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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侶7:牛董滑雪死,赴美攻博。

(2024-01-22 13:02:46) 下一個

東南北坐在家裏漆黑的客廳,忽然手機屏幕亮了,顯示柳行呼入,接通後柳行說:“聽說你大哥意外身故了?節哀。”

“謝謝柳行問候。”東南北說。

“你還在深圳?什麽時候回上海?”柳行說,“我過兩天回深圳,爭取見一麵,可能連家都一起搬回深圳。”

“哦?出什麽事了?”東南北說,“我剛回上海。”

“你在上海?那見麵聊吧,電話裏不方便說。”柳行說,“要不去你畫廊?”

“好。”東南北說,“我剛好要去雨棚接娃娃。”

 

從兮廊出來,東南北和柳行告別後,匆匆趕到浦東機場等在國際到達廳出口外麵,不久,遠遠看見秦弦拉著一個小箱子,兮兮跟在後麵蹦蹦跳跳走出來。兮兮看到東南北後緊跑了兩步撲向東南北,他把兮兮抱了起來和秦弦三個人緊緊抱在一起。

 

“行李呢?”東南北接過秦弦的箱子說。

“丟了,在去慕尼黑的火車上。”秦弦說,“我怕你上火,沒告訴你,好在護照隨身帶著呢。”

“你們的冒險旅程。”東南北苦笑著說,“平安回來就好。”

 

回到家後,兮兮進門後樓上樓下跑了兩趟,在樓梯上高聲說:“爸爸,娃娃呢?你沒把它接回來?”

“兮兮,你叫媽媽一起下來,爸爸有重要的事情和你們說。”東南北說。

 

三個人在客廳沙發上坐定後,東南北沉吟了一會兒說:“娃娃丟了。我們都不要難過,偷走走娃娃的人一定是非常喜歡它,不會讓它受苦。”兮兮楞了一下,放聲哭了出來。

“怎麽會丟?找了嗎?”秦弦紅著眼睛說。

東南北搖搖頭說:“我們走後娃娃一直不太開心,人少的時候不時會‘嚶嚶’地哀鳴、人多的時候很煩躁地叫。開音樂會的時候隻要聲音一高它就會叫,後來風哥沒辦法就讓服務員把它放在外麵窗台上,從裏麵能看到。誰知一轉頭娃娃和籠子一起都不見了,他們找了好久沒找到。後來到處貼了尋狗啟示,結果好幾個人打電話過來都說撿到了,先轉錢就給送回去。風哥說肯定是騙子,讓他們發一張娃娃的照片過來,有的就不聯係了,有的發過來的根本不是娃娃。”

兮兮睜大了眼睛聽完東南北敘述又大哭了起來。

“兮兮,爸爸說過狗的壽命比人短,就是說娃娃一定會先離開我們,隻是方式不一樣。”東南北說,“這可能是最好的一個方式,我們沒有看到娃娃閉上眼睛,就會覺得它一直活著。”

“我要娃娃……我要娃娃……”兮兮邊哭邊說,秦弦把她抱在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頭。

 

兮兮睡著後還不時地抽動兩下,東南北和秦弦一直坐在床邊看著兮兮,直到她的呼吸變得平穩。東南北關掉燈、拉著秦弦的手來到了三樓陽光房,坐下後還拉著她的手說:“大BB,我們移民吧?”

秦弦摸了摸東南北臉頰說:“瘦了好多,好好休息一下吧。”

“我是認真的,這幾天我想了好久。”東南北說,“國內真是沒法呆了,沒有人能善終。從朱珠、羅博、克拉瑪依的孩子到大哥,還不包括之前失蹤的高宏偉,連牛董也一樣。”

“牛董怎麽了?”

“死了,死在瑞士。據說是他參加完達沃斯論壇後去滑野雪,因速度太快失控撞到了石壁內出血而死,但是這個死因很蹊蹺,因為我會滑雪。官方在嚴密封鎖消息,股票已經停牌了。董事會征詢柳行意見,問他是否願意接任行長一職,之前一直是牛董兼任,柳行答應了。”

“這和你決定移民有什麽關係?是不是大哥意外身故和娃娃失蹤對你打擊太大了?移民可是個重大決定,要不過一段再說?”

“信我一次,大BB,越快離開中國越好。為了兮兮的教育、為了人身安全、食品安全、為了健全的醫療和養老製度。其他事我以後慢慢講給你聽。”

“為什麽現在不能講?再說技術移民最快也得一年。另外我們移到哪裏?你有想過嗎?”

“我都查過了,我想同時申請加拿大技術移民和美國投資移民。”

“股票賣了?”

“沒有,還在停牌,隻要一複牌肯定會暴漲,漲到差不多時我們就平倉,跟著莊家一起減持。我先和老董商量一下能不能把股票質押給他融資六百萬、立即申請美國投資移民。”

 

“我們出去做什麽?”秦弦想了想說。

“你不是一直要讀音樂學碩士嗎?幹脆就在國外讀,我可以申請一個圖像學博士,芝加哥藝術學院音樂和美術兩門學科研究生都有。明天我們就開始申請,如果留學先下來我們就先去留學。等兮兮上完小學我們就搬到東部去,到時再看我們是打工還是在美國複製個七度和兮廊。”

“你讓我好好想想,我現在頭是還暈的,倒過來時差再說。七度和兮廊怎麽辦?

“看看風哥意見吧,最好他繼續做。如果他一個人做不來,我問古麗是否願意參股。”

“古麗在上海?你見過她?”

“在上海,沒見過。”

 

二零零七年春節過後不久,東南北和秦弦陸續接到了芝加哥藝術學院的入學通知,第二天東南北就和吳總提交了辭職書。

兩天後,東南北、古麗、秦弦和風哥一起坐在雨棚商談古麗入股的事情。秦弦大體介紹了一下資產情況和經營情況後,古麗問:“你們準備估值多少呢?”

“我雖然是金融專業,但我確實不太懂怎麽估值。”秦弦說,“我谘詢了做投資的同學,他說可以估到四百萬。主要一塊是八張擁有完整版權的唱片,按照每張三十萬估算,這塊有二百四十萬,另外一塊是無形資產。七度在藝術圈裏小有名氣,因為我們做嚴肅音樂,從作曲、編曲到錄音都能達到業內一流水平。如果我們願意接商業化的唱片製作,會有很大盈利空間。另外藝術園區逐步成型、客流量越來越大,雨棚獨特的位置和音樂會品牌可以使餐飲和唱片,包括畫的收入能有顯著增長。兮廊主要經營當代藝術作品,客戶以老外為主,收藏者對兮廊的經營方向、藝術類型和市場價格都比較滿意,還有些藏品。這三塊加一起估個一百五十萬吧,剩下那十萬就算裝修、音響、餐具等全部家當的打包價。”

秦弦說完望向風哥,風哥抽著煙說:“如果是古麗參股呢,我倒是真想繼續做下去,畢竟都是認識很久的朋友,而且古麗的商業經驗顯然比我們豐富。至於估值,肯定有很多種方式,但是最終還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才能成交,我們都不用強求。我想特別說一下唱片,這八張唱片的製作成本大約每張二十五萬左右,遠高於市場平均成本,但我想因此也保證了它們的質量,單從錄音質量上看,幾乎每張都可以達到發燒級。唱片的版權期限是五十年,從法律上講,各種形式的使用都需要支付版稅,包括網絡下載、手機鈴聲、商業空間的背景音樂、電影配樂等。”

風哥說完後看看秦弦,秦弦看看東南北,東南北聳了下肩膀,秦弦又轉頭看著古麗。

 

“有一塊我不太明白,就是七度的品牌價值和唱片價值是不是有點重疊?而且唱片的價值主要是通過銷量體現的,但是你們的唱片賣得並不好。”古麗說,“還有雨棚獨特位置的價值也不確定,因為你們的合同是一年一簽,業主可以隨時終止續租。音樂會是免費的,越來越多的人聽了就走,我還見過一個老人帶著飯盒和水在雨棚裏喂孩子等音樂會開場。兮廊的價值我接受,因為這麽多年,我姐……哥幫我們家居店引入的藝術元素一直使我們處於競爭優勢。”

“所以……”古麗直視著秦弦說,“所以我認為全部估值在二百萬左右合適。”

“二百萬?”秦弦睜大眼睛說,“我感情上接受不了,且不說每張唱片降到了二十萬以下,單說整個空間的設計、裝修、家具都是我們親手做的,我想隻賣情懷和故事,也能帶來一些人流吧,人流大了,什麽都解決了。”

“我也是衝著貓哥的情懷才考慮接手的。”古麗說,“之前我來過好多次,我一直納悶你們是靠什麽撐下來的?還能出品這麽多唱片?後來貓哥告訴我是因為一直有企業的禮品訂單,但是你和貓哥都走後我接續不了。”

“我覺得你沒有必要衝著東南北的情懷接手。”

“那是我自己的事情。”

“那你單接兮廊好了。”

“我當然願意,我會出二百萬接兮廊。”

“那你們談吧。”秦弦看了一下古麗說,起身走出了雨棚,到唱片廳換了一張CD,把音響聲音調高,叫了瓶啤酒坐在大桌子前大口喝著。

 

在芝加哥南部的中國城住了半年公寓後,東南北一家換到了北部的一間Townhouse裏麵。搬到新家的第一天,兮兮站在自己房間裏看著牆問東南北:“爸爸,我可以在牆上畫畫嗎?”

東南北看了一眼秦弦說:“可以吧。但是不像上海我們自己的家可以隨便畫,這是我們租的房子,臨走前要重新粉刷一遍,要花很多錢。”

“那我還是等我們有自己的房子吧。”兮兮說完樓上樓下轉了一圈後回到客廳,坐在沙發裏悶悶不樂。

“兮兮今天怎麽不開心?”東南北坐過去抱起兮兮說,兮兮掙紮著坐回了沙發。

“我想娃娃了。”兮兮哭著說。

東南北又把兮兮抱起來放到自己膝蓋上,兮兮靠在東南北胸前無聲地落淚,秦弦拿著一盒紙巾走過來。

 

東南北做了一鍋“麻辣燙”,三個人吃得滿頭大汗、不住地擦眼淚、擤鼻涕。

“真過癮。”東南北說。

“偶爾吃一次還行。”秦弦說,“真有點想中國的美食了,這邊的中餐館太不地道了。”

“我慢慢把中餐調料和食材都備齊,想吃什麽就給你們做什麽。”東南北說。

兮兮默默地剝著蝦仁吃,吃一個就咧著嘴,喝一大口水。

 

兮兮睡覺後,秦弦仔細地檢查了一遍門窗和安保係統後回到餐廳,東南北正坐在餐台邊喝酒,看著窗外的夜色說:“大BB放心,我們不是犯罪分子的目標。原來中文報道常說美國治安有多差,尤其芝加哥,高居全球犯罪率之首,但是這半年多你都看到了。我想這不是媒體刻意隱瞞的,連誰家的狗狗丟了,都有媒體追蹤報道,發動全城尋狗,何況涉及人命的事件。”

“隻怕萬一。”秦弦說。

“美國擁有全世界百分之四十的私人槍支數量,中國每戶家庭也就一兩把菜刀,但是為什麽中國人普遍沒有安全感?北京地鐵竟然開始安檢了。”東南北說,“對了,我教你用槍吧,你不是總怕萬一嗎?”

“不想碰槍。”秦弦說,“你說美國為什麽不禁槍呢?”

“這是《獨立宣言》和《憲法第二修正案》賦予人民的權力。”東南北說,“我聽說是當時這個國家建立的時候,為了防止權力濫用采用了三權分立的製度,互相監督、互相製約,但是仍存在權力集體腐敗的可能並對人民施暴,所以允許人民持槍,也是給人民最後一個機會使用武力推翻腐敗政權。”

“美國人的思維方式真是不一樣。”秦弦說。

“我是支持持槍的,使獨居的老人、婦女等弱勢群體擁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甚至可以比強盜的火力還強。”東南北說,“如果政府禁槍的話,犯罪分子仍然可以通過各種非法渠道獲得槍支,赤手空拳的老百姓就隻能任人宰割了。”

“好了,不討論槍的事情了,也不討論中國了。”秦弦說著拿過東南北的啤酒喝了一口,咂了下嘴說:“怎麽這麽衝?比國內的啤酒苦,但是很爽口。”

東南北站起來從冰箱裏又拿出一瓶啤酒遞給秦弦說:“到了德國才知道真正的啤酒滋味,那麽多年的啤酒都白喝了。後來才知道全世界沿用的都是德國十六世紀頒布的《純淨啤酒法》,明確規定隻允許用四種原料釀造啤酒:大麥、啤酒花、麥芽和酵母,任何香料或其他成分都禁止添加。”

秦弦拿起酒瓶喝了一口後研究著上麵的標簽。

 

“你準備什麽時候開始你的‘一千零一夜’?”秦弦突然說,“你是跑不掉的。”

“你剛說不討論中國,自己還念念不忘那些往事?”東南北笑著說。

“我們不是要增進互相了解、培養夫妻感情嗎?再說兮兮都快八歲了,我們也該開始談戀愛了吧?”

“我們剛恢複了正常的性生活,就這麽急著談戀愛?”東南北說著走過去攬過秦弦的腰肢吻了她一下說:“我們終於真正擁有了自由、藝術和愛,讓我們先把性生活發展到一個高度再說。”說完又壓上了秦弦的雙唇。

秦弦推開東南北說:“東南西北,別搗糨糊,你拖了多久了?現在就開始。”說完喝了一大口啤酒,緊抿著嘴盯著他。

“好吧。“東南北應允著說:“你說從哪開始?”

“我想想啊……”秦弦想了下說,“就從槍開始吧,瞿哲為什麽放把假槍在你這?既然是假的,不是可以寄走嗎?”

“那把槍是真槍,是我讓老董幫我搞到的,準備送給瞿哲,我答應過他。”東南北說完把高峰的事情簡單講了一遍,秦弦呆呆地聽著。

 

“嗯……你用槍做過壞事嗎?”秦弦說。

“什麽叫壞事?在國內私藏槍支就是壞事兒,抓到可以判刑。”東南北說,“國內地攤上打氣球的塑料槍也是違禁品,法律上禁止的壞事標準很低的。”

“你明白我的問題。”

“我用過一次給瞿哲的那把槍,不過也算是維權吧。我們那次從市裏搬到月亮灣別墅的時候,因為是把兩處房子裏的東西都清空,有些東西還要放到麗景,我租貨車的時候和司機、工頭都說明白了,額外增加了足夠的錢。我跟著車開出南山後突然發現路徑不對,天又開始下雨,貨車拐進了一個巨大的廢品收購站停下了。司機和工人們全都跳下車,工頭跟我說要加錢,因為我和羅博的宿舍沒電梯,而且樓下沒有停車位,貨車停在很遠的地方。”

“我想也有道理,就說按人頭每個人加一百元。沒想到工頭可能看我太爽快了,又提出下雨也要加錢。我堅決不同意,他們就開始往下搬東西,說把前麵費用結掉,他們不往下拉了。我急了,情急之下掏出了槍,因為怕不安全,裝車時我一直把槍放在隨身的包裏。他們還以為是玩具槍,在那看著笑。我裝上了子彈朝天放了兩槍,朝他們腳前放了兩槍,他們都傻了,馬上老老實實上車了。”

秦弦緊鎖著眉頭看著東南北。

“全部搬完後我隻額外給了工頭兩百元以示懲罰。”東南北說,“他哀求我都給他,說二百不好分,還跟你訴苦。你嫌我說話不算數,自己掏錢給了他們。但是我肯定不會給你講他們半路變卦的事情,因為會把槍的事情說出來。”

“我當時哪知道是這麽回事啊?”秦弦說,“不過他們也確實挺辛苦的,滿頭大汗,衣服都濕透了。”

 

“好了,一天就一個故事。”東南北說完拿起酒瓶和秦弦碰了一下一口喝幹了剩下的啤酒,“幹杯、上床、談戀愛。”

“不行。”秦弦說,“我也得懲罰你,誰讓你說好的事情一直拖,今天講兩個。”

“一千零一夜,哪有那麽多故事?”

“別搗糨糊,第一天講倆,剛才講的都算一個故事,槍的故事。”

 

“我突然想起來,我們投的那個股票後來怎樣了?”秦弦說。

“你查一下相關消息就行,包括看看大盤指數。”東南北說。

“你直接告訴我一樣的。”

“壞消息,停牌了一年多之後,重組方案最終沒有通過。複盤後莊家硬是拉了兩個漲停之後開始連續跌停,停牌之後複盤又繼續跌。我沒來得及出,大盤都跳水了,這點肉割不割無所謂了。而且最近吳總被抓起來了,所有公司都被接管了。”

“啊?這樣?那我們不是變成窮光蛋了?萬山河他們的錢也一起虧掉了吧?你最後是向他們借的還是算他們自己投資的?”

“我當時認為風險不大,所以鼓勵他們投資,他們是自己投的。他們都是金融行業的,應該理解。”

 

秦弦連著喝了兩口酒後說:“那我們怎麽還老董的錢?”

“我後來是把宋玉成的畫質押給他了,把畫直接給他就行了,市場價值遠不止六百萬的。”東南北說。

“你怎麽會有宋玉成的畫?那不是月亮美術館出錢買的嗎?”

“我和老董的協議,等以後再講給你聽,但你一定要相信不是我貪汙的,不然老董也不會接受質押。請大BB放心,我還有價值不菲的畫藏在南宋的都城,等我們到了紐約我就開一間畫廊慢慢賣掉。”

 

秦弦盯著東南北看了一會兒說:“你當初為什麽那麽急急忙忙地移民?感覺像逃跑一樣,你沒有犯什麽案子吧?像你大哥一樣。”

“我真犯案了還能逃出來嗎?”東南北說,“你知道什麽是‘白手套’嗎?”

“我看過你給我發的《紐約時報》報道牛董的事情,裏麵有提過‘白手套’,還多方驗證他的死不是意外,是殺人滅口。但是牛董的死和你移民有什麽關係?你和‘白手套’有什麽關係?”

“‘白手套’是用來幫助貪官洗黑錢的,牛董和吳總都是高級‘白手套’,我隻是‘白手套’的襯裏。我不負責內幕交易的洽談,但是我打理麵上的一切。我送現金、送畫用來勾兌官員和商人,和他們進行權錢交易,謀取更大利益。我擔任數家公司的董事長、副董事長用來掩護吳總,我和律師事務所、會計師事務所聯係開設離岸公司和海外賬戶、挪用金融機構資金以吳總和高官親屬名義注冊無數國內外公司收購我們控股的公司股份變成私產。我審核各關聯公司要簽署的法律文件,多數股權安排、資產交換、轉移、貸款合同包括虛假的國際貿易協議都是我親筆簽署的。他們還通過操縱股價輸送利益,所以我才敢投資‘借殼’。”

秦弦驚愕地看著東南北,拿起空啤酒杯喝了一下又放下。

“我所有的本事都派上了用場,包括我的藝術專長和美術館長身份、英語特長、戰略管理專業背景、藝術高校資源、金融機構的高管經曆、法律知識、黑道常識,而且多數交易是在雨棚和兮廊開始勾兌。我換來了上百萬年薪和一堆頭銜、各種私人會員資格、專屬豪車、專職秘書、司機,還有一個一夜暴富的機會,最後資產歸零。如果羅博的死是因為他的級別不高、影響力不夠,但是牛董的死讓我真正感覺到了恐怖。如果我沿著牛董的路走下去,恐怕我的生命也將歸零。”

 

“你記得我們有一次電話裏討論自由、藝術和愛。”東南北說,“但是我願意用所有的財富和機會首先換取兩個大小BB的安全,前提是我得保住自己性命。”

 

東南北總共用了三年的時間完成博士論文寫作,並順利通過論文答辯。授予博士學位那天,東南北和秦弦帶著兮兮一起盛裝出席授予儀式。主持人請院長為東南北戴上了博士帽,並將帽穗從左邊撥到了右邊,台下想起一片熱烈的掌聲,東南北笑著向坐在觀眾席前排的秦弦和兮兮眨了下眼睛。

接過博士學位證書後,主持人手裏拿著話筒做出一個‘請’的姿勢,東南北經過主持人前麵順勢伸出手欲接話筒,但是主持人的手已經收回去了,東南北的手縮回一半的時候,主持人笑著又遞過了話筒。東南北接過話筒平靜了一下,掃視著觀眾席說:“大約十年前我在中國攻讀碩士學位時,聽到了‘911’的噩耗。”

“這對於當時的十幾億中國人來說,是一個百年不遇的重大喜訊,連我也一起參與了慶祝,並親手畫了一幅漫畫,畫麵是一隻披著星條旗的鷹用它尖利的牙齒掏食自己的內髒。”東南北說,“當我第一次到帶著太太和女兒在美國旅行,站在倒塌的‘雙子塔’廢墟前,我的內心無比震驚。除了巨大的悲痛、深深的懺悔,也為作為人類的自己和中國同胞們感覺羞愧。那麽多無辜、鮮活的生命溘然長逝,而我們全國人民卻和恐怖分子一起為此狂歡。”

“究竟是什麽讓我的故國人民對美國這麽一個民主、自由的國家和人民一直懷有深深的敵意?”東南北環顧著觀眾席說,“我認為是一個專製的政權在操控人民的思想並從中受益,因為以美國為首的西方自由、民主價值觀和民主力量是對專製和獨裁製度的最大威脅,所以不遺餘力地掩蓋事實,曲解真相,把朝鮮戰爭、海灣戰爭、科索沃戰爭全部變成了以美國為主的帝國主義罪惡,並且把仇恨的種子深埋在兩代中國人心中。這三年以來,我以美國永久居民的身份深度感受這個國家和這些可愛的人民,包括我的同學、導師、芝加哥藝術學院美術館的同事,我也通過開放的渠道、客觀的評價、完備的信息開始求證過去一直不得其解的事情,包括鴉片戰爭、八國聯軍、中華蘇維埃、抗日戰爭和國共內戰及新中國成立後一直不斷的政治運動,有幾千萬人死於饑荒、勞改農場、文化大革命,遠超過上世紀死於戰爭的人數。”

“我忽然深深地體會了生命的意義,因為我還活著,作為一個‘幸存者’活著,但我不想再活得那麽卑微、苟且和惶惶不可終日。我開始重建我的價值觀,突然發現西方文明的很多底線竟和我媽媽在我幼年言傳身教的一樣,那些最樸實的作為人類對於同類的尊重、善意、博愛和寬恕,包括對動物——人類的朋友。”

“最後我要感謝我的導師Ken,我的同學們、同事們、還有一直陪伴我的太太和女兒,我們像勝利大逃亡一樣離開了祖國。”東南北撥了一下博士帽穗說,“感謝我和我太太的母校芝加哥藝術學院,感謝我們完全自主選擇居住的國家和一起捍衛自由、人權、民主、正義的美國人民。謝謝!”

 

紐約的房子都安排好後,一家人離開芝加哥,東南北開著皮卡車跟著貨車,載著滿車廂的行李,順著車流疾馳在90號公路上,秦弦看著沿途的風光說:“老公,我們應該才開始新生活。你的故事也差不多講完了,我們就把過去都留在芝加哥吧。”

“是的,前麵是排練,現在是正式開始了。”東南北看著倒視鏡說,“兮兮,紐約有個布朗克斯動物園,據說是全球十大動物園之一。”

“我要去!”兮兮坐在後排大聲說。

“你要先去切爾西畫廊麵試吧?”秦弦說。

“不用,網絡上麵試過了,出發前我接到了切爾西畫廊的錄用通知。”東南北說,“想晚飯的時候給你們個驚喜。”

“太好了!值得慶祝。”秦弦拍著手說,“我的工作還沒有著落,我想先和兮兮一起把百老匯的歌舞全看一遍。”

“兮兮,這次你必須去看下MOMA,兩次都被你躲過了。”東南北回頭看了一眼兮兮說,“還有惠特尼美術館,就在我們畫廊附近。”

“好吧。”兮兮說著伸出一隻光腳搭在東南北座位的扶手上,“那我先去布朗克西動物園可以嗎?”

“看完MOMA去哪都行。”東南北捏著兮兮的腳說,“我們還要去歸零地看一眼。”

 

東南北一家和餘光一家共同參加了“911”事件九周年紀念活動。不到早晨八點,近千名遇難者家屬已經擠滿了世貿建設工地外臨時搭建的紀念活動現場,現場一些人高舉死難親人的照片,還有美國國旗,悼念9年前在紐約世貿大廈遇襲中逝去的親人。

正式紀念活動從上午八點四十分開始,默哀之後,所有遇難者的名字,被按照字母順序,一個一個由親人以及在建的“911”紀念館的建設者們一同念出,東南北牽著兮兮的手默默地傾聽著。

 

從惠特尼美術館出來後,兩家人信步走到一個“啤酒花園”,坐下後,東南北問餘光:“‘911’事件對美國最大的影響是什麽?我是說微觀層麵的,和人有關的。”

餘光想了一下說:“有一種精神科疾病簡稱PTSD,創傷後應激障礙,指個人親身經曆、目睹或遭遇到一個或多個涉及自身或他人的死亡,或受到死亡威脅、或嚴重的受傷,所導致的個人延遲出現和持續存在的精神障礙。主要症狀有創傷性再體驗症狀、回避和麻木類症狀、警覺性增高症狀,有人表現出自殺和暴力傾向。”

“‘911’事件讓大量美國市民近距離了體驗了這場可怕的恐怖襲擊,導致‘911’事件後美國尤其是紐約市民罹患PTSD的概率大大增加,居住在世貿大樓附近的市民出現PTSD症狀的概率更高。”餘光說,“我覺得在傳媒業高度發達的今天,大多數美國人都能隔著屏幕深切感受到那種恐怖、震顫,等於全民都會出現不同的PTSD症狀,並且根據個人的受教育程度、生活狀況、心理因素等多方麵不同而需要花費不同的時間和途徑得以慢慢消除。”

東南北陷入了沉思。

“老公,你在想什麽?”秦弦拍了東南北一下說。

東南北看著餘光夫婦笑了一下說:“不好意思,我在想我有沒有PTSD症狀,我小時候目睹、耳聞了很多事兒。”

 

“不過有一點算是樂觀的,人們開始回歸家庭。”餘光端起酒杯說,“來,我們再喝一個,歡迎你們落戶紐約,預祝兩位藝術家順利開展你們熱愛的藝術事業。”

大家一起碰杯,東南北特意和餘光女兒和兮兮的飲料杯碰了一下。

 

“你的工作感覺怎麽樣?”餘光問東南北。

“挺好的,終於全職做藝術了。”東南北說,“但我還是負責中國板塊的作品資料整理、評價,聯絡藝術家、寫展覽導言、布展等工作,免不了要和中國人打交道。”

“不過我感覺你已經很美國化了。”餘光說。

 

“貓太,你要是把那個音樂會搬到紐約來就太好了。”餘光的太太說,“再怎麽還是中國人,聽那些傳統樂器演奏真是感覺很舒服。”

東南北笑著看了秦弦一眼。

“我們剛剛在東區找了個地方,準備做個小劇場。”秦弦說,“但就是擔心演出資源太少。”

“我覺得可以做成世界性的音樂和戲劇藝術交流中心。”東南北說。

“熊貓說得對,紐約是世界中心,藝術也是世界語言。”餘光說,“而且美國人心態開放,紐約更是聚集了全世界的移民,不管什麽藝術形式都能接受。但是自娛自樂的多,真正像七度一樣的公共平台很少,這或許真是個機會。”

“也可以不拘泥於藝術形式,具有觀賞性的、有參與性的演出更好。”餘光的太太說,“而且美國人不會為貪小便宜蜂擁而至,對藝術家又比較尊重,買門票、讚助都沒問題。”

“是的,在上海舉辦音樂會時,老外總是表現出很高的素質。”秦弦說。

“對了,餘光不是在聯合國工作嗎?”東南北說,“應該有來自各國的工作人員吧?了解下他們的民族音樂和傳統藝術是什麽樣的應該很方便吧?”

“這絕對沒問題。”餘光說,“實際上我們對中國之外的藝術接觸得太少了。”

“那就太好了!”秦弦說,“我們在希臘和愛爾蘭旅行時聽到店裏放的音樂都很好聽,有傳統樂器演奏的,也有很現代的人聲。”

“中亞、西亞的音樂也很特色。”餘光的太太說。

“嗯,我需要重新思考一下藝術的本質。”秦弦說。

“隻是一次在布拉格的大教堂裏聽管風琴演奏時睡著了。”東南北說。

“不僅我們,我發現隻要音樂一響,現場一多半人的頭都耷拉下來。”秦弦說,“一曲結束後睡著的人都突然醒來,一起鼓掌。”大家一起笑了出來。

 

東側夜空中突然出現了兩束巨大的白色光柱射向深邃的天際,逐漸匯聚在一起,熱鬧的啤酒花園裏瞬時安靜下來,大家都仰頭注視著天空。

“爸爸,怎麽了?”兮兮踮起腳湊在東南北耳邊說。

“嗯……可能也是‘911’事件紀念活動的一個內容。”東南北悄悄說,“為上午念到名字的那些死難者照亮通往天堂的路。”

兮兮雙手合十抵著下頜。

“也可能是提醒善良的人們,在黑暗、未知的世界裏,隨時都有罪惡在醞釀,威脅著我們的生命。”東南北說,“也威脅著一切美好、珍貴的東西,比如自由、平等、友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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