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聊32
又一天夕陽西下,狗仨回歸墓園。
蹭雞兒媳者又好事地問:“今兒個又上哪去浪了,看把你美的?”
狗爺:“美個屁。”
蹭雞兒媳者:“咋?”
狗爺:“你在地下,看不見我這條腿,瘸著。”
蹭雞兒媳者:“咋回事?”
狗爺:“被那瘋子踢的!”
蹭雞兒媳者:“瘋子為啥要踢你?”
狗爺:“今兒個我仨跟他到戈壁灘一水渠邊轉——我們也不知他今天為何要領我們到那荒郊野外去。水渠邊上,有一個水泥沏成的墳,立著塊碑。我看到那碑下有好幾坨狗屎,你們人也知道,我們狗有個占地盤的意識,就抬腿在那塊碑前撒了股尿,還沒等我撒完,瘋子就上來狠狠給我一腳,嘴裏罵罵咧咧。他還用手清理了那幾坨狗屎,又給那碑手舉過頭去行禮,然後又是三鞠躬,然後,又把拳頭攥得緊緊,好象宣什麽誓一樣——因為,前一段,他在那街上的標語牌下念那標語時,也是這一動作,所以,就記下了。”
旁邊的社會學家明白了過來:“我知道咋回事。那是六六年的時候,一個放羊娃子,放生產隊的一群羊時,有一隻爬下水渠想喝水,結果滑了進去。那放羊娃是個愣頭青,跳進水渠裏去救,結果羊沒救上來,自個也被淹死了。那是一個到處樹典型的年代,結果,屍體從下遊被撈上來,用水泥砌了墓葬,樹了碑。成了全省的學習典型。他父親為此事,也被樹立為學習毛著積極分子,還去了趟北京天安門廣場,接受偉人接見。回來後,可是不得了,到處做報告:英雄是怎樣培養成的,如何如何。一下子,就從啥也不是,直升到了大隊當書記。後來,我們插隊就在他所在的大隊。一次,就聽出一個驚人的消息,他把一個女知青給糟蹋了。那時,對這方麵抓得挺嚴,本來是要打頭的,結果,因為有他兒子這檔子事,上邊網開一麵,判了十二年。後來,高考恢複,我考大學走了。八三年時,又傳來消息,他小兒子,又犯了強奸罪,要打頭,還是沾了他哥的光,保住了頭,判了無期。再後來,我因為工作後留在外地,多年了不回家鄉,也就不知道後邊的事情了。”
文化幹部接嘴:“我知道,那幾年,我就在史誌辦。編史誌時,想,這一段咋編?一邊是強奸犯的爹與弟,一邊是省市樹立的先進、英雄?領導教訓我,說我迂,改呀,切割呀!所以,我們就把他爹與弟全剔掉了,把他寫成了另一家農戶的兒子。為這事,我們還專們下到村子裏給村民們做工作。讓他們統一對外口徑,對此保密。以後的好些年裏,每年的清明節或是其它什麽有關的日子,全市的各機關團組織,中小學生,都要到他的墳上去祭掃,搞一些活動。後來,隨著市場經濟,大家夥也就把它給漸漸淡忘了。我在世時,都有二十多年不去了,沒想到,那個瘋子還記著。”
女人:“你們根本不知最近的情況,那墓被荒了幾十年後,又被重新修了,碑也換成了新的。碑上的銘文也換了。說是他是一個孤兒,從小就是五保戶,吃百家飯長大,所以,對鄉親們有很深的感情。他下到渠救的也不是一隻羊,而是鄰村兩位玩耍時,不幸落水的小孩。我們一起跳舞的一位的孫子,在我來到這裏前,剛被學校組織上去過,回來後告訴她奶奶的。”
地下的瘋子又冷不丁冒出一句:“曆史,是可以隨便打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