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聊29

二十九

狗：“抓奸要按在床上；拘留要找到證據；新聞要講究真實。”

 蹭雞兒媳者：“你狗仨今出去遛一大半天回來，就不停地聽你叨叨這幾句，啥意思嘛，也跟瘋子學起來了？”

狗爺：“是跟瘋子學嘴，但，不是地下這位，是地上那位。我們跟他去公園了。他也攪和在了你在世時的那一幫殘疾人中。”

 被地上瘋子老砸碑者摻合進來：“前兩句我明白。他老婆剛和處長勾奸後，他去找人家論理，人家就用第一句話兌他；第二句——有一次，處長家窗戶又被砸了，其實並不是他砸，可能是另一與處長有矛盾者所幹。但公安認為他嫌疑最大，還是拘了他，他被拘時的辯解。至於這第三句， 我就想不明了，與前邊的，也八竿子扯不上幹係呀。”

 狗爺：“最近市上出了件大新聞。”

 眾鬼來精神，紛嚷：快講。

 狗：“那幫子殘疾者中，有一位腦癱，他兒子是市報記者，最近被處分了。腦癱在公園裏氣不過，泄憤：‘新聞嘛，就是要以事實為基礎。我兒子報道的事是真實的事實，憑什麽要處分我兒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我兒子遞了一張辭職報告，沒等他領導批下來，就走人，上外地去發展了。’”

 有鬼問：“倒底是啥事，先說清楚嗓？”

 狗：“最近，廣場旁邊的廁所，開始免費放衛生紙，可是，不到一月，整掉了幾千卷。正在大家議論紛紛之時，報上出了條爆炸性新聞，就是這位腦癱的兒子寫的。”

 一鬼問：“快講，啥新聞？”

 狗：“看廁所者多次發現，廣場邊上小賣部老板來上廁所，‘順’衛生紙的次數最頻。看廁所者實在是氣不過，一次，就直接跟其嚷上了：‘你不是全市的學雷鋒模範嗎？你不是小店前放個打汽筒常年免費供別人打汽嘛？怎麽能幹這事？三說兩說，就吵吵扭打起來。小店老板還把看廁所的臉上撓了幾道口。看廁所者實在氣不過，就將這事捅給了報社。那個腦癱者的兒子，還是個記者部的頭兒，就把這事捅在了報上。沒想到，卻遭到了宣傳部長的批評，說是市上樹個先進典型多不容易，這樣的雷鋒式的人物現在哪去找？‘順’幾卷衛生紙，算個啥大不了的事？報道之前，也不掂掂哪個事大，哪個事小。一個多年樹起的典型，就讓你一篇稿子給毀了，讓人們以後還信什麽？沒有政治頭腦與立場！追他的責任，腦癱的兒子一氣之下，拍屁股走了。”

社會學家：“美國哈佛大學做過一個著名的試驗。把百元美鈔分別偷放在議員、教授、律師、醫生……等上流社會人群的家門前，第二天，無一例外，全被這些人悄聲撿走了。”

 蹭雞兒媳者：“還是文化革命那時好哇。小孩子撿上一分錢，都要繳給警察叔叔。”

 社會學者駁：“好嗎？知道有個叫劉學保的嗎？想爭當模範，把一個地主婆按在鐵軌上讓火車軋死，騙別人說是地主婆想搞破壞顛覆火車。他因這一‘事跡’，當了英雄，爬到省革委會副主任的位子。粉碎‘四人幫’後被查出是假案，被判了無期。”

中學教師：“這樣的事情太多了，那時候的人，人人都想當模範。有好多人，自個用左手寫了反動標語，去揭發，說是自個發現的。結果，公安一細偵察，就露了餡。有的進了大獄，有的還為此掉了腦袋，你說可惜不可惜？那時的人好啥？愚，不是好！現在老說‘文革’中冤打死了多少多少人，誰打死的？打人者不比被打者多得多得多？我當中學老師過來的，那時，多少學生在批鬥打老師！”

 蹭雞兒媳者有所啟悟：“哪，現在的人，倒是比以前好？”

 社會學家：“好啥，好在哪？現在，有多少製假售假者、破壞環境者、貪汙腐敗者、製毒販毒者、坑蒙拐騙者、偷雞摸狗者、非法傳銷者、販賣婦女兒童者……這些人加一起，占人口的多少？恐怕不是一個小數目。不然，那個小賣店的老板，也不會一邊充好人讓大家免費用打氣筒，一邊又去公廁裏‘順’衛生紙。再說了，那一個打汽筒才值幾個錢？打幾萬次，也打不壞吧？啥成本？零成本。可是，換回的榮譽呢？是不是什麽工商啦、城管啦、稅務啦、地痞啦、流氓啦……什麽的，想搞他一下，也得掂量掂量？這不，這記者，寫了一下他，不就把飯碗丟了？其實，每一個人的內心需求，都差不多那麽幾樣東西。他怎麽不把打汽筒放在他的視線之外？那樣，恐怕得把他的店都丟垮了。”

 蹲雞兒媳者：“你講的這些倒把我給攪糊塗了，你究竟要說現在人壞，還是要說過去的人壞？”

 社會學家：“你們這類人，就是怕動腦子，總是用簡單的思維考量世間一切。我和人類學家以前，討論過多次了，你們就是不認真聽。”

 蹭雞兒媳者；“這次，你仔細講，我認真聽。”

 眾鬼：“對，教授你仔細講，我們這次一個個一定認認真真聽。”

 社會學家：“人是什麽？這是一個哲學命題。也是一個眾說紛紜的話題。

 據說，柏拉圖曾給人下了一個定義：人是一種兩腳無毛的動物。很快有人就拎來一隻褪了毛的雞給柏拉圖，問他這是不是人？搞得這位哲人很尷尬。”

 眾鬼哄笑。

 人類學家：“你們一個個還不傻，知道聽到這裏應該笑。”

 社會學家繼續：“人是一種複雜的存在者，想給他下一個簡潔的定義是不容易辦到的，或者根本辦不到的。所以隻能對人性進行一些歸納：一、人是自私的。不管承認與否，人都是以自我存在為前提的。大到天體，小到原子，再到基因，都證明‘自私’是人的天性。不自私都將主動或被動淘汰。中國文化中一直以來都是在反對人的自私性，甚至強行把人拉入大公無私的範疇中，結果上演更多的卻是極端自私，或扭曲了的“公而忘私”，造就眾多眾多戴著假麵具的兩麵三刀的人。

 西方自從近代的啟蒙運動以後，‘自私’就光明正大，堂而皇之地被接納、認可，並逐漸高昂起了頭。享利•摩爾根說：‘對財產的欲望超乎其他一切欲望之上，這是文明伊始的標誌。’休謨認為：‘人類在很大程度上是被利益所支配。’馬克思認為：‘人們奮鬥所爭取的一切，都與他們的利益有關。貪欲是文明時代起關鍵推動作用的靈魂，是文明時代人唯一的，具有決定作用的目的。自從階級對立產生以來，正是人的貪欲和權勢欲成了曆史發展的杠杆。’盧梭則認為：‘誰第一個把一塊地圈起來，並說：這是我的，而且使一些頭腦簡單的人居然相信了他的話，誰就是文明社會的奠基人。’

近代西方社會的突然跳起，快速發展，就是以承認“人是自私的個人主義者’為前提的。這個前提的提出，自動破解了‘國家’‘民族’神聖的光環，專製也隨之而瓦解。個人利益至高無上，所以，就出現了保護人權的概念。

 中國文化中把個人否定掉，歸入“家”中；把自私否定掉，把利益收到‘國’中，並用“家國一體，君父同倫”灌輸百姓。日月經年，‘民盡死力以從其上”，成為民之共識。君呢，則‘ 有難則用其死，安平則用其力”。所以，越是貧窮無依的人，越把‘國家’‘民族’看得重，如‘義和團’。

· 真正懂得‘私’的人，也一定懂得合作的重要，在競爭與博弈的基礎上合作，就會呼喚契約觀念，法治意識。這樣的社會就具有了基礎文明。一個呼悠人‘大公無私’的文化，肯定產生不了這些東西，所以這樣的社會就隻能是半文明半野蠻的。”

     眾鬼默。

蹭雞兒媳者：“你講的這些個，我一點也聽不懂。隻聽懂兩個字——反動！要是在地上，我第一個去揭發你！”

貪官：“對，我也去！”

社會學家慨：“等於我放了個屁，白說！你們這兩種人，我在世時，見得太多太多——冥頑不化，不讀書或隻讀一類淺顯讀物的認知株儒。文革基因造成的一個時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