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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侶14:戲劇營/漁樵山莊

(2024-01-22 21:16:23) 下一個

河口村村北有條小河,夏季雨水豐沛的時候,河水水深剛好適合遊泳。一到冬季枯水期,河道中隻有星羅棋布、大小不一的水坑。小河入海口又寬闊又平坦,常年有水,淺淺的水底是被海水衝上來的沙和上遊河水中攜帶的泥混合而成。

東南北坐在岸邊等著三哥喝水,忽然發現不遠處工地的藍色圍牆倒了一片,他試探著走了進去。

整個工地空無一人,錯落分布著數棟現代化建築,地麵都被雜草和藤蔓植物覆蓋,有的已經爬滿了建築的牆壁。東南北挨個建築的門推了一下,最後從一棟最靠近海邊建築的窗子爬了進去。

一樓是寬敞的大廳,旋轉樓梯上去之後是一個中廳和三個房間,每個房間都有上下水接口,另一側有一個預留的電梯井口直通地下室。室外是一個延伸出去的寬大平台,平台下是建築的大門入口。地下室的結構像是廚房和倉庫、宿舍,汙水井房間牆壁上掛著兩條十幾厘米口徑的水管伸向更深的地下。

 

從工地出來後,東南北立即帶著三哥跑回了四嬸家,向四嬸打聽工地的情況,四嬸摳著眼屎說:“那是政府建的濕地公園,建好後就圈起來了,這幫屄癢貪官,淨糟蹋錢。”

“政府在這建什麽濕地公園?附近就河口村兩百多戶人家。”東南北說。

“當時有個大開發商把國道以西靠海這邊的地全部買下建旅遊度假村。”四嬸說,“樓都蓋好了,準備把所有村子都拆遷了,把村裏人都遷樓上去,月月給補助。後來村裏人因為補償給集體那部分怎麽分打起來了,都去開發商那鬧,就沒響了,八成就是貪官為了勾搭開發商整了那麽個屄癢玩兒意。”

 

騎上摩托車,東南北和三哥立即回到李家村,找出手機打給三舅,三舅聽了東南北介紹後說:“哪是那麽回事兒?那個濕地公園就是一個大國企打著‘文明城市’、‘美麗鄉村’的旗號給當官的修的‘行宮’,都是政府出的錢。你看那些房子修成那樣哪是給公園配套的?但是現在‘反腐’風頭緊,他們不敢用,就晾那了。你打聽這麽些做什麽?”

“我……就是好奇。”東南北說,“我有些畫放在我爺爺分給我爸和二叔的那幾座空房子裏,我怕丟,就經常過去看看。”

“誰偷你那些看不懂的東西?白給都不要,隻能用來燒火。”三舅說。

 

掛斷電話後,東南北立即用語音給高中同學滕偉紅留言,她是國務院“國資委”的一個司長。過一會兒,滕偉紅語音通話呼入,接通後,滕偉紅說:“大神兒,我大概問了下,沒人知道那個項目,估計還沒驗收,再說也太小了吧?後來下麵一個人說有個小夥子在萊城任副市長掛職鍛煉,你說多巧?他叫滕偉東,你直接聯係他就行,別提我,就說你是邱鵬的哥們,邱鵬都打好招呼了。”

 

東南北在村口接到滕偉東後在大院裏轉了一圈回到了工作室,滕偉東坐在沙發裏說:“博士你太會享受生活了,整個一土豪劣紳。”

“是挺舒服的。”東南北“嗬嗬”笑著說,“不用供樓,連物業管理費都不用交,一點生活壓力都沒有。也不用擔心食品安全,從麵粉到蔬菜、海鮮、水果都能直供,保證毫無汙染。有互聯網在哪裏都一樣,有兩家快遞都能送到門口。”

“肉也行吧?”

“豬肉沒準,羊肉行,都是看著養的。我現在每天去取現擠的羊奶,我給你倒一杯嚐嚐。”

東南北說著去廚房拿了一大瓶羊奶和杯子回來,滕偉東正站在《廣陵散》前研究著。

 

“你現在分管什麽?”東南北說。

“我其實啥都不管,人家也根本不讓你管,有油水的行業全都被牢牢霸占著。”滕偉東品著羊奶說,“整個縣級市裏從政府機關到國企和醫院等事業單位盤根錯節的全是各種裙帶纏繞著,各種實權派各霸一方,誰也不敢動別人的奶酪,但都互相惦記著。”

“反正你就是過渡一下,這下咱倆認識了,你沒事兒就可以到我這來打發時光。”東南北說。

“我是沒事兒,但是也沒時間。”滕偉東說,“現在多忙啊!黨建那塊就一大堆事,黨建活動、黨風整頓、黨史學習、組織生活,各種傳達文件、學習文件、思想交流,走訪、應對突發事件。”

“哈哈哈哈!沒一件事兒是正事兒。”東南北大笑著說。

“博士的事兒是正事。先說你想怎麽弄吧?”

“我就是想租個便宜地方陳列作品,因為我有太多作品沒地方放,包括這個知識分子係列作品。”東南北指著《廣陵散》說,“作品這東西隻有別人看了、買了才有意義,跟錢一樣得花出去。我不指望有人買,但是有人看也行啊,我也算對家鄉文化事業做點貢獻吧?我還可以順帶給大家培訓點什麽。”

“絕對是好事兒,尤其邱書記說你跟騰司長關係很好,我肯定不遺餘力幫你忙。但是騰司長應該知道,在地方政府裏首先要幹的不是‘好事兒’,而是‘大事兒’。就像這麽塊兒小地方你要是說想租,哪怕是付天價租金都沒人敢批,因為不是一個純粹市場化行為,頭頭腦腦寧肯讓它爛著。但是要往上一拔高,我保證政府免租金還倒貼,開業剪彩的時候煙台市委書記都能過來。”

“不懂了,從來沒跟政府打過交道,我都繞著走。”

 

滕偉東的意見是把濕地公園和河口村、李家村、北溝村合並起來打造一個“藝術小鎮”及“沿海文化創意帶”,把所有流行產業和概念全部裝進去,藝術品展陳、藝術教育、藝術活動、藝術節、藝術體驗、藝術民宿、裝飾畫加工基地、“美麗鄉村”、“田園綜合體”、“藝術農家樂”,帶動就業和旅遊、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樣板’、改善全市產業結構、形成萊城獨有的‘藝術名片’、“文化藝術引擎”,成為利稅貢獻大戶,拉動全縣實現經濟騰飛。

東南北看著滕偉東講述不住地“哈哈”大笑。

“我就隨口說了幾個案例,被你立馬融會貫通,‘高大上’起來。”東南北說,“但是我怎麽都覺得套話、空話,你說起來也像背課文一樣,問題是你們能信嗎?公務員現在素質多高?好多‘高考狀元’吧?”

“信任不重要,‘信心’重要。隻要黨內上下一心、充分發動群眾、集結全社會的力量,沒有攻克不了的難關。”

“你是說‘人定勝天’?經你這麽一說,我感覺好像真能實現,而且是這裏是我爸、我媽和我的出生地,有很多民間力量可以借助。但是這麽大個項目,我的啟動資金不足啊,而且搞大了怎麽收場?”

“資金問題也不大,你不是可以分成幾階段開發嗎?到時政府也會幫你想辦法的,有那麽多“城投”、‘國投’、‘文投”,‘PPP’,包括銀行貸款也能支持你呀。關鍵是你要‘不忘初心、牢記使命’,你不就是想要找個地方放畫、展畫嗎?你先畫餅吧。但程序會很繁瑣,會有各層級、各部門過來調研,好事兒誰都拉不下,壞事兒唯恐避之不及。環保局、國土局、市場監督局、綜合執法局、公安局、海事局、到軟環境辦公室都得跟著摻和。‘五套班子’你都得見遍,各種主題研討會、招商引資大會、座談會、聯誼會,還得配合各種媒體報道。”

 

天色剛剛透亮,桃花穀各處的背景音樂音箱就響起了明亮的“公雞”報曉聲,睡在草地上帳篷裏的孩子們紛紛而動,不一會兒都拿著洗漱用品在各個開放衛生間裏洗臉、刷牙,然後穿著統一服裝集結在桃花穀創意區中間的小廣場上。

義工冬至清點完人數,和兩個孩子媽媽帶著大家一路唱著歌走到了附近農民的菜園,把幾份蔬菜單子分給各小組組長開始采摘蔬菜,兩個媽媽一直守在田邊提醒孩子們注意不要把未成熟的蔬菜破壞。等孩子們采摘足夠數量後,兩個媽媽指導孩子們在菜園邊上把菜處理好,把垃圾都裝到袋裏一起帶走。

 

廚房裏,阿超接過孩子們采摘的蔬菜交給兩個孩子爸爸處理,然後和孩子媽媽一起把早準備好的粥、鹹菜、雞蛋、牛奶、水果等早餐推到餐廳。孩子們自己拿著托盤自助,吃完後把桌麵和盤子裏的殘渣全部收集到一處,扔到垃圾桶裏,餐具分類放到長方形灰色塑料箱裏,漱漱口後開始自由活動。

 

自由活動後孩子們全部聚集到大書房後麵的研修室裏,光著腳在榻榻米上席地而坐,台詞老師已經等在研修室,靠西側門邊的榻榻米上陸續坐了一排孩子家長,有的在低頭玩著手機。

台詞老師拿著《筷子兄妹》的劇本又簡單講解了一遍,一邊講解一邊走到各個孩子麵前示意著,特別強調了演員的情緒、表情、台詞風格及表演重點。

 

《筷子兄妹》是東南北帶著孩子們一起參照德國作家霍夫曼的童話《胡桃夾子》和柴可夫斯基的同名芭蕾舞劇改編的,故事發生地在中國。總共三幕七場,融合了歌、舞、話劇和詼諧的相聲效果。劇中人物除了馬力和米奇,其他角色都由孩子們輪流扮演。

老師講解完之後,孩子們紛紛拿起自己的分劇本散落在各處開始演練台詞,有的坐著、有的站著、有的默記著、有的表情誇張地大聲喊著配合著動作。家長們在旁邊饒有興趣地看著,邊看邊用手機拍照,過了一會兒陸續離開。

 

夜幕降臨,桃花穀大書房燈火通明,隨著歡快的節日音樂聲音減弱,舞台上一對家長和馬力走到中間,在餐桌旁坐下作勢吃飯。媽媽說:“馬力,你怎麽始終改不了咬筷子的習慣?像老鼠一樣。你知道這樣不衛生,而且牙齒會變形。”

“老鼠才不咬筷子呢,老鼠喜歡吃奶酪。”馬力說。

“如果筷子頭上是你最喜歡的米奇和米妮雕像,你還會咬嗎?”爸爸說。

“肯定不會了,不然他們多疼啊。”馬力說。

“這可是你說的啊,說話要算數。”爸爸說完向媽媽使了個眼色,媽媽從背後拿出個精美的盒子,然後和爸爸一起齊聲說:“祝親愛的小馬力新年快樂!”

馬力狐疑地接過盒子打開大聲說:“米奇!米妮!”

 

“哢!”導演突然喊了一聲,隨後說:“‘馬力’、所有演員都要注意,我們舞台上的動作、聲音和表情一定要誇張,這樣才能穿過舞台把情緒傳遞給觀眾,把和觀眾的距離拉近。比如我們回到‘馬力’接禮物這個場景,有一個情緒變化的過程。因為‘馬力’先是被媽媽責備,應該滿心不願意吧?但是還要為自己辯護不是老鼠,接到禮物先是不明所以,可能是無所謂地打開,突然爆發出來那種驚喜。這個過程情緒波動很大,‘馬力’再用心體會一些,結合自己的生活經驗,有些肢體動作可以放開。再來一遍。”

 

東南北悄悄退出大書房,冬至正站在門口皺著眉頭,見到他過來後,冬至說:“陶先生,如果後天正式演出時觀眾們都趕在開演前十五分鍾到不是全堵在門口了?但是我們又不能不檢票,那樣沒法控製現場人數。”

“是現金購票的多還是桃花瓣換購的多?”東南北說。

“多數都是現金在網上買的,估計都是孩子們家長,一買就買五六張那樣,最多的一個人買了十張,我們總共才一百五十個座位。”冬至說,“因為陶先生之前說我們首期戲劇營的營員優先選擇官、商的孩子,以換取他們對桃花塢的保護,所以他們多數都沒有桃花瓣。”

“全賣光了?”東南北說。

“是啊。”冬至苦著臉說,“還有家長一張票都沒買到,怨氣十足。”

東南北說:“人多不是壞事,而且首演不一定效果最好。冬至,你先到公眾號公布加演,場次不限,即刻開始接受預定。我們可以換主角,給孩子多些機會。”

“好嘞!”冬至答應著轉身要離開,東南北叫住了他說:“再超賣二十張首演的票,到時候肯定有不來的。同時公布入場規則,提前一小時開放劇場,座位先到先得,不許占座。”

冬至應了一生離開,突然回過頭說:“不能超賣首演票了,忘了給記者留票,估計得有十多個人。”

“哦,好,你負責接待和接受采訪。”東南北說,“注意,這裏所有發生的事情和‘陶先生’都無關。”

 

排練結束後,導演和老師、孩子們、十多個家長們都非常興奮,聚集在舞台周圍遲遲不願散去,冬至站在台上提醒大家說:“請小朋友們盡快出門找自己爸媽的車早點回家好好休息一天,後天下午彩排,晚上正式演出。”

孩子們發出一片噓聲,紛紛要求還住在帳篷裏。冬至無奈地看著站在遠處的東南北,他點了點頭,冬至隨後宣布先征得家長同意,孩子們聽後高呼著衝出了大書房。

老師們陸續告別回房間休息,東南北和冬至一起走出院子,發現接孩子們的汽車都堵在門口路上,孩子們的哭鬧聲響成一片,最後還是全部都被家長們帶走了。

 

“你怎麽回?”東南北看著車子一輛輛開走問冬至。

“我媽來接我。”冬至說,“她堵在外麵。”

“你也回家好好休息一下吧,連日睡帳篷休息不好。”東南北說。

“沒事,睡得挺好的,我喜歡睡帳篷。”冬至笑著說,“陶先生畫室裏睡得好嗎?是不是天天被公雞叫醒?”

“習慣了就好。”東南北說。

 

一輛白色奧迪牌SUV緩緩駛來,冬至看了一眼說:“我媽來了。”

車子停在兩人麵前,副駕駛座位車窗玻璃緩緩落下,冬至跨前一步彎腰對著窗口說:“媽,下來我給你介紹下。”

坐在車裏的女人彎下腰透過車窗看了下東南北,猶豫了一下打開車門,東南北剛往前走了兩步,突然停住了腳步,車上下來的正是齊珈珞。

 

“陶先生好。” 齊珈珞站在車頭側邊說。

“這是我媽,媽,這是我經常和你說起的陶先生。”冬至為兩人介紹說。

“這位女士……”東南北看著冬至說。

“姓齊,齊珈珞,陶先生就稱呼……”冬至說著轉頭問齊珈珞,“媽,稱呼你什麽好?齊市長?”

“齊市長好。”東南北說。

“副市長。”齊珈珞說。

 

東南北剛推開漁樵山莊的“漁樵”房,凱哥就站了起來大聲說:“我操!熊貓你雞巴出家了?怎麽像老道一樣?自己紮的髻子啊?”

在座的客人哄堂大笑,有的穿著便裝、有的身著警服,有的身著T恤、露著花臂。

“哥,我現在真會算命,賊準。”東南北笑著說,環顧下四周點了點頭。

“來來來,熊貓坐我旁邊。”凱哥說著用手肘撞了一下坐在旁邊的哥哥,“你滾雞巴蛋,你一個土豪劣紳,我們這是文化人聚會。”

“熊貓坐這,給他算個死卦,讓他出錢找你解。”哥哥說著站了起來,吩咐服務員給換一套餐具然後和大家打了聲招呼離開包房。

 

“我一個都不認識啊?”東南北端起酒杯站起來看著在座客人說說,“我就從凱哥開始敬起吧,我不管你們多大官兒,反正我凱哥最大。”

“熊貓你坐坐坐!你先吃兩口菜,讓我們喘口氣。”凱哥說。

“聽凱哥的。”東南北說完坐下後夾了兩口涼菜。

“熊貓我給你挨個介紹啊,不是,先全介紹一下,都是你大哥的兄弟,和兄弟的兄弟。”凱哥打了個嗝說,“然後分類介紹啊,穿警服的,不對,沒穿警服的牛逼,都是保護傘,東岸區、西岸區、江灣區一把局長。然後沒有紋身的都是被保護的,有紋身的呢是保護沒有紋身的,穿警服的是撐傘的。哎呀我操他媽的!我總結的真雞巴經典,秘書呢?趕緊記下來,明天發新華社。”

眾人大笑一陣後,一個沒穿警服的人說:“凱哥今天是喝好了,來吧凱哥,我再敬一杯吧?”

“我弟弟熊貓道長來了,我一杯不喝了,道長代我行不?”凱哥說著懟了東南北一拳,“行不?問你話呢?”

“我早就說了。”東南北啃著魚頭說。

“我告訴你們啊,你們都雞巴是十八線城市的地頭蛇,你們全加一起也幹不過熊貓他假老丈人,不是,是他兄弟,雞巴台灣最大黑幫大哥。”凱哥說,“他們有產業、有文化、有頭腦、有政治手腕,不像你們一‘打黑除惡’全雞巴完蛋。竹聯幫的老大、老二全是高學曆,他們外表賊斯文,跟熊貓一樣,仙風道骨、衣冠禽獸、老謀深算、心狠手辣。”

“凱哥你這是誇我還是罵我?”東南北苦笑著說,“那位哥想敬你酒都端半天了,我能替你喝嗎?”

“我哪能讓你替我?虎哥不得把我帶走啊?”凱哥說著抹了下眼睛。

“那我到底是喝還是不喝?”東南北說著站起來,“諸位兄弟,論年紀我不大不小,我這杯先喝了,幸會。”說完他一口喝下了一小杯白酒,放下杯子坐下後說:“劉青山呢?”

“別雞巴提他了,他雞巴就是裝逼犯。”凱哥說,“他現在是政法委副書記了,想洗白,操他媽的!他都多黑了?說洗白就洗白啊。”

 

哥哥回來後掃視了一圈酒桌說:“你們這是啥意思呢?我一走你們就幹聊,一口酒都不動,那你們來幹啥啊?這魚得吃掉啊,這是熊貓道長的配方,裏麵加了迷魂香的。吃一口少一口啊,你們要是再不吃都被這幫‘泥腿子’偷走了。”

“咋了二哥啊?”一個花臂、平頭的男人說。

“總雞巴有人來釣魚,我看鄉裏鄉親的釣個一條兩條也無所謂了,誰知這幫逼給臉不要臉了,還沒入秋就開始用網撈了。”哥哥說,“我整條‘黑貝’在那看著也沒用啊,因為你得拴著啊。等我們人聽到狗叫起來一看,人家早撈完魚跑沒影了。”

“這雞巴事兒確實難辦,你若是報警,我們來了也不好處理,二哥就當做慈善吧。”一個穿警服的男人說。

“那就抓住一個人往死了整,殺一儆百。”花臂、平頭的男人說。

“那我找人天天蹲守啊?為那麽大個水庫裝上監控肯定不值得。”哥哥說完看了一眼趴在桌邊的凱哥說:“他完犢子了,別讓他喝了,喝死了我們都得賠錢。來,熊貓道長,咱哥倆喝一個,他們都沒啥酒量。”

 

過了兩天,東南北找到哥哥說:“我和我們廚師側麵打聽到了,有個叫老疙瘩的也總來偷魚,而且他偷的最多,放到早市上賣。他家就在山後那個村,這逼好喝,每喝必多,喝多了就耍酒瘋、吹牛逼。有一次不小心說漏嘴了,被我們廚房一個小工旁聽到了。”

“我操他媽的!我也聽村裏說可能是他。”哥哥說,“怎麽整呢?不知道他啥時候來啊?這玩意得抓現行啊。”

“你先讓二麻子找倆人盯兩天老疙瘩,就後半夜到天亮這段時間,慣犯偷東西上癮的。拿手機錄下就行,千萬別讓他們動手,這幫逼下手都沒輕重的。”

“肯定不會動手,你以為還是以前啊?現在流氓都學奸了,幹事就倆人,因為三人就被打成團夥。他們就是恐嚇,真打壞人了也沒錢賠。”

 

國慶節一過,東南北從萊城回到雪城,帶著一袋麵粉和一箱黃瓤地瓜直接到達姐姐家,吃完飯後一起收拾桌麵時姐姐挑著眉毛說:“你給哥打個電話?”

“切磋一下?”東南北說,“路上我問了他,他說晚上在‘大串店’喝酒,讓我一起。”

“不遠啊。”姐姐說,“你給他打電話就說我們在門口等他,看他咋說。”

 

接到哥哥後,三個人分開兩輛車回到姐姐家。進門後,哥哥邊換鞋邊說:“我給你倆講個故事啊。有一個獵人去打熊瞎子,結果被母熊瞎子抓住性侵了,後來連著幾次去都被抓住性侵。母熊瞎子再一次抓住獵人不樂意了,問獵人到底啥意思。”哥哥說完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剛玩了幾把鬥地主,哥哥突然接到魏成輝電話說“老疙瘩喝高了睡在他貨車的駕駛座上。”,哥哥放下電話後給東南北使了個眼色後跟姐姐說:“大小姐,我有急事回山莊一趟,熊貓開車送我。你今天呢狀態不好,賬咱就不結了啊。”

 

路上哥哥和東南北說起了老疙瘩的事情。

原來二麻子找了兩個人在老疙瘩所在村口盯了兩晚,第三天淩晨兩點多老疙瘩開著他的箱式貨車出村了,兩人立即跟上,一直跟到了哥哥水庫邊上,提前熄了燈開到暗處熄了火遠遠看著。

老疙瘩肩上挎著東西、腋下夾著東西,一手拎著塑料桶、一手拎著幾個大塑料箱子悄悄靠近水庫。黑貝一邊叫一邊從對岸跑了過來,突然哀嚎幾聲沒動靜了。過了大約半個多小時,老疙瘩開始往貨車裏搬魚。二麻子的人立即下車,一個人拿著照明燈,一個人拿著手機衝過去打開了手電開始錄像,老疙瘩見狀就和他們撕扯,最後被兩個人製服、暴打一頓捆起來、拍完所有素材後把魚倒回水庫開著貨車送到了派出所。

“操他媽的!他用毒針弄死了黑貝。”哥哥大聲說,“更狠的你猜這逼用啥捕魚不?不是用網,是用高壓電!那玩意賊坑人,小魚當場就死,大魚電暈了能活過來,但是沒有繁殖能力了。”

“我操!專業偷魚的。”東南北說。

“估計他就是想幹最後一回了,因為我們已經開始拉鐵絲網了,準備再整幾條黑貝放出去,但是這條死的可惜,掙著樁出來的。”哥哥說,“你聽我說完,進派出所後他裝醉、耍酒瘋,又被打一頓直接送拘留所了,十五天。”

“結果他出來沒幾天,水庫就被人投毒了,三分之一水麵全是白花花的死魚,不知道他投了多少劇毒。”哥哥憤憤地說,“大家都推測是老疙瘩,後來他吹牛逼又說漏嘴了。但是報警沒用,他一改口,又沒證據,定不了罪。”

“那現在去抓他你打算怎麽辦?”東南北問。

“喂魚。”哥哥說。

“把他整水庫去動靜太大了。”東南北想了一下說,“你讓魏成輝先回山莊準備三副手套和口罩、兩瓶最普通的高度二鍋頭酒,等下在老疙瘩的車旁邊匯合。”

 

東南北和魏成輝關掉大燈相對著緩緩同時接近老疙瘩的車,錯車後停在他的貨車前後,下車後都開著各自車門。魏成輝帶著口罩和手套交給哥哥和東南北各自一個口罩和一副手套,然後拉開老疙瘩旁邊的門,哥哥戴好口罩和手套拉開後排座的門坐了進去,東南北邊走邊打開兩瓶白酒,打開副駕駛座的門。三個人互相看了一眼,魏成輝扯過老疙瘩的手打開,東南北把瓶蓋塞到了他的手裏,哥哥從後麵扳住老疙瘩的頭,掰開了他的嘴。老疙瘩被魏成輝按住了手腳,扭動著身體掙紮著,東南北灌一些酒後,哥哥就捏著老疙瘩的嘴逼著他咽下去。灌了一瓶半後,東南北把瓶子塞到了他的手裏揉搓了兩下扔在車內,轉身下車。

 

東南北駕車離開後行駛了一段打開了大燈,哥哥說:“他不一定死。”

“看他造化吧。”東南北說,“實際我不期望他死,因為再多狗命和魚命也不能用人命抵。他大概率是從此傻掉,村民就會把人禍誤以為天遣,變成一種迷信傳說保護你的山莊。”

“這次沒傻咱下次就多浪費幾瓶二鍋頭。”

“不心疼錢了?而且冬天不能幹,他要是醉倒在室外能凍死。你給姐打個電話,讓她開車出來接咱倆進去,上一樓客廳拉開窗簾繼續鬥地主。”

“做出不在現場證明唄?行!咱倆今晚故意讓大小姐贏。”

 

東南北隨著王藝文在池塘邊的“草廬”一坐下立即打開手機把他和齊珈珞的語音通話放給她聽。

“昨晚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國安一直關注桃花穀和王藝文,因為國內幾個異見人士經常到訪。我們確實做了一些動作以防不好的影響擴散,這也是對王藝文好。對了,姐夫也一直被關注,而且姐夫和一個美籍人士多次和王藝文會麵。”

“憑心而論,桃花穀確實不同於一般違建,有些房子是有正當手續的,而且又是做文化事業,和村民關係處理得很好,也沒人投訴。區裏多次主動找王藝文想和她一起聯合開發桃花穀,打造成雪城的一道人文景觀。政府出錢、王藝文任董事長負責管理,這樣就可以順勢把違建等曆史遺留問題一下子全解決掉,但是都被王藝文拒絕了。我真不知道她咋想的?”

“冬至去做義工我沒反對,通過冬至我也了解了一些王藝文、陶先生和桃花穀正在做的事情,我覺得非常有意義。雖然在政府工作多年,但我還是保留了一些情懷,個人來講我非常支持桃花穀活下去,尤其得知是你在主持桃花穀。”

 

“冬至的媽媽?齊市長?你認識她?”王藝文說。

“中學同學。”東南北點點頭說。

 

“但我今天要提醒你的是不要做得太大、太張揚。如果有可能,希望你能勸誡一下王藝文包括姐夫盡早斷絕和那些異見人士的來往。雖然我們黨在執政過程中走了一些彎路,也付出了巨大代價,但是在新一屆領導班子的率領下,我們正在向好的方向發展。”

“我們有各種正常渠道解決局部和少數人遭遇的不公正,大多數是我們基層工作人員錯誤地理解了黨中央的精神所致,他們可以通過信訪局、市長熱線、政協、人大等渠道反應情況,請相信我們一定會妥善解決。所以沒必要和境外反動勢力串聯起來,也無濟於事。我們國家這麽強大,可以說世界上任何政治、軍事力量都無法動搖。而且畢竟是家事,家醜不可外揚。”

“很高興你又回到故鄉,為故鄉貢獻一份力量。我們班子曾經聊過這個話題,為什麽像你這麽優秀的人才會流失到國外去?我們也在檢討,努力改善,請多給我們一點時間。”

“閱後即焚。”

 

王藝文挪動了下身體、喝了口茶說:“誰給我們時間?誰承擔共產黨失誤的代價?建國快七十年了,國家搞成這樣是誰的責任?饑荒和運動中死去的人數是南京大屠殺遇難者人數的一百多倍!而日本作為一個戰敗國,不到三十年就實現了經濟騰飛,建立了民主、文明的社會製度。國安天天盯著我們和前蘇聯克格勃有什麽差別?而我們隻是表達了不同意見。遇事必談境外勢力,共產黨不是境外勢力扶植起來的嗎?共產主義是德國的、黨旗是蘇聯的、國歌是法國的,現在又開始怕境外勢力了?到底在怕什麽?無非是怕失去手中的權力而已。”

東南北看了王藝文一眼後拿起手機看著屏幕說:“幾天之後,齊市長又給我發了幾段語音,大概意思是她們班子都看到了有關戲劇營的報道,給他們出了個難題。因為首演之後我就開始商業化了,隻要湊夠演員數量我們就開始按照原劇本排練、使用現成服裝道具開始演出。一個標準流程走下來為七天時間,周一報到周日演出,每個孩子收費1520元,包中餐,不包住宿,家長每天接送。繼續使用義工、支付桃花瓣。”

“這很好啊,開始良性循環了,政府有什麽意見?”

“他們認為我們是無照經營,首先涉嫌違法。其次萬一孩子出點什麽事兒,比如發生火災什麽的,他們難辭其咎。我問能取得合法經營資格嗎?齊市長又說我們經營場地屬於違建,肯定注冊不了。所以她的意思是先停,她幫我們擋著不提違建的事情,希望我盡快和你溝通與政府聯合開發的事情、盡量達成一致。”

“你什麽意見?”

“我不想做宋江。”東南北邊說邊刪除了齊珈珞的語音留言。

“我早已回絕了。”

“我們是基於同樣原因嗎?我是珍惜自由,兼顧藝術的純粹性。”

“我不會效忠於一個專製的政權。”

 

“熊貓,我跟你說一件往事。”王藝文說,“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共產黨高幹,包括我愛人的父母。文革期間,我爸爸和我媽媽兩個家族的政治立場不一樣。武鬥中我的舅舅被我的叔叔打死,我媽媽責怪我叔叔認為他無論出於什麽原因不能隨便致人於死地,我爸爸為叔叔辯護,他認為那是時代的錯誤,如果要怪隻能怪毛澤東。至今兩家的關係沒有緩和,這就是執政黨的罪惡。他們製造了無數人間悲劇,不但不懺悔,還禁止人民質疑,更不用說批判了,隨時都會把你抓起來,又倒退回到了“因言獲罪”的時代。”

“這也是你離家的理由?”東南北說。

“是的,我忍受不了家庭中彌漫的緊張空氣,隨時都可能窒息。雖然‘文革’結束很多年了,但是那種影響可能要幾代才能根除。”

“是啊,傷痛也會隨基因遺傳。”

“統治階級的思維也會遺傳,所以我對共產黨不抱任何期望。”

 

“上次聯係時你還在山東,你就是專程回來和我辭行?”王藝文說。

“是的,停掉演出之後我就回去待了了將近一個月。”東南北說,“主要是我那邊有一個濕地公園項目要走很漫長流程,我已經配合政府擺拍了招商引資會、商貿洽談會、文化創意產業研討會、‘強強聯合’簽約儀式、河口村藝術小鎮項目啟動儀式。不過值得欣慰的是桃花穀精神會繼續在山東傳承下去,如果你想出去散散心,隨時歡迎。”

“挺好的。遺憾的是我們的緣分太淺了。”

東南北深吸了一口氣吐出,緩緩地說:“一點都不淺,你深深影響了我一生。”

“你指的是那件事?”

“那件事的影響……不算壞,而且沒有什麽好壞。我不能把一生的坎坷都怪到那件事上,我是易感體質,沒有那件事也會有別的事。那件事可能影響了我對女人的認識,我第一次與之熱戀的女朋友胸型和你一樣。”

“你媽媽的胸也很大,你是不是有戀母情結?”王藝文微笑著說。

“也可能吧。我小時候發育晚,所以十多歲的時候還和媽媽睡一個被窩,被媽媽摟在懷裏。不過可能是為了取暖吧?因為我們有一處房子如果不住就會被別人占去,所以媽媽隻能帶著我去住,冬天很冷。”

“你後來的女朋友都是胸很大的嗎?”

“沒有,隻她一個人是。”

“那說明你的戀母情結還不是很嚴重。”

 

“我從鄉下回城後像一隻孤獨、好奇而警覺的小貓,一邊不被人注意地探索著人類的世界,一邊為自己營造了很多‘安全屋’,在屋頂、菜筐、煤垛、雪堆。”東南北說,“我也善於辨別人類的善意,直到最後蜷縮在你的腳邊,變成了一隻具有藝術氣質的貓,並立誌做一個像你一樣的畫家。你確實啟發了我的藝術天分,幫助我獲得了平生最多的獎狀,使我體會到被欣賞和尊重,還學會了以沉默麵對世人的質疑。藝術成為我一生中最重要的追求,決定了我生命的意義。”

“我偶然看到了你裸著身體畫自畫像,你發現後並沒有怪我,畫好後讓我大大方方地看,教我不僅看人體結構、比例,還要看技巧、筆觸、光線和色調。我第一次射出來就是對著你的裸體像,然後尿道發炎,還是你幫我清洗的。我感覺你就像菩薩一樣。”

“你突然消失後,我也迷失了好多年,但是冥冥中總感覺被藝術支撐、指引。也因此讓我在擁有自由和愛的時候仍然覺得人生不夠完美,因為還缺藝術。”

 

“你讓我迷戀女人,迷戀女人的輕聲細語、寬容的微笑、迷人的體香、溫柔的觸摸、溫暖的懷抱。”東南北說,“你還讓我迷戀性愛,不是射出來那一瞬間的快感,而是融化在女人的身體裏。我第一次進入你身體時那種感覺刻骨銘心,後來做愛時我會一直反複尋找那種初進入的感覺,不知疲倦。”

“直到在夜總會做經理時染病了,我才忽然驚覺不是所有女人的身體都那麽美好、都對我友好,有的會很惡毒。但那個時代,大人們不說,學校不教,書本上沒有,成長的過程就是一場驚心的冒險。我又恢複了貓的警覺,而且相信身體的自然反應,感覺不好時會萎縮,感覺好時就放任。但是有一個死穴,就是我對做藝術的女生,尤其是會畫畫的女生毫無防備心、毫無抵抗力,甚至有種赴湯蹈火的悲壯感。”

“幸運的是你教會我孤獨、自愛。回想起來你那時候真像一朵掛著露珠的白玫瑰,而且從我後來的經曆和對人性的認識,我確信一定有無數男性覬覦你。而你能安守畫室、不亂不驚、和你的小貓咪相伴,並且接受他進入你隱秘的身體。”

 

“那也是我的第一次。”王藝文的聲音從遙遠處傳來。

“我沒想過,我也不在意。後來多少了解女人了,反複回放著當天的種種細節,我相信你是第一次。”東南北說,“但是為什麽?”

王藝文突然大笑起來說:“你可真好玩,一隻可愛的大貓咪,大熊貓。我說了你不許笑我啊,也不要覺得難過,不應該難過!你以為那個時代一個未婚女子會隨意奉獻自己的貞操嗎?而你那年才十五、六歲吧?我當年二十七歲,多大逆不道、驚世駭俗!”

“我懂很多男女間的知識,我畢竟是研究生、出身於高知家庭。”王藝文說,“但是真正刺激到我的是手抄本色情小說《少女之心》,研究生畢業前宿舍裏傳看的,我還自己抄了一本,當時真想配上插圖。我們都是從事視覺藝術的,看文字時會自動轉換成栩栩如生的畫麵、包括表情和聲音,而且感覺他們很相愛才能百無顧忌,所以除了身體的強烈反應還有內心的向往。你那天對我是那麽依依不舍、緊箍著我,我的乳房還是第一次被男人壓到,不是,你那時還是個男孩,但是你的‘愛’打動了我。”

東南北抱著手臂看著王藝文“嗬嗬”笑著說:“看來我們的第一次要感謝《少女之心》。”

“不,我感謝你。尤其是你讓我發現這日漸鬆弛、下垂的皮囊裏還包裹著一顆少女之心。”王藝文托了一下胸說,“後來聽說過很多女人第一次的故事,感覺她們真是弱爆了。其實我不時回想起我們的第一次,心裏一直還是有些陰影的,主要是擔心對你的影響,但是今天之後我就可以吹牛了,我造就了一個偉大的藝術家!”

“我是不是也可以吹牛了?我十五歲時就擁有了藝術與愛。”東南北說,兩個人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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