我第九次onsite!麵試的過程在腦海中回放,宛如就在昨天。
那天飛機晚點,我淩晨才到旅館。掙紮著把鬧鍾上好,沒有洗漱就抓緊時間睡了兩個小時。然後第一場one-on-one試從早上7:30開始,和committee chair共進早餐。我睡眼惺忪的坐在指定的地方等著被審訊。來的是一個年長的華人女性,非常和藹的問我昨天飛機是否順利。我強打起精神來,說一路順風,趕緊言歸正傳。她開門見山,告訴我她非常喜歡我的背景和文章,很想招我,但是committee其他人她搞不定。總共三個人麵試,我是最後一個。Committee已經基本相中了另外一個;對我並不看好。她直言本來我連麵試的機會都沒有,她力爭才拿到的。我問:敵人是何方神聖,對我的比較優勢在哪裏?她說:那個人文章比你差些,但是是native speaker,專業對口。我們係兩個幫派,分別做X和Y;committee裏麵的人Y方向為主,他們認為你是做X方向的。我大吃一驚:不會吧?!X和Y區別大嗎?我認為它們同屬於一個方向,我做的統計方法他們都一樣用啊?她說:在你們做計算人的看來,做實驗人的各個方向都“差不多”。但是committee裏麵一堆做實驗的,分的可清楚了。根據你的論文,已經認定你是X方向的了。我跟他們說了你的計算工具分析Y一點問題都沒有;他們相信你的能力,但是覺得你來了後肯定加入X幫。然後她又給我介紹了committee裏麵幾個人的背景和好惡,讓我相機行事。
第二場見係主任,其實沒啥好談的。海闊天空的吹了吹,好像還行。後來中間有個15分鍾的break,我找了個沒人的地方,趕緊改要講的PPT,一個勁的往Y方向扯。然後又再次看看這些人的主頁和文章的摘要,看清楚到底在Y方向裏麵具體做的啥。
午飯後做報告,一切正常。也不知道大佬們滿不滿意。最關鍵的是一個one-on-one,對方是Y方向的大佬。他根本沒有興趣跟我談,就例行公事的帶我去看係裏的實驗室。他給我介紹一些他們的家當。我其實是懂一點生物實驗的,就乘他介紹一個Y方向才需要的儀器問了個他可能很熟悉的問題,他也按我預測的回答了。然後我就著這個答案說:哦,還可以幹這個啊。我以前為X方向的老板分析數據,最頭疼的就是這方麵了;我的老板們花了NIH這麽多錢,都解決不了這個問題啊。對方不為所動,毫無表情的說,well,NIH應該給他們錢,我們方向已經過時了。我又問,那您的儀器可以幹T任務嗎?他這次眼睛一亮,說:本來不能,我搞成這樣之後才能的。我恍然大悟的樣子:哦,那X方向真的沒必要花那麽多錢整T啊。然後他問我:你對Y方向有興趣?我說:我對Y方向了解不多;但是我是做計算的,主要的職業目標(career goal)是設計算法;無所謂哪個生物學應用。以前跟著老板,他因為合作者的原因讓我做X;以後我獨立了,試試Y也挺有意思;問題是你們係裏懂Y方向人多嗎?能給我提供點數據和濕實驗驗證嗎?他大喜,高高興興給我上了一課。後麵他講的東西完全out of my depth,我除了點頭沒有任何辦法給點反饋。
搞定了大佬還沒完事。Committee裏麵有一個人極其刻薄的東歐人。這個人既不是X也不是Y,做的一個我完全不懂的方向,他估計也完全不懂我在做什麽研究。他開車帶我去吃飯,一路上態度很不友好。他對討論科研毫無興趣,一上來就問我在中國好好的為什麽要來這裏,能不能適應這裏民主的製度。(我麵試了這麽多,不友好的東歐人見過兩個了。)我其實對東歐政治曆史還是知道一點點的,也很知道他們為什麽對華人不友好。麵試前我也查過他來自哪個國家,於是三兩句話把他搞定,吃飯的時候把談話引導到一個他得意的方向,然後全程都是他在給我上政治課。我也順著他說,不時的給他補充點細節。他上課上的High了,後來就在committee開會的時候說我很懂他的研究。其實我懂的是他的政治痛點。前麵一節談過不要多個人在場的情況下不要談政治,其實一對一的時候,不一定就非得回避:這其實是個機會。看清楚對方的立場順著說,有可能對自己的麵試大大加分。
對麵試的回憶結束。跟committee chair電話完了後,當天係主任就來了email,約電話會議。然後我們談的時候,我按計劃拋出$XX及其理由,係主任說我要的太多了,但是他會去找Dean幫我爭取。(後來他搞定了。)其實跟起動基金比,我更關心的是我愛人找工作,係主任也說去幫我看看。他們研究後,隻能給Research Assistant Professor(算faculty ,但是工作性質其實就是glorified高級博後);但是長期教職(tenure track)學校肯定給不了。麵試了九場,能夠最後拿到一個拿到offer已經是大大超過我的期望值了!至於愛人的長期教職問題,以後再想慢慢辦法就行。我們用email接受了他們的口頭offer。他們出正式紙質offer還要一個多月。我們就先等著,做做準備。
這次麵試,是我科研生涯中的一個轉折點,在我最絕望的時刻,讓我做科研的夢想死灰複燃。整個過程,如果沒有那位前輩力排眾議給我爭取麵試機會,沒有她毫無保留的指點迷津,肯定又是跟以前幾次一樣悲劇了。她和我素昧平生,卻慷慨的伸以援手,並且一以貫之,從頭幫到尾。真是恩重如山,無以為報。去國多年,碰到的最奇葩的,做事情最糟糕的,都是華人;但是關鍵時刻最無條件無保留的幫我的,也是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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