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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走18(尾聲):從出走到墜落

(2024-01-21 17:07:44) 下一個

谘詢公司項目經理權丹潔用了足足兩個小時報告完,坐滿了總行行長室全部成員和總行部門一把手的董事長會議室鴉雀無聲,權丹潔看看東南北,東南北看看牛董,牛董看看大家,挪動了下身體,清了清嗓子說:“這個……這個……權經理辛苦了,先休會吧,十分鍾之後繼續。”

牛董說完站起來,示意東南北和權丹潔和他一起離開。

 

走進辦公室,牛董邊走向大班台邊說:“東南,這個報告你預先看了嗎?”

“看了,我給牛董也打印了一份。”東南北說。

 

坐下後,牛董問權丹潔:“你的意見呢?”

“我們都是根據東南總監的意見修訂的。”權丹潔說。

東南北看了一眼權丹潔說:“權經理他們一周前就提供了最終報告,我和潘部長等人溝通了一下準備向牛董匯報。牛董授權我負責,我就直接反饋意見給了權經理。牛董覺得哪些方麵有問題需要改進?”

“我之前說過,我們這次人力資源改革的目的是激起總行幹部和員工的危機感和競爭意識,改變以往的官僚作風、提高工作效率。”牛董說,“可能會涉及到一些幹部、員工的崗位變動,但從剛才報告內容來看,組織結構都會發生變革,崗位、薪酬、考核激勵方案幾乎是全新的,你有沒有考慮過可能帶來的震動和對員工心態的影響以及善後的麻煩?”

“都考慮過。”東南北說,“總是無可避免,任何改革都會有代價,不改也有代價。”

“東南總監和我們商討過各種預案。”權潔說,“包括是否保持保留的部門負責人崗位不變,涉及到分拆、合並的部門,也暫時並存兩名負責人過渡,或者將冗餘幹部都暫時放到人力資源部儲備,半年內原薪酬、待遇不變。”

 

牛董坐在大班椅裏沉默著,東南北看了一下時間說:“牛董的顧慮是?”牛董站了起來。

 

牛董、東南北和權丹潔回到會議室時,所有與會人員正在熱烈地議論著,看到牛董進來後瞬時止住了聲音,默默看著牛董等三人坐下。

“這半年多來,東南總監和潘部長攜人力資源部和谘詢公司密切配合,迎著阻力,克服種種困難,終於出台了這份人力資源改革報告,我認為非常好。”牛董說,“近幾年來我不斷接到各種反饋,關於我們的‘大企業病’問題,就是官僚作風。我們不是政府機構,剛剛進入世界‘五百家大銀行’隊伍,我想這就是一個危險信號。深行的命運和在座的每一位高管、每一位優秀員工的家庭都息息相關,也和就業率和社會穩定息息相關,所以我們必須改變。‘窮則思變,變則通,通則久’,隻有‘變’才是我們永遠不變的主題。”

 

牛董又把他對報告內容的理解和認識闡述了一下,然後說:“那麽,我們就以這份報告為準,各部門一把手嚴格按照報告中的部門和崗位設定及人數要求在一周內提交落實方案直接報送給東南總監,抄送給分管領導和我。”牛董說完看看看趙副行長等人說:“還有沒有什麽問題?”

“我注意到報告中沒提分管部門的調整。”趙副行長說,“我們是不是還按照以前的分管係列落實方案?”

牛董看向東南北,東南北點點頭。

“好,暫時按照以前的分管條線落實,分拆、合並後的部門按照主要職能歸屬分管領導。”牛董說,“東南總監還有什麽問題?”

東南北沉吟了一下說:“這是大家第一次接觸這份完整報告,可能一時還消化不了,這份報告是從深行的使命、願景及中長期規劃衍生出來的,將我們針對目標達成所要執行的任務以一種最高效的流程完成。在每個重要節點設置關鍵崗位,對不同崗位的上崗人員學曆、資曆、工作能力都做出了相應要求,也明確了薪資標準、考核標準和晉升路徑。所以我建議各部門將整個報告內容向員工透明,便於諸位部長和員工的雙向選擇,可能也會化解一些直接衝突、避免人事糾紛。”

“還有……”東南北看著牛董說,“等我會後和牛董請示一下再說。”

“你現在就說。”牛董說。

“我想可不可以把處長及以下崗位向總行和深圳分行全部員工開放申請?”東南北說。

會場內立即響起了輕微的騷動。

“沒有問題!”牛董提高聲音說,“這是個重要姿態。不用擔心大麵積的人員流動,各崗位都對專業性有要求,倒是處長崗位可能變動很大,給中層管理幹部造成些危機感也好。這個,東南總監要做出方案來,人力資源部要介入,哪怕通過競爭上崗,但要保證申請人享受同等待遇。”

 

散會後牛董又把東南北叫到辦公室。

“這個開放申請你是怎麽考慮的?”牛董說。

“首先我想打破部門壁壘,也想樹立突破層級、從士兵直升團長的典型,用來激勵年輕人的士氣。打天下還是靠年輕人,需要讓他們看到希望。”東南北說,“我們模擬過,這樣的人選不多,但隻要有一兩個理想的案例就好。”

“嗯嗯。”牛董不住地點頭。

“感謝牛董大力支持我們工作。”東南北說。

 

東南北剛走出牛董辦公室碰到了芳姐,他熱情地打招呼,和芳姐說著話回到了辦公室,坐下後芳姐說:“東南總監……”隨後立即改口為“大兄弟”。

“我想打聽一下,我聽說我們行政部隻保留了一個副部長的職位,大兄弟覺得可能是誰?”

東南北笑了一下說:“芳姐連這點自信都沒有?”

“不是啊,大兄弟。”芳姐說,“算了,大姐就直說了吧。因為我看新方案中把原辦公室的部分職能劃到了董事長辦公室,新行政部的職能大體劃成了兩半,主內和對外,我發現絕大部分工作和責任都落副部長頭上了,大兄弟你說句公平話,到底誰應該是一把手啊?”

東南北大笑著說:“芳姐,你大兄弟真沒那麽大能耐搞掂你做一把手的事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想和大兄弟說幾句體己的話。”芳姐說,“我隻希望牛董能公平對我,畢竟我為他做了那麽多事情。”

“那你最好和牛董自告奮勇或者暗示一下,我相信你能勝任一把手。”東南北說。

“我想想再說。”芳姐轉著眼睛說,“還有個事兒啊,你說你大外甥一直在開班車,這次有沒有機會轉幹小車司機?不一定為牛董開,趙行、柳行都行啊,或者轉到采購崗也行,不是說要賺回扣什麽的,就是要他社會接觸麵寬一點,能和高人在一起,可以學到些東西啊。”

“應該趁機轉,這次改革也是給優秀的年輕人提供機會。”東南北說,“但是怎麽能轉成功還得看他自己,我可以幫他改改競崗報告、教教他表達技巧,展現他自己有競爭性的一麵。如果你怕這樣還不妥當,你就得和陳主任溝通,畢竟這是你們家事,我一個外人不好插手。采購崗應該完全是陳主任做主,但是小車司機崗得聽行長們意見,我可以打聽下哪個行長對自己司機不滿意,我趁機建議一下。”

“哎呀!就是要大兄弟這句話!”芳姐五官綻開說,“你一來總行大姐就覺得沒看錯你,確實不是一般人。難怪牛董都這麽看重你、大家都傳你是牛董接班人,你分分鍾把趙行踩在腳底下。”芳姐說完哈哈大笑起來。

東南北苦笑著說:“我越來越相信有關芳姐的傳說了,隻要芳姐出馬,沒有搞不掂的人,沒有搞不掂的事兒。”

“那我也沒搞掂你。”芳姐說完迅速轉口說,“咱姐弟倆不是誰搞掂誰的事情,咱倆本來就親。對了,弟妹怎麽樣?我一直想請你們倆吃頓飯,都說弟妹是大美人,音樂家,也讓我兒子長長見識,我還可以傳授她很多做女人的技巧。”

東南北大笑著說:“我一定讓她向你請教,不過她現在安心保胎,時裝店都不管了,成天在家看書、寫字、聽音樂、彈琴。”

“真好。”芳姐說,“那你孩子滿月一定要辦酒席啊,到時大姐送你一份大禮。”

“好的,謝謝芳姐。”東南北說。

 

東南北看到總行行政部人員清單上沒有李茉莉的名字,立即傳呼了她,她很快複機。

“你現在在哪?”東南北問。

“什麽我現在在哪?我在上班啊。”李茉莉說,“哦,你還記得有個妹啊?我現在資產公司,在地王大廈上班。”

“哦?你這麽厲害?”東南北說,“哥請你吃頓飯吧?慶祝一下,想吃啥?”

“真的?哥是不是公款報銷?”李茉莉說,“我可挑最貴的飯店了?”

“妹不用管我能不能報銷,隨你挑,還能貴到哪去?”東南北說。

 

下班後東南北驅車到地王大廈接到李茉莉,她一上車就說:“哥的跑車呢?這是啥車啊?不如跑車漂亮。”

“管那麽多事。”東南北說,“妹怎麽樣啊?”

“挺好的啊。”李茉莉說。

“妹從哪兒聽說這個飯店?我都沒去過,也不知道在哪兒,好一頓打聽,位置和菜單都得提前訂。”東南北說。

“我聽牛董說的啊。”李茉莉說。

“哦。”東南北應了一聲。

 

東南北駕車在華僑城裏轉了好久,終於找到了一個幾乎完全被紫藤掩蓋的原木大門,嵌在門側牆上的白色熒光招牌隻有兩本雜誌大小,“柔石料理”四個字清晰可辯。

 

坐在板前,李茉莉目不轉睛地盯著一個男性師傅在捏壽司,師傅年紀估計有五十歲以上,有明顯的眼袋,但是五官很端正,麵部皮膚很清爽、細膩,細長的手指靈巧地轉動著。

 

吃到小肌魚壽司的時候,東南北和茉莉兩個人都被酸得咧著嘴,李茉莉把盤子推給東南北說:“哥,你幫我吃了吧。”

“必須吃掉,又死不了人,這是對壽司大師的尊重。”東南北說,”這個壽司最能體會出地道的頂級日本料理味道。

“反正今晚這些海鮮都不如萊城的好吃。”李茉莉說,“就是吃個噱頭。”

“別總提萊城、萊城的,不然你一輩子都走不出小縣城的格局。”東南北說,“飲食到這種級別就不是說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境界了,而是有自己的理念甚至信仰,從食材的選擇,什麽魚、哪塊部位、什麽刀法包括飯團使用的米、水和火候及捏飯團都有很多講究,一絲不苟,不然你絕對吃不出那種味道。我特意訂了板前位置,一晚上你白看了?”

李茉莉撇了撇嘴。

 

東南北結完賬後站了起來,李茉莉大聲說:“哥你不開發票?”

東南北瞪了李茉莉一眼,她縮了下脖子跟著東南北走出了餐廳。

“這麽貴!你不報銷?”李茉莉說。

“你都從哪學的這套?”東南北說。

 

剛上車,響起了電話鈴聲,茉莉從包裏拿出手機大聲說:“啥事兒?”

聽筒裏隱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你在哪兒?打電話也不接。”

“我在哪還得時時和你報告啊,我和我表哥吃日本料理呢,一個人兩千多塊錢,你能請得起嗎?”李茉莉說。

“男的?你哪裏突然冒出個表哥?”男聲說。

“表哥當然是男的,我有七個表哥呢,倆在深圳,都比你強。”李茉莉說,“沒啥事我先掛了。”

 

掛斷電話後,茉莉抱著包,手裏拿著手機轉來轉去。

“摩托羅拉掌中寶?GUCCI的包?真的假的?”東南北看了一下李茉莉的手機和包說,“你自己買的?你一個月工資多少錢?”

“當然是真的,手機是別人送的。”李茉莉說,“包也是。”

“你這不到一年變化挺大的。”東南北說,“你可別亂來啊,腳踏幾隻船容易翻的,小心淹死。”

 

幾天後,東南北正陪秦弦在商場買嬰兒用品,突然接到李茉莉的電話,她驚恐地說:“表哥快過來救我,我男朋友發瘋了。”電話裏傳來清晰的拍門聲和大聲喊叫“你出來”。

“什麽情況?你現在在哪?我馬上過去。”東南北說。

“我在洗手間裏,在家裏。”茉莉說完告訴了東南北地址。

 

東南北把秦弦送回住處回到宿舍取了槍立即趕往李茉莉的出租屋,李茉莉捂著眼睛打開了門。東南北拉下李茉莉的手看到她的眼眶淤青、左臉頰明顯腫脹著,衣領的扣子也被扯掉了,東南北罵了一句,朝淩亂的屋子掃了一眼說“人呢”。

“走了。”李茉莉說。

“誰打的?”東南北問。

“我男朋友。”李茉莉說。

“他住哪?我帶人去找他。”東南北說著拿出電話撥打了光仔的號碼。

“哥你先別急。”李茉莉搶著東南北的電話說,“你不要打他,你先坐下。”

光仔在電話裏說“喂?熊貓?”,東南北說“沒事兒,掛錯了”。掛斷電話後東南北坐在椅子上再三追問,李茉莉吞吞吐吐不肯說出原因。

“哥你先回家陪嫂子吧,我沒事兒了。”李茉莉說,“剛才把我嚇死了。”

“他要是再打你呢?”東南北說,“我還得和他談談,你放心我不會打他,沒有意義。”

“不會了,我和他分手了。”李茉莉說著又哭了起來。

“你愛他?”東南北說。

李茉莉點點頭說:“那又有什麽用?我不能和一個司機結婚。”

“到底怎麽回事兒?你要是不說,我就把你爸媽接過來和你一塊兒住。”東南北說。

 

“他嫌我不是處女。”李茉莉低著頭說。

“就是因為這個?”東南北說,“你騙他說你是處女?

“也不是。”李茉莉說,“剛認識他的時候我確實是處女,他知道的。他今天突然問我還是不是?我不想騙他說還是,但我也不能告訴他那人是誰,他就打我。”

“你和他談戀愛時和別人發生了關係?你可真行,那就分手吧,和那人談去吧。”東南北說,“等一下,他認識那人?”

過了很久,李茉莉點點頭說:“嗯,是……牛董。”

“什麽?哪個牛董?牛誌明?他和你什麽?他強奸你?”東南北“騰”地站起來聲音發抖說,“我操他媽的!老牛!”

“他沒強迫我,我自願的。”李茉莉說。

東南北掄起了手臂,李茉莉下意識地抱著頭躲閃著,東南北手臂停在空中,厲聲說:“說!怎麽回事兒?”

 

原來李茉莉在文印中心工作了幾個月後被芳姐安排去管理深行在沙河的別墅,晚上住在那裏。不久後一天半夜,牛董獨自開車去了別墅,他按門鈴時,李茉莉透過貓眼看到他感覺不對,就一直站在門內沒有開門。牛董不停地按門鈴,又不停地往別墅裏打電話。後來李茉莉聽到牛董給芳姐打電話,氣急敗壞地讓芳姐聯係她,如果她不在別墅,就把她炒掉。過了不久,李茉莉的呼機響了,牛董感覺李茉莉在房間裏,又開始用力拍門,最後她無奈地打開了門。

 

“他住在三樓主臥,叫我給他送水。我上去時看見門開著,他光著身子坐在床邊。”李茉莉說,“他問了我很多問題,又說了很多話,感覺是喝了不少酒。我趁他停頓的時候要下樓,他把我拉住了。”

“你就留下了?”東南北說。

李茉莉沒出聲,東南北看了她兩眼轉身在客廳裏急走了兩圈。

“他沒說別的?沒用強?沒威脅你?沒說幫你換工作、漲工資?沒給你錢?”東南北追問道,李茉莉搖搖頭。

“手機是他給的?”東南北說。

李茉莉點點頭,又搖搖頭說:“芳姐給的。”

“你怎麽這麽不要臉?”東南北高聲說,“你以為這是什麽?牛誌明是喜歡你、愛你嗎?做夢吧!他就是玩兒你。我操他媽的!牛誌明!我得把他雞子割下來。”

“不關牛董的事,是我自願的。他是行裏最大領導,事業成功、有權有勢,我覺得能和他一起挺自豪的。”李茉莉,“他對我挺好的,總給我帶禮物。他對哥不是也挺好的嗎?要不是他用哥,哥能當那麽大官兒?”

“你這個屄癢玩兒意!你真他媽的賤貨!”東南北高聲說,“全家人臉都被你丟盡了。”

 

“就是被他玩了我也認了。”李茉莉說,“他挺護著我的,有次趙行過來也要那個,我堅決不從還打了他個耳光。事後我告訴了牛董,牛董後來說警告趙行了,他絕對不敢了。我沒提什麽要求,但我去資產公司就是他打的招呼,最後一次還給了我五萬元錢。你們都不管我,我不想和電腦、複印機過一輩子,我現在每月獎金都比以前工資高,也值了。”

 

“你男朋友怎麽知道的?”東南北說。

“我不知道,他是趙行的司機。”茉莉說。

“誰?周青鬆?我操!這都是什麽事兒啊?”東南北坐在沙發裏抱著頭說,“他是芳姐的兒子,我讓趙行換的他。”

“啊?”茉莉驚訝地說,“那肯定是芳姐告訴他我不是的。”

“芳姐?芳姐知道?”東南北“騰”地站起來說,“鮑芳芳,我操你媽的!我崩了你!”

 

中午在幹部餐廳吃飯時,陳主任拿著托盤過來和東南北坐在一起說:“牛董出差前交待說她太太生日準備好好辦一下,說讓你幫著張羅,直接找她太太商量就行。還說讓你幫著把倉庫裏的畫歸類整理一下,挑出一些掛在他家,點綴下現場。”

“他什麽時候回來?”東南北說,陳主任搖了搖頭。

 

吃完飯陳主任帶著東南北走到檔案庫隔壁的一個房間,裏麵堆滿了各種禮品和畫,有一些畫是裝裱過的,挨排靠在牆上,沒裝裱的畫放在貨架上,還有一些卷軸和畫筒矗立在牆邊。

“這怎麽整理?”東南北回頭看著陳主任說,“你有清單嗎?”

“沒有,很多都是羅博和司機送給我說放好,我也不知道啥是啥,反正全在這。”陳主任說,“掛在外麵的都是牛董認為很重要的作品,像那個《毛主席在延安》,還有《甘為孺子牛》,牛董說那是大名家的作品,他又姓牛。”

“畫這麽直接放地上不行,深圳這麽潮,會發黴的,國畫更容易受潮。還要防蟲蛀,無法修複的,最好恒溫恒濕,還要防火。但這麽亂我也不知道怎麽整理啊?再說哪有時間整啊?”

“總監你一定得幫我這個忙,我成天提心吊膽的。再說你不懂誰懂?牛董說你兼任美術館的館長呢。這就是你,其他人誰敢在外麵兼職?你肯定沒時間,你介紹個懂行的人就行,我們出人一起配合。還有,牛董說挑出一些畫來好好裝裱一下,我們準備掛在新的總部大樓裏,還有各個別墅裏也都掛上。”

 

東南北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到達牛董家,大門一開,牛董太太傾著身拉著他的手臂笑著說:“小北真是越來越帥了!好久不見了啊,上次還是在月亮美術館呢。”

“牛太還是那麽風姿綽約。”東南北笑著說。

 

“這老牛,我說都一把年紀了,還辦什麽生日Party?他非要辦,我覺得他就是想趁機和這些政界、商界的朋友們拉近點。”牛董太太帶著東南北在別墅裏邊轉邊說,“我說既然要辦,就不能辦太俗,我說得小北幫忙策劃下。我聽說你有個樂隊?還在不?給祝祝興?”

“我太太要生了,肯定是過不來了。”東南北說,“樂隊是臨時湊的,想湊也能湊起來。但是原班人馬隻有貝斯手在深圳,他現在是名人了,電台、電視台的熱門嘉賓,我得問問他檔期。”

“管什麽檔期不檔期的,我讓老牛出錢,你幫他們賺錢還不行嗎?”牛董太太說,“你太太肯定不能動了,隻要有人能唱就行,男的也行。”

 

牛董太太帶著東南北轉了一圈後回到客廳,傭人端上了茶盤和點心。牛董太太太端起一杯茶放在東南北麵前,他欠了身說“謝謝”。

“牛太的Party預估多少人參加?”東南北說,“想搞出什麽效果?”

“我這邊都是些閨中好友,十幾個吧,他那邊控製在五十人之內。”牛太說,“餐是外麵訂,酒是現成的。效果呢?我想就是不能太俗,不過有樂隊就會好很多。”

“那掛什麽畫呢?”東南北說。

“除了老牛堅持掛他那幅《甘為孺子牛》,其他畫都你做主。”牛董太太說。

 

過了一周後,嚴輝打電話給東南北說:“貓哥,你們總行那些作品全部清點完了,我們和蠻子最後找到張老師才把作者和作品的資料補全給了陳主任,下麵你說怎麽辦?”

“先全部複製。”東南北說,“複製的時候,油畫布和內框都要和原作一模一樣。宣紙也是,仔細辨別生宣、熟宣、質地和紋理。油畫必須全手工複製啊,不能先打印底稿,不能用丙烯顏料,寧肯你們架著風扇晝夜吹。國畫不能普通噴墨打印複製,無論用什麽機器、什麽人,但必須找到原紙。”

“做到連畫家本人都分辨不出的效果唄?”嚴輝說。

“醒目!”東南北說,“我再給你們一個需要裝裱的清單,全部用複製品。記住,往死了裝裱,不計成本,用最貴的原木框,畫麵全部用亞克力罩上,背麵整個封死。國畫不要用漿糊托,用化學膠水噴滿,牢牢地粘在背板上,一揭就碎那種。記住沒?”

“牢記貓哥教導!”嚴輝說,“原作怎麽處理?”

“讓蠻子回來給我打電話,我交待他。”東南北說,“不要透露我和你們的關係啊,告誡蠻子,多一個字都不要說,你們知道後果的。”

 

牛太生日當天,東南北借口秦弦待產沒去現場。淩晨兩點多,東南北正在熟睡,常揚突然打電話過來說:“貓哥,你趕緊出來請我頓宵夜,你這是啥活啊!”

“不就是宵夜嗎?非得今天嗎?我問問你偶像同意我出去不?”東南北說。

“我姐不是和我媽單住嗎?你別找借口了。”常揚說,“行了,你別過來了。我跟你說她媽的那個娘們喝多了,一直唱,讓我們伴奏。”

“這不挺好嗎?”東南北說,“讓她盡興,錢不會少給。”

“錢真沒少給,樂隊一人一萬,給我兩萬。”常揚說,“但你知道我這兩萬她在哪給的我?床上!”

“哈哈哈哈!”東南北大笑著說,“這麽好的事兒?她保養得還行,胸挺大,就不知道緊不緊?”

“你來!”常揚說。

“你幹沒?”東南北說,“體驗如何?趕緊八卦一下。”

“她肯定和你們董事長不和,性生活肯定不和,饑渴、壓抑。”常揚說,“但也不像,我感覺她像演戲一樣,借著酒勁兒發揮。人都散得差不多了,你們董事長和幾個朋友在二樓書房裏麵喝茶、聊天。她唱累了,把樂隊都打發走了,讓我跟她上三樓取錢。在電梯裏她就靠著我,出了電梯我扶著她懵裏懵懂地就跟著她到了臥室,我操!那臥室好大。一進門她直接就把我推倒了,門都沒關、啥也沒幹她就‘嗷嗷’叫起來,給我嚇得趕緊往外跑,錢我都不想要了。她肯定是演給你們董事長看的,拿我當道具了。”

“這樣?這可是意外。”東南北說,“我關心的是錢拿走沒?”

“我操!我精神和肉體遭受雙重折磨,再不拿錢走,我不虧大了嗎?”常揚說,“估計你們董事長也不是什麽好東西,能把她老婆搞得臉都不要了。”

 

“常揚,委屈你了。”東南北說,“我有個很重的心事,和誰都沒說,你設身處地幫我想一想,如果你最親的一個單純、善良的妹妹被牛董誘奸了,而且幾乎把她的價值觀全部摧毀了,你說你會怎麽辦?當然你妹妹已經成年了,這個牛董對你也有知遇之恩。她還不是唯一一個被誘奸的女孩,是一係列成熟的操作,是你一個很熟悉、關係又挺好的大姐一手承辦的。”

常揚想了很久說:“法律肯定解決不了,那就讓他身敗名裂,讓受害人出來指證、設套給他錄音、錄像,然後把他的事兒放到網上。但這和她太太無關,你沒告訴她太太吧?今晚不是你導演的吧?”

“說實話,常揚,我原本想告訴她太太,我甚至想把我搜集的證據通過你交給他太太。”東南北說,“但是我和你想的一樣,不能濫殺無辜。尤其聽你今天講他太太的事情,我覺得她太太可能早知道,但也沒辦法,她也是受害人之一。你剛才說的辦法我都想過,但是你知道嗎?我親手建造了一個完整、嚴密的體係,連我自己都突破不了的防火牆,就是確保所有醜事不外揚。出錢擺平當事人、刪除所有網上帖子、發布受害者劣跡、顛倒黑白、混淆視聽、誤導價值觀、直接買通司法隨便安個罪名封網站,直到抓人、判刑。”

 

“我……我……”常揚說,“出來喝一杯吧,你現在還是一個人在宿舍?師姐是不是快生了?”

“是。”東南北說。

 

醫院產科的單間病房裏罩著藍色的光,秦弦微微挪動了下身體,東南北立即從折疊床上坐起來,蹲在她床邊,撩起她額前的頭發,撫摩著她的臉頰。秦弦微睜著眼睛看著東南北,許久才無力地說:“東,你愛我嗎?”東南北用力地點頭。

秦弦費力地笑了一下說:“以前我不敢問,因為你說了我也不信,但是今天不同,因為女兒在。”

東南北笑了下,湊過去吻秦弦的嘴唇,她扭頭躲開了。

“嘴巴很苦,估計也很臭。”秦弦說。

“不嫌棄。”東南北麵頰貼著秦弦的麵頰輕輕蹭著說,“要喝水嗎?”

“不,我就想看著你。”秦弦說,“你拿把椅子坐著,蹲著多累啊,我心疼。”

“我給你刷個牙吧?”東南北笑著說,“很爽的。”

“再忍一天吧,一點力氣都沒有。”秦弦說完望向藍光箱,他們的女兒正裸著身體靜靜地躺在箱子裏祛除黃疸。

 

“女兒還好嗎?”秦弦說。

“很好,我剛才還一直在看她,睡得很甜,呼吸很均勻。”東南北說,“感覺有點對不起她。你進產房之後,幾次醫生出來時我都問你的情況,醫生說看來是要剖腹產了,我就反複跟醫生明確,萬一手術出現什麽危急情況,一定要先保大人,感覺女兒還沒出生就被爸爸準備放棄了。”

“她不會怪你的,你不會放棄她的。”秦弦說,“我就是怕不知道怎麽照顧她,還有她的健康,酒精的影響,有沒有先天性的疾病?”

“放心吧,醫生說一切都正常,如果醫生的話都不信,沒問題也會懷疑出問題來。”東南北說,“你的傷口還疼嗎?”

“好了點,不隻是單純的那種疼,還有種很難受的感覺,生不如死。”秦弦閉了下眼睛說,“你知道我夜裏睡不著,又不敢動,也不想叫你,就是看著窗外想象著自己能跳下去就什麽都解脫了。但是回過頭來看著箱子裏的女兒,還有那麽溫柔體貼、辛苦勞累的你,覺得不忍心丟下你們。”

東南北紅著眼睛輕輕地撫摩著秦弦的臉,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想喝點湯嗎?排骨玉米湯,換樣了,還溫著呢。”東南北說。

秦弦閉上眼睛,微微點點頭。

 

東南北捧著湯碗拿著勺一口一口喂著秦弦,把她嘴邊溢出的湯水用紙巾吸掉,吻她一下。喝完了一碗湯,秦弦稍稍側了下身體,拉著東南北的手閉著眼睛休息。

“你長得真好看!”東南北凝視著秦弦的臉說,她微微笑了一下。

 

“你知道護士把女兒抱出來時給我嚇一跳,怎麽這麽難看?”東南北說,“臉上都是褶,眼皮腫腫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的,上麵不知道沾著什麽東西,我問護士是不是抱錯了?”

“不能笑,傷口疼的。”秦弦閉著眼睛皺著眉說。

“我記得最後一次B超檢查時醫生還說是男孩,怎麽生出來的是女孩?”東南北說。

“這不正合你意嗎?”秦弦說。

“我連名字都沒想好。”東南北說。

“你知道是兒子,連名字都不願想了。”秦弦說,“現在想好了嗎?”

“你說就叫東南兮兮好不好?歸去來兮的兮。”東南北說,“你以前喝多了就叫我東南西北,再叫的時候我和兮兮一起應你。”

“挺好的。為什麽不要方向那個西呢?”秦弦說。

“沒什麽特別說法,不過山東老家習俗是門不能朝西,西側牆上也不開窗。”東南北說,“要不叫東南弦弦?”

秦弦強忍住笑表情奇怪地說:“別逗我。就叫東南兮兮吧,不過要是再生一個,方向就不夠用了。”

“我們隻要一個女兒好嗎?”東南北說,“我們全心全意地愛她。”

“嗯,我也不想再生了,太痛苦了。”秦弦說,“那就得嚴格避孕,但是我又不能上環,你肯戴套子嗎?很不舒服是不是?”

“必須戴。”東南北說。

 

“我想看看她。”秦弦望著藍光箱說。

東南北小心翼翼地把兮兮從箱子裏抱出來,放在秦弦身邊,兮兮還在酣睡著。

“不醜啊,而且女大十八變,越變越好看。”秦弦微笑著說,“不過肯定沒有我長得好看,眉眼和鼻子像你,嘴巴像我。”

“我很希望她的眼睛像你,我是單眼皮,你的杏眼簡直太完美了。”東南北說,“你的臉型和下巴也很好看。”

“女兒都像爸爸。”秦弦說,“她將來會成為什麽樣的人呢?你希望她從事什麽工作?”

“等她長大後看她自己的意思吧。”東南北說,“我當然希望她學藝術、做藝術,但是做藝術家很苦啊,心理上、精神上、生活上都承受著常人不能承受的壓力,看看咱倆就知道了,多苦啊。”

“她逃脫不了做藝術家的命運,基因、從小的生活環境、我們對她的熏陶都會讓她熱愛藝術。”秦弦說,“不從事藝術確實可惜了。”

 

“你睡一會兒吧。”東南北邊說邊把兮兮抱回了藍光箱。

“東,我想和你說件事。”秦弦看著東南北的背影說,“我們能不能一輩子平安、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當然能。”東南北轉過身笑著說。

“我是說……你能重新開始新生活嗎?”秦弦說,“我感覺你有很深的過去,還有複雜的社會關係,我一時都無法了解。包括你和老董商議的事兒,我問過兩次你都敷衍過去了,我就不想再問了。但我相信你的本性,我也相信你能對我和女兒好,就是希望別讓自己純淨、善良的心蒙上灰塵,你自己也會很痛苦。”

東南北把兮兮放回藍光箱,看了一會兒轉回身,蹲在床邊望著秦弦的眼睛說:“親愛的,睡一覺再說吧,你現在身體弱,容易胡思亂想。”說完握著她的手吻了一下。

“你又在敷衍我。”秦弦說,臉上罩了層愁容。

東南北站起身為秦弦整理了枕頭和被褥。

 

“你能答應我嗎?”秦弦說,“我們不需要太多錢,我們有藝術、有女兒足夠了。”

“若是有人欺負你們呢?”東南北說。

“還有法律啊。”秦弦說,“再說我們與人為善,也不會有人欺負我們。”

東南北深深點了點頭,眼睛裏含著淚水。

 

隨著輕微的開門聲,秦弦的媽媽悄悄推門進來,東南北坐起來眯著眼睛說:“媽?你怎麽這麽早就來了?”

秦弦的媽媽們把食指放在嘴唇上“噓”了一下,壓低聲音說:“老人覺少,你先回去補一覺吧,今天還得上班。我煲了催奶的湯,小弦什麽時候睡的?”

秦弦睜開眼睛說了聲“媽”。

 

東南北離開醫院,開著車在空曠的街道上走走停停,忽然發現自己到了秦弦公寓的樓下,笑了笑掉頭開了出去。不知不覺開上了深南大道,一路向西,在深圳大學繞了一圈又開回了城區,停在章妤的工作室樓下。東南北苦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小心地倒車出去。在麗景花園自己的別墅大院外停了很久,看著玻璃窗上的歌詞和雨滴潸然落淚。

 

汽車音響裏傳出羅大佑嘶啞的聲音,東南北輕輕地跟著哼唱。回到宿舍樓下,望著已經大亮的天色中幽暗的窗子,東南北掉頭又開上了主路。

 

東南北停在信號燈前,怔怔地看著麵前經過的行人,忽然羅大佑唱到:

 

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  穿過那些擁擠的人

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  泛起一片水銀燈

突然想起了遙遠的過去  未曾實現的夢

曾經一度人們告訴你  說你是未來的主人翁

 

在人潮洶湧的十字路口  每個人在癡癡地等

每個人的眼睛都望著那  象征命運的紅綠燈

在紅橙黃綠的世界裏  你這未來的主人翁

在每一張陌生的臉孔裏  尋找兒時的光榮

 

每一個今天來到世界的嬰孩  張大了眼睛摸索著一個真心的關懷

每一個來到世界的生命在期待  因為我們改變的世界將是他們的未來

……

 

東南北用手背抹了下眼睛,聽到後麵急促的喇叭聲,看了眼前麵的綠燈,輕輕踩了下油門向前駛去,羅大佑的歌聲一直回蕩著。

 

飄來飄去  就這麽飄來飄去

飄來飄去  就這麽飄來飄去

……

 

東南北陷在大班椅裏,桌麵上放著一份《1997-1999流失員工調查報告》,報告中圈畫了一些名字,還有一些備注。東南北看了下時間,撥通了周青鬆的電話。

“北舅,啥好事兒找我?”青鬆笑著說。

“你現在在哪?”東南北說。

“我在車裏,剛送趙行去人行開會。”青鬆說。

“你停好了車給我回個電話。”東南北說,“我向你打聽幾個人。”

“沒事,我還沒出停車場呢。”青鬆說,“北舅你說。”

 

東南北問了一串人的名字和入行、離開的時間及現在工作單位,周青鬆說有的他不認識,認識的偶爾還一起聚會。

“李茉莉你認識嗎?”東南北說,“她現在在資產公司工作,在地王大廈辦公,今年夏天過去的,之前在深行管理沙河的別墅。”

“嗯……認識。”周青鬆說,“她老家是萊城的,聽我媽說北舅的老家也是山東的?”

“你知道她們為什麽都能換到這麽好的工作嗎?資產公司、評估公司、擔保公司、再保險公司、保險經紀公司、行業協會、典當行等。”東南北說,“還有大約五六個你不認識的女孩子,她們都曾經隻是深行在深圳八處別墅的管理員。”

“不知道,有關係?年輕漂亮?”周青鬆說。

“都是牛誌明或者牛誌明委托別人以他的名義為她們介紹的工作,我通過各種渠道一一核實過,我自己也打了幾個電話側麵驗證過,還專門訪問了一個流產女孩的家庭,有錄音,我麵前還擺著一份詳細的流失員工調查報告。”東南北說,“你知道為什麽牛誌明會格外關照她們嗎?”

“不知道。”周青鬆說,“我媽可能知道。”

“因為牛誌明和她們都發生過性關係,在她們還是處女的時候。”東南北說。

“啊?北舅,不是開玩笑吧?”周青鬆說:“包括李茉莉?和牛誌明嗎?不可能吧?他多……我操他媽的!”周青鬆的呼吸明顯粗重起來。

 

“喂?喂?北舅?”周青鬆說。

“茉莉是我老舅超生的小女兒,是我家族裏最小、最可愛,我最親、最疼的表妹,像親妹妹一樣。我不用公款都願意帶她去吃深圳最貴的日本料理,出來後她還接到了她男朋友的電話。”東南北平靜地說,“有一天茉莉被她男朋友打了,她躲在洗手間給我打電話,我帶著槍直接趕到她在清河的出租屋,想把她男朋友一槍崩了。後來茉莉告訴了我實情,我罵她不要臉,也恨不得打她一頓。但轉念一想,茉莉是受害者,不能讓她再受二次傷害了,我應該去找加害人算賬。”

“北舅,我……你的意思?北舅要去找誰?”周青鬆說。

“你知道是誰按照什麽標準挑選這些女孩子送去看別墅嗎?還給她們洗腦,讓她們覺得能陪牛董睡覺是很光榮、自豪的事情。不僅威脅如果不從就炒掉她們,也用物質誘惑了她們,為她們換好工作,給筆錢,不包括平時送的手機、名牌包等禮物。還教她們床上功夫,怎麽取悅男人、避孕。”東南北說,“你知道她這樣做不僅使用卑鄙手段突破了這些處女的身體、心理防線,把他們的精神世界、價值觀和一輩子的幸福都毀掉了,還深深傷害了愛她們的男朋友們。”

“北舅知道是誰嗎?我殺了他!”周青鬆說。

“你想想誰有權調動這些女孩子的工作?誰告訴你我們的茉莉不是處女?她是怎麽知道的?”東南北說,“當然,她可能也是被迫,我下不去手,因為她是一直對我很好的大姐。”

 

“我媽?”周青鬆想了一下驚駭地說,“絕對不可能!”

東南北掛斷了電話。

 

隔了很久,周青鬆打電話過來,啞著嗓子說:“北舅……你想怎麽辦?”

“我想複仇。”東南北說,“你和牛誌明司機保持密切接觸,幫我追蹤他的行蹤,如果哪天他自己開車走,就想辦法跟著他看他去哪。隻要牛誌明一到別墅,立即打電話給我,其他的事兒你不用管了。另外,千萬別讓芳姐知道。”

“我想親自動手。”周青鬆說。

“沒必要,有結果就行。”東南北說,“我找倆逃犯送過去,等他們睡著後進屋,拍完裸照把牛誌明睾丸砸碎,讓他活著變成太監還不好意思報案。”

“不!我想殺了他!”周青鬆狠狠地說,“但是……北舅,我們怎麽能進到別墅呢?”

“我帶人裝畫的時候配了所有別墅大門的鑰匙,包括主臥室的。”東南北說。

 

一周以後的早晨,東南北剛從車上下來,迎麵撞上陳主任匆匆走過來,後麵跟著芳姐和司機。

“什麽事兒這麽急?”東南北說。

“牛董出車禍了。”陳主任說。

“啊?”東南北看了一眼芳姐,她忍不住嚎啕大哭說:“青鬆開的車。”

“人怎麽樣?”東南北緊鎖著眉頭說。

“不好,我們這就去醫院。”陳主任說。

“我和你們一起吧。”東南北說。

 

東南北和芳姐坐在後排,陳主任坐在副駕駛座位上說:“我剛到行裏就接到東莞交警的電話,說我們公司的車在高速公路上出事了,追尾了一輛大貨車,車上兩人重傷。但是事故原因還沒查清,現場情況顯示是奔馳帶著刹車轉了好幾圈後斜插進了貨車尾部,推測車速很高。”

“怎麽是青鬆開的車?”東南北說。

“牛董早定好了今天去東莞陪客人打高爾夫,誰知牛董司機一大早就打電話跟我說拉肚子了,很嚴重,準備去醫院吊點水。剛好趙行出差,青鬆沒事兒,我就讓他送牛董。”陳主任說,“可能一折騰有點耽擱,路上為趕時間超速了。”

芳姐失神地望著窗外,不時抹一把眼淚,東南北伸手搭在她的手上,她翻過手緊緊握住。

 

三個人趕到醫院時,牛董已轉院,青鬆被宣告死亡,芳姐一下子癱在了地上。東南北和陳主任合力把芳姐扶起來放在了椅子上,過了一會兒芳姐開始淒厲地哭了起來。

 

簡單的遺體告別儀式之後,東南北和芳姐坐在殯儀館的大廳等候周青鬆的骨灰,這時李茉莉悄悄地走過來,坐在東南北身邊。

“茉莉你先回去吧。”芳姐說。

李茉莉抬起紅腫的眼睛看了看東南北,他點點頭,李茉莉站起來說:“那我走了,哥。”

芳姐驚訝地望著李茉莉,瞟了一眼東南北。

“阿姨多保重!”李茉莉說完轉身離開。

 

芳姐看著茉莉的背影說:“茉莉是你妹妹?”

“我什麽事兒都知道。”東南北淡淡地說。

芳姐盯著東南北的側影,許久,低下了頭。

 

芳姐突然挺直了身體,一隻手壓在胸口急促地喘著氣。東南北轉過身輕輕拍著芳姐的後背說:“怎麽了?芳姐?哪不舒服?”

過了一會兒,芳姐氣息平穩下來,幽幽地說:“你說怎麽辦?他北舅。”

 

“我忽然感覺青鬆就是想撞死牛董,沒想到把自己命搭進去了。”芳姐說,“他這些天就怪怪的,一回家就關上門把自己憋在屋子裏。那天突然問我茉莉是不是被牛董那個的?是不是我安排的?不然我怎麽知道?我想也瞞不住了,就如實告訴他了。他北舅,我真不知道茉莉是你的妹妹,主任也沒和我提過一個字,要不然打死我也不能幹呐。後來青鬆每天都回來很晚,我問他去哪了他也不說。出事前一天晚上他喝醉了回來,我問他和誰喝的?他說和牛董司機。他肯定給牛董司機吃了什麽,這都是他設計好的。但是牛董沒死,他肯定有察覺的,你說他會不會對我怎麽樣?”

“老牛不一定知道,除非撞車前青鬆和他說了什麽,也不一定,那一刻青鬆一定是高度緊張的,最好是突然襲擊。”東南北說,“即使老牛知道了也不敢把你怎樣,畢竟你有他的把柄。隻不過你不要把他逼急了,不然你很可能就是羅博的結果,可能更慘,而且誰也救不了你。”

 

“我真是喪良心啊,造孽啊,這就是報應啊。”芳姐戚戚地說。

 

“怎麽開始的?”東南北輕聲說。

“咱行剛有第一棟別墅不久,有一天主任讓我帶一個女孩去醫院流產,我還納悶這不是私人的事情嗎?但是軍人的天職就是服從啊。”芳姐擦了下眼睛說,“後來女孩的家人到行裏鬧,指名道姓要牛董道歉、賠錢,我才知道是牛董把人家肚子搞大了。當時全行人都知道這件事情,最後反正賠錢就行。”

“事情過後,主任找到我說牛董讓我好好管管這些女孩子。”芳姐說,“我當然明白牛董的意思,而且他爸爸在部隊時是我爸爸的下級,他給了我爸的麵子才接收了我。這種事兒在部隊裏很常見,男人都是有需求的,而且也不算強迫,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當時真就是那麽想的。”

“你也知道看別墅的女孩就是給客人準備的色情賄賂?”東南北說。

“也是後來知道的。”芳姐說,“主任有一次和我說有個重要客人下榻要好好接待,千萬不能出亂子,我就猜到了。說實話我當時心裏也過不去,但是想想牛董也挺難的,你說那些官員們如果就好這口,你不滿足他們,他們就給你設障礙,不批準這個那個的,找各種別扭處罰咱行,不是全行的人都跟著受連累嗎?”

 

“陳主任全部知情?”東南北說,芳姐點點頭,東南北也不住地點頭。

“不過是牛董自己和我提的把茉莉調過去。”芳姐說。

 

東南北一直睡到下午才起床,客廳裏保姆在給兮兮洗澡,秦弦的父母在旁邊看著,不時逗著兮兮。秦弦歪倒在沙發上,看到東南北出來說:“老公新年快樂!來,抱抱!”

東南北走過去和秦弦擠在一起躺著。過了一會兒保姆把兮兮身體擦幹、套上衣服雙手托著遞給了東南北,他小心翼翼地接過兮兮放在大腿上。兮兮的眼睛擠成一條縫,臉蛋的肉幾乎要把鼻子淹沒,脖子處有幾條深深的肉褶、手腳像嫩藕,麵無表情地看著東南北。

東南北拉著兮兮胖乎乎的小手晃動著說:“親愛的兮兮,這麽酷!笑一個?”

“她還不大認人,也可能覺得你太陌生,這些天沒怎麽見你。”秦弦說。

“是啊!太忙了。”

“淨忙些沒用的。對,什麽時候參加研究生考試?”

“春節前。晚上帶你出去活動下?慶祝新年!”

“得喂奶啊。”秦弦按了下胸,順手揪了一把肚腩說。“現在這個樣子真不想出去見人。”

“那我下廚,晚上一起聚餐,反正也不怕胖。”

“太好了!好久沒吃到你做的菜了,千萬別做多啊。”秦弦說。

“你想吃點啥?”東南北問

“海鮮,永遠的海鮮,配米飯。”秦弦說。

“都新世紀了不換一換口味?”東南北說。

“口味是換不了了,老公剛剛換了個新的。”秦弦說。

 

吃過晚飯,東南北和秦弦躺在臥室一起喂完女兒後,看著女兒睡了,東南北摸著秦弦的乳房說:“真神奇!軟了好多。”

“等一會兒又得漲起來,漲得都痛,像要撐破了似的。”秦弦說。

東南北揉著揉著就慢慢貼了過去,吸著秦弦的乳頭。過了一會兒,秦弦伸出手探到東南北胯間說:“它很老實。你不想嗎?好久沒那個了。”東南北咬著秦弦的乳頭搖了搖頭。

 

“老公,我們是不是得換個房子了?”秦弦擺弄著東南北的頭發說,“就這樣租著兩處房子不好用,也不經濟。你說我爸媽來回跑,兮兮也像流浪似的,用的東西都是臨時對付的。”

“肯定要換的,最好是落地的,有個院子,兮兮好在院子裏玩。”東南北突然坐起來說,“哎?老婆,要不我們先搬到月亮灣別墅裏吧?反正時裝店也不用你管。”

“你上班太遠了。”秦弦想了下說,“其他都挺好。”

“我好說。”東南北說,“那就這麽定。”

 

“老公,你說兮兮以後就在深圳長大?”秦弦說,“這個地方物欲太強,文化沙漠,每個人都是台賺錢機器。兮兮將來肯定會隨我們從事藝術,但這裏根本沒有任何藝術氛圍和藝術資源,連一場像樣的演出都看不到。”

“兮兮應該回到孕育她的地方。”東南北說。

“上海?我太喜歡上海了。但你好像一般。”

“隻要你們喜歡,我都會慢慢喜歡的。但是我覺得國內哪都一樣,都是同樣的人、會做出同樣的事兒。最好還是國外,要不我們移民?”

“啊?你是說真的?我倒不排斥。技術移民很容易的,我很多同學都移走了。但是你工資那麽高,放棄了真是有點可惜呢。”

“你放棄時裝店會不會覺得可惜?”

“不可惜,這半年多基本上就不管了。而且當時也是為了維生,不是熱愛。”

“不管熱愛什麽,一旦變成了維生工具,就索然無味了。但現在不一樣了,我們做什麽都是為了兮兮。”

“嗯,為了女兒。”

 

東南北碰到陳主任,聽他說牛董頭部撞在B柱上,頸部、手腕、腳腕扭傷,右側三條肋骨骨折,其他並無大礙,康複得很好,但他對當天發生的情況完全失憶了。

牛董住院期間一直堅持辦公,東南北不時接到各種指令,尤其是要在新年度裏要繼續深化人力資源改革,全部事情放權由他來決策。

 

東南北出神地盯著電腦屏幕裏的新年度工作計劃,很久沒有翻動。小方敲了下門推門而入,背著手弓著腰笑著說:“東南,方便嗎?”

東南北點點頭說:“坐下說。”

“我來和東南……告別,我想辭職。”小方坐下後看著東南北說。

東南北和小方對視了很久之後點了點頭說:“我請你吃飯,為你餞行,送你件禮物,保證你年終獎一分不少。”

小方笑了一下忽然眼睛紅了。

“東南總是這樣,不出意外地讓我感覺意外。這也是我一直下不了決心的原因,不過我的移民申請通過了,我不得不走了,為了女兒。”

“抱歉,我把你搬來搬去隻是為了工作,從來沒有顧及你的家庭和女兒。”

“正常,你那麽忙。不過和東南共事真的很開心、很幸運、很……幸福。無論一起編一報一刊還是進行人力資源改革,總是被嗬護、被指導、被信任,我相信再也碰不到東南這樣的領導了。”

 

“我聽說東南的女兒出生了,我想送她件小禮物。”小方遞過一個藍色花布盒子說,“這是我在一個家居店裏淘到的,家居店的名字很特別,叫‘珠璣家居’。據說是家居店老板娘的爸爸親手打製的銀項圈,象征平安、健康,我希望東南的女兒還快樂。”

“謝謝!”東南北說著接過禮品盒看著上麵的商標發呆。

“還有,湯米一直要我邀請你一起吃飯,我不知道怎麽處理?”

“哦,《銀領》怎麽樣?”

“還能怎麽樣?”小方神情黯然地說,“沒有了秋影、香琴、一叨,《銀領》也沒有靈魂了,都是膚淺的無病呻吟。”

“天要下雨、娘要改嫁,本來就不是我們的奶酪。”

 

“我走了,你保重。”小方說著站了起來,東南北連忙也站了起來。

“東南留步。”小方說著走過來,踮起腳尖抱了一下東南北後轉身快步離開。

 

深城銀行年度總結表彰大會如期在華夏大劇院舉行,牛董頂著一層毛茬頭發、脖子上套著頸托、圍著一個護腰、掛著一條手臂坐在輪椅上靠在第一排觀眾席正中間位置前。柳副行長主持會議,趙副行長代表牛董做了一九九九年度工作總結報告,公布了若幹重磅好消息,座無虛席的會場上不時響起潮水般的掌聲。

大會最後一個環節是頒布年度各種獎項,東南北看著幹部、員工一個個笑逐顏開地上台領獎、發言、合影,偶爾隨著大家一起機械性地鼓掌。

柳副行長再次出現在台上,他掃視了一下觀眾席後低頭看了下手中的卡片抬起頭說:“現在頒布最後一個獎項。“優秀經理人”獎項曆來隻針對班子成員之外的幹部,但是新世紀來臨,我們也該與時俱進,所以牛董提議增設一個“卓越經理人獎”的獎項,獲獎人員從班子人員中產生,今天是我們第一次頒發這個獎項。”

柳副行長頓了一下說:“現在我宣布獲得深城銀行一九九九年度“卓越經理人”稱號的是……總行人力資源總監——東南北!下麵有請東南總監上台領獎,由趙行代牛董頒發獎牌和證書,獎金數額我們就不公布了。大家鼓掌歡迎!”

 

直到坐在東南北身邊的潘部長用手肘碰了他兩下,東南北才反應過來,站起身來朝觀眾席微微鞠了個躬後緩緩地走上台,接受了獎牌和證書,並和趙副行長一起合影。

“請東南總監發表獲獎感言。”柳副行長說完退下了演講台。

 

東南北站在演講台後把證書放在台上看著說:“‘卓越‘兩個字確實比‘優秀’難寫。”

 

東南北抬起頭來,目光掃過前排就座的領導和整個會場,緩緩地說:“這是我職業生涯中獲得的第一個獎項,深城銀行也是我連續工作時間最長的一個企業,如果不算我中間偷逃的半年多時間,我總共在深行工作了七年半。這七年半是我最青春的時光,也是我最有收獲的一段時間,使我從一個偽應屆大學畢業生成長為一個對企業有貢獻、對家庭有責任、對社會有影響的職業經理人。感謝一路提攜我的牛董、趙行、柳行,感謝一起共事的夥伴們,尤其感謝接收我入行的許美慧行長,她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導師,給我了珍貴的自由、信任和愛。”

 

“實際上在學生時代,我隻獲得過繪畫比賽的獎項,‘三好學生’的稱號總是與我失之交臂。盡管我的學習成績也在前列,音、體、美全麵發展,但我總是好得不夠徹底、優秀得備受爭議。但是我真心地敬佩那些‘三好學生’,在我眼中他們都完美得像神一樣。”東南北說,台下想起稀稀落落的笑聲。

 

“我一直在尋求一個榜樣,但‘三好學生’顯然不是。我幼年喪父,所以成長過程中總想尋找現實中的成年男性作為典範和標杆,但是一個個被我立起來的偶像又一個個被我摧毀。很多人當時被誤認為是好人,後來被證明是壞人。那麽除了用好人、壞人來衡量,在傳統意義上的道德和不可能規定得事無巨細的法律之外還有沒有其他相對廣泛和穩定的標準?比如善良和慈悲?比如正義和勇氣?比如道義和良知?”

 

東南北低頭停頓了很久,抬起頭看著牛董說:“比如人性?”

 

現場鴉雀無聲,柳副行長一直向牛董擺手,牛董視而不見。

 

“剛才我上台時走得很緩慢,因為我的腿在一直在發抖。就像我入行七年半以來走過的每一步,就像我從懵懂少年走到三十而立的每一步,如履薄冰。從趙行手中接過獎牌的時候我的手也在發抖,就像我擔任人力資源總監以來簽發每一個文件時,如擎重器。”

“在我麵前不是一張張表格、文件和文字遊戲,而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他們身後有戀人、有家庭、有妻兒老小、有媽媽。但我不知道在我所秉持的標準下是激勵了那些真正優秀的人還是給那些被貼上‘Loser’標簽的人帶來一輩子的心理陰影?還是引誘缺乏獨立思考能力的人在歧路上越走越遠?尤其我們的標準一直在變,通常都是今是而昨非。但是在這個毫無征兆轉換的標準下倒下了一大批人,我覺得他們是無辜的。”

 

“所以我在是非、善惡、忠奸、利弊、契約精神、執行使命和我的直覺與堅守之間迷失了,這對於一個人力資源工作者來說非常致命,意味著你手中有無數把尺子,但你不知道什麽時候該用哪條。其實我沒有選擇,隻能選擇對企業有利那一把。所以同樣一個人做過同樣的事情,想肯定他時可以越級提拔、破格錄用、唯才是舉、不拘一格,甚至會袒護他們逃脫法律製裁和道德審判。想否定他時在情有可原、不予追究、定罪免處、罪大惡極之間沒有邊界。但我會拷問自己,除了他對資本利益最大化是否有用處,他那些被否定的事件是因為他誤解了標準的無心之舉還是利欲熏心下的故意冒犯?還是製度的明顯漏洞和他所感知的不公正刺激他鋌而走險?如果是後者,製定粗劣製度和執行製度不利的人同樣有罪。”

 

“我在三大責任中迷失了,在股東、客戶、員工之間我根本無法做出選擇。因為這三者的利益存在根本衝突,選擇一方意味著同時背叛其他兩方,全部選擇意味著全部背叛,而且虛偽。如果我屈從於資本意誌,我能告訴客戶和員工你們其實沒那麽重要嗎?隻是利基和利源。”

 

“今天我站在領獎台上意味著成為了某種典範,我很怕被年輕人當成樣板參照,因為我體會過偶像破碎的那種滋味,不僅是驚愕還有迷茫、無助甚至憤怒和仇恨。而我本來就不完美,我深知自己一直是那個好得不夠徹底、優秀得備受爭議的學生。我愧對比‘優秀’難寫的‘卓越’二字,這個稱號我不能接受,對不起。”東南北說著摘下掛在脖子上的獎牌用牙齒咬了一下,看了一眼笑著說:“純金的。”說完把獎牌放在了講台上。

 

“我像個走鋼索的人,往前是冷漠,後退是寂寞。”東南北歎了口氣一字一頓地說,“所以……我……選擇……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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