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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於 2010-06-17 19:14:49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
回答: 21 -- 30虎妞娃娃2010-06-11 18:36:31

第四十一章 塵本無心(一)

  如風靠在石椅上歎氣,忽然覺得有些苦惱,二哥和納南寧的問題,真真的是有些棘手啊!
  “小公主碰上什麽難題了嗎?說出來,或許行天可以幫得上忙。”黑暗中,一個人影悠然走來。
  如風又長長歎口氣:“現在首要的難題,就是解決我的安全問題,似乎大家都可以在我身邊自由來去呢!”
  來人鳳目一橫,向四周掃掃:“小公主身邊的隱衛,已足以抵抗幾百人的軍隊,自是安全無虞。”
  隱衛,那是什麽東西,如風挑挑眉,以她現在的內力,都從不曾感受到有人在側的氣息,騙她麽。
  見她不信的神情,寂行天低低一笑:“小公主,真正是被保護得太好了啊!隱衛,皇室最為神秘的侍衛,從不參與政事,唯一的職責,就是在主子受到性命威脅時以命相護。平時隱在主人身側,似乎從不存在,主人所作所為,也絕不能向第二人透露。是世間最忠心護主的侍衛,也是皇室千金難求的人材。惠啟王朝,也絕不會超過五個。所以,小公主,您說你身邊有幾個呢?”
  內心的震撼難以用言語描述,如風勉強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既然如此隱秘,你又怎麽會知道?”
  “嗬嗬”一笑,寂行天隨意往她對麵一坐,抓起她一縷秀發細細把玩:“小公主想要多了解行天,可要多些相處才好啊!”
  憤憤拉回頭發,如風坐得遠了一些:“那個,寂公子,我們家的事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不懂,你還是直接去找太女吧。”她真的什麽都不懂,人妖同誌想要從那身上找什麽東西,顯然是不可能的。
  秀發被拉走,寂行天仍然輕動著手指,維護著姿勢不變:“可是,怎麽辦呢,我似乎對小公主更有興趣。”看著眼前似乎避之惟恐不及的女子,也無法理解心中突如其來的波動。本來隻是受人之托,卻在手下遞來的報告中,看出了這女子與傳言的不同。雖說傳言不可盡信,可是也不會反差到這種程度,慢慢地,勾起了他一點興趣,決定親自來看看。人生啊,已經無聊至極,總要偶爾來一點意外,才不會,那樣寂寞吧!
  感什麽興趣?如風苦笑,不管好的興趣,還是壞的興趣,她統統敬謝不敏。在那男子意味不明的目光審視下,如風不自在的轉開頭:“反正我已經說了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愛怎麽樣怎麽樣吧。”想了想皇上姐姐們對他的態度,又扭過頭來奇怪的問:“你是什麽了不起的人物麽?”都敢和皇上談交易的人,應該不是一般人吧。
  寂行天明顯一愣,既而哈哈大笑:“你竟然不知道我是誰?哈哈哈,這世間竟然有人不知道我是誰。”似乎遇到了極其不可想像的事情,寂行天笑得前俯後仰。

  笑聲太響亮,終於擾到了人,紅衣匆匆忙忙帶著人跑過來,指著場中笑得收不住的人說:“你是什麽人?怎麽會在這裏。”他明明在前麵守著啊,怎麽沒見到人進來,也沒聽到通報。心中一緊,看看如風好好的坐在那裏,才又緩慢放下心來,忽然十分想念綠衣,他不在,這宮中似乎都沒什麽保障了。
  如風莫名其妙的看著寂行天,皺眉問:“紅衣,你知道寂行天是誰麽?”
  紅衣更莫名其妙的看回來:“當然知道啊!寂家的產業遍布四國,寂家一動,天下的生意人都要抖三抖。寂行天,據說是寂家現在的主事人啊!”眉頭又皺得更緊了,小心翼翼的補充:“公主,您問這個做什麽啊?那個寂行天雖然是很有本事,但是以男兒身行事這麽多年,還不知道付出些什麽交換來的呢!聽人說,寂行天的桃花滿天飛,是個狐猸得不得了的男人呢!”
  “好了,紅衣。”看著麵前臉色越來越陰沉的人妖,如風忍笑著打斷了紅衣,群眾的眼光果然是雪亮的,桃花有沒有滿天飛她不知道,不過狐媚這一點她舉雙手讚同。“現在,我知道寂行天是誰了。”
  “是麽?那麽現在小公主是知道寂行天是寂家的家主呢,還是知道寂行天是以男兒身周旋於世人之間,狐媚惑人的男子。”一雙鳳目似笑非笑,堪堪向她看來。
  收住笑,如風正色道:“是寂家的家主,也是以男兒身周旋於世人之間的男子。”其實狐媚這一點也不錯,不過她很聰明的沒提。
  臉色似乎愈加陰暗,男子忽地自顧自的笑了,再然後,一句話也沒留,縱身離去。紅衣驚叫:“哎,你還沒說你是誰呢!”回答他的,隻是人去影空的黑暗。安慰的拍拍紅衣,如風搖搖頭,回去睡覺去。
  一夜無夢,可是這是怎麽回事?
  如風使勁揉揉眼睛,前廳裏的坐得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且靜飛,納南寧,納南安,納南玉書。不可置信的看向納南寧,明明隻約了她一個人好不好?

  納南寧在她的目光下微微尷尬,“我今早出門,剛好碰見靜飛要宮裏看你。”她也很無奈,總不可能說,夫君大人,你家妹妹隻約了我一個人。隻好,一同來了。  再然後,納南安拱手行禮:“公主救了玉書晴鈺,還沒有好好的道謝。所以家母命我們專程向公主請安。”
  奇怪的看看,“納南晴鈺呢?”按理說,那小屁孩不應該也來了麽,怎麽沒看見。
  且靜飛輕咳一聲,站起來把她往後拉,“先洗個臉清醒一下。”走進內室,拎起紅衣早已準備好的洗臉水,打濕手巾,輕輕擦拭她臉上,一邊說:“那納南晴鈺,在府裏就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嫡女長子出門,那老將軍怎麽想得到他。更何況,他屢次在人麵前失禮,更是惹得老將軍大發雷霆,現今怎麽可能還把他帶到你麵前來。”看著妹妹變得沉默,歎口氣繼續“風兒,那孩子率真可愛,你當真不喜歡麽?”想想他們臨行前,納南晴鈺躲在柱子後凝望的落寞,幾分不忍。
  “二哥,我不知道。”臉上蓋著帕子,用手按住,明明沒有做錯,可是為什麽心裏,這麽難受。似乎可以看見,小屁孩神氣活現的小臉上,是如何失去了光彩,眼巴巴的望著主屋裏一團和樂,而自己,隻能遠遠站著,不快樂的眺望。
  心疼的把妹妹擁住,且靜飛輕聲道:“風兒,我從納南安那裏知道你的想法了。可是,風兒啊,不要把你以為的幸福強加給他,幸不幸福,值不值得,要他自己才知道。如果你心裏對他有一絲憐惜,就要給彼此機會,風兒這麽善良,我怕看見你的難過。”
  “可是,二哥,愛情真的可以分享嗎?”這是她到這個女尊世界裏,最大的困惑。
  歎口氣,且靜飛微笑,心下一片溫暖,他慶幸,即使生在皇室,他的妹妹依舊是個善良美好的女子。“愛情不可以分享,可是比起失去的痛苦,依舊是可以忽略的遺憾。風兒,隻要你真心眷顧,或許也是他心心期許的幸福。你想想,即使守著你的唯一,讓愛著你的人傷心離去,你會幸福麽,他會幸福麽?如果換一種方式,大家都能得到快樂,那麽就算有點遺憾,又為什麽不呢?”
  抬起臉,怔怔的望著且靜飛:“二哥,那麽你對納南寧呢?”
  “我們麽?”且靜飛回視妹妹認真的眼睛,“她是我命定的妻主,即使叫我傷心,叫我憤怒,她,依然是我早已注定的妻主。”
  “你愛她麽?”
  “我不知道。我也不懂,可是,她是要與我走一輩子的人,不是麽?”
  是啊,是要一輩子走在一起的人,如風微微歎氣,二哥啊,認定了對方是一路同行的人,即使路上再多波折,這種想法未曾動搖半分,早已經是愛情的極致。看來,這個壞蛋納南寧,她不想幫也要幫了。
  握著且靜飛雙手,如風離開他的懷抱,回頭笑道:“二哥,不要擔心,我的事情我會慢慢想好的。現在,我們先來搞定你的事吧。”
  他的事,他的什麽事?且靜飛滿是探詢的目光望向她。
  真想撫額大叫一聲,剛剛勸導她的那番話,還以為是個愛情專家呢,現在看來,也和納南寧一樣,還有一大段路要走。
  出來一看見納南寧,又似乎覺得就這樣要幫她,實在是不甘心,咬著牙衝她喊道:“既然你們家又要賠罪什麽的,就先請我大吃一頓吧,你付錢。”
  氣衝衝的往外走去,卻越想越鬱悶,在哪去吃飯能花銀子花到她心疼,似乎很困難啊!更何況,花她的錢,不也就是花二哥的錢麽,花多了二哥的錢,她也心疼啊。嗚~~~~!
  悶著頭往前衝,卻突然撞上了人,吃痛的一跳,赫然是那人妖,正按著胸膛看她,一臉的痛苦。
  管也不管,一把拉住:“你很有本事的吧,趕快帶我們去一個地方花錢,讓納南寧心疼,而我二哥卻不心疼。”


第四十二章 塵本無心(二)

  走出宮門,納南寧欲言又止,納南安神色不寧,如風看了納南玉書一眼,暗歎一聲,走到納南安身邊,低聲道:“安小將軍,你帶著納南公子回去吧,我當時救人,也隻不過一時衝動,沒有考慮到後果。如果真要答謝救命之恩,你送我百匹好馬吧!” 
  納南安詫異的瞪大眼睛:“你,你怎麽知道……? ”
  如風苦笑:“我很有自知之明,老將軍的心意我明白了。不過如風雖然厚顏,我身邊的親人卻個個驕傲,納南公子的當麵拒絕,一次就夠了,實在不需要一次再一次的強調。”
  納南安慌忙解釋:“不是,我們不是那個意思。不過是覺得可能玉書當麵來道謝比較有誠意一點。”卻在如風的眼光再說不下去,隻能不自在把目光扭向一邊。
  微微一笑,如風也把視線調開:“納南安,你是戰場上英勇無敵的大將軍,實在不適合來做這些事。老將軍安排你做這些,實在是屈才了。你放心,我絕不會藉著這次的事,再求些什麽東西。百匹好馬一到,就當此事從沒發生過吧。”

  納南安低著頭,跟在如風後麵,不知道想些什麽,忽然說道:“小公主,如果納南家做的事,讓你覺得傷心了。實在對不起,不過請體諒,我們愛護家人的心,與您家人愛護公主的心,一般無二。”當下,再不看向如風,朗聲道:“招待公主之事,就由二姐費心了,納南安還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辭了。”
  且靜飛瞟瞟如風臉色,心下一陣無奈,果然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嗎?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寂行天湊在如風耳邊低語:“小公主,心疼了嗎?既然舍不得,又何必故作堅強。”
  “你哪知眼睛看見我心疼了?”不屑的瞅他一眼,如風自顧自的向前走了。
  沒有嗎?寂行天笑而不答,可是小公主,你知不知道,你看他的眼神,寂寞而憂傷。
  看前眼前招牌上的字,如風差點沒被嗆住,看看臉色怪異的納南寧和且靜飛,急忙湊到寂行天麵前,低聲問道:“這就是你說的,讓納南寧心疼,而我二哥不心疼的地方?”
  “當然了。”寂行天回答得老神在在,徑直向裏走去。
  如風愣在當場,且靜飛也狐疑的問道:“風兒,你說要吃飯的地方,就是這裏?”
  回過神,如風也不知道怎麽回答,誰知道那個死人妖在搞什麽鬼,明明是要吃飯,怎麽走到藥店來了?“那個,二哥,先進去看看吧。”,反正,不管怎麽樣,都不能便宜了納南寧,不過莫非人妖的意思是要買補品?

  走進去,人妖正在和個中年女人談著什麽,看見她們進來,站起來對著納南寧笑著說:“聽說納南小姐,要請小公主吃飯,可是小公主的意思呢,是不想吃飯了,很多事情林林總總加起來,想要問納南小姐要一件禮物,不知道小姐意下如何?”
  納南寧一頭霧水的看看那也明顯有點不在狀況的如風公主,點點頭;“當然,隻要納南寧做到,定然願意。”
  “那好!”嘴角輕勾:“如風公主對藥物頗有研究,隻是苦於居於深宮,難有機會近距離接觸,不知納南小姐就把這間藥鋪買下來送給小公主吧。”
  倒吸一口冷氣,如風看向寂行天,眸中閃過一絲光彩:“你,你怎麽會知道。”
  神秘一笑,“所以我說啊!小公主,要想了解行天,還要再多接觸些才行。”
  倒是納南寧愣住,如風公主對藥物有興趣,她怎麽從來沒聽說過。而且,哪有人直接從一頓飯跳到一間藥鋪的?正想再說些什麽,卻看見且靜飛含笑看著妹妹的眼神輕飄飄的蕩過來,心中一驚。隨即苦笑,人家妹妹想要的東西,她能說不麽?
  寂行天站在如風身後,一臉的微笑:“小公主,果然是花錢花得納南寧心疼,而你二哥不心疼了吧?”
  如風訥訥的打量著四周:“怎麽會不心疼?這麽大啊!連我替她心疼。你打的什麽主意?還敢說我二哥不心疼。”
  看白癡一樣的眼神看著她:“給你買的東西,二皇子怎麽會心疼?”
  轉頭去看二哥,果然見且靜飛一臉喜意的笑道:“原來風兒對藥物也有興趣啊。想想應該早就知道的,你當時在獵場,不也用了什麽草去麻醉那隻大黑熊的嗎?怎麽沒早點想到。”輕敲著自己的頭。
  苦笑,狠狠看了人妖一眼,妖就是妖啊,一猜一個準。

  走近藥櫃,閉著眼睛,深吸一口氣,彌漫鼻端的,是熟悉的藥香,似乎穿越了千年,從那個曾經世界裏,追尋而來。摸索著藥櫃,貼住緩緩前行,手指一格格的劃過。
  忽地停下,後退一步,從剛剛走過的一個抽屜裏拿出一根藥草,仔細聞聞。似乎看到有個男子,正注視著她,星目閃閃。
  “丫頭,給我把眼睛閉好。聞聞看,這是什麽藥?”
  “是在什麽生長階段被采集的?”
  “適用的病症的是什麽?”
  “哈哈,我家笨蛋丫頭,居然也有變聰明的時候,走吧,今天哥哥請吃飯。”
  爽朗而溫柔的笑聲,似乎還在耳邊環繞,習慣性的伸手往旁邊一抓,卻抓了個空。心中一陣失落,睜開了眼睛,映入的竟然是寂行天的臉。他惡狠狠的搶過如風手中的藥,往外麵使勁一扔:“小公主以後最好不要再這樣笑。要不然,我就將京城的藥,通通倒入護城河。”不是說她愛的人隻有納南玉書麽,能傷她的人隻有納南玉書麽,傷過她的也隻有納南玉書麽?那麽,這閉著雙目幸福而又感傷的笑容,又是為誰?
  “風兒很喜歡這裏麽?”且靜飛拉著她手,輕輕問道。
  點點頭:“很喜歡!”因為這裏,帶著叫她安心的氣息。
  納南寧出來,就迎上且靜飛的眼神,一愣,靜飛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直視過她。靜默片刻,且靜飛開口道:“謝謝你。”雖然很快又把目光移開,納南寧還是覺得心下竊喜,這間獅子大開口的藥鋪啊,總算也沒白花。

  自從得了這間藥鋪,如風幾乎是天天都泡在這裏,藥鋪裏有個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叫做非青的,明明年紀一大把了,脾氣火爆得厲害。自從如風莫名其妙的變成了這裏的老板,非青就看她不順眼,看她拿什麽藥草都要冷嘲熱諷一番,偏偏如風知道的藥名與這裏的藥草有好多對不上號,結果各執一詞,常常爭得麵紅耳赤。
  “你這個丫頭,不知道尊重前輩嗎?”
  “你不也沒當我是公主?”
  “公主又怎麽樣,還不是一樣人生父母養的!”
  “前輩怎麽樣,還不是一樣入門慢慢來的。”
  一來而去,兩人竟然越吵越投緣,話題漸漸從藥草上升到病理了。在這爭吵不知時日過的日子裏,且靜飛也帶著太女,和寂行天來過一次。看著如風生氣勃勃的樣子,太女微微一笑,有意無意的看了寂行天一眼:“風兒喜歡這些藥草,有興趣來看看是好事,可是經營的事情太煩了,累垮了怎麽辦?”
  寂行天輕笑一聲:“太女殿下有話就直說好了,經營的事,我可以幫忙。”
  “那就再好不過了,管帳的,二哥找人吧!”
  寂行天看看裏麵正在一堆藥草裏埋頭看著什麽的如風,“怎麽?不放心行天?行天豈會將一間小小藥店放在眼裏。”
  太女也看著裏麵正不知道滴咕著什麽的妹妹,一臉溫柔:“不好意思,本宮向來護短,我家妹妹的東西,當然要萬無一失才行。”心下暢然,跟聰明人對話就是有這個好處,三言兩語,就把一個煩心事解決了。看看如風,不由得又露出微笑,喜歡的,你就盡情喜歡吧,煩惱瑣事,自是會替你掃除。再看看寂行天,眉頭微微一皺,這個人,又是圖的什麽呢?
  不知不覺間,十日已過,如風算算日子,該去驥山營了。這些日子,整天泡在藥鋪裏,似乎有種失而複得的欣喜,真想就此沉浸,再不理世事。可是,已經開始的事,怎麽能就此撒手呢,即使是遊戲,也該玩到終局啊!微微一笑,等到那一天,驥山營終於能夠以軍人之姿站在眾人麵前,那裏的人再不會頹廢虛度的時候,她就可以終日與藥草為伍,說不定她也可以學一下李時珍,踏遍天下,嚐遍百草呢!
  不知道她在這裏救死扶傷,種下善因,能不能得上天垂憐,減輕奇風二哥夜夜烈焰灼燒之苦!雙手合十,她立於窗前,默默禱告。
  納南府,也有人立於庭院,雙手合十,低聲祈禱:“願爹爹不再作惡夢,願她受的傷,早點康複。”已經很久,沒有看見她了啊!那皇城高高的宮牆,即使是踮斷了腳尖,也看不見裏麵吧!那女子,會不會在想到別人的時候,順便想到與他同處一個屋簷下的自己呢!

第四十三章 塵本無心(三)

  拜別了家人,如風縱馬奔出了皇城。摸了摸左肩,得意一笑,大夫麽?自己的藥才是最好的!
  馬不停蹄的,奔向驥山營,遠遠的,便聽見了熟悉的口令聲,不由得嘴角上揚,我可要給你們一道大餐,你們,準備好了麽?
  一看見她回來,秦介一個熊抱就過來了,結果還沒到近前,就被綠衣劍柄給擋了回去,訕訕的收回手;“妹妹,你終於回來了。”
  燦然一笑,如風向眾人說道:“秦簡,秦介,把你們這十天訓練的成果,展示來看看。”
  高台上,如風雙目明亮,神彩飛揚,當那堅定眼神投來,秦介竟想也不想的答道:“是。”答完之後才一陣懊惱,這不是她秦介的妹妹麽,她怎麽會乖乖聽話。可剛剛那一瞬……,唉!算了,反正這個妹妹聰明絕頂,她就照著做就對了。
  站在台上,如風雙手輕揚,淡笑間,威儀天成。
  “秦介挑選出的一千人,組成驥山營的箭隊,由秦簡訓練,我要看到彎己搭箭,一氣嗬成,箭無虛發;而秦簡的一千人……。”頓了頓,迎上秦簡幽深的視線,古怪一笑:“由我來試試。”
  秦介勇猛果斷,她選中的人,必定與其有同樣的潛質,再加上秦簡十天的交換訓練,已經是箭手所應具備素質的上上之選;而秦簡麽,沉穩機智,他選中的人用來操練二哥的劍陣,真是再合適不過。
  穩穩的站在千人之前,如風低聲對著身側沉默不語的秦簡發話:“秦簡,我手中舞動的令旗,你要記住了。”
  秦簡站到如風的身後,看她手中令旗揮舞,指揮著數千人的隊列快速移動。令人眼花繚亂,卻隱隱散發逼人氣勢。這眼前的女子,豈止手中令旗,舉手投足,他都已牢牢記住。
  紛繁複雜的變化,怪異到讓人迷惑的陣形,一天下來,大家都已經累得不成人形,逐漸跟不上如風的思路。秦簡低聲道:“要不然,今天先休息,明天再接著來。”
  如風點點頭,示意眾人解散,然後走到柳月麵前。柳月抬頭看她,微微喘著氣,臉色蒼白。
  “月兒,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就算了,好不好?”如此快速的旋轉和不斷的走位,即使是多年軍旅生涯的人,也未必吃得消。更何況這從來養在胭脂之地的男子,剛剛她就已經看出,要應付這陣形的變化,柳月已經已呈吃力之態,估計再往後走,可能會影響別人的發揮。
  倔強的抿著嘴:“不要,我可以。我自己再練一會吧!小姐,我不想現在退出。”
  不解的看著他,“月兒,你其實不用這麽辛苦的。”更何況,怕後麵他跟不上,也是一樣會退出的。

  緊緊的握住雙拳,再然後,柳月又依著剛才如風指揮的路線,低著頭走動起來。如風一把拉住:“月兒,你不會武功,實在不適合。”
  強忍著眼中的淚珠,柳月使勁扳著如風雙手,秦簡突然走過來插嘴道:“他雖然不會武功,但勝在心性堅定,不易動搖,這不是你當時要我選人的原因麽?”
  柳月抬起眼望著她,眼淚一顆接一顆的滾出,滿是企求。如風怔住,手一鬆,柳月擦著眼淚,又低下頭走著方位。小姐,你不是說過的麽,要學會站在你的身邊。我想,像這個男子一樣,站在你的身邊。
  眼淚迷糊了視線,一步踏錯。趕緊揉著眼睛,從頭再來,後麵的好像記不清楚了,柳月閉著眼睛,努力回想。一個溫婉的聲音響起:“左三乾位。”,驚喜的抬頭,映入眼簾的,是如風含笑的臉。
  “柳月,你記住了,要想真正成為軍人,就不要再掉眼淚。”
  “是,小姐。”努力的一笑,柳月雙眼彎起,秀美如新月。
  “前踏兩步”
    少女一聲接一聲的口令,少年不知疲倦的旋轉著,有好幾次都晃悠著要摔倒,少女皺著眉頭,卻終究是連扶也沒扶一下,徑自下著命令。
  這副圖畫,突然和諧得令人刺目,秦簡悄然離去。綠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稍稍瞥一下秦簡離去的背影,麵無表情,他的職責,其實隻是要守護公主殿下的身體安全就好,其他的,似乎在他的範圍之外。
  終於較為熟練的自行完成了今天的任務,柳月抬頭看眼前一臉讚賞的女子,歡喜無限。
  “走吧!去吃飯。”如風喚道,轉身向營房走去,卻沒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回頭一看,卻見柳月滿臉微笑的閉著眼睛,緩緩往地上倒去。
  一個箭步上前摟住,用手把脈,柳月努力睜開眼睛:“小姐,我好想睡覺。”手按住的脈搏正強而有力的跳動著,如風菀爾,原來是精神高度緊張,累著了啊。一把抱起,“好,你睡。”
  夜晚,秦簡的營帳外,突然傳來如風的聲音:“秦簡,你們休息了嗎?”
  秦簡愣住,與綠衣兩人對視一眼,又默契的看向床上躺著的柳月。頓頓,向外說道:“還沒。進來吧。”
  綠衣掀起簾子,如風端著飯菜進來了,歉意的對秦簡笑笑:“不好意思,他還沒吃飯,我給他送過來,很快就走了。”
  點點頭,秦簡坐到一邊桌子上,繼續看書。
  如風輕推柳月,低聲喊道:“柳月,柳月。”
  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柳月看著她,眼珠都沒有轉一下,似乎還在迷糊中搞不清楚狀況。
  綠衣遞過臉帕,如風好笑的一把蒙在柳月臉上,“快點醒來,吃完飯再睡。不然明天鐵定吃不消。”
  柳月不敢動,乖乖的等如風給她擦完,才紅著臉從床上坐起,眼神閃爍著不敢看她,兩頰卻開始慢慢染上紅色。
  “先吃飯吧。”如風把床邊桌幾上的飯菜移到他麵前。
  看看桌上還冒著熱氣的飯菜,柳月疑惑的往外看看:“我才睡了一小會麽?我覺得我已經睡了很久了啊?怎麽你們也才吃過飯?”
  大大的歎口氣,如風敲了他頭一下:“快吃吧,廢話這麽多。”堂堂如風公主下廚做的飯菜,還不肯賞臉吃麽?
  老老實實的拿起碗筷,柳月這才覺得腹中饑餓,再看看麵前坐著的人,是她專門端來給他吃的呢,當下心中甜蜜無比,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似乎覺得格外的美味。

  歡歡喜喜的吃了一陣,突然發現碗中隻有最後一口飯了,突然懊惱起來,剛剛幹嘛要吃那麽快?改成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著,可是隻有這麽一點點了,難道一粒粒的吃麽?正皺著眉頭暗自估計還可以吃多久呢,如風卻是立刻發現了慢下來的速度,當下奪過他手中的碗,笑著說:“好了,叫綠衣收拾一下吧,吃不下就不吃了啊,硬撐對身體不好。”
  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啊,柳月扁著嘴眼睜睜的看著綠衣把碗筷收走,卻不敢把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意思說出口,隻好暗自生悶氣。
  如風卻彎下腰把他鞋拖出來,“走吧,吃完飯,走動走動幫助消化。”
  立即愁眉一展,柳月迅速的跳下床來,揪著如風衣角:“好啊,一起去吧!”如風惋惜的看看自己衣角,紅眼兔子的衣角之癖,似乎沒有好轉的跡象啊!朝秦簡點點頭,拖著某人,出去散步了。
  綠衣回來,秦簡正聚精會神的看著書,似乎沉浸在書的世界裏沒有意識到有人進來。目光閃閃,綠衣麵色無波的往外走,順便丟下一句:“書拿倒了。”這年頭,怪事處處有,這裏特別多,綠衣大大的搖著頭。


第四十四章 天降奇禍(一)

  “秦簡,這次你來。”將手中令旗舉起,示意秦簡。
  秦簡看她一眼,猶豫著沒動。
  抖抖手中令旗:“我已經向你詳細講解過,你也已經站在一邊觀看半個月了。”將令旗塞入他手中,嫣然一笑:“去吧,我相信你!”
  秦簡動了動嘴唇,卻終是什麽話也沒說,隻深深望她一眼,毅然走入陣中。
  手中令旗一揮,陣形隨之而動,令旗劃下,陣的兩側,揚起陣陣塵土,那是嗜血的狼,張開了瓜牙。
  如風嘴角噙著微笑,那俊美無儔的男子,曾倚在她床邊,高傲的冷笑:“世人都道狼狡猾,我司徒奇風卻偏偏愛這種動物,即使是閑庭散步,也是昂著頭驕傲的無以複加。攻擊時,機智凶狠,為守護自已的領地,勇往直前,從不言退。狡猾麽?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有什麽不可以?”低下頭,看著她呆呆的臉,放柔了神色:“所以丫頭,不要怕,即使是死神,要想帶走你也要先問問哥哥才可以。”
  習慣性的撫住胸口,二哥,你果然做到了,死神的造訪,果然先問過了你。望著底下目光堅定,神色沉穩的秦簡,把二哥的心血,一點一點的在這個世界變成現實,會不會讓她感覺,二哥,從未遠離。

  這一個多月的訓練,秦介手下的箭手,進步神速,連如風都有點吃驚。大家似乎是把有生以來的韌勁都用上了,該休息的時候,還是有人在練,吃飯的時候,還在交流心得,連一向冷淡的方瑞,都忍不住手把手的傳授起心得來。真奇怪,那人不是軍醫麽,竟然也擅長射箭,看起來還頭頭是道。 
  整個軍營都被感染了,沉浸在摩拳擦掌的高昂情緒中。有那幾個士兵都私下裏跑來向她打聽,什麽時候會再選一次人來作特殊訓練的,望著那眼巴巴的眼神,如風會心的微笑:“那隻是第一步,再後來,你們所有的人,都會有機會的。”這樣生機勃勃的景像,真正是生命在火熱燃燒吧。
  在軍營這個大熔爐裏,如風也眼看著柳月慢慢成長,從最開始的弱不禁風,硬是咬著牙挺過了一次又一次考驗,記不住的,他強忍著睡意,一遍遍的練習,體力稍差,他早起晚睡負重跑步來鍛煉,往日白皙嬌懶的皮膚漸漸被太陽烤出了黯黑的顏色,隻是,還是喜歡拽著她衣角,累得動也動不了也要趴在她桌子上,眼睛半閉半合間聽她說話。再然後,被綠衣,或者她抱回睡帳去。隻有某晚,柳月悶不吭聲把她衣角扭來扭去,眼前她的衣服快要被報銷了,她才撫著額頭問:“月兒,你有什麽話要說嗎?”開始柳月不說話,在她幾次追問之下,才懦囁著說了句什麽,太小聲,她沒聽清,把耳朵俯下去。

  柳月抬起頭怯怯看她一眼,又迅速把眼光調開,終於咬著嘴唇再說了一次:“小姐,我是不是變得越難看了?”近日來,他很少照鏡子,今天從洗臉水中看到,自己的臉黑了一圈,皮膚也變得失了光澤,兩隻手,起了粗繭,當場眼淚就要掉下來,本來與那玉書公子相比,自己就差一大截,現在變成這樣,不是更讓人看不下去了嗎?由此極為不安,今天一直都心神不寧。

  如風愕然,再然後,恍然大悟,笑笑拍著他的頭:“沒事,這樣很好。”事實上,豈止是很好,簡直是相當的好。
  一顆不安的心稍稍放下,柳月仰起臉,驚喜的看著她:“真的嗎?”得到對方肯定的點頭,終於完全放下心來,眉開眼笑。
  帳內,人影雙雙,帳外,秦簡一點一點放下了剛要掀簾子的手,沉默著轉身離去。副將連青連忙小跑幾步跟上,一邊奇怪的問:“軍師,您不是說要找風小姐討論一下,陣形中還有的幾塊不太明白的地方嗎?”
  秦簡悶不吭聲隻管大踏步往前走,連青不知忽然想到什麽,突地一笑:“哎!軍師,您說風小姐是不是喜歡那柳月了?我好幾次都看見柳月錯過晚飯時間,是風小姐給他做了送過去的哎!”
  秦簡一個踉蹌,轉過頭來說:“連青,我還有事要找都尉。你先去休息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連青偷偷打量了下軍師的臉色,似乎他心情不是很好!當下不敢再多嘴,行個禮之後離去。
  秦簡背轉了雙手,看天上繁星點點,那微微閃爍的光暈,是誰忽明忽暗的心?
  第二天清晨,如風還在睡覺,就聽見秦介的大嗓門:“風如,風如,快起來,上次抓你的那個男人又來了。”

  迷迷糊糊睜開眼,如風愣了半響,才反應過來,心裏一突,大哥?當下迅速起身,結果才剛剛把衣服披上,就看見且靜庭掀起簾子衝進來,蒼白著臉,雙手緊緊握住她雙臂,上上下下將她打量了個遍。
  “大哥,怎麽了?”
  且靜庭顫抖著雙唇沒說話,直將她反複打量幾次之後,仿佛確定了她沒事似的,一把將她抱住,眼淚一顆顆的湧出,又滴落而下,一邊喃喃的說:“你沒事,你沒事。”
  感受到兄長粗喘的氣息,頸邊還有熱乎乎的浸濕,如風有些著急:“大哥,你怎麽了啊?”這皇室嫡係的長子,向來冷靜自持,高貴端莊,少有的幾次脆弱,都是與她有關。可是這般毫無顧忌的落淚,她當真從未見過。不由得伸手環住了哥哥的腰,一邊柔聲安慰:“大哥,風兒沒事啊!我好好的在這,不要擔心。大哥,風兒在這啊!”
  她一迭聲的安慰著,且靜庭終於慢慢平靜下來,輕輕把她鬆開,紅著眼睛撫著她的臉:“風兒,跟哥哥回去,好不好?你在這裏,我很擔心。”
  心裏一片柔軟,“好,可是哥哥,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雙手沿著她肩膀滑下,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才能微微撫慰他焦躁不安的情緒:“京城西郊發生了大麵積的瘟疫,目前還沒找到解決的辦法。你太女姐姐說,驥山營與外界少有接觸,你在這裏會很安全,所以不想讓你知道,擔心你害怕。可是今晨,左相府收到消息,說驥山腳下的村莊也發現了瘟疫的跡象,我,我就直奔過來了。”眼圈又再度紅了,他無法形容,剛聽到消息的那一刻,肝膽俱裂,是怎麽樣的驚懼交加,也不能想像,若是風兒也受到了感染,那……,他握緊了妹妹的手,使勁搖搖頭,即使是想像,也讓人痛得無法呼吸。
  “我們現在就回去,好不好?”小心翼翼的看向妹妹。
  握著自己的雙手還微微顫抖著,如風可以體會到大哥的不安和焦慮,立即點頭;“好,我們現在就回去。”也應該回去看看,到底是什麽樣的瘟疫,能可怕到令且靜庭都如此不安。或許,她還可以幫得上忙呢!
  隨著且靜庭走出帳外,卻被外麵詭異的安靜嚇了一大跳,抬眼望去,驥山營的人跪了一地,中間站著一個女子,明黃金縷,高貴冷傲,正是太女。


第四十五章 天降奇禍(二)

  看到兩人出來,且靜苑朝著且靜庭一笑:“你還有力氣走路,我就知道這丫頭好好的沒事。”一聽到驥山也出現瘟疫的消息,她就馬不停蹄的趕來了。沒想到,大哥比她還快一步。
  沒事當然很好,可是這跪了一地的人?討好的看向妹妹,果然那家夥正狠狠瞪她。苦笑,她一急,也沒想到那麽多好不好?
  眾人站起之後,秦介秦簡就低著頭再沒看過她,如風歎口氣,走向秦介:“秦姐姐!”
  秦介雙腿一彎,又要跪下,如風連忙用手扶住,急道:“秦姐姐,你別這樣。”
  秦介拱手一禮:“公主,秦介逾矩了。先前不知您身份,多有得罪,請公主見諒。”明明是真心當她是妹妹的,她熱情率真,善良執著,將自己從頹廢的深淵一點一點的拉出來,又將這驥山營,變成了活力四射的場所。她聰明機智,才華過人,大家都對她暗地裏讚歎不已,心服口服,可是,怎麽會突然之間,變成了如風公主?她原來一直都在欺騙眾人麽?她當這裏是什麽,當自己是什麽?從來沒有真心對待過麽?心裏,有被欺瞞的憤怒,也有被辜負的傷心。
  聽著這謙卑有禮的回答,如風心裏一陣苦澀:“秦姐姐,你們果然會因為我的身份而與我疏遠。我早就料到,所以才隱瞞了我的身份,對不起。”抬起頭,掃視眾人,深吸一口氣:“向各位說聲抱歉了,隱瞞身份,是不想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但是其他事情,如風均真誠以待。感謝這些日子來大家對我的信任和照顧,我要回家了,就此別過。”翻身上馬,心裏頭不是不沮喪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友誼,終究還是要失去麽。
  秦介抬頭,看著那黯然離去的背影,心裏像是失去了什麽一樣,眼前人影一閃,卻是秦簡抓住了韁繩:“公主,小介不是那個意思。你該知道的,我,我們都很喜歡你的,小介,隻是一時接受不了這種轉變。”嘴唇緊緊的抿成一線,看看秦介怔怔的神色,又抬頭盯著如風的眼睛,一字一頓的問:“你,以後,還會再來嗎?”眼裏閃過的,是淡淡的希驥。公主麽?公主又怎樣,既然從未有過奢望,是不是公主,又有什麽分別。隻要可以看到,就已經足夠。
  聞言,秦介也抬頭,緊緊的看著她,似乎摒住呼吸在等她答案。
  心裏一鬆,如風咧嘴一笑:“秦介,秦簡,別忘了驥山營的你們也是軍人。我要回去了,等過了這場災難,我們再相聚。”
  一陣塵土飛揚,眾人眼望著那女子,隨著太女殿下離去,秦簡呆呆的望著,眼裏隱隱有晶瑩閃動。方瑞心下歎息,悄悄站在他身後:“簡兒,那是當今皇室疼若至寶的如風公主,是癡迷於京城第一公子納南玉書的且如風,是流連花街身邊絕色無數的如風小姐。簡兒,你看清楚了。”
  仿佛沒有聽到,秦簡麵色不變,隻喃喃的說了句:“她把柳月留下了,該很快回來吧?”
  “柳月留下,隻是因為這裏更安全。”
  一陣微風吹過,卷起地上飄飄揚揚的落葉,那零落之聲,宛若哭泣。
  回到宮中,如風才知道事情的嚴重,連太醫院都無法診斷出確切病因,此次出現的瘟疫,聞所未聞。
  且靜苑已經連續幾天未合過眼,廣張皇榜,求醫詢方,可是揭榜的人多,卻總是帶著希望接見,又失望而歸。如風向太醫了解了病狀之後,也暗暗詫異,即使是她,也從未見過,據說得了此病的人,感覺忽冷忽熱,醒時受冷熱交替之苦,睡時卻又狂性大發四處亂撞,很多人都是活生生撞死,或者是受不了這種痛苦,自盡而亡。可惜她身邊被一堆人保護著,根本沒有機會親眼查看病情。她才剛剛開口說明自己略懂醫術,想要看看實際情況,就差點沒被二哥的眼淚淹死。

  眼看疫區漸漸蔓延,太女下令對受災最嚴重的京城北郊幾個小鎮進行隔離,凡是發現發病的人都送往隔離區,隻許進不許出。如果已經重病得無法起身而又無法送往隔離區的人,且靜苑咬咬牙,就地焚燒。此令一出,眾人皆吸一口冷氣,可是看著眼睛血紅的太女,卻也知道這是目前最好的處理方式。反正也還沒有找到解決到辦法,最終難逃一死,又何必再連累更多的人。
  可是有些時候,理智終究無法戰勝情感,尤其是當涉及到自己身邊最親的人的時候。京城一片人心惶惶,暗地裏流言四起,有傳言說道當今太女並非天命所歸,故而天降大難。再加上太女令一下,眾人皆道太女冷酷無情,更失民心。
  且靜苑仍然堅持自己的決定,隻是愈加的沉默。
  看了幾天的醫書,如風很晚才睡去,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正抱著自己,一動,那人卻更緊的摟住了她,聲音沙啞:“別動,風兒,讓姐姐抱一下。”
  如風停住了掙紮,“太女姐姐?”
  且靜苑把臉靠在妹妹的背上,懷中抱著的人兒,散發著溫暖的氣息,叫她忍了多日的淚水,終於傾泄而出。“風兒,我很累。”
  背上燙乎乎,如風知道,那是姐姐的眼淚,灼傷了她的背,也灼痛了她的心:“姐姐,你沒有錯。”
  回答她的,是且靜苑壓抑的哭聲。她小聲小聲的哭著,怕讓母皇失望,怕叫天下一眾臣民失望,所以她從小就知道,她的哭泣是絕對不可以的。隻是此時此刻,這些天來承受的壓力,背負的委屈,在最愛的妹妹麵前,再也無法假裝。所以,妹妹的背,可以借給她哭一下吧,即使隻有片刻也好。
  如風閉了雙眼,乖乖的任姐姐摟住,那細微的哭聲,斷斷續續的傳來,叫她的心也瑟縮而疼痛。悄悄的握緊雙手,要平息民憤,其實還有一個辦法。悄悄的伸出手,輕拍且靜苑環住自己的雙臂,“姐姐,不要擔心,不要害怕,你還有風兒啊!”黑暗中,如風的臉上綻開了笑容,宛若盛開的薔薇花。

  天還未亮,且靜苑就已經離去,如風睜開了雙眼,微微一笑。片刻之後,一個黑影躍起,掠向宮門,快若輕鴻。

  順利出了宮門,如風長長舒了一口氣,還好,沒有被人發現。結果一口氣還沒吐完,雙腳就被人抱住了,如風大驚,看向來人。

  居然是顧氏,小屁孩的父親,長發披散,衣衫不整,抱住了如風的腳,顫抖著哭道;“小公主,終於等到你了,你救救鈺兒吧!求求你,救救鈺兒吧?”鈺兒也被那病纏上,府裏隻將那孩子隔絕於後院,眼看隻有等死了。他沒有辦法,能想到的,就是來求這小公主,他沒有辦法進宮,隻能守在這宮門口,但願蒼天有眼,能見到這小公主。果然上天還是沒有拋棄他苦命的兒子,不是麽?他終於等到了,等到了啊。

  在顧氏的哭訴裏,如風聽出了原委,隻覺得心裏一陣酸澀的疼痛,那星目閃閃的少年,那別扭倔強卻叫人覺得可愛的少年,也難逃此劫麽?當下扶起已經哭倒在地的顧氏:“叔叔,我們現在就去救他。”

  後院喝斥和打鬥的聲音響起,納南寧衝進院落,驚慌的喊道:“靜飛,靜飛,你快去冷園。”“砰”的一聲撞上門,顧不得疼痛,喘著氣朝一臉愕然的且靜飛說道:“如風公主,如風公主,硬闖冷園了。”

  “轟”隻覺得腦中一聲巨響,且靜飛站了起來,雙腿發軟,卻蒼白著臉踉蹌著奔了出去,那個丫頭,要幹什麽。眼淚奔湧而出,幾乎要模糊了眼前的視線,且靜飛一路跌跌撞撞,朝冷園跑去。
  “讓開!”如風將顧氏護在身後,冷冷喝一聲,“要不然,我就不客氣了。”
  納南潁冷汗直流,狠狠的瞪了顧氏幾眼,如果眼光可以殺人的話,那不懂事的男人不知道已經被殺死幾萬次。這小公主,是輕易可以犯險的人麽?她一點點差錯,她納南家要拿什麽來賠。
  “擺陣!”納南潁冷吼一聲,今天即使是傷了這小公主,也絕不可能讓她碰到裏麵那染病的衰人。
  納南安緩緩舉起令旗,“起勢!”淩厲的殺氣,鋪天蓋地而來,納南安咬著牙,“小公主,冒犯了。”
  如風輕笑,眼神冷然,“納南安,你以為這小小的劍陣,攔得住我麽。”發絲飛揚,左手緩緩抬起。

第四十六章 天降奇禍(三)

  “風兒!”撕心裂肺一聲大喊,且靜飛隻看見妹妹縱入劍陣的身影,身形一晃,就要倒下,卻被隨後趕來的納南寧一把抱住。緊緊抓住納南寧的衣袖,且靜飛泣不成聲:“風兒,風兒。”
  納南玉書走上前來,迎上且靜飛急切的目光:“公主要去見晴鈺,母親擔心傳染,所以隻有擋住了。二皇子請放心,大家會有分寸的。”眉頭微微皺起,晴鈺染病,他也於心不忍,可是將他隔絕,這是最好的辦法。這小公主,真真太不懂事了。  且靜飛隻緊張的盯著場中局勢,傷了妹妹,他心痛,可是妹妹要真過了此陣,他又心驚。一時間,心理糾結,矛盾無比。
  卻說納南安在陣中,覺得詫異莫明。如風公主自進了陣之後,就憑空失去了蹤影,原本這幻陣就是產生幻影,來迷惑敵人的,可是這失了對方蹤影,倒叫已方如墜雲霧,當下驚出了一聲冷汗。
  忽覺後方有風聲來襲,側身一讓,卻馬上暗道一聲“不好!”,等要再回位已是來不及,那如風公主竟穩穩的站在主位上,手中白衫一揮,陣形竟自動旋轉,為她讓出一條路來。
  微微一笑,如風已經躍出陣外,站在冷園門口。納南玉書驚叫一聲,他剛剛看得分明,這如風公主竟然輕而易舉奪了二姐的發號位,指揮陣中各人為她讓路。可是二姐久經沙場,怎麽會輕易讓位?當下,又驚又疑的往納南安看去,見到納南安臉色變了數變,卻隨即冷靜命令眾人退下,拱手道:“公主一身所學,納南安心服口服。”

  納南潁瞠門結舌,隻覺得今日所見,似要顛覆半生信仰。這是什麽意思,那一無是處的公主,竟然再一次破了納南家的陣法。似乎不是上一次她所以為的巧合,不由得凝目重新打量起這小公主來。
  “風兒,你給我回來!”且靜飛疾呼。
  腳步頓住,如風望向了二哥,卻沉默著沒有動。
  “風兒,你要讓哥哥擔心死麽?”隻覺得心裏急痛交加,且靜飛死死的咬著牙。
  “二哥。”如風緩緩舒出一口氣,總要說服這個哥哥,才能去完成她將要做的事,讓哥哥擔心,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事。“二哥,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我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也比任何人,都愛著我的哥哥和姐姐。可是這場災難,我們都已經不能獨善其身,如果任由事情蔓延下去,我們都不知道,哪一天是不是也會降臨到我們在場每一個人的身上。” 
  且靜飛搖著頭,他不要聽,他什麽也不要聽,此刻,他隻要自己的妹妹安全無虞就好。
  “二哥!”如風的聲音微微哽咽:“你知不知道,太女姐姐已經很久沒有合眼了,大哥,也四處奔忙。我想要守護你們,像你們守護著我一樣。二哥,我可以確認,這種病不會通過空氣傳染,可是要得到更進一步的結論,我一定要看過病患才可以。我現在做的,和將要做的,都是在確認自己的安全下才進行的。所以二哥,相信我,好不好?要有你的支持,我才會更勇敢。”
  “不行,不可以的。”聽出妹妹話中另有深意,似乎還要再做什麽叫他不安的事,且靜飛揪緊了衣衫:“丫頭,你不知道嗎?你好好的,就比什麽都重要。”

  眼睛漸漸濕潤,看樣子,要說服二哥是不太可能了。如風閉閉眼,再睜開:“二哥,你要記住,我會好好保護自己,所以你一定不要為我擔心。要好好的保重自己,不然我會非常非常難過,像二哥看見風兒受傷一樣難過。”

  這話是什麽意思?且靜飛正要發問,卻看見妹妹手一抬,自己左臂微麻,就跌入了黑暗。納南寧大驚,憤怒的看向如風,卻聽見如風說道:“放心,他隻是中了麻藥,十個時辰之後就會醒,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

  看看天色,如風疾步向前走去,結果一推開門,就看見小屁孩隻著裏衣,滿頭大汗的躺在門口,手中握著的剪刀正死死的頂著自己的頸部。一看見她進來,吃力的說道:“你走,你走,我跟你沒有任何關係,不要你管。”
  “鈺兒!”顧氏被身邊的侍衛擋住,隻被這場景嚇得魂飛魄散,隻能大聲的哭喊:“鈺兒,你要幹什麽,這是小公主啊,是你心心念著的小公主啊!”隻覺得渾身發軟,跌落在地。
  眼前日思暮想的人,納南晴鈺淚水一顆顆的滑落。他終於又看見她了,其實上天已經對他很好,總還讓他臨死前再見她一麵了,不是麽?可是,他又不希望看見她,他害怕,害怕她也會變得跟他一樣,所以他寧願她從未來過。他牢牢的握著剪刀,努力的睜著眼,她絕對不可以,再靠近一步。
  如風歎氣,她實在沒有時間,再繼續跟這個小屁孩糾纏,可是那把剪刀,似乎正抵在大動脈上呢!
  “晴鈺,你還記得麽,我說過我是一流的大夫,現在連你也不相信我了麽?”
  費力的搖著頭,“不,我相信你,不管你說什麽,我都相信。可是,我不要你治,也不要你管。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麽關係,你憑什麽來管我。”是的,他相信她,從來不曾懷疑,可是,他也不能,讓她冒險,連他的家人都放棄他了,又怎麽能讓他愛著的人,再受拖累。
  這倔強的小屁孩啊,有時候真是叫人恨得牙癢癢的,可是這躺在地上容顏憔悴,虛弱不堪的人,怎麽會是那個生機勃勃率真可愛的少年,那少年,該有著靈動的雙眼,氣呼呼的鼓著嘴,再狠狠的推她兩把的,怎麽會是這個樣子呢?心裏最柔軟的地方,似乎正在隱隱作痛,她知道,她終究無法丟下這少年了。她蹲下,輕聲的說道:“我娶你,等你好了,我娶你。”

  眾人倒吸一口冷氣,納南晴鈺睜圓了眼睛,手指微微顫抖,“你……。”
  “不要拒絕我。你知道的,我已經被人拒絕過一次,被拒絕一次,會叫我心痛;可是再被拒絕一次,就會叫我心碎了。晴鈺,我就那麽差,連你也不要我了嗎?”語氣那麽沉痛,像針一樣的刺進了少年的心。
  不是的,他才沒有拒絕她,他使勁的搖頭,眼淚紛飛而下。
  那女子展顏一笑,燦爛得灼痛了他的心:“既然答應,那麽就要聽我的話了。雖然你經常不懂禮節,可是這夫德總還學過吧?把剪刀給我放下。”

  她剛剛說的意思是,她是自己的妻主了麽?妻主,妻主,納南晴鈺又哭又笑,一雙眼看著如風,竟似呆了。

  如風緊緊的盯著他,誘哄一般說道:“要相信我啊!要讓我醫治,你才會好起來,我才能娶你!知道了嗎?所以,現在,把剪刀拿開。”
  納南晴鈺呆呆的,忘了動彈。
  如風皺眉,“再不把剪刀拿開,它就會刺到我了。”
  仿佛如夢初醒般,納南晴鈺一聽到會刺傷眼前的人,連忙手一鬆將剪刀丟下。這才反應過來,等想到要再去抓剪刀的時候,已經被人握住了手臂。如風將披風蓋在他身上,隔著披風抱住他,然後微微笑道:“說了要相信我的,現在你不會傳染給我了,所以不要怕。一切交給我就好。”
  熱度漸漸褪去,極寒正慢慢襲來,渾身打一個冷顫,他緩緩靠向身邊的女子,眼睛微微閉上,有她在,真好。
  抱著納南晴鈺走出,看著眼前神色各異的人,實在是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如風抬頭大喊:“寂行天,你給我出來,這裏交給你了。”
  眾人一愣,幾乎是立即的,居然憑空躍出來一個人,那雙妖媚的眼看向如風,複雜無比:“你知道我在?”
  那當然,狐狸的味道她前世就在大哥身上聞了二十多年,還能不熟悉?“給我搞定。”抱起納南晴鈺,就向門口奔去。
  納南潁正要叫人上前攔截,卻見又躍出幾個人擋在麵前,隻聽得那桃花眼男人低聲咒罵:“居然敢命令我。小公主,你最好給我好好活著,要不然我追到地府去找你算帳。”


第四十七章 燃燒的彩虹

  風聲在耳邊呼呼作響,如風摟緊了懷中披風包裹著小屁孩,大聲說:“你知道我們要去哪裏嗎?”
  盡管渾身冷得直發顫,可是她的懷抱啊,那麽溫暖,這一刻,即使就此死去,也再無遺憾。無力再說話,他隻輕輕的將貼近如風的胸膛,聽那有力的跳動,安心無比。
  迎風一笑,如風再揚韁繩:“納南晴鈺,我們將要開始的,是死亡之旅。你,可要抓緊了。”
  京郊蘇鎮,隔離線處人聲鼎沸,嗬斥聲,號令聲,哭聲,叫罵聲,混成一片。大批的災民推搡著,一波波的往外衝,太女指揮著軍隊一圈圈的圍住,卻又不能真的動手,一時之間,場麵混亂無比。
  人群中有人哭喊著:“他們是要把我們關在這裏,讓我們自生自滅。”
  “那就是當今太女,隻顧自己快活,不顧我們死活。”
  “老天睜眼啊,看看那冷血無情的人啊!叫那些人不得好死。”
  “且靜苑無德,不配為太女。”
    且靜苑直直的挺著背,麵無表情的指揮著眾將士,將那些情緒激動的人死死的堵在封鎖線之內。
  如風放慢了速度,看見太女姐姐越加僵硬的背影,目光溫暖。陽光燦爛,如風微微眯了眼睛,看見人群中的騷動越來越大,太女姐姐握住韁神的手,勒出了血痕。
  就在且靜苑抬起手,就要對伽衣下攻擊命令的時刻,一個身影卻忽然衝向前方,大喊一聲“大家可以聽我說一句話嗎?”。

  喧鬧中的人群,根本沒有注意到她,但是且靜苑看見了,還有,奉命來為隔離區送糧食供給的驥山營的人也看到了,那個人,是如風公主。
  如風左手摟緊了納南晴鈺,右手從頭上取下一物,快速無比的射向旁邊寫著“蘇鎮”的石碑。“轟”的一聲,石碑竟從中間斷開,裂成兩半。人群中頓時靜下來,驚疑的看向這邊。
  很好,偶爾的暴力效果還是挺不錯的嘛。如風抿抿嘴,理了理耳邊發絲,再摟上懷中正冷得瑟瑟發抖的納南晴鈺,剛要浮上臉上的得意笑容慢慢消失了。她掃視正情緒激昂往外衝的人群,清脆發問:“有沒有人認識我是誰?”
  有個聲音響起:“我認識,你是如風公主。”竊竊私語的聲音響起,眾人都狐疑的看向她。
  微微一笑,“是,我是如風公主,是太女殿下寵愛無比的且如風。”深吸一口氣,轉向從她出現後就一直處於驚愕狀態的姐姐,調皮的眨眨眼,再轉回頭來:“太女殿下並沒有拋棄你們,她不眠不休,都是想找到解救你們的辦法。”
  “你是太女一夥的,當然替她說話了。”
  “那你們找到解救辦法了嗎?沒有找到,話怎麽說還不是你們定的。”
  “我當然有辦法證明!”如風向秦介點點頭,示意她過來,然後俯身在她耳邊說了幾句。秦介的臉色變得蒼白,極為震驚的看向如風,似乎想說什麽,卻囁動著嘴唇什麽也沒說出來。如風收了笑容,極認真的與她對視半響,秦介終於低下頭去,一轉身,大步向太女方向走去。
  眼看著秦介與太女說了一句話之後,就安靜的立於太女身後。如風才轉過頭來看著人群:“大家都知道,皇上太女一向寵我。如今遭此大難,皇上太女都日夜心憂心急,太女殿下為了讓大家安心,證明我們並沒有放棄大家,遣我來蘇鎮,與大家同生共死。”抖了抖韁繩,縱馬躍進。
  人群一片死寂,眼睜睜看著那女子身披絢麗陽光,一臉微笑的跨進了那道封鎖線。且靜苑死死的盯著妹妹,卻絲毫動彈不得,剛剛如風話聲剛落,身後的秦介就已經出指如風的點了她穴道。隻能圓眼了雙眼,望著妹妹頭也不回的進入了那死亡之鎮,渾身血氣上湧,漲得臉色通紅。
  進了蘇鎮之後,如風轉過頭來,讚許的看了秦介一眼,再轉向旁邊突然血色褪盡僵硬立著的秦簡,“秦簡,你記住了,這蘇鎮除了大夫和病人,一律不許再進。其他人,即使是當今太女皇子,也不能進。如果要硬闖,就給我攔下了。反正,進來也隻是徒添負擔。”秦簡茫然的看向她,神色間一片慘然。

  “秦簡,交給你了。”再不管秦簡反應,如風看向周圍的人:“如果要想活命,就跟我回去吧。從這一刻開始,我們要一起努力了。”徑直向鎮中走去。

  片刻的沉默之後,人群也開始慢慢動了,三三兩兩的往回走。握緊的雙手,指甲深深的紮進肉裏,隻有這樣的疼痛,才能代替眼裏快要抑製不住的熱度。秦簡毅然轉身,向著如風相反的方向行去,你的家人啊,我會替你都守護在這危險圈子之外。可是,你,能不能,守護你自己?
  如風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麽人們要那麽激烈的想要離開這蘇鎮了。觸目所及,滿地瘡痍,處處都是哀號和痛哭。醫署裏,隻看見人被抬進去,再不見被治愈了走出來,就連大夫,都是一臉木然和絕望。

  後邊尾隨她而來的有好大一群人,都偷偷的打量著她,那眼晴閃爍的分明是生的渴望。突然覺得自己肩上沉甸甸的,二哥,我前生所學,夠不夠擔負這麽多人的希望!
  將納南晴鈺安排好,如風迅速要求鎮上管事,將病人按嚴重程度分好級別,將那些隻有發病症狀但還可以行動的人組織起來,先清掃鎮上環境,處理病人屍體,同時作好自身的衛生。
  再然後,她打算好好查看一下病情的時候,卻看見一輛滿載著藥草的馬車快速駛來,駕車的居然是連青。“你怎麽來了?”這人不是好好的待在名義上她的藥店裏的嗎?
  連青咬牙切齒的跳下來:“你以為我想來嗎?還不是,哼……!別廢話了,怕你連藥名都搞不清楚,把你自己小命玩掉也就算了,就怕你耽誤了別人的病。”將韁繩交到她手裏,語氣非常之不好:“反正是你的藥店,我把拿得動的藥都拿來了。心疼去吧你!”氣衝衝的走進醫館去了。
  眨眨眼睛,如風暗笑,想要來幫忙就直說,口是心非似乎不是什麽好習慣啊!
  納南晴鈺靜靜的躺著,似乎是睡著了。如風將輕的將手放在他脈搏上,幾乎是立刻的,納南晴鈺的眼睛就睜了開來,看著她,濕漉漉的。“你為什麽要到這裏來?”原本她可以安然的躲在深宮裏,為什麽要來這死亡之鎮?即使她此刻的陪伴叫他連死亡也覺得甜蜜,可是心底卻越來害怕,害怕她也像他一樣,忍受這痛苦,最後再歸於黑暗。她不該屬於這裏的,她該是那燦爛陽光裏笑得奪目的女子,該是他永遠無法忘懷的有著溫暖氣息的女子。
  “我情願死一萬次,也不想你來。”淚水慢慢緩出,順著眼角流下。
  “你真的不希望看到我麽?”看到納南晴鈺在黑色披風下映得格外蒼白的小臉,如風的心,有著隱隱的心疼。
  “那,你遠遠的讓我看下就好了啊!”
  “撲哧!”一笑,如風收回放在他脈搏上的手,低下頭說道:“我來這裏,是為了找到治病的方法。而你來這裏,卻是要協助我治病。”
  納南晴鈺睜大了眼睛。
  如風溫柔回視:“你要把你從發病開始的症狀,感受,一點點描述給我聽。我讓你吃的藥,你也要乖乖吃下去,再告訴我變化。”頓了頓,又接著說:“也許會很辛苦,也許我會弄錯藥害你立刻死去,你還願意麽?”
  微微閉眼:“你真是個虛偽的大壞蛋。你明明知道,你說的話,我都會願意的,不是麽?” 
  如風微微一笑,笑得眼睛發酸:“是啊!我真是虛偽。可是,納南晴鈺,你要記好了,你是我的免費書童,沒有我允許,你絕對不可以擅自離職的。”

  納南晴鈺忽然伸手想要抓如風,卻又在碰到她衣角的刹那飛快的縮回去,“我不是書童,你說過的,要是我好了,你……。”臉頰微微泛熱,“反正你說過的。”
  “是,我說過的,你好了,我娶你。”
  納南晴鈺努力的點頭,小公主,這是你的承諾啊。所以我要更努力更努力的活下去。活著,真的很好!
  太陽明明還照得老高,卻細細的飄起雨來,天空中一道彩虹,仿佛用盡全部生命的燃燒,瑰麗的近乎妖異。

天若有情(一)

“1,夫妻之間,家人之間,不會互相傳染,說明不是通過接觸和空氣傳播的;2,發病地零散,似乎也沒有規格可循。脈像時而強勁,時而虛弱,看不出來問題出在哪……。”如風皺著眉,一條一條的在紙上列著。
  連青也是皺著眉,卻是瞪著如風:“你寫的這是什麽?”看起來像是字,但既不像行書也不像棣書,毫無筆鋒可言。更何況,似乎還少些筆劃,難道是這小公主偷懶學成這樣的麽?
  如風把書簡搬到一邊,訕訕笑道:“我寫的是宋體。你還是看你自己寫的吧。”
  鄙夷的哼一聲,連青掉過頭去看自己的醫書了。
  忽聽得隔壁似乎有些響動,如風連忙放下手中紙筆衝出去。果然是納南晴鈺渾身是汗,從床上滾下來了,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正在往床腳撞頭。一陣心痛,如風蹲下身去緊緊的按住,不讓他傷到自己。
  可是睡眠中的納南晴鈺,力氣似乎格外的大,他使勁掙紮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幾乎要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把他按住不能動彈。如風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他才扭動著慢慢安靜下來,卻還是渾身抽搐著顫抖。
  旁邊躺的另外的病人,抹著眼淚告訴如風:“他從昨天來就沒睡過。你還是該把他綁著的,至少他還可以閉下眼。”
  眼眶發熱,如風心疼的看著小屁孩,她知道納南晴鈺是怕他睡著了不受控製惹事,害怕她擔心,所以一直強忍著不敢閉眼。可是要用繩子綁著他,如風搖搖頭,看著旁邊幾人身上血跡斑斑,她怎麽忍心下手。隻能手腳並用的,將他抱住,死死壓住他不讓動彈。
  連青在外搖頭歎息,捏著醫書回去慢慢研究了。
  清晨,納南晴鈺在陽光中醒來,隻覺得渾身酸疼無比,想動動調整一下姿勢,才發現身上像壓著什麽,一動不能動。一睜眼,呆住了,然後立刻的,臉上血管像要爆炸一樣通紅,她,她怎麽躺在自己身上。頓時一身變得僵硬無比,連呼吸都不會了。
  如風緩緩睜開眼來,入眼的就是小屁孩驚愕的雙眼,眯眼一笑:“早晨好! ”
  “呃!好!”仍是呆呆的望著她。
  留意了一下納南晴鈺的狀況,暫時沒有什麽不妥,如風扶著他坐到床上:“在床上躺一下,畢竟當了一晚上的墊子,估計現在手腳都不能動了吧!”
  似乎這才想起應該是發生了什麽事,納南晴鈺臉上血色慢慢褪去:“我昨晚睡著了嗎?那我,有沒有……?”抬起眼上下打量她。
  伸手替他捏著手臂活胳筋骨,“從今天起,天黑就睡覺。不準貪玩!”
  沉默一下,小屁孩低聲道:“好!”
  如風滿意的點頭:“不要擔心,我陪你。”
  兩隻眼睛頓時變得亮閃閃的,“好!”。
  聲音明顯的帶著雀躍之意。如風好笑的瞪他一眼,納南晴鈺不管不顧,隻抿著嘴看她。這樣,她也不用每晚熬夜,可以好好休息了吧!心下暗暗得意,其實這個病也是有好處的。
  “你先躺著,我去煎藥。”
  納南晴鈺點點頭,戀戀不舍的望著如風離去。
  旁邊病床上的人一臉豔羨:“晴鈺,這小公主,對你真好啊!”還親手替他熬藥,就是普通人的妻主,也未必能做到這一點吧。所以說,傳言不可盡信啊!
  納南晴鈺點頭,一陣酸澀的甜蜜,如果他有福氣,可以就這樣過一生,該有多好!隻是,黯然的低下頭,他終究是不配得到這幸福的吧!所以,隻在這生命的最後,才給他這曾經遙不可及的幸福。可是有什麽關係呢?施舍也好,憐憫也罷,終究他還是曾經擁有過了啊!
  陽光斜斜射進,照亮了他半邊臉龐,似是微笑,似是感歎。
  看著如風把藥一點點的加進藥爐裏,連青的眼睛瞪得老大。半響,終是冒出了一句:“小公主,其實您不想娶他的話,納南家也不敢說半句話的。用不著,用不著毒死他。”而且就算一定要他死的話,照目前這種狀況來看,也應該是很快的事情了。
  手一抖,差點沒把藥草丟出去,如風咬牙切齒:“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要把他毒死了?”
  沒答話,連青的眼睛直盯著她手上的藥,那可不就是證據,加進去的,一半以上是毒藥吧,藥性相衝的。
  強忍著沒把這女人攆出去,如風沒好氣的說:“這是以毒攻毒,不明白麽?”話剛說完,卻又立馬頓住,似乎想起了什麽:“連青,你說這病會不會,有可能是被人下毒?”
  連青蹭地從地上跳起,也是嚇得不清,直直盯著如風,半響沒說出話來。她們已經研究兩天多了,半天頭緒也無,病理毫無道理和規律可循。如果說不是她們醫術太不到家的話,就真的有可能是……。越想越心驚,連青連忙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的,這麽大麵積的下毒,傷了這麽多人,似乎沒有什麽針對性啊!”
  如風沉吟一會,低低的說:“天下大亂,總會有人得益的!”
  連青抬頭看了如風一眼,沉默著把眼光移開。
  輕輕的扇著火,如風又問:“連青,你說,如果真的是被人下毒的話,是通過什麽方式下的呢?有人傳染,又有人沒事,似乎又說不過去啊!”千頭萬緒,似乎怎麽樣都不對。突然懷念起現代的高科技儀器來,要是能抽個血什麽的來化驗一下就好了。
  把藥端去的時候,納南晴鈺正滿臉潮紅的在床上扭來扭去,如風連忙把藥放在桌上,用濕毛巾擦著他臉上的汗:“又開始發熱了麽?”
  納南晴鈺勉強睜開眼睛,點了點頭,雙手撫上額頭,感受著這一刻的清涼。
  “來,把藥喝掉。”如風把藥端過來,小心翼翼的扶起。
  一碗藥喝下去,隻覺得熱得更厲害了,納南晴鈺死咬著牙,強忍著不撕扯手上的衣服。隻聽得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身體不受控製的想要滾動。
  看得如風心疼無比,一把將他抱起,往門外衝去。
  “你要幹什麽?”納南晴鈺勉強開口問道。
  “找水。”幹脆的回答。
  可是待會發冷的時候不是就更難受了了麽?納南晴鈺想問,卻又無力開口。不過,是她的話,他一點也不擔心。順從的靠在她頸邊,嘴角抑製不住的勾起,跟她在一起,總是奇怪的安心啊!
  找到一處深譚,如風抱著他一起跳了下去。一陣清涼,深身說不出的舒暢,納南晴鈺長吸了口氣,睜開眼:“你怎麽也跳下來了?”
  “因為,你很快就會發冷了。”話音未落,就感覺到小屁孩的身體一陣顫抖,灼熱的溫度降下去,冰冷的氣息慢慢襲來。
  如風手掌貼著他後腰,兩股真氣慢慢輸入。
  本來以為寒症又發作的納南晴鈺,卻發現如風手掌所觸的地方,暖流緩緩湧來,流向他身體各處,驚異的看向如風:“你?”
  清淺一笑,如風解釋:“這也是我的一個秘密,要記得替我守住。”
  “你不要濫用真氣了。我不難受,一點也不,真的。”納南晴鈺動著身體,想要逃開,他雖然不懂武功,可也知道這樣很傷身體。他才不要,心裏的痛會比身體的難耐更叫人難以忍受。
  察覺到他的意圖,如風左手一勾,將他環住:“不要動,你剛喝了我的藥,要細細感受身體的變化,等會再告訴我。”
  小屁孩果然乖乖停住,如風暗笑,看來對付這種長不大的孩子自己很有一套嘛!
  幾個時辰之後,納南晴鈺的身體慢慢放鬆,疑惑的轉頭向如風說道:“似乎,沒有變化得那麽強烈了呢?”
  終是放下心來,如風把他抱上了岸,伸手探向他脈搏。
  “怎麽了?”納南晴鈺看向如風皺得越來越緊的眉頭,難道更嚴重了?可是他明明覺得好受多了啊!
  “你害怕麽?如果我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脈像變得很奇怪,根本不是她預想的那樣。
  凝視她半響,納南晴鈺忽爾一笑,“不怕,一點也不怕。”因為是你啊!所以不管經曆什麽,麵對什麽,一點也不害怕。
  “可是我,很害怕啊!”如風將頭輕輕靠在納南晴鈺的肩上,如果我治不好你,治不好這許多受苦的人,幫不了我的太女姐姐,該怎麽辦呢!
  納南晴鈺將手撫向身前女子的背,輕輕拍著:“不怕,不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微風輕輕拂過,吹起了男子女子的發絲,在風裏糾纏著飄揚。

匆匆,太匆匆-司徒奇風番外

我的母親,深山裏一個古老部落的苗族女子;我的父親,傳說中擁有奇異力量的司徒家族這一代唯一的血脈。他們的相遇,是母親氏族裏精心的算計,目的,是要擁有一個有著司徒家血統的孩子。
  隻是,一場陰謀的相遇,卻造就了兩顆心的真誠吸引。可惜古往今來,門不當戶不對的戀情,總是不被承認,更何況我母親這個來曆不明的女人。司徒家的長輩,傾盡心力,拆散這對情侶,逼迫父親另娶。父親的抵死不從,終究傷透了愛慕他多年,並將成為司徒家媳婦的女子。那女人悲痛欲絕,竟與同樣對母親失望的部落中人,達成協議:秘密竊取父親的精子,換取母親的終身囚禁,再不會出現在父親麵前。   而我,就是這場陰謀交易的產物,生來就不是被祝福的孩子。父母親人,天倫之樂,對我來講,不過是一個笑話。
  在我人生的前七年,總是不停的接受著訓練,研究和一刻也不曾中斷的觀察。我身邊來來去去的,是盅毒,藥物,奇形怪狀的器皿,和一群冷血的瘋子。陽光,鮮花,親情,友情,誰知道那是什麽!
  奇怪的是,我卻漸漸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仿佛身體裏還住著另外一個靈魂,冷冷的旁觀著我的痛苦。每次像個破布娃娃一樣被丟棄在角落裏時,我都會抑製不住的想笑,身體越被摧殘,這個靈魂就越加快意,仿佛欣賞著另一個人被折磨的盛宴。
  當父親終於掌握了自己的勢力,將我和母親救出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快樂,卻還會因為再無法享受那種身體被肆虐的痛苦而失落。我是誰,我在哪裏,我為什麽而活著,從來就沒有意義。我不在意,也不關心。
  我的眼裏,隻有黑白兩種顏色,不同的,隻不過是深淺的程度而已。什麽叫萬紫千紅,什麽叫色彩繽紛,我從不知道,也沒興趣了解。
  父母親的千般彌補,百般討好,卻不能叫我心動半分。我依然冰冷而麻木,我不明白也不理解,他們長長的歎息和無奈的眼淚,是為了什麽。我茫然而困惑。
  直到,直到她的誕生。那個小不點,他們為她取名如風,司徒如風。那個粉嫩嫩的肉團,我那時並不知道,會成為我最最心愛的妹妹,讓我體會生為人兄的幸福。  可是,漸漸的,我發現,我看得見她粉撲撲的臉頰,嫣紅的嘴唇。我知道了,穿在她身上,說不出的嬌俏可愛的是紅色,燦爛明亮的是黃色,清新脫俗的是綠色……。我終於知道了顏色,可是除她之外的世界,依然是黑白的。所以我很喜歡看她,看她哭,看她笑,看她轉動著眼睛,好奇的看我。我一天天看著,終於看成了習慣。  她一點點長大,從隻會孺動的肉團長成粉妝玉琢的肉團,會邁動著胖乎乎的腳丫,奶聲奶氣的跟在我身後,一連聲的叫著:“二哥,二哥。”
  二哥,二哥,為什麽隻是這麽簡單的稱呼,會叫我在夜裏睡不著,像個傻瓜似的在黑暗裏偷笑,一遍一遍反複回味。
  “二哥,二哥!”她總喜歡不停的叫。
  “二哥,你為什麽不笑?”她用兩隻小手用力的扯著自己的兩頰,認真的教我怎樣咧開嘴去笑。
  “二哥,你好厲害。”她趴在我背上,崇拜的驚呼,因為我剛剛安全的帶她穿過了一條馬路。
  “二哥,天底下我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她偎進我懷抱,甜滋滋的扭動著。
  “二哥,齊嫂做的桂花糕好好吃,我給你留了兩塊。”她得意的從懷裏掏出個小紙包,卻在打開之後對著一堆碎屑,臉皺得像個老太婆,泫然欲泣的望著我。
  “二哥,我一點也不痛,真的。”她躺在病床上,蒼白著小臉,卻努力的對著我微笑。
  ……
  “二哥,二哥”這稱呼,總在無數個突然驚醒的夜裏,甜甜回響,叫我感受著安心和溫暖,閉眼睡去。
  可是這麽可愛又善良的小姑娘,怎麽會是醫生斷言活不過十歲的人呢?我覺得恐慌和驚懼,如果沒有了她,我的世界是不是就再也看不到色彩,再也聽不到那樣甜蜜的呼喚?
  她眨著眼,扳著手指頭數:“十年啊?我還有五年,好長好長,可以陪爸爸媽媽,哥哥姐姐再過五次新年呢!”她笑得那樣歡快,卻叫我第一次知道,原來淚水,是鹹的。
  再後來,母親氏族中的人找到了我們。本來我是無所謂的,可是一想到從今以後再也見不著她,再也不會有人喚我二哥,我就覺得心裏像空了一個大洞,冷風灌得我渾身發抖。
  那場混亂中,母親抱著追蹤的人點燃了煤氣,同歸於盡。我呆呆的望著,耳邊回繞著母親最後的聲音:“奇風,追魂之引已隨我消失殆盡。氏族之人再不會查到你的影蹤,你要好好活著。還有風兒,交給你了。”母親離去,最後一個知道我們蹤跡的,趴在樓梯上傷重得無法動彈的母親的父親,也被我親手推進了火海。
  火光中,我笑得淒厲而詭異,高舉雙手,眼淚一滴也沒有流,也許剛被我推下去的男人,說得一點也沒錯,我本身就是個冷血的魔鬼,是個受到詛咒的不該出生的靈魂。
  小丫頭趴在我床前,大大的眼裏滿是淚水:“哥哥,媽媽沒有了,你不要丟下我,我害怕。”
  細細軟軟的童音,叫我突然掉下淚來,我緊緊的抱著她,這是我的妹妹,我司徒奇風,唯一僅有的妹妹。
  她的心髒病,叫我拚命克服著厭惡,重新走近那飄著藥味的世界。不是說我是魔鬼麽?那麽就讓我用魔鬼的能力,與死神爭奪她的生命。
  她無法正常上學,所以我教她畫畫,陪她下棋,給她講故事,教她所有我會的,和不會的。
  她想像健康人一樣的生活,所以我容忍了司徒隨風那個愚蠢女人的接近,除了劇烈運動,我從不限製她的活動空間。
  一次又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她終於一天一天的長大。似乎從沒有病痛的折磨,她快樂而單純的活著,像陽光下一朵盛開的花。
  直到那個男人的出現,那是大哥得力的助手,一個名叫寧遠的所謂青年俊彥。我偷偷觀察了他好久,實在沒有看出他哪點算得上優秀,可是既然有狐狸大哥的認可,又有那個不爭氣丫頭的青睞,我終究是不以為然又勉為期難的默許了他的存在。卻不知道,這一次心不甘情不願的默許,卻成了我此生最大的錯誤。
  有了愛情的風兒,嘴角眉梢都流淌著甜蜜,教我心酸又欣慰。吾家有妹終長成,我捧在手心裏的寶貝,已經長大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嗎?所幸那叫寧遠的男子,對風兒也疼愛有加,細心照顧。我放下了懸著的心。即使我仍然認為沒有一個人能配得上我獨一無二的妹妹,可是隻要她喜歡,又有什麽不可以?
  風兒笑著,我就是快樂的,她哭的時候,我心痛得無法呼吸。所以當她心髒病突發躺在床上悄無聲息的時候,我也覺得自己快要死去。
  我司徒奇風,本就一無所有。活著,也別無所求,隻有妹妹,是我唯一僅有的。她要是不在了,我還留在這裏做什麽呢!
  沒有了雲的天空,還是天空;沒有了天空的雲,卻已經不是雲了。
  與其不知所謂的活著,不如換一個妹妹生的可能。我動用了司徒家的禁咒,卻作了小小的更改:用我一生,換她一生,自她去後,我於黑暗中受烈焰焚身之苦,直至她魂歸方止。
  當烈火灼上我身體的時候,我一點也不覺得痛苦,隻覺得得意和幸福,我終於成功了,不是麽?
  可是,風兒那個聰明的笨蛋,必定不知道天縱其才的哥哥,已經給了她完整的生命吧!她那麽善良,會不會因為我的付出而傷心,會不會因為以為與我性命相連而束手束腳;會不會因為自己隻有一半生命而錯過太多美好的東西?那樣怎麽可以?我的妹妹,是一定要幸福而自由的活著的啊!我著急起來,我想要告訴她,可是,已經漸漸消失的意念,已經無法到達她的世界。
  我在黑暗裏焦急的等待時機,天可憐見,她一次偶然的受傷,生命氣息減弱,讓我終於找到機會與她相見。將妹妹緊擁入懷,隻覺得仿佛擁入了整個世界,叫我的生命變得如此鮮活有力。真想永遠不放手,就這樣幸福下去,那樣,該有多好!
  可是,已經模糊的雙手,在提醒我時間的迫切,怎麽可以叫我的風兒知道我為她做過的事,如果讓她知道了這些,她怎麽還可能若無其事的活著?
  於是,我告訴她,她擁有完整而獨立的生命,並且於我也無半點損傷。我知道她會相信我的,一如從小到大,她都盲目的信任著她心中無所不能的我。
  當她背影消失眼前的瞬間,我也消散於無聲黑暗裏。我眼角飄落於彼岸花上的淚水,摻雜著喜悅,幸福和安慰。
  這一生,有妹妹相伴二十年,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這一生曾經幸福若此,再無遺憾,隻是這幸福,匆匆,太匆匆!

第五十章 天若有情(二)

  “還是不行嗎?”眼看著又一個人被抬出,如風緊緊抓住門把,虛弱的靠在門口。
  連青搖搖頭,一連幾天沒有休息,眼底已經有淡淡的青紫色。
  如風閉了閉雙眼,一陣無力感襲來,幾乎就要坐在地上。
  她們已經試了很多種方法,但是還是沒有明顯的效果。每天都有人死去,她隻能看著,卻無能為力。這一刻,她真恨,沒有再學好一點,沒有再能幹一點。
  “小公主,你回宮吧!”
  如風猛地抬起頭,驚疑不定的看向連青。
  連青看也沒看她一眼,淡淡的說道:“您在這裏與他們同生共死過,想必太女殿下民心大失的危機,已經稍微緩解。您在這裏繼續再待下去,已經沒有意義,徒送性命而已。所以,您離開吧!”
  鬆開緊握著門把的手,如風望著外麵,風吹草動:“連青,我似乎還不太了解你呢!”
  “連青沒有那麽聰明,隻不過一個大夫而已,關注公主的,另有其人。”轉過頭來,盯著如風的側臉,神情複雜,“隻是沒想到公主殿下深藏不露,連驥山營那種地方的人都可以訓練成如今的樣子。那對兄妹可真對您言聽計從,竟果真除了病人大夫,一個人都不準進。”即使是皇上,太女,都被生生攔在了外麵。忽然心底一歎,行天,遇上這樣的女子,是幸還是不幸?你可知道,你求我進來時滿臉的憂心和急切,已經多年沒在你身上出現過?可是,這女子,似一潭清水,明明清可見底,卻時深時淺,摸不透啊!
  定定的望著外麵,幾個人正在曬晾衣物,如風定定凝望半響:“驥山營的人,我沒做過什麽,是他們自己內心的執著,才一步步成長。連青,我們都學醫術,沒到最後,怎麽能自己先逃走?我可以不崇高,卻不能違背自己職業道德。”微微一笑,即使是醫生斷言自己活不過十歲,二哥不是也沒有放棄她麽,所以,她才可以多享受那麽多年的生命!
  “公主,您不是大夫,不必那樣要求自己。”
  如風抖抖裙子,“不,我是。從我奔出皇宮那一刻,我就已經是了。所以,絕不可以逃走。”看見一人滿臉急切的朝她奔來,臉色一變,衝上前攔住:“怎麽了?”

  那人眼中淚光閃動,嘴張了張,卻是沒說出話來。
  隻覺得腦中有什麽嗡嗡作響,拔腿往納南晴鈺住的房間奔去,不可以,納南晴鈺,你絕對不可以!
  床上,納南晴鈺靜靜躺著。如風推開門,卻覺得渾身顫抖,邁不動腳步,隻呆呆的望著床上。
  身後,連青也喘著氣趕到,一看到床上納南晴鈺的情形,也是怔住。
  極小心的,如風挪動腳步,慢慢靠近床邊,俯下身去,一手輕輕撫上他已經漸漸失去光澤的青絲,“晴鈺。”
  睫毛顫動,納南晴鈺睜開眼,眼神清明,看著她,溺人的溫柔:“你記得我名字啊!”
  連青悄悄轉身離去,不忍再看,這麽平靜,寒熱症狀都已消失,也就是,即將離開了。
  鼻子一酸,如風點頭:“是啊,我記得,我一直都記得。”一滴眼淚掉落,砸在納南晴鈺臉龐。
  伸手一摸臉上,濕濕的,熱熱的,納南晴鈺極為甜蜜的笑了:“這滴眼淚,是為晴鈺流的麽?我真高興。”
  緩緩抬手,如風忙將頭低得更近一些,納南晴鈺拭去她臉上淚珠:“為晴鈺流的眼淚,一滴就夠了。所以,不要再多了,好不好?”一滴,會叫他幸福,再多,卻叫他心痛。
  握著他的手,如風將臉緊緊貼上,死咬著唇,不敢說話。
  感受著掌心傳來的細膩觸感,納南晴鈺望著如風的臉,似要用盡一生眷戀。這是他傾心愛戀的女子啊,是承諾了要娶他的未來妻主。這一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有生的渴望,他多想活著,哪怕隻有一年,不,隻要再一天也好。
  “小公主,你喜歡過我麽?”知道她不愛他,可是喜歡呢,會不會有一點點的喜歡。
  如風將臉埋在他手掌裏,半響不語。納南晴鈺靜靜等著她回答,期待的心卻漸漸沉下去,原來就算是喜歡,也不行麽?
  努力的扯動嘴角:“其實我早就知道啊,不喜歡也沒關係……”
  一隻手突起捂住他的嘴,餘下的話就消失在她指間。
  如風望著他:“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這個小孩怎麽脾氣這麽壞,救了他還要挨罵;第二次見你,愈加生氣,明明是想幫你,又被你罵。可是,再後來,被你又推又不給好臉色看,卻常常叫我發笑;聽見你不受寵愛,會替你不平;看見你受委屈,會叫我心痛。”
  納南晴鈺驚愕的盯著她。
  如風移開他嘴上的手,細細理著他頰邊秀發:“在冷苑看見你躺在地上時,會叫我害怕。我在想,要是從今以後看不到你怒氣衝衝瞪我的樣子怎麽辦呢?再不會有人,皇朝之上努力爭取,隻為與我有緣再聚;再不會有人,要我背他,明明已經把我累得不行,卻還要叫我唱歌那麽可惡。隻要一想,都覺得寂寞啊!”

  淚水慢慢模糊了視線,納南晴鈺隻覺得一顆心,被巨大的喜歡漲得滿滿的,她在說什麽,是因為他快要死了,所以才會出現的幻覺麽。
  “所以,晴鈺,不要自已走掉。你說過的,你想要陪在我身邊的,怎麽能這麽說話不算話呢?”
  淚水掉得更凶了,納南晴鈺使勁搖頭,他才沒有說話不算話,小公主這個大壞蛋,又冤枉他。
  可是沒給他機會反駁,如風又繼續說:“你知不知道,你是這個世界上,第一個因為我是我,才喜歡我的人。所以怎麽可以,讓你走掉呢?”這聲音極低極低,低得他快要聽不到。
  什麽因為她是她,怎麽覺得聽不明白呢。納南晴鈺想問的,可是眼皮越來越沉重,似有重物壓來,他快要睡著了麽?
  恍惚中聽見小公主在急切的說著什麽,納南晴鈺努力的想抬頭,想聽得更清楚些,可是總也夠不著。感受到一雙手將自己抱起,靠在了一個人身上,鼻端傳來淡淡甜香,無比熟悉,他滿足的笑著,終於要安心睡去。卻突然想到,萬一她趁他睡著的時候把他忘掉怎麽辦呢,她說不定會遇到更可愛的少年,沒準就連他的名字都想不起了呢?心頭一陣恐慌,竟生出幾分力量,張嘴狠狠咬上那人的肩膀,直到嘴裏嚐到一股血腥,才心滿意足睡去。這樣,隻要一看到肩上的印記,會有一點想起他吧!
  雙眼緊閉的少年,嘴角一抹嫣紅,神情得意而滿足,似乎隻是完成一樁惡作劇後睡著了。如風緊緊抱著懷中的人,隻覺得心髒像被撕裂一般疼痛,她還沒來得說,說她喜歡他,或許不止喜歡。她還沒有分清楚,他怎麽可以急性子的走掉。眼中幹澀,一滴眼淚都流不出,她卻分明聽到,心裏有傾盆大雨在下。不,不是她心裏,是外麵有傾盆大雨在下,天真有情麽,所以幫她流淚?
  屋外,陽光燦爛,連青拉住了要衝進去的侍人,身形微微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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