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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於 2010-06-17 19:14:49 時間, 由普通用戶 畫眉深淺 編輯
回答: 51 -- 60虎妞娃娃2010-06-11 18:39:27

第七十一章 輕別離

  接連幾天,寂行天都沒有出現,空氣裏那種強烈的存在感,也已經消失了。如風知道,他,是離開了。
  驕傲如他,自有他的天下,想必是已經想明白了,回到他的世界裏去了吧。或許,這樣,對誰都好。
  夜裏,如風掐滅了燭火,在黑暗裏靜坐。寂行天,謝謝你所做的一切,如果有一天可以幫到你,我也願意盡我所能。所以,再見了。
  悄悄的,似乎有歎息在心底響起。
  臨關雖然已經收回,但是驪國似乎還不死心,大戰小戰不斷,讓人不勝其煩。
  想回家了,可是現在這樣……?如風恨得咬牙切齒,本小姐正心情不好,既然驪國還想再繼續打下去,就成全他們吧。
  一聲令下,可憐正在睡夢之中的幾位主將,就睡眼惺鬆稀裏糊塗的被叫往公主營帳。
  燭光中,小公主看起來精神奕奕,正拿著一張地圖看得聚精會神。
  “公主,怎麽了?”納南安走到旁邊,皺著眉問道。
  “你看!”如風指著桌上的地圖,臨關附近被分成了幾大塊,有輕輕勾勒的痕跡。
  納南安睜大了眼睛,先不管內容,可是這圖?“小公主,你這圖誰幫你畫的?”畫筆精美,四周地形非常清晰,用手比了比,似乎還與距離和大小有關。饒是她行軍打仗多年,也沒見過畫得如此仔細和清晰的行軍圖。有點愛不釋手,嗯,不知道是不是驥山營的,她得想想辦法挖過來。
  有點好笑的推開了納南安一直摩挲地圖的手,如風笑道:“我畫的。”
  “你?”驚呼一聲,納南安有些不信,“小公主,你來過這裏麽?”要畫出這樣圖,不僅要畫功好,更要對當地地形非常熟悉,這小公主,應該從未出過京城。
  如風苦笑著:“我這幾天看過四周地形才畫的。要不然,你以為你們去攻打臨關的時候,我都在做什麽?玩麽?”
  “你趁我們去臨關的時候考查的地形?你身體不是還沒好麽?”臉色鐵青的,是秦簡。不是寂行天陪著她嗎,怎麽會容忍她這麽不愛惜自己。
  有些躊躇,如風咬咬嘴唇,“好了,那些先不說了,我現在好好的沒事,先談正事吧。”輕輕側身,躲過秦簡的視線,她總不可能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說是那隻狐狸美其名曰散步兼賞景背她去的吧。她身體還沒好,那隻狐狸武功又那麽高,她也沒力反抗也是正常的啊。可是她才不說,別人去戰場上拚命,她在遊山玩水,好丟臉!
  視線重新回到地圖上,如風向納南安招招手:“臨關附近還有幾個小鎮,你調集重兵,封死其他方向,再找一輛馬車,要看起來很結實,但是外表很樸素。在車裏麵裝滿石頭,壓得車轍很重,再讓納南家平素駐守邊關的幾個將領,護送這輛馬車進漢江鎮。同時,再找幾個士兵,換上平民的衣服,但是鞋不要換,要讓人看出是士兵假扮的,去附近幾個鎮晃晃,專門去花街柳巷的找未破身的但是相貌出色的男子。然後把這些人通通送到漢江,要神秘兮兮的樣子。”
  納南安和秦介都一臉疑惑的看著她,隻有秦簡和納南玉書了然的互相對視一眼,又把頭低下去。
  秦介也就算了,納南安是怎麽變成有勇有謀的將軍的,據說還很出名,如風頭疼:“納南家常駐邊關的將領,驪國的軍隊肯定很熟。能同時得幾位將領小心護送,又風流無比,需要在這種時候還勞師動眾四處搜刮美貌男子的人,不就是區區在下公主我麽?對方應該已經知道如風公主到了邊關,正愁找不到人呢,現在可不就是個絕佳的機會,我得善解人意的替他們解決一下難題啊!”
  如風笑得陰森,秦介搔搔頭:“可是小公主,這樣一來,外間不就把你說得更難聽了麽?”回去還不被皇上罵死?
  如風不在意揮揮手:“虛名而已,要來作什麽。”不管眾人反應,又指著地圖:“漢江背後有一條河,納南家的水軍獨步天下,這裏,就交給納南安了。把你的人,全部給我藏到水裏,敵軍沒到,一個都不許冒頭。”
  “此處冬天極冷,積雪很深,漢江的老百姓,肯定家家都有地窖,用來貯存冬菜的,納南安,你安排人把這些老百姓都組織起來,藏到地下,以免打起來傷到。記住,隻許進,不許出,老百姓雖然不可以隨意傷害,也要避免有人傳遞消息。”
  “漢江右邊和左邊都是大狹穀,不過道路非常寬敞,所以一般不會將這兩處視為軍事要地,驪國的軍隊也不易起疑。納南玉書和秦簡,你們倆擅長陣法,又沉穩冷靜,你們就利用此處地勢,自行擺陣,將來人給我通通困住。納南玉書守右邊,秦簡守左邊這裏。”
  “秦介,射箭手由你指揮,一旦敵軍進入陣中,就開始射箭。”沉默一下,又說道:“箭尖塗上麻藥,隻要那些人無法動彈就行了。”
  輕輕握拳,如果可以選擇,她也不想看見血流成河,可是沙場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二害相較取其輕,她也隻可以,做到這種地步了。
  默念半響,如風抬起頭,這才發現異常的安靜,幾人都麵色怪異的盯著她。如風低下頭打量打量自己,似乎沒什麽不妥啊,疑惑的問道:“怎麽了?”
  幾人似乎回過神來,納南安看她一眼,“小公主,從來不知道,你對行軍打仗如此熟悉。”隻不過幾天的觀察,就能根據當地環境,想出這種計謀來,這如風公主,也不是等閑人物。
  有些了然,如風笑笑:“我也隻會紙上談兵而已,具體的就要依靠各位了。”
  納南玉書忽然問道:“你什麽時候學會的這些?”從小到大,她不是會一點點什麽東西,都會跑來跟他邀功的麽,怎麽會這事,他一點都不知道。
  目光閃閃,如風低語:“你不知道麽?我曾經死而複生,早已脫胎換骨。我什麽時候學會的,一點也不重要。”
  心頭一陣煩躁,如風收起圖紙,掃視眾人:“大家清楚了沒?清楚了的話,就各自去執行吧,今天就開始,一切調度,由納南安掌握。”
  “寂公子呢?”走在最後的秦簡,突然轉頭問。他剛剛進來就覺得有些不太對勁,似乎少了點什麽。
  如風搖搖頭,“不知道,可能有事去處理了吧。他也有,他的天下。”
  秦簡看看如風,走出門去,這個,是不是小公主今天心煩氣躁的原因?連納南公子,她剛剛口氣都不太好呢。
  想起寂行天,那樣風情萬種,儀態高貴的人,站在她身邊的畫麵,真是無法形容的美好呢!想要為她高興的,隻是嘴角僵硬,怎麽也笑不起來。
  很好,什麽都安排完畢了。如風揉揉額角,她可以放心的補眠去,反正,打打什麽的,從來不是她的強項,她還是不去添亂。
  躺在床上,卻是異常的清醒。話說回來,那個寂行天為什麽再見都不說一聲就跑掉了,她要不要去把他揪出來罵一頓,太沒禮貌了。
  猛地扯開被子蓋在頭上,“死人妖,死狐狸,死人寂行天。”如風在被子裏悶悶的罵,幹嘛不好好道個別再走,她最討厭沒交待的人。
  想想剛剛安排的事,有些後悔,她不該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拿別人的性命來算計的。會不會殺孽太多,將來有報應?啊!如風大叫,又想罵人了。天啊,地啊,如果你要算帳的話,請記在人妖頭上吧,都是他害的。
  沙場之上,點兵點將。秦簡高坐馬背,手握長劍,一身盔甲泛著銀色的光。如風眯眯眼睛,低聲咕噥:“還真是,帥啊!”摸摸發熱的臉,趕緊移開目光,愛美之人,人皆有之,她這是正常反應。
  臨行之前,秦簡遠遠看她,如風將手卷成筒狀,大喊:“記住了,你們隻有三天時間。”
  遠遠的,也不知道聽清楚了沒,隻看見塵土飛揚,一會兒,就跑得不見蹤影。
  如風回到營帳,卻有點坐立不安,人都走了,好像有點空落落的。 .
  在第十聲歎氣過後,奉命過來照顧她的方瑞,終於忍無可忍的建議:“要不趁現在有空,去鎮上轉轉?此處臨近驪國,風土人情,別有一番風味。”
  如風眼睛一亮,逛街,是個好主意,當下風風火火的收拾起來。
  一刻鍾之後,一行人浩浩蕩蕩的向鎮上進發了。方瑞鬱悶無比的扯扯臉上貼著的一層皮,真是極端不舒服,這如風小公主非說要安全起見,大家都不許露真麵目。話是很沒錯,問題是就她這樣子,就算站在人家什麽奸細麵前,別人能認出來麽?
  恨恨的瞪一眼前麵興高采烈的小公主,要不是怕把她悶壞了,某人回來看見心疼,她才不會犧牲寶貴時間來陪這些閑人無所事事呢。
  自從來這個世界之後,可還真沒好好逛過街。
  雖然隻是個小鎮,但是對如風來說,已經夠新奇的了,她看看這個,摸摸那個,張著嘴不停的驚呼和詢問。方瑞在後直搖頭,其實她們不用易容的,白癡看見這場景都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個土包子,哪裏是個公主!
  有個老人家在捏小泥人,如風拿起一個來看,憨態可掬,還挺可愛的。心中一動,如風問道:“老人家,如果我給你畫像,你能不能照著畫像捏小人出來?”
  點點頭,大聲的回道;“那當然,我老劉的手藝,那是出了名的。你叫我弄個啥,那就是啥,沒得差。”
  欣喜的點頭,如風坐到一邊,叫方瑞去買了紙筆就畫起來。
  一柱香過後,如風小心翼翼的把小泥人往懷裏一揣,喜滋滋的離去。
  “你怎麽不給秦簡畫一個叫她捏?”方瑞在背後發問,怎麽語氣有點陰冷。
  如風詫異的回頭:“小泥人這麽幼稚秦簡怎麽會要?”
  方瑞一口氣沒哽上來,她要怎麽回答。隻得瞪了一雙眼睛,往前麵那人直射冷光。
  

第七十二章 兩處閑愁

  一天逛下來,倒也收獲頗豐,如風非要自己拎著一大袋東西,血拚麽,要自己拿著才有感覺。
  倒是方瑞,一路陰陽怪氣的不說,直到後來,已經不跟她說話了。
  直到最後大家要打道回府的時候,才扯著她的衣服咬牙切齒的吼道:“誰你都想到了?他的呢?”
  看如風靜靜望向她,又恨聲道:“小公主,別說你不懂。”
  如風沉默半響,從方瑞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方瑞,我懂,也明白,我不想傷他,可是並不代表我也要接受。”
  “你?”方瑞一愣,“你不是不嫌棄他長相麽?”
  “我很喜歡,但是並不代表愛。”長長歎息一聲,如風轉身上路,“方瑞,對不起,我知道你把秦家兄妹當自己孩子一樣的疼,但是我,不是他的歸宿。”
  眼睛突然有些幹澀,方瑞用手撫了撫,追上了前麵的人,冷笑道:“小公主,但願你真的知道,什麽是愛。”也不等她回道,驅馬跑到前頭去了。
  如風搖頭,估計這次把方瑞得罪得夠嗆。抬頭看向天邊,殘陽如血。經曆生命,兩番情絕,她怎麽會,不懂愛!
  兩天之後,大軍回營,帶回三萬俘虜。
  “小公主,這些人手腳無力,無甚用途,又還浪費糧食,留他們性命,終究是大患啊!”納南安愁眉苦臉,要把自家的軍糧分驪國的家夥們三萬張口,想想都是心疼的。
  如風抱著水喝,咂咂嘴:“放心吧,再讓他們吃幾天,我們會賺回來的。”
  納南安狐疑的看著她。
  倒是秦介在旁邊插嘴,安慰著納南安:“放心吧,小公主跟寂家公子交情那麽好,鐵定學到很多生意經,不會賠本的。”可憐可憐她們吧,戰場上刀光劍影,她們可以殺得天翻地覆,行軍中形勢萬變莫測,她們也可以運籌惟握,可是自打這小公主想出些鬼主意以來,她們就已經掉進雲裏霧裏好幾次了。所以現在秦介已經非常適應的,聽小公主的話就好,不用置疑。嗯,那個,就算有點置疑,她再偷偷的下去問秦簡好了,抿抿嘴,看向自家哥哥。誰知這一眼看去,臉色微變,秦簡正坐在如風身側,非常專心的,替如風斟水。臉上柔情四溢,任誰也不會看錯。
  如風把杯子移到一邊,輕咳一聲:“秦簡,不用倒了,我現在不渴。”趁她和納南安說話的空隙,秦簡在旁不停倒水,害得她不知不覺喝了好幾杯下去,現在肚裏都能聽見水響了。
  幾天之後,等來的,不是納南安等人殷殷期盼的驪國換人的金銀,而是女皇的一道聖旨。
  驪國已派使臣前往惠啟,為天下蒼生著想,願與惠啟簽下和平協議,從此之後和平共處,互不侵犯。為表誠意,願獻上良駒千匹,糧食千擔,金銀若幹,驪國皇族也會前往惠啟,共商和談之事。因此,要納南安釋放戰俘,揮師回朝,論功行賞。
  另有一個包裹,是給如風私人的。
  如風迷惑不解的打開裹得嚴嚴實實的包袱,頓時哭笑不得,一堆哥哥姐姐母皇父後寫給她的信件,還有,是柳月和納南晴鈺的。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如風強忍著抽筋的衝動,裝模作樣有條不紊的把包袱又裹好,優雅的笑笑:“我晚上再看。”
  納南安睜圓了眼:“那你把晴鈺的給我看看寫的什麽?”她剛剛一眼就看見了,鈺兒的筆跡.他那封信,格外的厚,所以特別顯眼,實在是十分好奇啊!
  如風連忙把包袱抱起,不自在的笑笑:“呃,還是算了吧”這納南安也太大條了,萬一小屁孩寫點什麽肉麻兮兮的話,那她豈不是要被納南安笑死。
  看著如風怪異的表情,納南安恍然大悟般擺手道:“我就隨便說說的。小公主,你慢慢看吧。”一邊走,還一邊渴望地再瞟了瞟她手中的包袱。
  直到把人都清理得幹幹淨淨,如風才輕舒口氣,把大家的信拿出來看。
  看到納南晴鈺的信時,如風有氣無力的倒下。天可憐見,她真的是想得太多了,小屁孩那家夥,能想到什麽體貼的情話。隻見厚厚的一疊紙上,畫著一幅幅的圖畫.
  如風邊看邊吐血,那小屁孩,就聽她說過一次她不會寫字,要他幫忙,就果真以為她不會寫字了嗎?話說她還在他麵前看過醫書,又留了書信給他的,他就通通不記得了?居然敢給她來個以畫傳情,現在這張,畫了一個男子坐在桌子麵前,就吃一碗白飯的這個,是什麽意思?如風把信拿起來轉了幾圈,也沒看明白,頓時想死的心都有了,納南晴鈺,你當我是文盲麽?
  柳月的信,讓她大大的舒了一口氣,嘴角抿起。
  隻有一句話:“我終於知道,酸辣的,是麵,不是粥。你回來,我會煮了。”
  捧著家人的信,如風心滿意足的歎氣,閉上眼,這才感覺,原來思念的感覺已經如此強烈。那裏,是她的家了啊!
  沙場之上,軍旗飄揚,納南安一聲令下,馬蹄聲雷動,如風勒住馬,望向身後原野。
  “怎麽了?”秦簡策馬走近,低聲問道。
  “沒什麽。”如風搖搖頭,再深深望一眼,毅然轉身離去。
  再見了,二哥的戰場。這一場經曆,從驪國皇宮,到臨關,再到漢江鎮,她所思所用,皆來自奇風二哥的傳授。
  迎風奔馳裏,眼角一滴淚悄悄滑落,二哥,二哥,即使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裏,原來也不離左右,處處相護。
  夜晚,大軍駐於河邊,如風偷偷揉揉屁股,不敢太明目張膽,可是,她苦著臉,實在是又酸又痛。
  實在是奇怪,之前前往驪國的時候,要比現在辛苦得多,似乎也沒有這麽難受啊?
  躺在帳子裏,如風一動也不想動。
  一個人掀開簾子進來,如風歪著頭看去。方瑞拿著個藥瓶站在床邊,非常不耐煩的:“我這兒有藥酒,給你揉揉。”
  如風眼前一亮,感動的快要哭了:“方瑞,還是你最好了。”
  悶不吭聲的,方瑞開始給她抹藥酒,一陣推拿,果然好受很多了。
  雖然那個,下手有點重,可是相比痛過之後的的舒暢,如風自忖還是可以接受的。所以方瑞的這個,非常不耐又無比冰冷的表情,也可以忽略不計了。
  方瑞臨出門時,丟下一句:“不是我想來的,是秦簡叫我的。哼!”目不斜視,揚長而去。
  如風把頭埋回被子裏,隻是這次,沒有再愁眉苦臉的叫痛。呼吸平穩的,很想安靜睡去。
  “好一點了嗎?”帳外,響起秦簡的聲音。
  如風睜開眼睛,沒有說話。
  “我給你拿了水。”從剛剛下馬之後,如風就鑽進營帳中沒有出來,吃飯都是叫人端進去的,秦簡有點擔心。
  如風看看自己,剛剛擦藥,脫得快光溜溜的了,實在懶得動,伸手拉了被子蓋上。“進來吧!”
  秦簡端著水進來,看見如風全身包在被子裏,像個棕子,隻露出個頭,有點好笑:“要不要喝點水?”
  如風轉轉眼睛,“你放在一邊吧,我等會喝。”
  秦簡在一邊坐下,如風說完這句,也不知道要往下接什麽了。無聲的沉默,秦簡的視線撞上如風,一愣,又快速的移開,耳根發熱。
  一會兒之後,秦簡又不經意的把視線轉回來,發現如風還在看他,對上如風清亮的眼神。怔住,下一刻,不自覺的跳起,“你先休息吧,我出去了。”鑽出帳外,秦簡才輕拍胸口,止住加速的心跳。
  月亮掛得很高,周圍的星星果然離得很遠,若隱若現。這月亮,真的會很寂寞嗎?
  半夜,如風忽然驚醒,覺得被子裏有什麽東西涼涼的在動。大氣都不敢出,心裏毛毛的,努力集中精神,果然有什麽東西在蠕動,順著腿爬。
  “啊!”如風驚叫一聲。
  “怎麽了?”火速從門外衝進來一人,如風看也不看的,直接跳上那人的身體,哭叫著:“有蛇,蛇!”不管不顧的,抱住了那人不肯放手,腳往上使勁的縮著,不敢放地上。
  抱緊了懷中似乎嚇得顫抖不止的身軀,秦簡小心翼翼的移到床邊,飛速的掀開被子,果然一條拇指粗的蛇,正在床上爬行。
  眉頭一皺,飛快的拔出佩劍,將蛇挑起,丟到帳外。這才拍拍如風的背:“小公主,沒事了,蛇被我弄走了。”
  如風驚魂未定的,抬起煞白的臉,看了床上一眼,果然沒有了。可是,覺得背上涼嗖嗖的,心緊了緊,她死死的抱住秦簡,不敢下地。不是她沒出息,實在是她生平最怕蛇了,你說獅子啊,虎啊,好壞人家大張其鼓的來,就算死也死得痛快。不像蛇,陰悄悄的來,叫人防不勝防,死都先要被嚇掉了魂才能解脫。
  秦簡抱著如風,移近床邊:“蛇已經弄走了,你不要怕,安心睡吧。”
  如風搖搖頭,就是不肯鬆手。
  秦簡一臉為難的看著如風,如風縮在秦簡懷裏,抓得緊緊的,萬一等會再來一條蛇怎麽辦?
  “你睡吧!我在這裏守著。”秦簡柔聲道。
  如風不安的瞟瞟床上,又瞅瞅秦簡,皺著眉頭,總不能叫秦簡一直抱著她吧。壯士斷腕般的,她深吸一口氣,慢慢放下腿來,跳上床鋪。
  這才叫到秦簡倒吸一口冷氣,低呼一聲,迅速轉身。
  如風一聽到這叫聲,立馬彈跳起來,撲到秦簡背上,一邊驚叫:“怎麽了,怎麽了?是不是蛇又來了。”
  秦簡一張臉燒得飛紅,眼睛不知道該往哪瞟,“小公主,您,您的衣服。”
  如風眨眨眼,這才反應過來。“啊!”又驚叫一聲,連忙跳下來,鑽進被窩裏,天啦!她穿著衣服沒錯,可是,她沒穿長褲。
  “秦簡,你就在這裏別走啊!”心裏毛毛的,如風不安的從被子裏發出聲音。
  “嗯!”秦簡背對著如風,臉紅如血,應聲道。
  如風縮起腿,老覺得腳邊還是涼涼的,叫她頭皮發麻。
  “秦簡!”如風哭喪著聲音。
  “嗯?”秦簡坐在床邊,關切的看向她。
  “我不要在這個床上睡,我們倆換換,我去睡你的床吧?”
  沉默,秦簡低著頭,看不清他表情,半響,忽然俯身,把如風連被子抱起:“我抱你去睡。”
  躺在秦簡的床上,又看看旁邊秦簡鋪好的新床,如風總算略略安心,昏昏睡去。
  

第七十三章 無心睡眠

  如風是被人吵醒的。

  “小公主,快起來吃飯啦!”秦介實在是等得不耐煩,直接竄進來大叫
。  
  如風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秦介?”

  “是啊!快點起來,趕快吃完飯上路了。”秦介點頭如搗蒜,拚命的去忽視一旁阻擋不及眼睜睜看著公主被吵醒的自家哥哥。

  如風轉轉頭,愕然發現自己在原先帳逢裏,她不是被一條蛇嚇到,後來換秦簡帳裏去了麽,難道是在做夢?狐疑的視線看向秦簡,後者不動聲色的看看她:“我去端水。”一掀簾子出去了。

  秦介把衣服抱過來丟她被子上,“快點穿啊,我在外麵等你。”然後嚴重的歎氣,這小公主什麽都好,可是怎麽這麽愛賴床啊?

  如風努力的回想,莫非昨晚遇到蛇真的是一場夢?可是明明記憶很真實啊,難道是最近太累,以致於弄混了現實和夢境。

  “秦簡,昨晚我是不是碰到了一條蛇,後來你幫我弄出去的?”秦簡端水進來的時候,如風終於忍不住問出了口。

  秦簡點點頭。

  “那,我怎麽在自己帳裏醒來?”有些心有餘悸的望望床,萬一她睡那麽熟的時候蛇又來了怎麽辦,渾身不自禁的一顫。

  秦簡沉默著不說話,直到把水端到門口的時候才背對著她輕聲道:“天快亮的時候我抱你回來的,然後一直在旁邊守著,不會有蛇傷到你的。”停了停,似乎在考慮什麽:“不要讓他們知道,不然小介和瑞姨話多。”身後悄無聲息,秦簡端著盆走了出去。

  我的愛人啊,我願意遠遠的守護,看你隨心所欲,快樂無疆。又怎麽會讓我和我的一切,變成了你的束縛,即使一絲絲的勉強,也不可以。

  如風輕閉了眼,再睜開時,眼裏的情緒已經收拾得幹幹淨淨,一片清明

  “納南安,今晚我們住在哪裏?”狀似不經意的,如風問道。

  “算算行程,應該會紮營在魯川吧?”

  又是個潮濕的山坡!如風頭痛,策馬蹭到秦介旁邊:“秦姐姐,給你商量個事好不好?”

  “什麽事?”秦介挑眉問她。

  “我今晚能不能跟你擠一個帳子?”

  “為什麽?怕冷嗎,我叫人再準備多一床被子給你。

  “不是,那個,那個,我怕蛇,萬一它趁我睡著的時候鑽進來怎麽辦?”十分難為情的,終於還是擠出了口。

  秦介愣住,片刻之後,驀地“哈哈”大笑起來,不顧形象的在馬背上笑得直不起腰。

  眾人紛紛側目,如風咬牙切齒的低聲吼道:“夠了哦,秦介。”需要笑成這樣嗎?

  “你,你居然怕蛇!”秦介笑得直喘氣。

  如風臉漲得通紅,板起臉:“怕就怕,有什麽不可以,有誰規定不可以怕嗎?還有秦介,不許笑了。”

  秦介努力的憋著笑意,一張臉扭曲得微微變形。對著身邊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的秦簡低聲說道:“哎,哥,小公主居然怕蛇哦!”那種軟趴趴的動物,有什麽好怕的。

  秦簡抬起頭,看她一眼,“蛇是很可怕啊!來去聲息,去無痕跡,令人防不勝防!”

  這下秦介的臉是真的變形了,她目瞪口呆的望著秦簡,不會吧,從小就逮蛇來給家人熬湯補身體的哥哥,居然會說蛇可怕?

  正想著的時候,接收到哥哥淡淡的一瞟,秦介馬上坐直身姿,清了清嗓子:“對啊,有時想想,蛇的確挺可怕。”

  如風掩麵,想死的心都有了,怕蛇而已嘛,是什麽很丟臉的事嗎?

  夜晚,如風和秦介一人睡一端,秦介很快就入睡了,如風卻翻來複去老是睡不著。老覺得腳側涼嗖嗖的,伸手一摸,確認沒有異物,才又躺下去,過一會,仿佛又聽到帳內有什麽奇怪的聲音,側耳聆聽,緊張得渾身都緊繃。

  那邊秦介呼吸聲均勻,如風縮起腳,就算是真有蛇來了,秦介應該也幫不上忙吧,越想越恐怖,如風睜開眼,眼前似乎有什麽長長的細細的東西在晃,忙翻身坐起來,卻是簾帳上的絲絛。

  輕輕吐出一口氣,卻是無論如何也沒有睡意了。如風披上外衣,算了,出去走走吧。

  夜晚的風,溫柔的吹著,月光下的草地,格外的寧靜。

  如風遊興一起,索性隨意的往前踱。自古以來,似乎夜晚和月光,就是專為思鄉的人設的,如風抬起頭,現代的爸爸,大哥,二哥,姐姐,還有他,在做什麽呢?爸爸是不是在書房裏,又對著媽媽的照片發呆;大哥是不是又徹夜不眼,然後在淩晨時分伸伸懶腰露出狐狸一般的笑,明明是在算計別人,那笑容卻又雍懶的優雅!二哥呢,是不是又躲在藥房裏,靜悄悄的想她?姐姐,還有他,是不是已經忘掉了她的陰影,過著幸福的生活。

  閉上眼,努力的微笑,不是不痛苦,不是不怨恨,可是如果心裏一直裝著這憤怒和恨意,她要怎麽幸福的笑?

  想要大哥快樂,所以她願意祝福大哥的另外一個妹妹;想要二哥幸福,所以她努力的快樂!
  嘴角彎起,如風坐在草地上,聆聽風裏,幸福的無聲!

  有腳步在身後響起,似乎發現了她,略有停頓。

  如風回頭:“納南公子?”

  似乎有些意外會在這裏碰見她,納南玉書愣了一下,隨即彎腰行禮:“小公主。”

  如風隨意的擺擺手,“這裏不是宮廷,納南公子不用多禮。”

  身後的腳步沒有再響起,納南玉書似乎站住沒動。

  如風略略偏頭,低笑:“納南公子,如果不忙的話,坐坐吧!”

  遲疑了一會,身邊的草地微微響動,納南玉書在她身側坐下。

  如風看向遠方迷蒙的夜色:“納南公子,這一次謝謝你的相助。”

  納南玉書沒有答話,他也不知道,為什麽願意相信她。那一夜,她突然出現在他房裏,靜靜望著他,隻說了一句話:“劍陣被破,你要去協助納南安,隻有我帶你去。”或許是他早已意識到事情的不同尋常,或許是他心底隱隱也想要有再施才華的機會,所以他連母親都沒有來得及知會,就那樣走了。

  看向小公主的側臉,神情不清卻讓人感覺到傷感的溫柔,心中惻然,這樣的表情,曾經在哪裏見過,或者,他曾經在什麽時候關注過?

  心底深處,有幽幽的歎息響起,對這曾經是他未來妻主的女子,他似乎從未真正的了解過。每次見她,他總是想著逃離,永遠的逃離。

  誰能想到,像這般安靜的相處,卻是發生在再無關係之後。

  已經習慣了身邊這人的沉默,如風接著說:“回去之後,你把納南家的陣法,都再改一下吧?”

  “你發現什麽了嗎?”從最開始到現在,這個念頭越來越清晰。

  如風沒有說話,把頭靠在膝上。良久,她輕笑:“不管是什麽,都是我母親,跟你母親的事,交給她們吧。”

  那是身與心的疲倦,她真的,從不想沾染,可是,似乎,從來身不由已。

  “你是惠啟王朝的公主。”納南玉書淡淡提醒。

  “是!”如風轉過頭來,“可是我是如風公主。”眨眨眼,調皮的一笑:“無所事事,遊手好閑的公主。”

  嘴唇微動,似乎要說什麽,卻終究無言,納南玉書將眼光從那笑容上移開,看向遠處。

  如風閉上眼,享受這難得的寧靜。納南玉書也再沒有說話,隻是安靜的坐在一旁。

  又有腳步聲響起,略顯急促,如風睜開眼,卻是秦簡站在不遠處看她,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是跑過來的。

  “我剛剛在小介帳裏沒看到你,想到你可能是害怕……。”視線忽然停到一側納南玉書的身上,似乎有些意外,微微怔住。然後,看看如風,有些局促不安。

  “我覺得有點氣悶,出來走走。”如風站起身來拍拍衣袍,安撫的一笑:“走吧,反正我也要回去了。”

  看向納南玉書,納南玉書坐著沒動,笑笑:“你們先走吧,我再坐會。”

  如風點點頭,向秦簡走去。

  秦簡看著如風緩緩走來,眼中閃起點點光亮。

  送如風回到秦介帳篷,秦簡低聲道:“今天我值夜,我就在這裏,你安心睡吧!”

  如風躺著,看著火光照耀下,投在帳上不斷跳動的人影,似乎以守護的姿態,在那帳簾上亙古的沉默。

  現在的驥山營,她應該可以徹底放心的交給秦介秦簡了吧?閉上眼睛,斂去滿目水光。
 

第七十四章 一路溫情

  心情有些激動,如風望著城門,輕扯嘴角,她這算不算凱旋而歸?

  納南安略有些躊躇,策馬到如風身邊:“小公主,大軍由您帶入城吧,我送玉書回家。”

  如風不解的望向她。

  納南安看看城門,皺眉道:“玉書一個男子,在軍營中出沒。今日迎接的人太多,怕說些什麽不好聽的話,對玉書不好。”

  如風回頭看看,沉思半響,忽然笑道:“算了,我帶出來的,我再送回去吧。”驅馬走向納南玉書。

  “哎!”納南安一急,伸手拉住如風:“小公主?”

  如風淡淡一笑:“納南安,你們征戰沙場,血灑無數,這是屬於你們的榮耀。你身為三軍統帥,怎能在這個時刻離開?我麽,軍功要來作什麽?”揚揚手,馬鞭輕響。

  納南玉書抬起眼睛,靜靜的看著向他走來的如風。

  如風抓住他的馬韁,“走吧,我們遲會再入城。我總要把你完璧歸趙吧,不然怕被老將軍秋後算帳。”

  納南玉書略略點頭,嘴邊掠過一絲笑意。

  大軍浩浩蕩蕩入城,如風看向站在身旁的秦簡:“你怎麽也不隨大軍進城了?”

  秦簡目不斜視:“小介說,軍功,我要來也沒用。”

  如風眨眨眼睛,原來秦介是聽到她和納南安的對話了,有些好笑,秦介是在跟納南安比誰更疼家裏的人麽?

  且靜苑笑得僵硬,一邊不露聲色的陣營中掃來掃去,眉頭輕皺:“伽衣,確實打聽清楚,小公主是平安的回來了吧?”

  伽衣心下暗驚,手心冒汗:“是,剛剛還確認過,小公主是回來的。”一邊焦急的搜尋,怎麽會剛剛在城門口還看見的人,現在會不見了。

  納南晴鈺在湧動的人群中不斷的奔跑,可是,隊首沒有她,隊尾沒有她,直至人群散去,她,還是沒有出現。

  她說春天見的,現在春天還沒有到,所以她還不回來麽?

  隻不過幾月不見,相思已欲成狂。納南晴鈺低著頭,慢慢的走回院落。a
  “鈺兒,怎麽了?”顧氏看著納南晴鈺,剛剛欣喜若狂的跑出去,怎麽是這幅模樣回來?莫非沒見著小公主,安慰的拍拍他的肩:“可能是人太多了,她沒看見你。”

  納南晴鈺搖搖頭,撲在父親懷裏,悶悶的說:“爹,你那時為什麽要把婚期選在春天?”要不然,她該會說冬天見的吧?

  顧氏一愣,摸摸兒子的頭:“沒關係,小公主回來,會找到時候來看你的。”

  “爹,你說娘親晚些進宮的時候,可不可以帶我去?”

  顧氏沒有說話,微微黯然。

  納南晴鈺抬頭一笑:“爹,沒有關係的,過幾天慶功宴的時候,總有機會的。”把頭埋回父親懷裏,想要忍住眼睛裏的溫熱。

  忽聽耳邊歎息一聲,一雙柔軟的手把他從父親懷裏拉了出來,納南晴鈺身軀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望向麵前的人。

  如風笑吟吟的搖頭道:“怎麽還是小孩子啊?”雙手卻穩穩的扶住了納南晴鈺,她隻不過送納南玉書回來,想著等回宮把事情都安頓一下再來的,誰想到雙腳不聽話的自動往這邊走來,然後就看見了小屁孩垂頭喪氣的場麵。心中暖暖的,原來有人牽掛,是這麽甜蜜。

  納南晴鈺回過神來,歡呼一聲,跳到她身上,緊緊摟著她脖子,眼淚卻嘩嘩流出來.

  如風抱著納南晴鈺,臉頰微微泛紅:“喂,你快點下來啊!”旁邊還有好幾個觀眾呢!

  小屁孩當沒聽到,隻把頭埋在她脖子處,哭得渾身發顫。

  “我給你帶禮物了哦,你再哭,可就要等會才能看到了。”如風微微扭頭,嘴就貼在小屁孩耳朵上了。

  微微分神,納南晴鈺哭聲漸小,慢慢的擦幹眼淚,紅著眼睛看她:“你帶了什麽禮物?”禮物呢,他從小到大還沒收到過。

  如風從懷裏摸出個布包,遞到納南晴鈺手裏,期待的看著他:“看看喜不喜歡?''

  布包一層一層的被打開,納南晴鈺手微微一顫,裏麵是兩個小人,女子的那個,赫然就是如風的模樣,納南晴鈺咧著嘴,拿起來仔細端詳,看了半天,放下。再看看另外一個,撇嘴。

  然後,將頭靠回如風身上,低聲嘀咕:“把自己弄得那麽好看,把我捏的那麽醜,我的眼睛哪裏有那麽小的。”隻是那彎起的眼睛,卻泄露了心底的喜悅。禮物啊!他平生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又低頭看了一眼,縮小版的公主和他,好像很可愛啊!

  顧氏眼睛泛紅,偷偷的抹了下眼睛,欣慰的看向兒子。即使這小公主以後也會夫侍成群,但是至少,鈺兒,會比他幸福吧?

  看樣子應該是比較喜歡吧,如風舒了一口氣,心情大好。拉拉納南晴鈺:“我這會要回宮去,不然太女姐姐生起氣來我招架不住。”

  扭頭要走,卻覺得衣袖一緊,卻是納南晴鈺拉住了她。

  如風輕聲道:“怎麽了?”

  納南抿抿嘴,可憐兮兮的看向她:“那你什麽時候再來?”

  如風微愣,隨即反應過來,微微一笑,拉住了他的手:“跟我一塊進宮去吧,晚上跟納南安一起回來就是了。”

  似乎陽光普照大地,納南晴鈺的臉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風拉著納南晴鈺,隻覺得手裏的溫暖,讓人無比安心。看向納南晴鈺,眼神明亮:“現在才覺得,原來真的回家了。”

  納南晴鈺瞪她一眼,手卻悄悄的握緊。

  拉著納南晴鈺出來,迎上了院門口的兩道視線。秦簡看她一眼,低下頭去,納南玉書看晴鈺一眼,晴鈺低下頭去。被那視線一看,隻覺得心微微發慌,納南晴鈺把手握得緊緊的,似乎那手中,握著比生命還要重要的東西。

  如風輕輕拍頭,剛剛忘掉納南玉書和秦簡還被她丟在一旁呢!掩飾的笑笑:“納南公子,再走幾步就到你住所了,現在送你過去吧。”

  納南玉書將眼光從她麵上一掃,搖搖頭:“不用了,我已經到家了。您先進宮沒關係的!”

  如風看看四周,已經有納南家的侍衛守在一側,要不是她在這,估計早就大叫公子回來了吧!當下也就不再堅持,略略頷首:“那好,秦簡,我們走吧。”

  捏緊的手,慢慢放開,秦簡抬起頭來,沉聲道:“好!”轉身率先走出,去門口牽馬。卻在見著麵前的人時,一愣。

  如風差點沒撞上秦簡的背,叫道:“秦簡,你幹什麽突然停住。''

  秦簡側身讓開,露出了門前的人。

  “大哥,二哥!”如風輕呼。

  一個懷抱將她輕輕摟住,且靜庭喘著氣:“歡迎回來,我的妹妹。”終於等到她了,從她義無反顧離開那一刻開始,他的心就再也沒有安穩過。

  失去愛人,會叫他傷心欲絕,但是如果要以妹妹的平安來換,他同樣,生不如死。可是這個笨蛋,怎麽會,就那樣去了呢?

  如今,她終於回來了,平安的在他懷抱裏,且靜庭閉上眼睛,輕輕低喃:“真的是,笨蛋妹妹。”可是,這個笨蛋,卻叫他這般驕傲和自豪。他的妹妹,在這皇室裏,依然有情有義,叫他疼到心發痛的妹妹。

  且靜飛站在一旁,淚水漣漣。嘴角卻是抑製不住的微笑,這是他的家人,他的哥哥,他的妹妹。走到兩人身旁,伸臂摟住:“歡迎回來,如風公主.''

  無聲無息間,又走近一個人,將手環在三人脖子上,輕聲道:“別忘了,還有我。”

  這熟悉的聲音,是太女姐姐。

  如風眼睛發脹,在哥哥姐姐的懷抱裏,甜蜜微笑。半響,忽地想起一事,驚叫:“你們都來了,那誰在宮裏替大軍接風?” 

  且靜苑動也不動,輕描淡寫的輕笑:“當然是,左相大人,還有我們倒黴的皇上皇後。”

  如風撫額輕歎,原來她們一家,任性是遺傳啊!


第七十五章 雲深不知處

  幾日之後,一場慶功宴,滿朝文武,觥籌交錯,封賞,幾盡奢華。

  納南家本已位極人臣,暫且不表,秦介從都尉封為將軍,統管驥山營所有軍機要務。唯獨秦簡,皇上麵犯難色,男兒之身,加官晉爵,似乎與禮不合,又無先例。

  可是,此次危機,秦簡也功不可沒,又不能置之不理。

  沉吟半響,忽地想起如風臨走之前說的話,心下微痛,卻終是拿定了主意。看向秦簡:“秦卿家,朕許你,良田百傾,黃金十萬兩,以軍師身份輔佐秦介,俸祿等同將軍。一個男子一生最大的幸福,莫過於一個如意的妻主,朕再許你,惠啟任一女子,隻要你有意,朕為你指婚。”在皇上看來,以秦簡相貌,今生難得良配,她的賞賜,鐵定是最得他心意的。卻不如如風瞪著皇上,眼珠子快掉下來了,她家母皇哪裏賞秦簡,是賞那個秦簡看上的女子好不好?

  皇上話音剛落,秦介略有些激動的看向秦簡,這果然是最大的賞賜,自家哥哥,終於可以得償所願。

  秦簡沉默著低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卻終是放鬆了緊握的拳頭,深深叩下頭去:“多謝皇上封賞,秦簡惶恐,可是姻緣之事,暫無打算。”

  秦介輕呼一聲,驚異的看向秦簡。秦簡卻麵無表情,沒有看她一眼。心中低歎,秦介把頭扭向一邊。

  皇上笑道;“那好,等你有打算的時候再來找朕吧。納南安!”話鋒一轉,看向納南安。

  納南安走出座席,跪於場中。

  皇上開口:“納南安,你已身居高位,朕也想不到什麽好賞的了。不過,朕忽然想到一事,一定符合你心意。半年前,你願以滿門榮耀換納南玉書自由之身,那麽今日,朕再助你一臂之力,成全了納南玉書的幸福。”

  納南安震驚的抬起眼睛,旁邊納南潁也疑惑的向如風瞟來。

  皇上卻不管納南家眾人的反應,微笑道:“納南一家,為我惠啟征戰多年,功勞無數;納南家長子,風華絕代,足以匹配我惠啟最最優秀的女兒。朕今日,當著滿朝臣民,以惠啟女皇的名義,承諾對婚約解除一事,心中再無半點芥蒂。朕許秦簡一個妻主,也許納南玉書,一個自由選擇妻主的機會。隻要納南玉書有情投意合的對像,無論對方身份,來曆,朕都以皇朝最高級別,為納南玉書賜婚。”

  納南安一個響頭叩下去,就連納南潁也驚呼一聲:“皇上。”屈膝跪下,看向皇上的眼睛裏,淚光閃動。

  皇上微微閉眼:“老將軍,不管過程和起因如何,這結局,終究是成全了兩個小兒女的心願。這就夠了,不是嗎?”

  輕輕睜開眼,看向右側的小女兒,微微一笑,風兒,這就是你的心願嗎?

  如風輕輕仰頭,看向夜空中遙遠銀河,且如風,想要你愛的人得到幸福,這是你的心願吧!

  伸手握住如風的手,且靜庭有點擔心的看向她:“風兒?”

  如風收回視線,笑著搖搖頭:“我沒事。”如果我眼中有淚,也是因為幸福。

  可是,接下來的另一個驚雷,就叫如風真的是欲哭無淚了。皇上的聲音繼續響起:“驥山營與如風公主共同成長,就將驥山營兵符交由如風公主掌管,不再歸入納南軍轄下。”

  那是軍營哎,皇上大人,是想叫她再在那繼續玩下去嗎,可是,她明明更感興趣的,是另一條路呢!看看皇上和太女姐姐鼓勵的眼神,再看向驥山營幾名主將欣喜的神情,如風抿抿嘴,好吧,她忍了。站起來,握著兵符,環視全場,最後將視線落在秦介身上:“驥山營,讓我很是驕傲。”

  秦介看著她,兩人相視而笑,或許隻有她們才知道,為了今日的驕傲,他們曾經付出多少.

  如風將手輕輕抬起:“日常軍務,今後都由秦介全權處理。驥山營的大門,向全惠啟的人敞開,男子也好,女子也罷,無論性別,無論出身,隻要能通過篩選,就可以進入。”
  滿場嘩然,眾人竊竊私語,公開招募男子從軍,曆史上前所未有。

  如風輕笑:“誰說男子不如女,要是有不服氣的,盡管到驥山營來挑戰一下秦簡手下兵將。惠啟,是大家的惠啟,無論男女,每個人都有責任,不是麽?”

  “好,好,好!”太女撫掌大笑:“無論男女,都該為國家盡責,的確沒錯。就讓我們,同心協力,守護惠啟。”

  “同心協力,守護惠啟!”眾人齊齊高呼,那氣勢,足以震攝角落裏,蠢蠢欲動的黑暗。

  好像高興的太過頭了,如風輕揉額頭,剛剛喝了幾杯酒來著?眼看著又有人搖搖晃晃的走過來,如風暗暗叫苦,不是吧,還來?

  到嘴的酒杯被人臨空一擋,且靜苑笑著接了過去:“兩位大人,今天興致很高啊!”一邊偏過頭低聲說道:“一邊晃去!”

  如風乖乖點頭,從太女姐姐背後,悄悄遛走了。

  終於遠離喧鬧的晚宴,如風擦擦額頭,輕舒口氣。

  “風小姐?”一聲低喚從身後響起,如風回頭:“柳月?”

  柳月站在湖邊,靜靜凝視。身後綠衣,悄然隱去。

  “你,好狠的心!”柳月臉上的笑容,奇異的冷靜,是自嘲,也是悲哀。

  如風走近,在柳月身旁坐下,青草的芳香,格外的醉人。如風看向湖麵:“對不起,柳月。這種軍旅生涯不適合你,更何況有你在,我會分心。”

  柳月也坐下,悠悠一歎:“風小姐曾經說過,要柳月學會站在你身邊的,可是當我想要努力站在你身邊的時候,你為什麽卻不肯給我機會了呢?”

  “可是柳月,我不止是風小姐,也是如風公主。當我是遊手好閑的小姐時,你可以站在我的身邊,當我是腥風血雨裏的公主時,我的身邊,已經不是安全的位置。我以為,這樣的安排對你對我都好。”

  柳月閉上眼:“有些時候,你以為好的安排未必就是別人想要的呢。”他仍然記得,那在夜裏,皇上身邊親侍送來兩封密信,一封給了秦介,一封給了他,給他的信上,隻說了不想置他於險境,會由綠衣照顧他。在他被侍衛帶往皇家別苑保護起來的時候,卻有另外的男人奔向了他的愛人,那種感覺,至今想來仍覺痛心。“多希望,你永遠都隻是風小姐。”

  “是啊!我也寧願永遠都隻是風小姐。”這樣,應該不會有那麽多阻謀圍繞,不會有那麽多殺戳糾纏。

  柳月把頭輕輕靠在了如風的肩上,“可是怎麽辦呢,我也來不及後悔了。”

  “啪!啪!”的掌聲響起,且靜琳從夜色中走了出來,嘴角的笑容,曖昧至極,格外的刺眼:“真是有情有義的一幕啊!”

  “二皇姐!”如風連忙拉起柳月,拱手行禮。

  且靜琳輕掃一眼柳月,再把眼光掉回到如風身上,仔細打量了一番,輕哼一聲:“實在看不出來,你有哪裏好!”

  如風低眉順眼,麵對這個姐姐,她實在不知道要以何種形式來相處。更何況因為某人的原因,且靜琳對她一直隱隱有敵意。所以她很聰明的閉著嘴,任且靜琳上下端詳了個遍,反正大家都是女人,她也不吃虧。

  且靜琳看她一眼,轉身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背對著她說道:“他為你做了這麽多,你就當真一點也不以為意麽?”

  心下暗驚,如風向前衝了幾步:“他,怎麽了?”

  且靜琳轉過頭來,似笑非笑,“你可以繼續柔情蜜意沒關係,反正,他的利用價值,對你而言,也就到此為止了,不是嗎?”

  笑容一收,且靜琳掉頭就走。情急之下,如風一個箭步晃到且靜琳身前,伸手擋住:“他,發生什麽事了?”

  “我憑什麽要告訴你?”

  “就憑你想幫他。”

  且靜琳看她兩眼,眼裏閃過幾絲猶豫,卻終是輕輕一笑,閉眼道:“你若想知道,就去問你太女姐姐吧。”若是那男子願意接受她的幫助,她又怎會把這個可以接近他的機會拱手讓人。

  就算是她且靜琳,也會有些想要守護的人。

  忍住心中刺痛,且靜琳再沒有看如風一眼,黯然離去。

  如風怔怔站著,幾許惶然,幾許不安。身後有人歎息一聲,柳月從背後攬住了她的腰:“跟著自己的心意去做吧,我永遠,都在你身後!”

第七十六章 紅塵再續

  從京城出發,直往南走,到柳州,然後馬不停蹄的,再趕赴汀門,接著,轉東向,錢口,東浦……。近十多天來,如風帶著幾名侍衛,在整個惠啟境內從南到東,再轉向西南,一刻也不曾停歇。

  每一次,都是收到消息,寂行天在某處出現,但是等她趕到時,卻已經人去樓空。於是,再去往下一個城市。

  在那場慶功宴後的第二天,太女才告訴了如風關於寂行天正在經曆的一切。

  寂家家大業大,寂行天的母親卻是一脈單傳,年輕時與寂行天之父嚴楊相遇,兩人恩愛多年,卻隻得寂行天一子。迫於家族的壓力,在寂行天五歲那年,其母迎娶側夫,再接下來,又娶侍若幹。寂行天的父親,卻真正是個驕傲的男子,自其妻娶側夫開始,就不準她進房門,搬離寂家大院,獨自居於別室。直到寂行天母親離世,兩人都沒有再見過一麵。

  沒有人知道寂行天是如何在寂家長大的,父親從不出院門,不理世事,母親終年在外,家族之中傾心相護的,是他同母異父的妹妹。寂行天,不為人知的長大,卻在母親葬禮上明目張膽的奪權,幾個叔父,妹妹,族中長老,均被控製住,一夜之間,寂家權力盡數落入手中。

  寂行天以男子之身名不正言不順的占據家主之位多年,雖然表麵看來風平浪靜,但是不服的人又何止幾個。奈何寂行天經商手腕高明,幾年以來,倒也將寂家經營得風生水起,即使有幾個搗亂,卻終究不成大氣候。這一次,寂行天不管不顧潛入驪國多日,又將驪國境內全數產業交給完顏珞琦,終於給了有心人機會。

  家族中人扶持寂家長女,欲要奪回家主之位。資金物料的剝離不說,更可恨的,是為了逼寂行天交出家主令牌,囚禁了其父嚴楊。嚴楊,是個何等心性的男子,怎麽願意成為了逼迫自己兒子的工具,一笑之下,撞牆而亡。為了等寂行天的答複,寂家竟密不發喪,等到寂行天帶人潛入的時候,嚴楊的屍體已經風吹日曬五日。這一刻,也沒人知道寂行天想了什麽,不顧身邊刀光劍影,抱著父親呆呆坐了一夜,任蛆蟲爬了一身,卻半點眼淚未流。 

  第二日,寂行天冷冷看著眾人,不發一言,轉身離去。身後,是他親手點燃的,父親的屍體。

  自此,寂行天與支持寂家長女的人,拉開了戰幕。雖然寂行天足智多謀,但是在這世上,有幾個女子願意居於男子之下,尤其是這樣煙視媚行的男子,於是這場戰役,異常的辛苦。

  太女說到這裏的時候,微微頓了一下,看了看如風,說了一句:“寂行天這次所遇到變故,與我們惠啟有莫大的關係。因此,我和大哥,都願意傾力相助,寂行天卻拒絕了我們,也,拒絕了靜琳。”

  如風抬起手,撫住了跳動的心,隻覺得鈍鈍的痛。她轉身出門,眼淚紛紛揚揚的灑落,她說:“姐姐,我走了。”

  於是遁著寂行天的足跡,她輾轉奔波。

  梁州,德興金行,伽衣問掌櫃:“能否轉告貴店管事之人,我家小姐名喚如風,落腳在街口第一家客棧,如果有寂公子的消息,想辦法通知我們?”

  掌櫃看看門口站著的如風,搖搖頭:“我家公子不在梁州。”

  “那在哪裏?”

  “公子的行蹤,我們做下人的怎麽會知道?”

  伽衣眉頭一皺,正欲再開口,如風忽然喚道:“伽衣,我們走吧。”

  “小姐?”伽衣瞪大了眼睛。

  如風揉揉額頭,輕輕歎息:“既然不在,我們休息一晚,明早就離開吧。”

  伽衣瞪掌櫃一眼,小跑過去,扶住如風:“小姐,要不然我們多休息幾天吧?您看看您,已經站都站不穩了。”

  如風拍拍她的頭,微笑:“我沒事,別擔心。”

  二樓,半掩的窗口後,寂行天靜靜的看著一行人,有些失望的離去。

  連青看著如風背影,似乎說給自己在聽:“想不到這嬌生慣養的小公主,竟然真的奔波十幾天,今天看起來,眼窩都陷下去了,真是可憐啊,不知道還能再支持幾天。”

  寂行天隻看著如風的背影,沒有說話。

  連青又繼續說:“像這種沒吃過苦的人啊,不知道一倒下去,還有沒有力量再站起來。不過呢,反正也跟我們沒啥關係,就算真病了出事了,也無所謂。”

  如風一行人已經走得不見蹤影,寂行天沉默著低下了頭。

  連青輕輕歎息一聲,“有些時候,有些事,有些人,一旦錯過,就永遠沒有辦法挽回了啊!行天,來不及對父親說原諒,千萬不要來不及向心上人說愛啊!”

  身形微動,寂行天一隻手捂住了眼睛,“連青,我何曾不想。可是,她不愛我,不愛我啊!”晶瑩的淚珠悄悄滑落,“施舍的感情,我寂行天,一點也不稀罕!”

  抬起頭來,寂行天扯動嘴角,微笑:“所以,讓她走吧!”

  看著窗前靜立的人影,連青暗歎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夜晚,一燈如豆,伽衣奇怪的看著如風:“小公主,我不明白。”這十多天來,她一直不明白,這小公主行事,處處出人意料。以左相門下消息網之精之廣,斷然不可能出現白跑這麽多地方都找不到寂行天行蹤的情況,偏偏這小公主明明已經知道對方消息,卻又偏偏不追問,馬不停蹄的奔赴往下一個其實早已知道寂行天不在那裏的城市。

  虛虛實實,伽衣已經分不清,到底是左相和太女的情報出錯,還是她家小公主判斷出錯。

  如風苦笑,看著伽衣疑惑的臉:“伽衣,你說他拒絕了太女姐姐和二皇姐,不知道還拒絕了其他什麽人,能那麽容易就接受我的幫助麽?”

  伽衣清咳一聲,“可是小公主,寂公子對你,是不同的。”

  如風低歎:“伽衣,你不知道,越是在在乎的人麵前,越不想表現自己狼狽的一麵。更何況寂行天這樣驕傲的男人。”

  伽衣似懂非懂:“所以說,小公主,你是在用苦肉計?”

  如風笑笑:“其實苦肉計,也隻是對心疼你的人才有效。”寂行天,你曾經那樣的幫助過我,現在這種境況,我又怎麽能袖手不理?就是不知道,倔強如你,還會不會給我機會,替你出一分力。

  清晨,如風一行人奔出城門的時候,連青已經好好的等在那裏。

  “如風小姐,我們店裏人員流失太多,反正也招不到人,不知你願不願意來?”

  伽衣眨眨眼睛,看著她家小公主輕舒了口氣,微笑點頭。

  手中端著的茶掉在地上,寂行天有些發愣:“連青,你說我們新招到小工,就是她!”艱難的咽一下口水,寂行天看著眼前的如風,眼睛有些發熱。

  “是啊!”連青點點頭,麵色如常:“反正我們也缺人,就隨便招了一個了。公子,有什麽關係嗎?”

  “連青!”寂行天聲音發冷。

  “如果公子不滿意的話,可以再把她趕走就是了。不過她那些侍衛,剛剛都被我打發走了。”歎一口氣,“唉!不知道別的什麽人會不會立馬收到消息,有個嬌滴滴的小姐,要孤身一人,千裏迢迢的回家呢!就算是哥哥姐姐比較厲害,短短幾日,怕也是沒辦法及時叫人來保護吧!”一臉惋惜,連比帶畫,看著如風的眼神,似乎她就已經被人盯上等待被人宰割一樣。

  寂行天嘴唇動動,看如風一眼,眉頭輕皺。

  “公子,您是老板,要不要用她當然您說了算。看您的樣子,似乎不太滿意,要不然我現在還是叫她走吧?”連青一副忠誠無比的樣子。

  寂行天狠狠瞪連青一眼,看向如風,開口:“你寫得一手好字麽?”

  如風搖頭。

  “你以前經過商沒?”

  繼續搖頭。

  “那我要招你來做什麽?”咬牙切齒的問。

  如風低聲答道;“我會算帳。”

  寂行天抿抿嘴:“那你做帳房吧,不過一個月,隻有一兩銀子。”

  連青憋著笑,如風點頭。

  臨出門前,如風與連青相視一笑,都輕舒一口氣。

  “連青,你在做什麽?”寂行天看向關上的門。

  “行天,你該知道,現在你需要她的幫助。”

  寂行天閉上了眼,幾分欣喜,幾分酸澀。

第七十七章 折翅欲飛

  雖然之前已經有所耳聞,可是真正待在寂行天身邊,如風才知道,事情已經到了多麽困難的地步。

  原本寂行天已經打算將寂家重心轉移往惠啟,所以驪國大部分資產已經轉出,真正要送給完顏珞琦的,不過一些空架子而已。可是寂家長女寂行妍,卻借此發難,秘密攔截了寂行天轉出的物資,更將寂家管事的人,半數收入麾下。而這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寂行天親自培養和挑選的,到頭來,盡數為他人作了嫁裳。

  或許,被信任的人背叛,才是寂行天真正傷心的緣由。

  如今,為了逼他交出家主令,不僅逼死了他父親,更在商場上步步吞噬他手中的產業。連青悠然一歎:“那都是行天多年相處的人,個個知他甚深,所以更知道他的弱點。”

  寂行天依然嫵媚的笑,可是那笑容卻失了風情,再不達眼底。

  “你的肩膀,可不可以借我用一下?”在如風的注視下,笑容漸漸掛不住,寂行天垂下眼,輕聲問道。

  如風走近,寂行天將頭靠在了她肩上,攬住了她的腰,然後一動也不動。長久的悄無聲息,似乎睡著了。

  夜,靜寂無聲,滿天星光,似乎也默然無語。

  肩頭的濕熱,在如風的心裏,慢慢擴散成了漣漪,一圈一圈的激蕩。

  “你,還在嗎?”寂行天忽然問道。

  “我在。”如風回答。

  寂行天擁緊了如風,即使隻是夜半的一場美夢,他也願意貪戀這片刻的溫暖。孤獨的跋涉太久太久,以為即使寂寞,也還有一路的繁華喧囂,這才發現,原來都是虛幻。他終究,什麽都無法擁有嗎?

  眼淚不停的滾落,因為男子之身,所以害父親被家族嫌棄,自此一生孤苦;因為男子之身,就算他傾盡心力,機關算盡,也無法成為眾人信服的寂家家主;因為男子之身,就算他才智無雙,努力經營的一切,在眾人的眼中,也不過是他以身侍主換取而來。

  到頭來,他其實,一無所有。

  如風靜靜立著,安慰的話,卻沒有說出口。寂行天的驕傲,她從來不願辱沒。

  這一夜的淚水和低喃,似乎從沒有發生過。第二天見到的寂行天,依然沒心沒肺的笑著。

  收拾起手中的帳本,如風走到寂行天麵前,遞給他一張紙,上麵密密麻麻的,全是惠啟境內,各個店鋪物流的收支對比。

  寂行天疑惑的看向她。

  如風笑笑:“那些人,對你的手段了如指掌,但是對我,卻不熟悉。”

  寂行天翻看了手中數據,與連青對看一眼,再看向如風的時候,滿滿是驚疑。連青走到如風麵前,仔細審視著。

  如風有些不自在的摸摸臉:“連青,你怎麽了?”

  “我隻是想問,你當初究竟是不是真愛著納南家長公子,你所作所為,似乎是故意要納南家不滿。”雖然她對這小公主也很多抱怨,但是不可否認,她斷然不是傳言中這般不堪,那麽又是為什麽,要故意如此行事。

  如風一愣,別過眼,淡淡一笑:“連青,過去的事,我都忘掉了。先來看看,下一步怎麽做吧。要不然,我們快要連容身之處都沒有了。”

  如風的方法很簡單,寂家的產業鏈,本就是環環相扣,寂行妍發難,完顏珞琦手中即將得到的東西,立馬就要成為泡影。因此,驪國有完顏珞琦,惠啟有太女相助,生生掐斷了寂行妍的資源互通,要想再封殺寂行天,自是再無可能。

  朝中有人好辦事,自古以來,無論哪個時空,都是至理名言。

  幾天下來,情況漸漸好轉,這天下午,如風與連青等人在帳房裏,核對帳目,高興得有些合不攏嘴。

  看如風好像心情很好,前台掌櫃馬大娘搓搓手,咧著嘴問道:“風小姐,你家裏都有些什麽人啊?”這新上任的帳房,脾氣好,整天笑臉迎人,她已經觀察好久了,實在是越看越喜歡。
  如風嗬嗬一笑,“我爹我娘,還有兩個哥哥一個姐姐。”

  嗯,很好,馬大娘再接再勵:“風小姐這也不小了,怎麽還是一個人呢?沒成家的話,就還跟姐姐住一起吧?恐怕也不太方便哦!”

  不方便,哪裏不方便?如風想想自己家的房子應該還挺大的吧,抿抿嘴說道:“還好還好,我家還有我住的房子。”

  看來的確是還沒成家,馬大娘的臉都笑成了一朵花:“那風小姐,你覺得我們家小馬兒怎麽樣?你還記得吧!”

  小馬兒?如風努力回憶,啊!好像是馬大娘的兒子,來給他娘送飯的時候遇見過一次,點點頭:“給你送飯的時候見過,挺孝順的。”

  旁邊連青眉頭輕皺,有種不好的預感,果然,馬大娘下一句話就是:“那我把我們家小馬兒許給你怎麽樣?連大夫就當作見證人了。”興奮得兩眼放光,看這風小姐,真是越看越順眼呐。

  連青猛地跳起,她來作見證人,她又不是不想要命了。

  如風被徹底嚇住,臉上一陣紅一陣青,剛剛她沒聽錯吧?

  “風小姐,要不然你先給個信物吧,過兩天找人上門來提親?”馬大娘繼續不依不撓。

  臉上顏色變了好幾種,如風才艱難地回話:“那個馬大娘,對不起,我不能娶你家公子。”

  “為什麽?你不也說小馬兒孝順嗎,他聰明又乖巧,哪裏配不上你了?”馬大娘一急,隱隱有發怒的趨勢。

  如風連忙擺擺手:“不是不是,實在是風如自己的原因,我已經有婚約在身,而且風如無能,再多一個,恐怕就養不起了。”

  “養不起?”馬大娘怔住。

  “是啊!”如風認真點頭:“我一個月才一兩銀子,要養活我未來相公一個人,都很困難,要是再加一個,肯定就湯都喝不上了。”

  馬大娘顫顫巍巍的伸出一個指頭,艱難的咽咽了口水:“你是說,你一個月才一兩銀子?”等見到如風肯定的點頭之後,又將信將疑的看向連青。

  連青拚命憋笑,也點點頭。

  馬大娘的手無力的垂下,才一兩銀子啊,怎麽夠養家。看看如風,惋惜的搖搖頭,無精打彩的出去了。

  連青趴在桌子上,笑得喘不過氣來。雙手拍桌:“你說你不娶,是因為養不起?哈哈哈!笑死我了,一兩銀子,一兩銀子!”

  “什麽事那麽好笑?”寂行天站在門口問。

  連青繪聲繪色的把剛才的場景重現了一次,寂行天心中微酸,卻也忍俊不禁,嘴邊露出一絲笑意。

  如風倒是沒笑,想了半天,忽然來了一句:“哎!連青,我忽然覺得我真的很窮哎。”從身上掏了半天,摸出一兩銀子來:“你看,就這麽一兩銀子,還是預支的。''

  天啦!堂堂一朝公主會喊自己窮,連青以為她故意逗笑,卻見如風苦著臉認真的說:“別人都有薪水,可是我自己什麽事也沒幹,就算是幹了些什麽,那誰是我上司,我要到哪裏去支薪水?”支著頭想了半天,自言自語的道:“要是哪天被趕出門了,豈不是要被餓死?”越想越不安,想來前世哥哥們都會主動給她零用錢,她自己卡裏永遠都不缺錢花。可是現在,又沒有誰給她辦個卡什麽的,父母兄長對她是很疼愛,卻從來沒給過她錢呢。

  饒是寂行天,也控製不住笑出聲來,一掃連日來的陰霾,習慣性的蹭到她身邊,伸手擁住:“沒關係,我養你。”

  又趁她不注意偷襲,如風正要掙脫,卻在聽到耳邊傳來的爽朗笑聲時,停止了動作。這樣肆無忌憚張狂的得意,終於又出現了,如風拍拍他的背:“寂行天,你的手又放錯地方了。”

  寂行天不理她,兀自笑個不停。

  連青輕輕帶上房門,聽著屋內男子的笑聲和女子氣急敗壞的叫嚷,含笑舒了口氣。

  夜晚,如風猛然驚醒,森森侵人心脾的,是殺氣。

  “伽衣!有人來了。”她高喊一聲,縱身向外掠去。

  果然,院中人影晃動,被人護在場中的寂行天,滿臉厲色,高喝:“寂行妍,你給我滾出來!”

  沒有人回答,黑衣人齊齊對準寂行天進攻,寂行天這邊,有寂家護衛,也有伽衣的屬下,如風一急,就要躍向場中,卻被伽衣攔下:“小公主,場地太小施展不開,我們雖然人多,也占不了便宜,您先不要過去。”緊緊的拉住如風,退往一旁。

  “小心背後。”眼見著護住寂行天的侍衛,忽然抽出劍向他刺去。如風高喊一聲,再也顧不得這許多,急急奔向場中。

  眼見劍已經刺往寂行天後背,寂行天左手一翻,將那人甩向一邊。轉過身來,剛好接住如風躍近的身子。“你來幹什麽?”寂行天拉住她,又急又怒。

  如風不答話,順勢拉住他往太女親軍的包圍圈中走,這寂家的護衛,太不可靠了,隨時冒出一個無間道。

  “射箭!”久久攻不下,牆頭上有人高聲道。緊接著,四麵八方都有箭射來。伽衣等人護著如風和寂行天,向院外走去。

  “小心!”一箭向寂行天射來,寂家一名護衛擋在了兩人身前,那箭正中他肩膀。

  “左一!”寂行天驚呼,伸手要去拉。如風不忍,將那名侍衛扶起來,對身後的寂行天說:“我扶著,快出去再說!”

  寂行天眼中淚光閃動,點點頭正要說話時,卻看見左一右手持刀,正飛快的刺向如風。來不及說話,寂行天飛身一撲,那一刀,生生刺入他後背。

  如風臉色大變,有人一掌劈向左一,那名侍衛立時斃命。如風剛好接住寂行天軟下去的身子,心下駭然,顫聲道:“寂行天!”

  “走!”忽覺身子一輕,有人抓住她和寂行天向外扔去。耳邊響聲不絕,半空中向她射來的箭和暗器都被人擋了去,如風原本就輕功卓絕,當下毫不遲疑的抱著寂行天離去。

  不知道奔了多久,直到已經聽不到響聲了,如風才在一個小樹林中停了下來。

  “寂行天!”看著懷中一動不動閉著眼睛的人,如風小心翼翼的喚道。

  “嗯!”寂行天張開了眼睛,虛弱的笑笑:“原來剛剛那個人就是惠啟神出鬼沒的影啊!真是厲害。”

  如風隻覺得眼中熱得厲害,“你不是知道我身邊有影嗎?怎麽還那麽笨撲過來?”

  寂行天閉閉眼睛:“我是想,萬一惠啟的影,也是個和你一樣遲鈍的家夥呢!”畢竟,從來沒有親眼見過呢!怎麽舍得,拿她的安危來冒險!

  如風將寂行天撲放在地上,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奔騰的情緒。稍微靜了靜心,如風看向他背後的傷,幸好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注意,那名侍衛的刀非常小巧,雖然刺得很傷,刀口卻不大。

  如風輕輕按了一下傷口,寂行天倒吸一口冷氣。

  如風狠狠心,從懷中取出傷藥,眼也不眨的一把將刀抽出,噴出的血液濺到她臉上,很燙,很痛。

  拆下裏衣,將寂行天後背的傷包紮好,如風擁著他,靜靜的靠在一棵樹幹上。

  “我們走吧!”寂行天忽然一手撐著地想要坐起來。

  如風一把把他拉住,怒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要往哪裏走,伽衣等會自會找過來。都成這個樣子了,你還要強什麽?”


  寂行天愣住,半響才低聲道:“可是,你不怕蛇麽?這裏陰冷濕潤,最易出現蛇類。”

  如風猛地抬頭,“你?”



  寂行天把頭偏向一邊:“你的一點一滴,別想逃起我的眼睛。”

  如風死死的咬住嘴唇,這個男人,這個男人,即使是在那樣的境況下,仍然在關注她麽?


第七十八章 從此不忘

  不得不說,寂行天是她所見過的男人中,最最狠絕的一個。當然,前世的大哥不算,因為他的無情,從未在她麵前展現半點。偶爾知道的星點半點,也是寧遠無意間透露給她的。

  蒼白的躺在床上,寂行天將手中家主令丟進連青手中,“拿去,給寂行妍,從此之後,我與寂家再無瓜葛。”

  如風詫異的看向他,既然反正是要交出去的,之前又何必要花那麽多波折,受這麽多苦。
  “哼!”他冷笑,“這是我自己不要的,不是被逼著交出的。兩種感覺,豈能一樣?”

  神情一黯,想到父親,為什麽不肯等他一刻,這塊破牌,豈有他生命重要。微微閉眼,或許,他隻是找個借口,好讓自己快點去見她吧!

  原本還有些許不忍,可是再經過這次受傷,他還有什麽顧忌。睜開眼睛,清明銳利,光華流轉:“連青,吩咐他們,從今日起,全部從寂家撤出。我倒要看看,沒有了我的寂家,還要怎麽掙紮?”

  如風覺得背心有些發寒,微微打了個冷戰。

  這寂行天,未免驕傲到了極致。似乎這寂家偌大的產業,在他眼中也就是個玩具,別人要搶的時候,偏不給;這一次那些人竟然妄圖傷她,大哥聽說之後,一夜之間,整個左相府人去樓空,沒幾日之後,那些騷擾他們的黑衣人再沒有在惠啟境內出現過。大哥還特意書信一封:“丫頭,晚上好好睡覺!”她當場歎氣,親愛的哥哥,就算是勝了也不要這樣張揚,她怕寂行妍那幫人氣得吐血。

  再加上完顏珞琦在驪國的一番作為,寂行妍已是元氣大傷,逃往最偏遠的渚國。在這種境況下,寂行天居然輕描淡寫的就把家主令送了過去,再順便宣布脫離寂家。帶走的,還有部分仍然願意跟從他的屬下,寂行天嘴邊含笑:“不過是些家當,隻要有人,我就可以再重新創造。寂家麽,看看他們還扛得住多久?”心中一片冷然,那些人叫他痛的傷的,他要他們千百倍的償還。

  說這話時的寂行天,滿身豪情,神采飛揚。

  這樣的寂行天,燦爛奪目,明豔不可方物,如風站在一旁,滿足的微笑。這樣不再消沉絕望,意氣風發的男子,才是她心目中不可一世的狐狸人妖。

  夜晚,熟睡中的寂行天忽然睜開眼睛,似乎空氣裏有什麽動蕩,叫他如此不安。

  可是這世界上,他已經失去了最後一個親人,還有什麽,可以叫他不安?幾乎是不加思索的,他立刻翻身衝出。

  這個世界上啊,他已經沒有什麽可以失去的了!

  氣喘籲籲的,他推開如風的房門,拚命的抑製住狂亂的心跳,他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借著窗外淡淡月光,看見如風蜷縮在床角,睡得很熟,連空氣裏都醞釀著溫暖和芬芳,心一下變得安靜。寂行天在床前蹲下,將頭靠在枕邊,仔細端詳著如風的睡臉。原來還是個孩子啊,縮成一團的時候隻有這麽一點點大!寂行天微笑著,眼裏,是極致的溫柔。

  我的愛人啊!從來不知道,即使隻是這樣看著你,也叫我如此幸福!

  癡癡的望著,似乎渾然不知時間過。身與心的寧靜中,寂行天靠在床邊,悄然睡去。

  如風眼開眼睛,暗歎一聲,死人妖,這樣蹲著,能睡麽?

  盡量輕柔的,將寂行天拖上床,蓋好被子。如風輕舒口氣,這樣折騰都還沒醒,這些日子,是真的累壞了吧?

  理了理他臉上的頭發,其實狐狸不笑成那樣的時候,長得還是挺俊秀的,如風,目光如水。

  半響,起身,輕輕摟住了寂行天。

  “別了,狐狸,你要永遠這樣驕傲!別了,狐狸,你曾經付出的一切,如風永誌不忘!”

  將一封信,放在了他旁邊,如風轉身,毅然絕然的離去。

  如風想,自己是討厭寫字的,所以那封信上,隻留了一句話:“無法成全你的唯一,所以放你永遠的自由!”

  “小公主?”黑暗中,伽衣靜候著眼前遲遲沒有移動的小公主,眼看天色將明,不由輕聲喚道。

  如風回頭,發絲輕揚,輕喝一聲:“走!”。馬蹄聲響起,可是這風裏紛飛的,是誰眼角滑落的淚?

  “啊!”一聲淒厲的長嘯響起,竟似蒼狼失去伴侶,那樣孤絕悲痛。連青匆匆趕至的時候,隻看見寂行天趴在地上,渾身顫抖。

  “行天?”連忙上前扶住,眼光掃過飄落地上的信紙,刹時明白了一切。

  “連青,連青!”寂行天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又哭又笑:“她原來這樣懂我,比行天自己還要懂!”

  連青心中酸痛,如果那個女子,不是當朝公主,或者不是當朝受寵的公主,那麽她願意花盡一切代價,把她困在行天身邊,再不離左右。輕拍著行天的後背,這些年來,她親眼見到他的孤獨和悲苦,也親眼看到他的輝煌和驕傲,可是這孩子,怎麽會偏偏看上個公主呢?

  寂行天忽地站起,連青嚇一跳。

  狠狠的一把將臉上淚水抹去,寂行天冷笑:“哼!我看上的人,你還跑得掉麽?”

  連青愣愣的站在一旁:“行天?”這咬牙切齒的樣子,是要怎麽樣?

  “連青,看來我們要加快進度了!”寂行天輕彈手指:“誰說不能成全我的唯一,我要叫她的吃穿用度,全都變成我的唯一。”且如風啊,我找了那麽多年,才找到一個你,怎麽容得你在我世界,不經我同意的自由來去?

  連青呐呐不能言,她們家公子,入魔了麽?

  深夜,納南府。

  納南晴鈺揉揉發酸的眼睛,看看手中已經完工的荷包,嘴角輕抿。她什麽時候回來呢?等到她回來,他要告訴她,這個荷包,是送給她的回禮。因為那個小泥人,他隻有一點點喜歡,真的隻有一點點,所以他的荷包,也隻有一點點好看。不許拒絕,不許嫌棄,要天天戴在身邊。

  可是,她到哪裏去了,要什麽時候才回來呢?納南晴鈺托著臉腮,呆呆望著窗外。

  良久,將荷包看了又看,放進懷裏拍拍。吹滅燭火,摸索著向床走去。

  忽地看見床邊坐著一個黑影,正要驚呼,卻被一隻手蒙住了口,那氣息,熟悉而溫暖。

  納南晴鈺睜圓了眼睛看她,如風輕輕一笑,放開了手:“納南晴鈺,好久不見!”

  眨眨眼,納南晴鈺張口就往她手臂咬去。

  “啊!”如風驚呼,痛得吸了一口氣。這小屁孩該不會一生氣,從推人改咬人了吧?

  “會痛啊?會痛就表示這不是作夢了!”小屁孩忽然歡呼一聲,抱住她。

  如風苦笑著搖搖頭:“幹嘛不咬你自己要咬我?”

  “因為都怪你偷偷跑掉,當然要咬你。”小屁孩理直氣壯的回答。

  如風摸摸他的頭,捏捏他的臉,似乎又瘦了些!這小屁孩,怎麽這麽讓人不不省心呢!

  忽然想起一事,小屁孩驚叫一聲,手忙腳亂的爬起來。把如風抓到桌邊,跳躍的燭火中,小屁孩獻寶似的把一個荷包遞到她麵前:“呐,這是給你的。因為你送我的小泥人,我有一點點喜歡,所以送給你的這個荷包,也隻有一點點好看。”

  如風接過來一看,瞟瞟旁邊人一臉的期待,嘴角微勾:“兩隻麻雀?好有創意!”

  氣呼呼的瞪圓了眼睛:“麻雀那麽討厭,誰要繡!”

  “那好吧,兩隻喜鵲?”

  “喜鵲那麽可愛,怎麽會繡給你這個笨蛋?”

  如風敲敲頭,恍然大悟的樣子:“啊!我知道了,兩隻鴨子!”

  納南晴鈺滿心黯然,快要哭了。

  如風微笑,忽地將小屁孩擁住:“我想你了!”

  眼淚還在眼中轉動,納南晴鈺吸吸氣,咧開了嘴,“笨蛋!”

  如風沒有說話,隻覺得這一刻的擁抱,格外的溫暖。原來真的要名正言順,所以才心安理得。

  將納南晴鈺放到床上,撫好被子,如風站起身:“我走了哦。驪國的使團已經到了,估計最近很忙,你要照顧好自己。我有空就來看你,要是你想我了,就找二哥帶你進宮。”

  納南晴鈺點點頭,眼巴巴的看著如風,一眨不眨。如風低頭,將剛剛的荷包掛在腰上,打了個蝴蝶結,“好看吧?”

  眼睛像被瞬間點亮,納南晴鈺抓著被褥,使勁點頭。

  如風微微一笑,向外走去。等到此間事了,或許她就可以完完全全的醉心歧黃之術,縱情山山水水。

第七十九章 故人相見

  “柳月,我真的吃不下了。”如風一臉歉意,望著柳月。

  柳月看看如風一臉難色,再看看鍋裏的粥:“那好,明天再吃!”動手收拾碗筷。
  如風苦笑:“月兒,你每天早上都讓我吃這麽多,我看我要胖得走不動路了。”
  或許是為彌補之前煮麻竦粥的荒唐,柳月倒真學會了怎麽熬粥,這她才剛一回來,就端了一大鍋放麵前。

  “小公主,您怎麽了?”看如風呆呆的看著柳月的背影,紅衣在一旁奇怪的問。
  “沒什麽!”如風淡淡一笑,搖了搖頭。
  “秦介請您去驥山營一趟,明晚為招待驪國使臣的盛宴,驥山營要參加,太女殿下也說要您先去看看。”紅衣遞過來一杯茶。
  如風打個嗬欠,擺擺手,“紅衣,你看你家主子我,幾個月來沒睡過好覺,現在先讓我睡個飽吧!”

  “哼!吃了就睡。”綠衣在旁咕噥,話沒說完,但是人都應該聽得出來這是在形容什麽。
  如風不以為意的倒頭便睡,她實在是困了。唉!果然是嬌生慣養的命啊。
  迷迷糊糊的,感覺臉上有點癢,死蚊子,竟敢擾人清夢,一巴掌拍去。
  居然被一隻手抓住,緊接著,是男子的清笑聲響起。

  “大哥!我在睡覺。”極為不滿的,如風閉著眼睛嚷道。

  眼中一抹心疼之色閃過,且靜庭摸摸如風的臉蛋,歎口氣:“丫頭又瘦了啊!”
  如風睜開眼,捏捏自己兩腮:“哥,哪裏瘦?剛剛還有人說我吃了睡,像豬呢!”
  旁邊綠衣冷冷的瞟過來一眼,這麽幼稚的公主,他不認識。

  且靜庭笑而不答,隻上下打量著如風,目光之中,隱有痛色。

  “大哥,怎麽了?”睡意登時全無,如風趕緊坐起來。

  “我隻是覺得,我們家風兒,半年沒睡上懶覺,很可憐啊!”伸手拍拍妹妹的肩膀,想想這昔日裏從未出過遠門的丫頭,居然獨自一人奔赴異鄉,救了其芊,解了邊疆之急,回來沒兩日,又輾轉奔波於寂家事務,一張小臉,隻剩下巴掌大了。

  如風哭笑不得,這個大哥,她那是減肥好不好!當下披上外衣坐了起來,一邊笑著:“大哥,你放心,今早柳月讓我吃了四碗粥,照這進度,不出十天你就會看到胖了兩圈的我。”
  “對了,丫頭,你和驪國的大王女有什麽糾葛嗎?聽其芊說,你在驪國王宮裏時,沒有暴露你的身份的啊!”且靜庭眉頭輕皺。
  “啊?”如風明顯愣住。
  且靜庭疑惑的說起那天遇到完顏珞琦的情景,他那天跟其芊一塊從宮中回去,就看見那驪國的大王女,似笑非笑的站在禦道旁,看到他的時候,眼中閃過幾絲惱色,再然後,看向其芊:“左相大人,即使再有情有義,對你而言,仍然不及榮華富貴來得重要嗎?”

  當時二人也是一頭霧水。
  那大王女輕笑一聲,歎息道:“他呢?完成心願後,自己一個人離去了嗎?”
  左相似乎有點明白過來,眨眨眼,臉色變得怪異。

  大王女卻似乎自言自語的念道:“原來,這就是他為什麽看起來那麽寂寞的原因!”再不看他們一眼,眼睛微閉,黯然轉身而去。
  且靜庭當時就覺得奇怪,左相卻支支唔唔說不出過所以然來,最後,簡單來了句:“跟小公主有關。”

  如風二話不說,立馬翻身倒在床上,拉上被子蓋住,悶悶的聲音從床鋪裏傳出來:“大哥,在驪國使者離開之前,我一步都不出門,你叫大家不要來打擾我啊!”

  被如風一係列動作搞得莫名其妙,且靜庭扯扯被子,如風卻拉得死緊,說什麽也不肯冒頭。
  “丫頭,這是怎麽回事?”且靜庭隔著被子輕問,如風身子一縮,一聲不吭。
  又扯被子,如風還是不理。
  且靜庭幹脆往床邊一站,整理整理衣裳,來一句:“再不出來,我去邀請驪國大王女來此一敘?”邁著優雅的步子,向著門口方向走去。

  “哥!”如風從被子裏探個頭出來,一臉著急。

  且靜庭略略停頓:“怎麽?”
  如風歎氣:“我說了,我說了。”
  笑容大大浮起,且靜庭迅速坐回床邊,看著她。

  如風左右望望,“紅衣綠衣,柳月,你們先出去,綠衣,你在門外給我守好了。”
  轉回頭來,看著自家大哥一臉期待樣,不由得脹紅了臉,張了幾次嘴,卻總是說不出話來。
  且靜庭隻覺得等得心焦,平時他都很好耐心的,可是今天一看如風的樣子,就覺得迫不及待。一想到妹妹將要說的,是太女和靜飛都不知道的,越加覺得開心,待會拿到那兩人麵前去說,肯定要讓他們嫉妒死。

  如風泄氣的又趴回被窩裏,她真的不知道要如何開口。

  且靜庭挑挑眉:“再不說我就要出門了哦!”作勢起身。

  如風急忙伸手拉出,一張口:“她把我當成了男人,以為我救左相是因為那是我心上人。還有,她好像有點喜歡我。”閉著眼睛一口氣吼完,等著大哥的反應。

  等了半響沒聲音,如風睜開眼睛,就看見且靜庭保持著起身的姿勢愣在那,似乎沒聽懂她在說什麽,兩隻眼睛瞪得溜圓。
  “大哥?”如風伸手在他麵前晃晃。
  再然後,一陣大笑響起,且靜庭跌座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來。

  如風咬咬牙,背對著且靜庭縮回床上,算了,可別笑岔了氣,她恨恨的咕噥道。
  眼看著妹妹的窘樣,且靜庭也覺得自己笑得誇張了一點,使勁的想要收斂住。可是,實在不行了,他臉憋得通紅,又是一陣大笑。
  好一會兒,且靜庭才氣喘籲籲的從地上站起,伸手拍拍胸順了順氣,笑著問:“好了,別生悶氣,來給大哥講講。”
  房門外,紅衣,綠衣,柳月三人麵麵相覷,不知道公主和皇子在屋裏說的什麽,已經聽見大皇子大笑好幾次了。

  柳月偏頭往裏麵瞧瞧,問綠衣:“小公主很會說笑話嗎?笑話的話,為什麽不讓我們聽?”
  綠衣撇撇嘴:“小公主隨便說幾句話,咱宮裏那幾個主子哪次不是笑得嗬嗬的?”
  “也是,”柳月讚同的點點頭。
  等到且靜庭笑得肚子隱隱作痛,擦著淚花從裏麵出來的時候,如風臉色不善的跟著走出來,一邊囑咐道:“大哥,你要記得哈,我這幾天都不出門了,給太女姐姐她們說清楚……。”
  “要給我說清楚什麽?”一個笑吟吟的聲音傳來。

  如風抬頭,看見且靜苑走進來,一邊給後麵的人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們小公主,且如風。”

  跟後麵閃出來的人視線對上,如風隻覺得頭一下子大了,那人,赫然就是完顏珞琦。
  完顏珞琦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震驚的看向眼前的女子:“你是且如風,惠啟王朝,如風,公主?”

  一字一句,說得咬牙切齒。
  且靜庭隻覺得渾身無力,笑意又要溢出,隻得死死低著頭,扶著桌子坐一邊去了。
  如風也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見到完顏珞琦,一點準備也沒有,隻得喚一聲:“大王女。”
  完顏珞琦看著她,一眨不眨,“如風,且如風!”

  看出兩人明顯不對勁,且靜苑心裏迷霧一團,知道如風曾經易容進過宮,但是左相當時說得不是太清楚。這幾日與完顏珞琦一見如故,今日談到興起,迫不及待的就想要讓對方認識一下自家寶貝妹妹,現在看來,兩人之間似乎有些奇怪。卻不知道當時在驪國,左相被關押,對情況本身就了解得不太清楚,手下人與如風聯絡時如風也是穿著夜行衣,就更加鬧不清楚狀況,當然也沒辦法把事情給大家說明白了。

  看著眼前如風一襲紅衣,那雙眼睛,仍然清澈動人,完顏珞琦隻覺得視線漸漸模糊,心裏的澀然和憤怒同時升起,他居然是女子,居然是女子!霍地轉身,完顏珞琦提氣,頭也不回的衝出門外。
  “大王女!”且靜庭連忙喚道,如風追上前幾步,卻又停了下來,追上了,又怎麽樣呢,利用她,欺騙她,的確是事實。
  且靜庭看看一邊大笑出聲的哥哥,再看看滿臉懊惱的妹妹,迷惑不解。

第八十章 緣散如水(一)

  “小公主,秦介秦簡求見。”外麵紅衣的聲音響起。
  如風頓了頓,對綠衣說道:“叫秦介進來吧。”
  綠衣瞅瞅她,“秦簡呢?”
  如風指指自己的衣服,“我現在衣裳不整的,怎麽見人?叫秦介進來就是了。”柳月狐疑的看她兩眼,拿過外衣給如風披上。
  如風趴在床上不想動彈,真的好奇怪,之前一路奔波,還每天精神抖擻,現在沒事了,反而覺得累得不行,今天睡得簡直醒不過來。迷迷糊糊的吃了早飯,又眯著眼爬到床上去了。
  “小公主?”秦介一進門就看見如風病奄奄的躺在床上,心微微提起。
  “秦姐姐,有事坐下說。”如風從床上坐起,柳月趕緊拿著靠枕塞到她背後。
  看著眼前這一幕,想想剛剛哥哥臉上沉寂的黯然,秦介在心底長歎。隻是情之一字,從來不由人,就算受寵如小公主,也有愛而不得的時候。
  “小公主,不知對於今晚的事,我們需不需要再作安排?”秦介小心翼翼的問。
  如風沉吟不語,昨晚太女姐姐和大哥已經把情況說了一下,驪國這次雖然戰敗求和,但是究其原因,並不完全是軍隊的戰鬥力不行。如果兩國再戰,惠啟也未必討得了便宜去,因此此次驪國的求和之行,惠啟也想傾盡全力達成協議,這對雙方而言,都是好事。
  因此對於驪國此行,都是太女在全程接待,對驪國使臣提出的要求,也是盡量滿足。但是對於之前雙方的交戰,驪國三王女完顏裏始終耿耿於懷,就是她提出要在今晚的宴會上,想與惠啟軍隊再切磋切磋。雖然美其名曰是互相提高,但是攸關國體,誰都不敢掉以輕心。
  尤其是初露鋒芒的驥山營,必定會成為完顏裏最先攻擊的對像。如風站起身拍拍秦介的肩:“秦姐姐,不需要刻意的作什麽,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我們隻需要盡我們的能力,能做到什麽就是什麽。”
  “如果提出一些不合理的要求呢?”
  “如果不涉及原則問題,就將就將就她們吧。要知道,剛吃了敗仗,又以求和的姿態而來,完顏裏心中的憋曲可想而知,所以,就讓她們一下也沒關係。”尤其是由於之前敗仗,讓三王女完顏裏在驪國的聲望受到損傷,朝堂之上完顏珞琦也開始顯山露水,這場戰爭,隻有完顏裏才是完全的失敗者。
  “那,…?”秦介想要說什麽,看了看如風,又沒說出口。
  如風皺皺眉頭:“秦姐姐,你還要說什麽,一次性說完吧。”昨晚太女姐姐臨走的時候也是一副欲說不說的為難樣子,最後被大哥一把給拉走了,明顯是有什麽事瞞著她。
  秦介深吸一口氣,看向她:“那如果她們要的,是納南玉書呢?”
  滿屋寂靜,就連綠衣柳月也似乎摒住了呼吸。
  如風驚愕的抬頭:“你說什麽?”
  “近日來,驪國大王女,三王女頻頻送禮到納南府,更約納南公子外出遊玩。”飛快的看看如風臉色,繼續說道:“還有二皇女且靜琳,從上次納南公子回府之後,就一直和納南府中人往來極多。”
  二皇姐?她要放棄寂狐狸,轉向納南玉書了麽?如風眨眨眼睛,笑道:“名動天下的第一公子,果然名不虛傳,納南府可真是熱鬧啊!相比之下,納南老將軍應該更中意二皇姐吧!”不過如果納南玉書真的有眼光的話,要選上完顏珞琦才對,那是個真性情的女子,值得托付終身。
  有些詫異於如風的平靜,秦介又打量了兩眼,“沒有,此次驪國使團以完顏珞琦為首,但是顯然完顏裏更熱衷此事。納南府沒有表現出對誰特別熱情,就是怕到時候完顏珞琦在兩朝會麵時,當眾提出求親一事,納南府怕是不好拒絕。”
  如風失笑:“納南府連我的親都敢退,還有什麽不敢做的。要怎麽做,既不傷感情,又不傷自己,是納南潁要操心的,你想這麽多做什麽。”
  瞪她兩眼,秦介有些不服氣,她哪有多想,完全是怕這小公主沒有心理準備到時候又傷心又傷神的,害得旁人也跟著難受。要不是哥哥千叮嚀萬囑咐,要她委婉提示,她才不會說這些無聊的事呢!
  “好了,秦姐姐,今晚的事驥山營也有很多安排,要沒什麽事你下去處理吧。”
  “小公主,”秦介沒有動,“驥山營的事,你以後打算怎麽做?”從小公主接管兵符至今,從沒有在驥山營出現過,大小事務,她連請示都不知道到哪兒去找。
  “驥山營麽?秦姐姐,從今以後,就交給你了,你不會讓我失望吧?”定定的看向秦介,如風目光堅定。
  隻覺得心被脹得滿滿的,渾身血液都在發熱,秦介回答:“是,我不會,因為,那是我們的驥山營。”
  如風鼻子發酸,伸手握住了秦介:“我們的驥山營,交給你了。”
  秦介咧開嘴笑,兩人的手緊緊的握了一握。
  臨出門前,秦介忽然轉過頭來問:“驥山營,你不會再去了嗎?”
  如風輕聲回答:“有些人有些事,總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被遺忘。我想,我的消失,應該是一件好事吧?”
  秦介掀起簾子:“或許吧,誰知道呢。如果真的能忘的話,小公主,那些人那些事,你忘了嗎?”頭也不回的快步走出,心髒突突的痛,雖然知道那些話不該說,可是想到哥哥隱隱期盼的雙眼,終究還是忍不住的想要置問。
  宮牆內苑,從此斷了哥哥守望的視線麽?
  屋內,如風輕輕閉了閉眼,長痛不如短痛,她比誰都明白。那些人,那些事,她早就忘了。向綠衣柳月兩人擺擺手,“先出去吧,我再睡一會。”
  柳月睜大了眼睛:“還要睡?”未必也睡得太多了吧。
  隻有綠衣這次沒有說話,隻是皺了皺眉頭,往如風的方向多看了兩眼。
  夜晚的皇宮,燈火通明。
  如風坐在完顏珞琦對麵,好幾次視線對上之時,想要微笑致意或者說點什麽的,那完顏珞琦卻又麵無表情的,將視線移過,似乎從來不認識她。
  有話不讓說的心情,現在總算是體會到了,接收到大哥不斷掃來的捉狹目光,如風暗暗苦笑。
  幾曲歌舞,人人叫好,可憐如風卻無心欣賞。
  酒酣之際,驪國三王女完顏裏突然說道:“久聞納南家大公子琴棋書畫,均妙絕天下,不知今晚是否有幸聽到納南公子一曲?”
  話聲一落,站在旁邊的驪國司儀立馬笑道:“三王女這不是說笑了嗎,納南玉書乃名門公子,言行舉止皆有禮有度,怎能在我等粗魯之人麵前,隨意拋頭露麵?”向女皇這邊躬身一禮:“皇上陛下,不好意思,我家王女喝多了。”
  完顏裏拍拍自己腦袋:“啊!對了,我這實在是喝得太多了。不過這大公子的琴雖然聽不到,聽說還有個弟弟納南晴鈺的,想必同在納南家,也是耳濡目染差不到哪兒去吧。而且已經許了人的,拋頭露麵也沒關係的,是不是啊,如風公主?”
  所以說,這是衝著她來的麽?如風臉色微冷,這完顏裏好聰明,明裏把納南玉書麵子做足,再來慢慢消遣納南晴鈺。納南潁不會太在意,傷的,隻不過一個小小的庶子而已,即使將來會成為公主身邊夫侍,也無身份權勢,根本不值一提。
  完顏裏嘴角彎起,噙著笑意:“如風公主,聽說你這未來夫侍,曾經朝堂之上大膽言愛,氣度非一般男子可比,也算是名動天下。怎麽,今天倒不舍得讓我們這些沒見過世麵的人,見識一下惠啟男兒的風貌麽?”
  納南晴鈺死低著頭,渾身發冷,不敢去看如風的臉色。他當初的行為,被人視為不知廉恥,被多少人指指點點,他從不在乎,也不後悔,可是現在,他害小公主被人嘲笑了麽?他害得他心愛的女子,在人麵前抬不起頭來了嗎?
  “好啊!”隻聽得如風答道。
  納南晴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公主,剛剛是答應了嗎?抬起頭,看向如風。
  如風快步向他走來,微微一笑。拉起他的手,將他緊攥的拳頭,一點一點的掰開,看到他手心掐的血痕,眉頭輕皺:“以後,把指甲剪掉。”
  心,忽而變得寧靜,納南晴鈺點頭:“好!”反手握住她的,不管別人說什麽,以後,他再也不要放手。
  牽著納南晴鈺走到場中,朝他說道:“你奏琴,我唱歌,就唱我送你嫁衣當日唱的。”再看向完顏裏,“三王女,惠啟男兒的風貌有千千種,隻怕你待的時日太短,無緣一一得見。如果真想見識,那不如就留在我們惠啟,以後有的是機會。”無視完顏裏微微變色的笑容,如風伸手在剛剛擺好的琴弦上一劃:“不過遠來是客,三王女對惠啟男子的仰慕之意,我要是不稍微成全一下也未必太說不過去了。所以今日,就由我和我未來夫婿共譜一曲,祝願三王女早日尋得心上人,終成眷屬。”
  將納南晴鈺按在琴凳上,如風低語:“不是老吹噓自己記憶力一流麽,我的曲子,你能不能跟上?”
  被淚水洗過的眼睛,隱隱有光華閃動,納南晴鈺看著如風,點點頭,她的曲子啊,夜夜入夢,早已刻入他的靈魂。
  “曾經無數次設想,
  陪我一生的人會是什麽模樣?
  他會不會俊美無儔,溫潤如玉的
  會不會這一路,
  讓我就此幸福沉醉。
  ……”
  女子的聲音清脆悅耳,少年撥弄琴弦,微笑相隨,這畫麵,這般和諧動人。完顏珞琦仰頭,飲盡杯中酒,隻覺得辣辣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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