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夕陽西下,狗仨回歸墓園。
蹭雞兒媳者問:“今兒個又上哪去浪了?真羨你們。”
狗爺:“去看了個展覽,又去公園,重看了回猴戲。”
蹭雞兒媳婦者:“咋樣?談談感受?”
狗爺:“感受嘛,當然有。那展覽設在臨城邊的風景河邊,是跟地上瘋子遛達時無意間闖進去的。”
蹭雞兒媳者:“啥展覽?”
狗:“是國內幾個著名書法家的作品展。”
蹭雞兒媳者,“那麽高的規格,肯定人摩肩接踵,門票都貴得要死,哪能輪上你們狗與瘋子進去?”
狗爺嘻:“門可羅雀!服務員對我們的態度可好了。因為裏邊一個看客都沒有。”
蹭雞兒媳者:“瘋子看得懂嗎,欣賞得了嗎?”
狗爺:“胡看,他懂個人屁,進去後亂轉,我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蹭雞兒媳者:“為何?他看不懂,你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狗爺:“我以前在我主人家,他們為培養兒子,給報了好多培訓班,其中,就有一個書法班。可是,他兒子是個飯桶,根本不是那塊料,倒是弄來的一大堆字貼,成了我每日他們不在時消遣,排解寂寞的好東西。天天看,日日看,倒看上了癮,說不出來的喜歡,美!楷書,就像我們一個個蹲著的狗;行書,就像我們高興歡勢時亂蹦達的狗;草書,就像我們發情了,瘋了一般亂躥。好長時間看不到它們了,所以,挺過癮。可是,瘋子不耐煩,催著我走。走時,服務員姑娘還讓他在留言薄上劃了兩句。”
蹭雞兒媳者:“他寫了什麽話?”
狗:“人屁,你想想,一個瘋子,能劃出什麽來?我倒是有一肚子的感受,可是,我不會寫字呀,隻能憋在肚子裏。”
蹭雞兒媳婦者:“再說說去公園看猴戲的景況?”
狗爺:“嗨,火透了!據說是又編出了什麽新鮮玩意,人山人海。我們狗仨根本就湊不到跟前去。”
“瘋子呢?”
狗:“他也隻能擠在人堆後邊,趴著脖子望,其實啥也沒看到個啥,別人笑,他也跟著傻笑,別人叫,他也跟著叫,別人拍巴掌,他也跟拍巴掌。我看好多人也跟瘋子一樣,也沒看到啥,隻是跟著前邊的人在吼,在叫。”
蹭雞兒媳者:“熱鬧啊,羨慕啊。我要不突然中風,躺在這裏,該多好。這會兒也在那人堆裏。”
狗:“我一點都感覺不到有啥好的,真不如那書法展上一幅幅的字讓我看著愜意。”
蹭雞兒媳者:“你一隻狗,懂個啥?人就圖的個熱鬧,有趣。你看那體育比賽,歌星演唱會。為啥那麽吸引人?我記著,前些年,一個歌星來到咱們市,那麽多的警察執勤,人群都把體育場的大門給擠壞了,有好幾個人還踩踏被送到了醫院搶救。為啥大城市總是吸引那麽多的人去,也是這個道理。人怕孤獨。”
狗:“你聽沒聽過我們狗發生過什麽踩踏事件?所以,我覺得你們人特沒意思,沒我們狗識好歹,特愛隨大流,腦子也不會轉彎。我鑽不進人群去,就多了個心眼,從後山坡上繞到山頂,從高處往下看,有啥?還就是前幾天演了的那幾套舊把戲。不過把冥幣整得上了點兒油采,光亮了點兒。桃子換大了點。猴子脖子上的繩,由皮繩換成了鐵鏈。主人手裏的鑼,換了個更大點的,敲起來,聲音更響了點。那把處置貪猴的假槍,也換了把更仿真的,主人斃貪猴時,聲音更響了點,更像真的一樣了。可是,人群就比前幾天多了好多倍,好像我聽那一幫你的殘疾朋友說,都是媒體宣傳的效果。我看得實在是沒趣,就喚上我的兩兄弟重去了河邊的美術館,真是沒看夠啊,太好太過癮了。”
蹭雞兒媳者:“沒有了瘋子,你們一群狗去,服務員能歡迎你們?不把你們轟出來?”
狗得意:“難怪在這墓園裏,就你,最不受眾鬼待見,因你的思維方式總是那麽老套。告訴你吧,我們重去後,正碰上了書展的主人——就是那幾位名書法家中的一位,熱情得啥似的,把我仨恭迎進沙發,還泡上了龍井。又問‘瘋子呢,怎麽沒回來?’我答:‘他在看猴戲呢。’那書法家就感慨:‘媽的,就一個瘋子,還放跑了。狗爺,你好喝。衷心希望你以後幾天裏,再多帶幾條狗過來。’我說,‘沒這本事,家狗都被主人鏈著,是不會到這裏來的,一般,也都被主人牽著去上了公園看猴戲。也就是我們這野狗,前來瞅瞅。而且,給你實說,他倆,也是狗看星星,就我還懂點,會欣賞。’他細問了我,我就把我喜歡書法的緣由給他講了。他大喜,把我領到他自個的作品前,讓我評說,我大誇了他一通,說,‘別人的,寫得也就那樣,隻有你的,比我看的書法貼子上的字還好’。那書法家一把把我摟進懷裏,哭了,說,‘兄弟,知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