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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
他漸漸有了意識,揉揉眼窩,掙開眼睛,看到一綹陽光,從窗口,泄進氈房內的地上,慢慢的,他憶了起來,緣何身處此地。
氈房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他聆聽到氈房外邊老牧民拱羊的吆喝聲,和著老奶奶往門口的水缸裏倒水的聲音。
他急忙起身來,走出氈房去。隻見東方的天際,一輪赤紅的旭日,早都跳出了地平線,滿天朝霞,光芒四射。陽光灑在老牧民和銀花及一大片羊群的身上,閃閃爍爍,斑斑斕斕。特別是換穿上了一身紅裙的銀花,在陽光下,顯得非常靈動,嫵媚,不停地揮動著羊鞭的身子,就似在跳著優美的舞蹈。他被眼前的景象深深觸動了,急忙返回頭去,取出自己的相機,重躍出氈房,對著正在揮動著羊鞭的銀花“哢哢”地摁下了快門,又轉過角度,對正在背著水筒遠去的老奶奶也來了幾張。
老牧民看見了曾記者,離開羊群向他走來,他也迎他而去。
老人來到他麵前,問:“把你吵醒了?沒辦法,這些羊羔出圈時,你不吆喝著管它,就會相互踩踏。”
他連忙說:“沒沒,該醒了。”又揉揉眼窩,難為情道:“昨晚上喝得太多了。”
“睡好了沒有?你這大城市的娃,到我們草原上來,怕不習慣。草原上晝夜溫差挺大。”
“習慣習慣,睡得挺好。你們給我身子底下鋪的是狗皮褥子。上邊又是被子,又是駝毛毯子,我都出汗了。”又問:“他們兩個呢?”
“開車回縣城了。說是過兩天再接你來。你不是還沒采訪完嗎?就安安生生地在我們這裏住兩天。”
“給你們添麻煩了。”他說。
老牧民一擺手:“麻煩啥,不麻煩。我們這兒一年半截都遇不到個外邊來的人,寂寞著呢。你這大城市來的娃娃,又是喝過墨水的文化人,我們高興還來不及呢。今天銀花奶奶說,要給你煎油果子,她比平時都起得早,酥油茶已經熬好了,你去洗臉吧,洗了吃。”
他被老牧民家人對他的精心照料感動著。
曾記者洗漱、吃飯的一些鏡頭。
吃完了早點,他抹把嘴說:“我今天去采訪,可能得需要一整天時間。昨天隻掌握了些外圍情況,今天得展開了細細地問。那些礦工們,本來是為他們好,可是,卻很不配合。”
“去後要留心,跟他們好好問。我知道那些個老板,一個個都被錢迷住了心眼,知道是你來揭他們短,會刁難你的。”
“沒事,大爺。我會應付的。”他一邊從相機裏取膠卷和裝新膠卷,一邊回答。
“讓銀花騎馬去送你。”
“不用,大爺,我走著去,不是很遠。我也想一路領略番草原風光。”
“你昨天是坐車去的,感覺不到遠,其實,有一截路呢。望山跑死馬,你看著是近,等你走著到去,就下午了,哪還有時間采訪?等采訪完再往回走,恐怕就到晚上了,回來得到小半夜!認不下路,走丟了可就不得了,晚上挨凍不說,草原上還有狼。”
一聽草原上有狼,曾記者嚇一跳,隻好聽大爺安排行事。
大爺領他出了氈房,走了十多分鍾路,繞過條小山丘,又淌過條小河,就看到遠處的草場上,身穿著紅裙的銀花姑娘正騎在馬背上,揚著鞭子在放牧。黑子在她身邊繞來繞去,不時地去追逐跑遠了的羊羔。
他們走過去,銀花姑娘跳下馬背迎他們而來。
老人上前去,給銀花姑娘交待兩句。銀花先是羞澀地看他一眼,繼而點了點頭。
大爺喚他到馬跟前去,讓銀花先上馬,又要扶他上馬去,起初他還有些不好意思,說:“還是由我來騎前邊駕馭。”
老人衝他笑笑:“這馬脾氣可烈,生人休想製服它。”
他隻好任老人扶他後騎上馬背。
馬開始邁蹄緩緩走動,大爺在身後囑咐:“銀花,騎慢點,駕穩當了,別把曾記者摔著。”
銀花回頭應答:“知道了。”說完,雙腿夾一下馬背,那馬就開始邁開了碎步。
他回過頭去,向大爺揮揮手。黑子也想跟著去,走了好遠一段路,才被銀花喝回去。
馬兒在草原上漸漸加快了步子。
他漸漸放開了緊張的心情。
此時,太陽又升高了一竿子,光線開始強烈,照射在茵茵的綠草上,泛著亮光。遠處陽光下的祁連山,在藍天白雲的映襯下,顯得那麽雄宏壯美,皚皚白雪,刺目耀眼。曾記者回過頭去張望,老人還站在羊群邊上向他們這邊瞅著……
他還有點兒局促,隻是輕輕地手搭在銀花的小腰上。
走了一陣,銀花打破尷尬,回過頭來問他:“以前你騎過馬沒有?”
他回答:“沒有,這是第一次。”
“那你害怕不?”
他壯著膽說:“不怕,怕啥。”
“那我就把馬打快了,這樣走太慢。”
“好。”
銀花就用雙腿夾一下馬肚,用小皮鞭在馬尾上輕輕抽了一鞭,那馬便蹭蹭蹭地跑了起來。
他有點眩暈,害怕起來。
那馬由慢跑變成了奔跑。他的心提到了嗓眼,先前扶著銀花的雙手,這時也不由地卡緊了。銀花會意,急忙拽了下韁繩,馬立刻慢了下來。銀花轉回頭來瞅他一眼,得意道:“還說不害怕,看你臉都白了。”
他不承認:“沒有沒有,挺好。”
“你不害怕我可抽它了。”
“抽就抽。我一個大男子漢,還不如你個小毛孩子!”
“你才多大?還說我是小毛孩子。”銀花嗔他一聲,就一夾馬肚,在馬屁股上又狠抽了一馬鞭。那馬,便飛一般地奔馳起來,嚇得他更緊地摟住了銀花的腰。
任馬狂奔了一程,銀花才又勒了馬韁,回過頭來,得意地又瞅他一眼,“咯咯咯”地笑出聲來。“還說不怕,臉都白了。”
他騎在馬背上,問銀花:“小小年紀,你鬼心眼倒不少?”
“你老說我小,你多大?最多也就是二十五吧?”
“三十了!”他莫測高深地逗她。
“你胡說。”
“真的。”
“不信。最多不過二十五。”
“你愛信不信。你今年多大了?”
“十六。”
“昨天晚上,聽你歌唱得那麽好。咋不爭取考個音樂學院?”
銀花回答:“爺爺奶奶離不開我。再說,我從小到大,一直在山裏的草原上呆著,對外麵的一切很陌生。”
“到城市裏去,可以穿好衣服,可以見大世麵。還可以……”
“還可以什麽?”
“可以在城市裏找有工作的小夥子,將來成個家,把你爺爺奶奶接去享福。我們報社就有一個從草原上走出來的女記者。”
銀花不以為然地笑笑:“我爺爺奶奶才不喜歡去城市。我爺爺說,你們城市裏,汙染太厲害,太吵,沒我們草原上幹淨,清靜。城市裏的人,想的事情多,煩惱也多,沒有我們草原上的人活得輕鬆。”
他無力反駁,回答:“你說得倒也對。城裏的人,一天忙忙碌碌,爭爭搶搶,究竟圖個啥,有時候連自個兒都弄不清楚。還是你們草原好,我昨天一進祁連山,腦子就立刻靜了許多,好多煩惱都暫時放下了。你看這會兒,這四周的景色多美,就象在畫中走著一般,這空氣多清新,真是一個天然大氧巴!”
“你要樂意,就在我們這裏多呆一陣子,我教你如何騎馬。”
“騎個馬還用教?”
銀花不以為然地嗤笑道:“你以為騎馬簡單?這裏邊的學問大著呢。不然我咋聽我爺爺說,在香港,還有專門的騎馬比賽。”
“你說得有道理。”
銀花轉過了話題:“我知道,你來采訪是為了我們草原好,不讓那些錢迷了心眼的人糟踐草原。可是,你得小心,不要跟他們硬來,得防著他們。那幫人,可野了,為了錢,啥事情都可以幹出來。”
“有那麽蠍虎?”
“可不咋的,聽說那裏邊,可亂了,啥事情都有。死個人,外邊都不知道。前年的時候,縣裏的公安就來調查過一個案子,說是有人失蹤了,懷疑是被礦主弄死後埋在了礦底下。可是,公安調查了一陣也沒調查出個啥名堂,就不了了之地撤回去了。”
“看來你們草原也開始躁動了。不過,我會小心的。”
下了馬,他對銀花說:“我進去采訪,你在外邊等我。”
銀花回答:“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去真的很危險。”
“你一個姑娘家,去不是更危險?”
“我是當地的人,到時候有個啥意外情況可以保護你。好些工人,都是我們草原上招的,我認識。”
他就同意了,讓銀花跟他一同進礦上去。
繞過了一個小山丘,他們來到一個礦點的作業麵上,他抱著相機先拍了幾張工人們勞動著的場麵,然後,走到跟前去,和工人們攀談起來。但是,工人們隻顧了幹活,對他的問話基本上不理睬,問三句答一句的。他就對銀花說:“走,我們鋪開了,一個作業點一個作業點地問,總會從他們嘴裏問出點東西。”
沿著山丘轉悠了一大圈,成果不大,來到一個工棚前,他對銀花說:“進去問問倒班休息的工人們。”
剛要鑽進去,不知身後從什麽地方躥出幾個彪形大漢來,吼道:“你們往哪去?我們正在四處找你呢!”
他問:“找我幹什麽?”
對方道:“把你照相機裏的膠卷留下來。”
“為啥?”
“不為啥,你不留下,就休想走。”
說著,幾個人就上前來搶相機。
他一邊護相機,一邊說:“我是省報記者,是正常的新聞采訪,你們要幹什麽?”
“你省報記者有什麽了不起?少廢話,把膠片交出來,不然,不要怪我們不客氣。”
接著,幾個人一起上來,對他攔腰的攔腰,摟脖的摟脖,搶相機的搶相機。銀花在旁邊護著他,試圖撕扯開他們,但是,根本無濟於事,被幾個人推開去。
他一邊用底下唯一能動彈的腿踢他們,一邊嘴裏罵道:“你們這幫王八蛋,太無法無天了,看我回去後不告訴你們縣委!”
幾個人冷笑笑:“縣委,你以為縣委就支持你?告訴你,你就是告到天上去也沒用。這裏是我們說了算,不是你說了算!”
已經有人將相機奪了過去,扣開了倉門。他又急又氣,狠罵了幾句,又狠狠用腳踢了對方一腳,這時候,摟著他脖子的彪漢就從後邊給他的太陽穴重重來了一拳。他腦子“嗡——”的一聲,就失去了反抗能力。一夥人還要上前來打他,被銀花撲上前來,用身體護著他,厲聲喝斥對方,“你們要再不停手,我明天叫我爺爺帶獵槍來,收拾你們!”
幾個人這才罷了手。
他們把膠片摳去後,把相機重挎回他的脖子,一溜煙跑了。
銀花攏攏自個被撕皺巴了的衣服,關切地扶著他,問,“咋樣,你?”
他回答:“沒事,就是太陽穴有點兒痛。”
“那就趕快回,離開這裏。不要呆一會兒,他們又返回頭來找麻煩。”
他手捂著腦門,銀花問:“能不能上馬?我抱你先上去?”
“沒事,我可以上去。”
銀花姑娘就先上馬去,然後又伸出手來,使勁拉他上了馬,兩人往回趕。
可是,一路上,他的頭越來越疼起來,最後,幾乎就靠在了銀花的脊梁骨上,他說:“我這會難受得厲害。頭在你背上靠一會,你不介意吧?”
銀花說:“你說哪裏去了!手把我腰摟緊了,別掉下去。”
他就頭靠在銀花脊背上,漸漸,他就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