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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一個小黃點,在茫茫戈壁灘上躍動,越來越近,越來越大。最後,漸漸清晰地出現在鏡頭前,是一輛黃色帆布吉普車。車中加上司機共三人。大巴中的中年旅客此時坐在其中的副駕駛位,年輕了近二十歲。臉上沒有胡須,顯出青春的稚氣。一身藍色的中山裝、小風頭——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之交的精神風貌。
傍白:上世紀八十年代,那是一個激情四射、蕩漾著青春和夢想的時代,剛剛蘭州大學新聞係畢業的我,選擇了留在蘭州,這座黃河源頭的城市,在省報當上了一位記者。我的家鄉在青山翠滴的江西。很小的時候,就聽我外婆講,我的爺爺,當年隨紅四方麵軍西征,長眠在了祁連山腹地中。也許冥冥之中,有一種神密的期許,高考時,我報考了西部的大學。
這是我大學畢業進報社後,第一次的外出采訪。
吉普車在一望無際的大戈壁灘上,似一葉小舟在波濤中上下跳躍,晃動在巍峨的祁連山與藍天白雲間。
車中,三個人說話、讓煙的情形。
吉普車駛進祁連山口。
道路依山傍水,右側,是越來越陡立如刃的萬丈峭壁;左邊,是越來越深不見底的幽幽峽穀。峽穀中,流淌著依稀可見的一股細細的水流。
鏡頭中,出現他驚惶失措的表情。
坐在後排的一位安慰他:“別怕,曾記者,我們老趙的開車技術過硬著呢。一年中我們要下牧區來好多趟,都多少年了,你放心。”
“小王說的對,你別怕,曾記者。這路,我都跑得熟熟的了。”
被稱為曾記者的他麵部表情才稍稍有些放鬆。可是,還是不敢多看左邊車輪下那深不見底的峽穀。
車子又走了一段這樣的山路,終於出了峽穀。
司機老趙隻好擰著方向盤,將車子開下了路基。
小車在山澗中繞行,過了一個小山包,前邊又出現更多的小山包。茫茫黑戈壁上,有好多條不很清晰的車轍,弄得司機老趙有些無所適從,一邊貓腰細瞅前方的行進路線,一邊隨口說:“糟了,這路,以前沒來過。我有點轉向。”
他一聽,心裏沒底起來,臉上有些迷惘,問:“那咋辦?”
小王安慰:“沒事,老趙對祁連山裏的情形熟熟兒的,不信他就會迷了方向。”
老趙一邊辯別著方向,一邊說:“你還別說,今天真有點轉向。”
“盯著太陽走。”小王提醒。
老趙不吭聲。
小車繼續在荒原上顛行。不時有鵝卵石墊得吉普車軲轆突然跳起,幾乎將整個車子掀翻了。幾個人隨著車身晃動著身子,顛得五藏六腑似翻江倒海,腸子都快要斷了的感覺。
又走了一段時間,前邊橫亙著的一條小河,攔住了車路。司機老趙原想加大油門衝過去,可是,吉普車在小河中央,被陷進了泥沙中。老趙又掛了擋,試圖衝出去,但做了幾回努力,都失敗了,最後無奈,隻好說:“不行,你們兩個得下車去,在後邊推它。”
他和小王脫了鞋子,挽了褲角,下車去。試著腿伸進河水中,做呲嘴狀,刺骨的冰涼從腳掌一直傳到全身的感覺。
司機老趙重加大了油門,兩人在吉普車的後屁股邊一邊一個,用肩抵著,使出全身的力氣,試巴了好幾次,仍然沒能將車子推出河床,每次都是車子“突突突”幾聲,眼看車軲轆要爬出泥沙窩,最後又重陷進去。
幾個人經過一番折騰,精疲力竭地坐在河床邊幹淨地塊處,直歎氣。
他手遮眼簾,看一眼遠處白雪皚皚的群山,長噓口氣,問詢兩位:“這可咋辦?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司機說:“隻有等,看能不能等個過往的車或人來。”
他說:“這祁連山深處,四周荒無人煙的,能等來車嗎?剛才在公路上,都幾乎沒有見到一輛來往的車輛。”
老趙沮喪地偏過頭去,不敢看他的眼光,回答:“那也隻有等,碰運氣拜。”
幾個人傻傻地呆坐在沙窩裏,時不時地往車子的前後方向抬眼觀望。
小王擔心地說:“白天倒沒啥,半夜這山裏可真冷,曾記者你可得有個思想準備。”
老趙苦笑笑:“不光是冷,還有狼呢。我好多年前,也在這祁連山裏迷過一次路。半夜裏,一群狼圍著我的車吼叫,地動山搖的,一片綠眼珠子盯著車窗,沒把我的魂嚇跑!”
“如果真等不來人,就得趕快讓一個人從原路返回去,到那公路施工現場去求救。”小王說。
他說:“離開公路也有十多裏路了吧?繞來繞去的,早都轉向了。去找人的人,再要迷了路,那多可怕?”
老趙歎口氣,道:“哪就隻有在這死等!”
他的心裏咯噔一下,感到此行凶多吉少。
幾個人絕望地往遠處死瞅。
鏡頭隨著幾人的目光,出現四周座座祁連山雄宏的山體、山頭上染雪的山巒、山脊上裸露的石塊、陡峭的山崖、山崖間稀疏的鬆柏與苔蘚、山澗中流淌著的小河與河床上的鵝卵石。
鏡頭從山澗搖向頭頂湛藍似靛的天穹,朵朵雲彩似蘑菇樣鮮白。
突然,在遙遠的鏡頭深處,出現一個跳動的小紅點。他驚喜地伸出手指著遠處那小紅點給司機老趙與小王看:“快看,那是什麽?”
兩人同時尋聲手搭晾篷遠望。
隻見那小紅點起伏跳躍著,越來越大,漸漸清晰,最後,變成了一位身著少數民族服裝,騎著一匹棗紅色駿馬的少女。
鏡頭一直跟蹤著騎馬的少女。
少女躍馬在崖壁間蜿蜒的山路上,顯出颯颯英姿。最後,大特寫占滿了整個畫麵。
鏡頭特寫少女的臉:雖然是草原上的少女,卻顯得格外漂亮美麗。因年齡的緣故,特有的稚氣,使得臉蛋頗為生動、鮮亮。小姑娘穿戴耀眼——紅色的內衣,高高的領口,外套一件鑲著花邊的天藍色馬甲,足蹬一雙紅色高跟細腰皮靴,顯出修長的腿形來。梳兩條長辮搭在身後,辮梢內編著彩色絲絨線。
姑娘看見了山澗中陷進泥沙中的吉普車,減緩了速度,小心地從山崖上的小路,下山澗來。
他的臉上先是寫滿了期待,但看到是一位騎馬的隻有十六七歲的少女,不免失望,但同時被少女的美貌所震撼。
少女躍下馬,手牽馬韁,向吉普車走來。
小王似認識對方,遠遠叫了一聲:“銀花!”
少女一邊“噯——”一聲,一邊回應:“趙叔,王哥,原來是你們!”來到車前,看了一眼車軲轆,瞪大眼睛問:“咋了,車陷進泥裏了?”
小王回答:“就是。”轉過頭來指指他,“這是省報的曾記者,我們陪著他來草原采訪,就準備上你家去。”
他客氣地點點頭笑笑,瞅一眼姑娘的臉,就轉過眼神,不便將目光在其上久留。
小王問:“你上那去了?”
銀花回答:“到鄉衛生院給我爺爺抓藥。”又盯著車輪子問,“陷進去多長時間了?”
老趙回答:“一個多小時了,啥辦法都想過了,試了好多次,也沒能整它出來。”
銀花想了想,說:“用馬套上拉,看看咋樣?我想能行。”
司機老趙說:“那就試試。”
老趙從後車廂裏,取出一圈繩索。
銀花接過繩索去,端詳一陣,就一邊嘴裏噓著,哄著那匹棗紅馬,一邊將繩索在馬身上比劃著,然後,準備下到河水中往小車上纏繞繩索。老趙接過了繩索,說:“我來,河水冰。”
少女說,“不妨的。習慣了。”
小王阻攔,“還是讓我和趙師來綁。他知道綁在哪能吃上力。你一個小姑娘家,怎忍心讓你下到這麽冰的河水中。”
銀花拗不過,將繩索重交回到老趙手裏。
老趙脫了鞋襪,挽了褲角,呲牙咧嘴地和小王下河去,往車上綁繩索。綁好了出來,銀花接過繩索,去往馬身上綁。老趙在一旁幫著手。過了一會兒,綁好了。
老趙上車去發動。
他和小王重又咬著牙,下水去,在車屁股後邊推車。
銀花在前邊牽著馬。
幾個人齊聲吆喝使勁,將車子終於弄出了泥沙。
幾個人歇息,寒喧。
小王問銀花:“你爺爺現在身體好嘛?”
小姑娘回答:“還那樣,老寒腿,一到冬春季節就厲害起來。”
“你奶奶呢?”
“她的身體還行。”
幾人一邊說著話,欲上車。銀花說:“我在前邊騎,你們跟著我。不然,你們不熟悉路,弄不好,走岔了,又要陷進去。”
幾個上車去,汽車重新在河澗彎彎曲曲的車轍裏,蹣跚而行。車窗前,不時閃顯出少女騎馬躍動的身影。
隨著畫麵,小王給他介紹:“我們和銀花他家認識已經有好多年了。前些年,她父親到草原上的一個小石灰石礦挖礦石時,礦石塌了方,被埋在裏麵再沒活著出來。銀花媽後來遠嫁了它人。現在,銀花就跟爺爺奶奶相依為命生活。”
老趙一邊把著方向盤,一邊偏過頭來對他說:“以前小王為礦難的事,曾采訪過銀花家,稿子見報後,引起了有關方麵的重視。銀花家得到了相應的賠償。所以,銀花一家人對小王特別的感激,小王以後每次帶記者到草原來采訪,都落腳銀花家。”
在山澗走了一段石子路,出了一個山口,前麵的視野重又變得開闊起來。遠處,座座裹著白雪的祁連山頭,在陽光下,閃著耀眼刺目的白光。地麵少了石頭,漸漸,車子四周出現了大片的沼澤,前兩天山中剛剛下過雨的緣故,又值仲春,地上泛地氣,車子越往前走,路更加泥濘,泥漿從軲轆下迸起來,泥點啪啪不停地打到窗玻璃上。前邊的銀花,騎著馬也踉踉蹌蹌,不時地得下馬來,牽著馬韁,在泥沼中深一腳淺一腳前行。
他說:“真是難為小姑娘了。”
司機老趙說:“我這會兒辯出方向來了。其實,剛才銀花走的那條山路,離她家近得多。可是,我們的小車走不成,路太窄。”
小王說:“她是為了給我們帶路,才和我們一起走這條路的。”
太陽鑽進了一大片雲層。不一會兒,四周就一片陰霾,天空瞬時暗下來。接著不久,雨點就劈劈啪啪地掉在吉普車的帆布蓬上,越來越響,越來越大。
小王感慨:“山裏的天氣,真似個娃娃臉,說變就變。剛才還紅紅的太陽,一眨眼功夫,就下起這麽大的雨來!”
車前騎在馬上的銀花,一會兒全身就被雨水澆透了。幾個人不忍心,停了車,小王下去喚銀花:“不行你上車來,讓馬跟在車後自己走?”
銀花搖搖頭,回答:“不行的,沒人駕馭它,它自己不走的。”
“那就上車來先避避雨。”
銀花下了馬,鑽進車內,整個身子都被澆透了,渾身打著顫,牙齒得得得打架。
過了一刻鍾,雨還是沒有停的意思。銀花有些緩過來了,說:“不行走吧?這雨我看一時半會停不下。”
他對姑娘說:“走的話你也不能再騎馬了,讓我們中的一個去騎。”
銀花咧嘴一笑:“你去騎試試?不把你扔翻在石灘裏才怪。這馬的性子烈著呢。生人根本沾不到它身邊去。”
“哪可咋辦?把你澆出個病來,回去咋跟你爺爺奶奶交待?”
銀花笑笑:“沒事的,我們草原的人,沒有你們城裏的人嬌嫩。不遠了,快點走。我看這雨停不下來,而且要越下越大。”
眾人隻好放銀花下車去。老趙從後車廂取出件雨衣來,讓銀花穿上。
銀花重騎上馬去。
吉普重新開啟,在泥濘的石灘裏顛簸前行。
銀花騎在馬上的身影,時不時地在車窗前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