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倦侶12:百年孤獨

(2024-01-22 19:02:08) 下一個

離開上海後,東南北回到了萊城,把一疊圖紙交給三舅。三舅隨手翻了一下說:“這我哪看得懂?我說你用搞這麽複雜嗎?你就把隔牆打掉,地上鋪上瓷磚,換上鋁合金門窗,牆麵刮上大白不就挺好了嗎?”

“我想還是按照城市生活習慣改造一下。把主屋做成最大一間主臥室,媽媽住。東廂房改成有獨立衛生間和淋浴間的房間,我們兒女過來時住。西廂房是廚房和餐廳,電鍋爐也放裏麵。門廊旁的客屋做成客廳和工作室,咱家老房框再起一座房。”東南北說,“三舅幫我找個施工隊,全包給他們。圖紙他們肯定看得懂,嚴格按照圖紙施工就行。”

“這得花多少少錢?真沒必要,一年你們能過來住幾天?”

“不住的時候我可以租出去做民宿。名字都想好了,叫‘藝鄉’。”

“哪有人會到這裏來住?”

“我這樣的人。”東南北笑了下說。

 

一個多月後的一個周末,飛機降落到煙台機場後,東南北去租車行取了車直接開到了李家村,一進院門忽然發現院子地麵全部鋪上了一層水泥、印著整齊的花紋,原來被磨得異常光滑的青石板不知所蹤,東南北立即打電話給三舅詢問情況。

“你回來了?什麽時候回來的?”三舅說:“村裏哪還有用石板地的了?不平,走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石縫裏還容易長草,夏天招蚊子。”

“三舅啊,我就這件事沒說,你就給我改了。那些石板呢?”

“雇人拉走了,拉了好幾車。你等一下,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後東南北轉了一圈,發現窗子都沒有擴開,原來的木窗拆掉後直接換上了單層鋁合金窗。各個房間都沒有留上下水接口、石頭院牆外層抹了一層水泥、院子裏的幾棵大樹被鋸斷,隻留了一截樹根。

東南北打電話給施工隊的負責人問為什麽沒按照圖紙施工,負責人說:“都是按照你三舅的意思辦的。”

“你們先停工,把工人們都撤走,把前麵工錢結算一下。”東南北說,“隨後怎麽幹聽我的,別忘了是誰付你工錢。”

 

感恩節假期結束後,東南北從布宜諾斯艾利斯直接回到了上海,和風哥和囡囡一起吃了頓飯,在兮廊待了兩天後回到了萊城,買了一箱進口水果和一箱牛奶去看望三舅。剛坐下,三舅就急切地講起來:“隔壁鄰居推倒水泥樁的事兒我給她們告到法院了,索賠三千元,現在等著開庭。官司我們肯定能贏,這你放心,我對法律這塊太熟悉了。們就是看著眼紅,以為我們私自占了那麽大塊地方,他們不知道我們和大隊已經簽了合同,還預付了三年的租金。”

“那給他們看看合同不就行了嗎?一定要打官司嗎?”東南北說,“他們和我媽都認識。”

“你不知道村裏情況。你要是對他們太和氣了,他們就認為你軟弱好欺負,時不時給你搞出點事情來。我一下子把他們打回去,他們以後就不敢再挑事兒了。”

“要三千元賠款也太多了吧?”

“我肯定不是瞎要,都是有名目的,而且必須往多了要,讓他們心疼。”三舅摸著光頭‘嘿嘿’笑著說,“推倒這塊牆連工帶料不得八百元嗎?整個一下午他們不讓施工,八個工人什麽活都沒幹,誤工費也得八百元。我們租的挖掘機過來平整土地也被耽誤了,還有和好的水泥砂漿沒用上幹掉了,再加上我被他們氣得心髒病犯了,我去醫院住了兩天院,開了五百元的藥。三千元隻少不多。”

“舅你可真行。”東南北大笑著說,“你這不是以黑打黑嗎?”

“我不管黑白,為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三舅說,“咱不惹事兒,咱也不怕事兒。我在這十裏八鄉的一向以忠厚、孝順著稱,但是後來碰到幾次事兒,我覺得不能太老實了。”

三舅又說了兩件舊事,然後和東南北說:“你必須得聽三舅的,農村和大城市不一樣。”

東南北點點頭說:“現在怎麽辦?我想先把院牆理起來,後院全部平整出來,挖好坑,等明年開春移一些大樹過來。”

“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大張旗鼓地幹。就是記得動土之前一定要放兩掛鞭。”

 

東南北和工人們一起幹活,坐下休息的時候,看到好多新信息,點開萬山河的語音留言,聽到他說:“東南,給個銀行卡號。”

東南北拿出銀行卡拍張照片發過去,隨後又複製了保存過的銀行卡信息粘貼、發送過去文字信息,並留言:“應該扣除你的資金成本。”

 

不久東南北收到了銀行的到賬短信通知,隨後萬山河請求語音通話,接通後,他說:“收到款了吧?沒有扣資金成本的說法,那不是等於我借給你錢收利息了嗎?再說你的時間和精力也是成本啊,咱就按照原來說的分。”

“好吧,我也不客氣了,我這階段確實缺錢。謝謝!”

“東南還客氣起來?”萬山河說,“你知道吧?你太牛逼了!年初開始股市大跌,接連兩次緊急停盤,上證綜指從3500點一個月下跌一千多點,哀鴻遍野、元氣大傷。同時全球金融市場爆發震蕩,就咱這個私募藝術基金逆市飄紅,比牛市時炒股票賺得還多。”

“也挺驚險的,算我們運氣好吧,我沒想到捂了幾年的那幾個年輕藝術家作品那麽受追捧。不過大頭兒還是葉部長介紹的幾個藝術品遺產處置項目,我操!真賺啊,比處理銀行不良資產賺得多了。”東南北笑了一陣後說,“這幫貪官人一死,各種亂七八糟親屬全部浮出水麵,撕破臉皮爭奪遺產,現金、股票、房產都好分,股權和書畫不好分,隻能任我們宰。”

“他們也不找業內人士估估值?”

“他們隻爭蛋糕份額,不在乎蛋糕大小。我和老董帶著我們拍賣行的人一起到他們家清點一番,當場開個不上不下的打包價轉頭就走,隨後基本一兩個回合就能成交。回頭我們立即處置,迅速回籠資金靜候下一個貪官暴斃。”

“牛逼!柳行那邊的藝術信托收益怎樣?”

“也快到期了,但是即使現在清算,收益率也能超過全部公募基金和理財產品。但是公眾企業條條框框很多,決策效率也低,我想也不用那麽賣力。”

“是的,內耗太嚴重了。對了,前幾天我和洪波一起連續吃了幾次飯,他每次都提,想再幹一票,你什麽意見?”

“洪波和我提過一次,我的意思是見好就收。我總感覺涼颼颼的,政府沒什麽有效提振經濟的手段,抓不盡的貪官,金額越來越大,又開始嚴格管製外匯,怕資金外逃,窮凶極惡啊。”

“是啊,企業的日子也不好過。增長乏力、經營成本高居不下、利潤攤薄,關鍵是除了政策風險,經營風險也在不斷加大,到處都是紅線。”

“真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建立互聯網高牆、壓製言論,各種大V全部噤聲,同時加大‘維穩’投入,你說他們怕什麽呢?肯定不是怕恐怖分子,而是怕內亂,說明他們對目前的局勢非常緊張。”

“是啊,不是外患,全是內憂。但執政黨必須通過外患轉移公眾對內憂的關注。”

 

“前段時間發生的‘雷洋事件’對我打擊很大,你知道我嫖不了娼,不是怕被‘掃黃’,怕的是公權濫用,隨時取你性命。”東南北說,“我一個美國人,他們倒是不敢,但是他們要是把你弄死了才發現你是美國人,你說有多冤。”

“是啊,我也很壓抑,感覺人命真如螻蟻。”萬山河說,“不過如果共產黨沒有能力把人民生活搞好,人民就會追問其執政的合法性,隻能強化國家機器。很快要頒布《警察法》了,你好好研究下,以後遇到警察繞著走,小心被流彈擊中。”

 

“還有一個因素,我老板前幾天和我聯係,問我是否願意回紐約總部任職,我說考慮一下。”東南北說。

“那還有什麽考慮的?你正式回來接任有五年多了吧?”萬山河說,“夫妻長期分居肯定有問題,聽我的,立即回去,還能加官進爵吧?”

“嗯。主要也是考慮媽媽越來越老,我給媽媽在老家修的房子遲遲沒有完工,我怎麽都得修好了再回吧?”

“你以為你老板會等你啊?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我知道。我先拖一陣再說吧。”

 

東南北通過網上銀行分別給金素和秦弦轉賬20萬元,給許美慧轉賬150萬元,然後撥通了她的電話。

“阿美,我給你剛轉了150萬元,其中100萬放在咱倆外匯賬戶裏,重啟外匯投資。另外50萬元逢低幫我兌換成美元,暫存你那裏。”東南北說,“等咱倆春節去印度的時候順便在香港呆幾天,開兩個香港賬號,把美元轉過去,不然恐怕真用到美元的時候出不去。”

“好的,要不我就多兌換點。還有,我想提前退休,不差這幾年了,不然請假去旅遊很煩的,總是剛找到感覺就得回去上班了。”

“那太好了。”

 

剛掛斷阿美電話,金素語音呼入,接通後,東南北說:“素素,什麽事兒?”

“咚咚,你不要再給我匯錢了,我足夠用的,現在幼兒園挺賺錢的。”金素說,“囡囡也快畢業了,工作後就不用我管了。”

“囡囡想留在上海嗎?”

“她很糾結的,她很喜歡上海,但是你又在北京,我感覺她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是你早晚得回美國。我希望她去香港工作,她也不反對。”

“現在辦香港身份來不及了吧?也很難了。要不我幫她辦到美國去,很快。”

“美國?我還沒想過,但是她去美國我想見到她就很難了。她有澳門身份,可以去香港工作。”

“你們也移民澳門了?”

“沒有,是虎哥給辦的。”

 

“素素,你可以和囡囡一起去美國。”東南北突然說。

金素笑了下說:“你還真敢想,我可不想麵對小弦,你和她說了囡囡的事情嗎?”

“沒有。你們不需要麵對。”

金素“嗬嗬”笑了兩聲說:“這種感覺不好,再說我過去也沒事兒幹呐。”

 

“素素,你想過和我在一起生活嗎?要不你先過來北京住一段吧?”東南北邊想邊說,“回想起來,這些年真是對你的關注太少了,有囡囡在我也不知道該怎麽關心你,連說話語氣和表情都很尷尬,生怕把她的觀念搞亂了,畢竟我是她的‘叔叔’。最近我經常會回憶起過去,我們在最年輕、最美的時候遇見,如果不是因為種種誤會和錯過,我們是不是會一起不迷路、不心亂?那就是完全不同的人生了,囡囡也會更加幸福。”

 

金素一直沉默著。

 

“不過我們也過濾掉了所有普通家庭的雞毛蒜皮,隻有惺惺相惜、心心相印、親如家人。我現在終於不忙了,還住在唐霜的工作室裏,年內估計不能拆。工作室條件很好、空間很大,住著非常有藝術家的感覺,你可以跳舞、做瑜伽,也可以跟我去畫廊上班。你都可以在畫廊上班,你這形象往那一站,把我們老牌帝國主義畫廊的氣質一下子提高一大截。對了,我帶你去見媽媽,媽媽一定喜歡你,因為你倆一般高,因為你是她大孫女的媽媽。”

 

“囡囡工作後,你一個人多孤單?”東南北說著看了下手機屏幕,“素素?還在嗎?斷線了?”

“咚咚……”金素抽了一下鼻子斷斷續續地說,“二十多年了,我……終於等到了你的……,我會慶幸、珍惜我們之間發生的一切,但是……太遲了,我們……回不去了。”

 

“素素,我……”東南北猶豫著說,“你現在……”

“不算,但我們真的回不去了,而且這樣最好,一切都很完美。我無數次幻想過和你一起生活在一起,像她一樣被你深愛著,但是我已經習慣了這種沒有你又有你的生活。咚咚、囡囡爸爸,我會一直愛你的。”金素聲音顫抖著說完,結束了語音通話。

 

東南北剛點開標題為“女人的粉底有多厚:從花錢刷粉到買賣‘大V’”的文章鏈接,手機突然亮起,自動切換到電話呼入屏幕,來電人:高峰,東南北按了下接通鍵。

“東南,我看了你轉給我的報告,最新這版啊。”高峰說,“其他都沒什麽問題,就是‘流量’的問題,對你們公司估值有很大影響。退一步說,如果你們不調整數據,很可能風投根本沒興趣,更談不上估值了。”

“即使現在的數據不是很漂亮,但是未來誰也說不準啊。”東南北說,“風投公司不是投風險的嗎?”

“東南,你好歹也是金融界前高管,這些原理你都忘了?”高峰“嗬嗬”笑著說,“你說萬山河他們保險公司真的保風險嗎?保險公司隻是保數據,為什麽保險公司精算師地位那麽重要?他們就是通過大量、全麵的數據來精準測算汽車保險能收多少錢才能保證他們至少不虧,然後再往上加預估費用和利潤。”

“我當然知道。他們當時要不是使用各種手段把預定複利率7.8-8.4%的投資連結人壽保險都退掉,無數人的老年生活會非常幸福。”

“風投也一樣,沒有人真正投風險、投未來,都是投大勢、投概念、投熱度,爆炒一頓獲利了結,就像‘摩拜單車’一樣,都瘋了,但是你覺得哪一個投資人真相信它能賺錢?風險投資人90%以上都是平庸的,平庸到隻要跟投就行,根本無需動腦。但是A輪投資人還是要看數據,不管真假,隻要有人願意相信,而且是沒發生的事兒,誰也不敢說它假,隻要不是最後一個接盤的就行。”

“我們繼續造數據?”

“你們自己決定,但是要符合‘邏輯’。記住,搞金融的都是冷血動物,而且殺人不見血,所謂情懷,隻是對某一個行業更熟悉而已。另外你們核心團隊成員平均年紀都在四十多歲奔五十的人了,你知道我們風投行業有個慣例,對於首次創業者年齡超過五十歲的項目一票否決。你做過人力資源總監,你也知道革命史,知道年輕人‘血性’的價值。”

“好吧,我和其他幾個股東商量一下。”

 

東南北把高峰反饋的情況在股東微信群裏介紹完,立即有股東留言說:“我就覺得我們還是保守了。”

過了一會兒,股東們陸續上線,開始熱烈爭論起來。東南北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放下手機在畫廊裏轉了一圈,回來隨手翻了下聊天記錄後發出一條信息:“說回決策。”

“表決吧。”曉嶺回複。

“好,我棄權。”東南北回複。

“要是我們三票對三票,班長必須明確表態。”曉嶺回複。

“我相信輪不到我表態。”東南北回複。

投票結果很快出來,全票通過“造數據”。

 

東南北找到了“女人粉底”的文章,認真看了起來。

 

微博營銷每條報價為1 .5萬元起。

 

享受互聯網的福利,遊弋在微博的段子手和大V,依靠硬邦邦的廣告大口呼吸。但內容的載體隨著互聯網技術的革新而更替,在網絡搜索和流量的裹挾之下,一大批新興的網絡營銷號也由此進入互聯網市場分一杯羹。網絡營銷從最初常見的郵件營銷、微博營銷,發展到現在流行的微信營銷、視頻營銷、自媒體營銷等多矩陣共同傳播。

還有一些企業通過花錢買號發文章,從而給競爭對手製造輿論壓力,他們從產業鏈最低級的花錢“刷粉”開始,尋找微博大V充當“水軍”,直到拓展傳播領域,在直播和短視頻等多平台買賣賬號分發信息,通過網絡營銷號駕馭輿論場的能力十分成熟。

更多的是恐嚇營銷,沒有上麵這麽直白。今年10月下旬,一篇叫做《我的抗醛日記》的爆款文章在網上流傳開來,被稱為是“甲醛媽媽”耗時半年打造的“民間最強除醛指南”。

不少網友讀後表示,“有理有據,足以信服”、“記住牌子,買!”

清華大學環境學院教授張彭義12月14日接受記者采訪時說,文章中除甲醛的試驗本身對於民間測試而言,並沒有什麽大問題,關鍵是有選擇性地使用了不同的淨化器做對比。在選擇的空氣淨化器中,涉事品牌的甲醛C A D R值最高,不需要測試也能得出這一結論。文章有意突出了該品牌,故而有廣告軟文的嫌疑。

還是2013年,一家擁有312個微博大V的特大網絡造謠傳謠團夥被武漢警方查處,這些大V全部粉絲量總和達2.2億,其背後的推手名叫武漢漫山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該公司開辦有號稱“中國最大的網絡推廣網站”的“水軍十萬”網站和“神槍手”網站。“水軍十萬”網對外宣稱可按客戶要求完成論壇微博炒作、Q Q群發炒作、微博加粉等任務,接到任務後,營銷人員就將任務分配到“神槍手”平台,“槍手”領任務後便去執行,並獲得相應報酬。

所謂“任務”多是在Q Q群、微博、論壇上發帖或跟帖,每條價格為0.1至0.4元不等。600餘名“槍手”分布於28個省市,截至被查,公司經營獲利多達100多萬元。

 

進入移動互聯網時代,隨著微博、微信公眾號成為輿論“主戰場”,粉絲數量成了衡量一個號影響力最直接的指標。南都記者通過一家主營“微博微信業務”的公司了解到,花費40元即可在新浪微博上買到100個轉發和評論,380元可以買到1000個博文閱讀量。

東南北閉上眼睛歇息了一下,睜開後按照“推薦閱讀”繼續瀏覽相關帖子,突然跳出了一個熟悉的名字:楊玉寰。東南北看下去發現,楊玉寰就是他的高中同學,一個著名媒體的高級主筆、網絡“大V”,曾經為“未來大師藝術博覽會”撰寫過推介文章。帖子中說到:

以公眾號“楊玉寰”為例,騰訊科技統計數據顯示,該公眾號一周內平均閱讀量為2.7萬,而在9月28日“流量打假”的當天,閱讀量隻有一千。

 

高峰拿到更新後的藝呼商業計劃書後不久,約東南北在上海見麵,兩個人在“星巴克”坐了一下午。最後高峰提出一個想法,由他負責找錢,除按照藝呼估值給予出資人相應股份外,作為回報,希望公司無償轉讓10%的藝呼原始股。

在隨後的股東碰頭會上,東南北向股東通報了情況,大家經過激烈的爭論後,最後決定通過投票表決,東南北再次棄權,投票結果為5:1,五票同意高峰提出的條件。

 

農曆乙未年(2016年)臘月二十七當天,東南北打電話給媽媽,媽媽的手機關機,東南北又打給姐姐,接通後,姐姐說:“你在印度?”

“明天走。”東南北說。

“媽這兩天不斷說讓你們春節都回來,我已經通知了大嫂,她還想見見金素和囡囡,最好秦弦和兮兮也回來。說菩薩過幾天要來接她。”

“咱媽有老年癡呆的跡象嗎?”東南北笑著說。

“沒有啊,媽的耳朵不聾、眼睛不花,腦袋特別好使,除了糖尿病什麽病都沒有。但是我心裏一直有不詳的預感,你記得咱爸給媽托夢的事情嗎?”

“記得。有一天媽突然說夢見爸爸了,穿著單衣站在雪地裏瑟瑟發抖,讓我和哥去南山爸爸的墓地看看。結果我和哥趕去南山的時候發現那一片地都圈起來了準備建烈士陵園,裏麵的樹全都砍光了,地已經推平了。後來工地負責人帶我們去找,發現爸爸的骨灰盒破了裝在塑料袋裏掛在圍欄外麵的一棵樹上,因為骨灰盒上麵有爸爸穿軍裝的照片、裏麵有各種勳章,所以才被撿起來。”

“還有一件事情。大哥出事後我們怕媽媽知道後打擊太大,就決定先瞞她一段時間,慢慢做些鋪墊,過了不久,忽然發現媽不理我們了,天天躺在床上也不說話,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看,還經常默默掉眼淚。有一天突然開口說‘你大哥不在了’。”

“媽是挺神奇的。你的意思呢?”

“你自己定。媽從老家回來,身體就越來越虛弱,現在自己都起不了床了,我在想是不是她也挺遭罪的,不想活了,你知道媽是一個閑不住、愛自由的人,又要強、不願拖累人。”

“我想想。自從大哥那次之後,我一直有心理陰影,尤其在外麵旅遊的時候,總感覺要出事,很怕接到家人的電話,因為你們一般都不主動打電話給我。”

“機票和酒店都訂好了嗎?”

“機票訂好了,酒店隻訂了兩天的,這都不是問題。我問問素素。”

“你和素素一起去印度?”

“不是。”

 

正月初一下午,東南北在機場等到金素和囡囡,然後寧正義的司機開車直接將三個人送到了養老院。

金素見到媽媽後叫了聲“媽,過年好。”媽媽躺在床上拉著金素的手端詳了很久,平靜地說:“模樣挺俊。”金素抬頭看了下姐姐笑了笑。

“媽,你看素素長得像你不?”東南北說。

“比我好看。”媽媽看著金素說,“你是大的,讓著點秦弦,她是南方人,小姐性子。”

“媽,您放心,小弦是我的學生,我們關係可好呢。”金素拍著媽媽的手說。

“我給你們的錢都是一樣數,你們都不要給熊貓。”媽媽說,“男人花錢都大手大腳,得女人管錢啊。”

“您自己留著花吧,您長壽著呢。”金素說。

“媽,兮兮沒有假,秦弦忙劇場的事情也走不開,等春假的時候再回來看你。”東南北說。

媽媽微微點點頭,轉過頭目光掃過囡囡、東南北、姐姐、寧正義。

 

囡囡按照姐姐的指導,把兩根香蕉、一個蘋果、一把果仁混著一盒牛奶放在攪拌機裏打碎,倒在一個大杯裏,放進去一根吸管,端到媽媽頭側說:“奶奶,看孫女給您做的好喝不?”

媽媽側過頭含著吸管慢慢喝著,東南北、金素並排站在床前,姐姐和寧正義坐在沙發裏微笑著看著囡囡和媽媽。媽媽喝完後,囡囡抽出一張紙巾幫媽媽擦幹淨嘴角,又拿過水杯給媽媽吸了一口水。

“你們吃飯了嗎?”媽媽問。

“哥嫂在姐夫家做好了飯等著我們去吃,吃完了還要鬥一會兒地主,媽你再給我們三個孩子一點賭金唄。”東南北說,“我們很快回來,素素在家睡,我和囡囡陪媽睡。”

媽媽看了東南北一眼說:“你自己回來就行了。”

 

寧正義開車直接停在了別墅的車庫裏,一拉開入戶門,一股熱浪混和著菜香撲麵而來,嫂子迎了過來,拉著囡囡的手說:“囡囡你太高了!是不是又長個了?”說完從口袋裏掏出個紅包說:“給二娘拜個年。”

“二娘新年快樂!”囡囡說,嫂子“哎”了一聲把紅包放到囡囡手裏。

“謝謝二娘。”囡囡雙手接過紅包躬了下腰說。

 

吃完飯後,嫂子和囡囡一起收拾桌子,哥哥看了看金素發紅的臉說:“我這弟妹酒量也不行啊?不像東北人啊。”

金素摸了下臉笑著說:“哪禁得了哥哥和姐夫這麽灌?就姐姐心疼我,也沒攔住。”

“第一次見,又是大年初一,大家高興。”哥哥說,“要怪也得怪熊貓,誰讓上次我們去深圳時他不介紹?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金屋藏嬌啊?你不還得帶過來給媽看?”

“今天對素素不公平。”東南北說,“就你和姐夫那酒量要是和素素單挑都不是對手。”

“那就明天繼續,去我飯店。”哥哥說,“你還行不?鬥會兒?我無所謂,主要是你姐愛‘鬥地主’,我就是陪她。”

“有你那麽陪的嗎?”姐姐說,“每次不都是你贏?”

“姐忘了我輸的時候了?自從你們教會我鬥地主,我輸了多少錢?”東南北說。

“但你現在也不輸了啊。”姐姐說,“就我一個人輸。”

“我也想贏點零花錢,但是我跟媽說好了,今晚得陪媽睡。”東南北說。

“不用,媽睡眠質量很好,晚上都不醒的。媽沒事兒,這是媽的計策,她就是想見孫女了。”哥哥看了下牆上的掛鍾說,“媽現在已經睡了,你回去肯定得吵醒媽。再說咱媽有護工、醫生24小時值守,一小時一查房。你要怕輸就跟老婆、孩子先睡覺,明天早起去陪媽待一天。”

“哪來的醫生?”東南北看著姐姐說。

“養老院隔壁的醫院就是在你姐夫開的。”哥哥說。

“‘莆田係’啊?”東南北看著寧正義笑著說,“怎麽想起開個醫院了?”

“早就開了,隻不過原來是職工醫院,最近才搬過來。”寧正義說,“自己家開醫院看病方便。”

“熊貓你不知道,媽有一次差點過去,多虧咱自己家醫院的老醫生。”姐姐說,“你知道媽可任性了,完全憑感覺打胰島素,像藝術家,但那玩意打多了要死人的。有一回媽打完後追劇去了忘了吃飯,我一回家看媽臉色刷白、全身抽搐、手胡亂抓,都不認識我了。我們立即送到醫大附屬醫院,結果當班醫生檢查一通不知道啥問題,就開了三千元多元針對小腦萎縮的營養藥。”

“我操他媽的!給我氣得。”哥哥紅著眼睛說,“我說醫生你媽逼的,哪個老年人都小腦萎縮,現在人都快死了,和小腦萎縮有關係嗎?”

東南北指了下在廚房洗碗的囡囡,哥哥閉上了嘴。

“後來還是你姐夫叫咱自己家醫院老醫生過來了,他問了下媽的既往病史,說‘是不是打完胰島素忘吃飯了’,我才反應過來,立即去買白糖化了一缸子濃糖水給媽灌進去,不久媽就睜開眼睛了。”姐姐說。

“媽命大!”哥哥笑著說。

“我操!那醫生沒準就是我同學。”東南北說。

“你爸媽身體挺好的?”姐姐問金素,金素淚眼朦朧點了點頭。

 

“熊貓你猜咱媽醒過來後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麽?”二哥說:“達令!”大家爆笑出來。

“這追的是啥劇啊?”東南北笑著說,“好像是蔣介石和宋美齡之間互稱‘達令’。”

“也可能是咱媽想起了咱爸。”姐姐說,“沒準他們之間也這麽稱呼。”

“沒準媽媽病危時見到了爸爸。”東南北像是自言自語。

 

東南北和哥哥、姐姐三個人在客廳鬥地主直到深夜才結束,回到自己房間洗漱後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起身拉開窗簾,看著窗外漆黑的夜色站了很久,下樓取了兩罐啤酒、拿出《百年孤獨》又回到了床上,邊喝酒邊看書,直到天色放亮才沉沉睡去。

 

突然猛地被姐姐推醒,東南北閉著眼睛說:“別煩,你們吃吧。”

“快起來!媽走了!”姐姐大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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