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地時間12月14日下午,美國洛杉磯市布倫特伍德社區裏湧進了不少警車。這是一個以豪宅為主、隱藏在山麓樹木之中的社區,一向以安全著稱。
在一處宅邸前,警方拉起了警戒線,很快便確認:屋內夫婦兩人遇害,均死於刀傷。案件被定性為凶殺。
數小時後,死者身份被公開——78歲的好萊塢知名導演羅伯·萊納,與他的妻子米歇爾。
“全類型大師”
據《紐約時報》透露,案發當天下午,羅伯的女兒羅米來到父母家時,發現了父親的遺體。急救人員趕到後,又發現了米歇爾的遺體。
這起案件令外界嘩然。
在好萊塢,羅伯是一個從聚光燈下走出,成功轉型成為導演的傳奇人物。上世紀70年代,羅伯在情景喜劇《一家子》中飾演“肉頭”一角,該劇連續五年霸占美國收視率榜首,也讓羅伯一夜成名,家喻戶曉,並獲得兩座艾美獎。
從此,“肉頭”這個綽號與他如影隨形,以至於他曾自嘲:“就算我得了諾貝爾獎,報紙標題也會是‘肉頭喜提諾獎’。”
不甘於被定型,羅伯將目光投向了導演椅。1984年,他以一部極具風格的偽紀錄片《搖滾萬萬歲》開啟了自己的導演生涯。自此,羅伯有了新稱號——“故事大王”。
此後,羅伯迎來創作井噴期。他用《伴我同行》捕捉了少年時代純真又殘酷的夏日回憶;用《公主新娘》編織了一個獻給成年人的童話;用《當哈利遇上莎莉》演繹了現代都市男女的愛情法則;用《危情十日》營造出令人窒息的心理驚悚;用《好人寥寥》將法庭辯論拍出了千軍萬馬的氣勢,並一舉獲得奧斯卡最佳影片提名。
《洛杉磯時報》曾評價羅伯的電影作品“橫跨喜劇、正劇、恐怖片和愛情片,始終保持卓越”。 這種跨類型的創作能力,讓美國獨立電影協會稱他為“全類型大師”。
與此同時,羅伯的商業版圖也在擴張。1987年,他與朋友聯合創立了城堡石娛樂公司,推出了《肖申克的救贖》《宋飛正傳》等名作。
米歇爾也活躍在好萊塢,生前是一名成功的製片人。在外人眼中,這對影壇夫婦窮盡努力,為子女打造了“完美”的成長環境。然而,隨著警方調查的深入,凶手的身份卻指向了萊納夫婦32歲的兒子尼克·萊納。
案發前夜,父子一同出席了一場名流派對。據悉,在參加派對的前幾天,由於尼克的行為不太正常,萊納夫婦不放心兒子,便帶上了他一同參加。
《紐約時報》援引匿名消息人士稱,派對期間尼克情緒激動、與父親發生爭執。另一名在場的匿名人士透露,羅伯當眾指責兒子“行為不妥”,尼克則顯得焦慮急躁,令在場賓客感到不安。萊納夫婦很快向派對主人告辭。根據警方分析,幾個小時後,悲劇就發生了。
警方透露,案發當晚,尼克在一個加油站被捕,並麵臨一級謀殺指控,且不得假釋。
·案發後,尼克來到加油站內的便利店購物。
“好萊塢之子”
尼克於1993年出生於洛杉磯。他是家裏三個孩子中的老二,上有哥哥傑克,下有妹妹羅米。
洛杉磯被譽為“電影之城”,但也是一座長期存在毒品泛濫問題的城市。2023年的數據顯示,洛杉磯成年人毒品濫用率高達19.4%。
另外,當地公共衛生部門的報告指出,藥物過量導致的死亡問題“影響著洛杉磯各個階層的人,無論地位和貧富”。此外,洛杉磯所在的加州已規定大麻合法,這也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毒品的社會接納度。
在這樣的環境中成長,尼克自15歲起便深陷毒癮。海洛因、可卡因、冰毒……他幾乎嚐遍了所有致命的毒品,至今接受過至少18次戒毒治療。
他曾在吸食可卡因、數日未眠後砸毀父母的客房;他曾描述過自己在治療中心情緒失控、以砸窗的方式索要藥物;他還曾因在飛機上過量吸食可卡因導致心髒病突發。
為了挽救兒子,萊納夫婦曾將他送到昂貴的戒毒機構,接受心理治療。然而,尼克的戒毒治療並未堅持到底。尼克曾在一次采訪中透露,父親為他的治療花費了“超過32萬美元”。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2015年,羅伯在接受《洛杉磯時報》采訪時表示,兒子曾告訴他某個治療項目是無效的,他應該順應“兒子的內心”,而不是聽從醫生們的話。
在多次戒毒失敗後,他們把兒子接回了家。米歇爾曾對一位家庭密友絕望地說:“我們嚐試了一切手段,已經無能為力了。”此後,萊納夫婦一度放棄了兒子,致使尼克流浪街頭,親子關係幾近破裂。
後來,為了修複與兒子的關係,羅伯在2016年拍攝了一部名為《成為查理》的電影,講述了一個濫用藥物的少年與他名聲顯赫的演員父親之間的故事。
影片上映後,《洛杉磯時報》記者史蒂夫·澤奇克與萊納父子吃了頓飯。席間,澤奇克發現父子倆貌合神離,羅伯表現出一種“強勢的父愛”,尼克則流露出抗拒甚至怨恨的情緒。
尼克在幾年前還被診斷出患有精神分裂症。據美國娛樂新聞網站TMZ報道,悲劇發生前的一個月,尼克的精神科醫生更換了他的精神類藥物。此後,尼克的精神狀態和行為陷入異常。目前,警方將這件事視作“點燃火藥桶的最後一粒火星”。
“精英家庭”的真相
美國泰和泰華盛頓律師事務所主任、美國執業律師程紹銘對環球人物記者說:“從法律層麵看,近年來,美國社會普遍認為刑罰無法降低吸毒率,因此,法庭對吸毒行為的處罰逐年減弱。然而,美國因吸毒致死的案件平均每天都有上百個,吸毒引發的悲劇不減反增。”
他補充說:“我常去一家餐廳用餐,餐廳的前經理就是個癮君子。後來,他進了戒毒所,治療了半年,沒想到出來的第一天,他又去吸毒,最後因吸毒過量暴斃了。”
萊納家族的悲劇,也同時撕開了美國社會“精英家庭”的殘酷真相。耶魯大學法學教授丹尼爾·馬科維茨在其著作《精英陷阱》中指出,美國社會如今變成了特權階層世襲製。為了讓子女能夠繼承特權,父輩往往給子女施加過多壓力,再加上社會環境的影響,不少名人後代都存在藥物濫用問題。
對於萊納一家的悲劇,澤奇克寫了這樣一段話:“電影鏡頭中的‘幸福結局’,終究沒能抵擋住水麵下潛伏了多年的、未被真正解決的憤怒暗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