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臨終前,一位攝影師的死亡「閑談」

這段友誼始於生命末端。
確診癌症晚期第二年,37歲的九兒回到家中麵對餘生。攝影師王乃功為九兒一家拍下數張全家福,留作紀念。兩人的丈夫是發小,在這之前,她們隻在飯局上見過幾麵。
在倒計時裏走近彼此,“死”被拿到桌麵上。王乃功成了九兒唯一能袒露的對象,製作留給家人的相冊,設計一場葬禮,逐漸變為兩人的秘密。她們聊孩子的教育,對生命的留戀,與“最愛的人”的告別。如此一年半,王乃功也經曆了屬於自己的“死亡練習”。
以下通過王乃功的講述及《照見:攝影手記》整理。
文丨解亦鴻
圖丨王乃功
編輯丨毛翊君

“家裏人知道嗎?”
九兒:“他們不知道我知道。他們讓我從那個群裏退出來,說在那個群裏整天會胡思亂想,可他們整天小心翼翼,在樓下講話聲音那麽低,還緊繃著臉,我媽動不動就掉眼淚……他們不知道我早就是半個專家了,我比他們會看化驗單,從去年複查完我就覺得一切都不對了,但我總覺得似乎還沒那麽糟糕。”
2021年春天,她第一次在拍攝中,主動跟我談到“死亡”。寒假結束,九兒一家人從海南回到遼寧,我帶九兒到大學校園裏拍照。那天陽光很好,我倆在丁香花海裏擺造型,許多大學生從身邊路過,滿街的荷爾蒙。
我意識到,雖然家裏人一直瞞著她,但她心裏明鏡似的。
死亡整個一出“無間道”——家人不想讓她知道她會死,她也不想讓家人知道,其實她知道自己會死,隻好跟著演戲。
有次輸血檢查,家裏人剛好不在,我陪她去的。醫生把化驗單塞我手裏,上麵那些指標,箭頭不是朝上就是朝下,隻有極個別正常。
過了一會兒,她家人來了,把單子拿過去,轉頭跑到醫院樓底下的複印部。我後來才知道,那有一條龍服務,一說“是給病人看的”,他馬上就能給做一套假的,把指標改好看點。
那已經是她去世前三個月(2022年1月21日)。

●2022年1月,九兒入院輸血。
病人對死亡似乎常常沒有知情權。我上個月參加了一個朋友的葬禮,不到六十歲,胰腺癌,家裏一直跟他說是肝癌,炎症消了就能手術。他臨走前幾個小時,出現吐血的症狀,自己才意識到不對勁。
他告訴家裏人,“你們別騙我,我不是肝癌,我是胰腺癌,跟我奶奶一樣的病。”到最後,他都覺得“沒活夠”。
九兒其實早上網查過,終末期“大量排血、貧血、疼痛、惡病質”。對著自己的情況,她一條一條比。還有病友群,大家在裏麵什麽都聊。
2021年秋天,她經曆了一次病危,隻剩不到“3顆血”(注:“顆”是醫院工作人員口語表達的臨床采集單位),醫生說“隨時”。輸完血,她活了下來。那天之後,她真的開始為死亡做準備了。

●九兒在家中用折疊泡澡桶洗浴。
我倆一起聊籌備葬禮的事,也聊往生後的世界是什麽樣的。“死”被我們拿到了桌麵上。
在東北,我生活在大家族裏,很避諱談“死”。人走了,生前所有痕跡全都燒掉,名字也最好別再提。
在我的記憶裏,一個已經去世的遠房親戚,特能喝酒,喝多了愛說髒話,常在酒桌上跟人吵起來。但他其實很有人情味,也有才氣,常在本地報刊發文章。因為在童裝廠工作,他會送給我和姐姐最時興的童裝、喇叭褲,讓我感受到許多新鮮事物。很有溫度的、有好也有壞的這麽一個人,就這樣在人們口中被抹去了。
我一直在想,我們到底在害怕什麽?是害怕死亡本身,還是害怕麵對失去?
我剛結婚沒多久,舅舅去世。那年他50歲,肺癌,做了手術,晚期,沒有一年就走了。
我最後一次見到舅舅,他喊我的小名:“麗麗,救我。”看到他那種無助,我很恐懼,也很困惑。人隻能活成這樣一個狀態嗎?舅舅年輕時非常帥,像電影明星,但是走之前他的麵貌逐漸變成七八十歲的老頭子,隻剩眼睛特別亮,骷髏一樣。
這讓我一直想拍關於“死亡”的作品。不是獵奇,而是想去回答:當死亡來臨時,人該如何麵對?該怎樣去活?

九兒:“嫂子,你怕死嗎?”
我愣了一下,“怕,說不怕是假的,我還有好多事情沒做呢!你呢?”
九兒:“我怕,也不怕!我怕不能見證、不能陪伴孩子們的成長,我怕亦嘯應付不了裏裏外外的事,他連自己身份證號碼都不知道,我怕三個沒媽的孩子從此不聽話或者受欺負,我怕我走得痛苦,我怕一個人在ICU裏,身上插滿管子,我怕我走了,我媽、亦嘯、還有孩子們會受不了……我也會想他們……得了這種病,早晚都有這一天,協和的那個病友群有好多人都不在了,昨天又走了一個。”
正式拍攝九兒和她的孩子們,是2020年秋天,她確診癌症晚期的第二年。經過十次化療二十餘次放療,醫生宣布了進入倒計時,她選擇回家麵對餘生。
我老公和九兒老公是發小,在那之前,我跟她隻在朋友聚會和飯局中見過。起初她對拍攝沒想那麽遠,隻是想跟家人多留一些美好回憶。

●2020年10月,家中,九兒的背影。
生命的最後四五個月,她需要定期到醫院輸血,開始服用止疼藥。“你會想我嗎?”她總這樣問我,我回她說,會的。當她離死亡越來越近,我意識到她的問題可能是想知道,“我的哪一麵會活在你心裏?”
她曾經跟我說:“和家人們一起玩鬧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看到那一幕,因為那一刻的‘我’是你不了解的我。”
後來我才知道,生病前的九兒就是一個喜歡熱鬧、經常組織家庭活動的人。和朋友在一起時,她也是人群中的靈魂,總有新鮮點子。她老公也說,在他心裏,九兒“像黃蓉一樣”。
我見到的她,總是沉穩、內斂的。她算過時間,估摸著還能活個三四年,“到時候大女兒該上大學了,小女兒也上三年級了,好的習慣差不多養成了。”九兒沒有給三個女兒專門留什麽囑托,相冊就是她的告別。


●九兒和孩子們在一起。
拍九兒的這段時間,我有時會想象自己的死亡。把自己放在臨終者的立場上,想象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痛苦,孤獨,然後問自己:如果時間不多了,有哪些願望要實現而不留遺憾?
我用了一天,專門去研究了我和家人的保險。之前也找熟人買過重疾險,但沒研究過具體有什麽保障。這一回,我把免賠額、報銷範圍、報銷比例等信息都重新研究了一遍。
那段時間我咳嗽得厲害,買完保險的第二天,我去醫院做了一次係統體檢。坐在CT室等叫號的時候,我回想自己一生做了的、沒做的事。
我發現,我恐懼的其實不是死亡那個終點本身,而是如果突然走了,還有太多事沒做完。攝影傳統工藝上的思考、實踐,還沒有係統總結;九兒托付的相冊,我還沒全部完成;還有父母年邁需要照顧,家裏養的花草貓狗……
我經常夢見自己的恐懼,夢見害怕錯過重要的事。那段時間,我夢見過九兒走了,當我趕到時,一群人抬著棺往外走,沒人理會我,我跺著腳,懊悔自己遲到了。
我不僅害怕失敗,也怕成功。就像爬山終於登頂了,可登頂那一刻,也就是必須開始下山的時候,會失去那種還在攀登、還在期待的過程。
這種對“未完成”的恐懼,對生命可能戛然而止的焦慮,總逼著我去想,怎麽證明自己活過?怎麽留下一點痕跡?
幾十年來,我是一個普通文員,早八晚五,白天處理各種瑣碎,衣食無憂。攝影逐漸成了我抵抗生命虛無的方式。晚上、節假日,我都待在暗房裏。我不愛拍花鳥魚蟲,早年拍農民工、建築工人,後來拍考生,拍鄉村儺戲的表演者,都是小人物。夾在家庭和工作中,雖然隻能從最身邊的拍起,但也都是拍自己想拍的。這是一個藏在日常瑣碎下自我表達的出口。
九兒主動給拍攝提過不少點子。有一天夜裏吃藥,她發現有個吃藥的影子應該不錯,覺得那個畫麵有意思,喊我一起再現。

●2021年9月2日,九兒吃藥的影子。
拍到最後,已經不僅僅是我去拍她。有幾次,我隻是想去她家補點空鏡頭,卻發現她在陪孩子們玩時,也已經收拾好,化好淡妝,穿著外出休閑的T恤或是裙子。她把拍照當成了自己日常生活秩序的一部分。
這件事好像給了她新的意義。她本就是一個古靈精怪的人,總想嚐試新的事物,骨子裏希望凡事都做得跟別人不一樣。隻是在生命最後的階段,她已經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不想平庸地走,但不知道還能做些什麽。我倆的拍攝,讓她感覺還能創造出點什麽來。
她曾在我為她拍的一張照片下麵寫道:“有那麽一刻,我甚至覺得,癌症雖然可以吞沒我,但也可以托起我——生活好像有點意義了。”

“如果可以選擇,我是說如果啊,意外和疾病,你更希望是哪一個?”
九兒:“相比病痛,意外離去是個不錯的選擇呢,至少不會日複一日地渡劫,這條大粗腿可害苦我了,哪兒也去不了……可我還是選疾病,這樣可以和我愛的人在一起。”
經過秋天那次病危,九兒告訴我,她如果再出現瀕死狀況,放棄一切有創的對症治療。她囑咐我,如果家人悲傷過度堅持搶救,讓我一定製止。她覺得抗癌像一場蹩腳的勵誌表演,不想那樣活,隻想有尊嚴地離開。
九兒出門需要穿彈力襪,是因為術後,她的腿出現淋巴水腫。我幫不上忙,她幾乎都是自己穿。這是個很費勁的過程,冬天,她臉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淌。有時實在穿不上,九兒喊弟弟幫忙穿,卻從沒讓丈夫亦嘯插手。
她管著家裏的大小事,各類賬號密碼、WiFi都記在本子上。整理得差不多了,我問她,“不給亦嘯寫點什麽嗎……你不怕他以後再找一個人?”
起初我不理解,他們夫妻感情明明很好。直到後來有一次,亦嘯對我說,九兒不是不依賴他,隻是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個樣子。她希望在他記憶裏,她始終是美好的。我反問,“可最不堪的一麵,你不是早就見過了嗎?”
亦嘯卻說,她既然選擇逞強,他就給她這份尊嚴。他尊重她的倔強,不追問。
在九兒家出出進進久了,發現亦嘯每晚都會為她彈吉他。九兒說這是他倆的“晚課”,是她最享受的時刻,“有好多年了”。孩子打小他們就這樣,那時她還能陪他喝點酒。《念親恩》《一生不變》《一生不可自決》……一支支老歌在房間裏流淌。

●九兒丈夫彈吉他。
2022年初,九兒的狀況時好時壞,她有一回持續昏睡了兩天。好轉之後,她提議拍一張由AI生成的“未來全家福”。
九兒很喜歡這個畫像,覺得非常像她的奶奶。小時候父母離異,她是由奶奶帶大的。拍攝那天,她說,“要是能活到80歲,我就要做最潮的老奶奶。”

●九兒一家舉著AI照片合影。
拍九兒以前,我和父母的關係還很遊離。不喜歡媽媽常戴的大墨鏡,還有她愛的五顏六色紗巾,也不喜歡爸爸喝完酒興奮又張揚的樣子。
那時我總想改變他們。看他倆天天節約用水,一滴一滴攢著。到買東西的時候,又不節製了,保健品、雞蛋、花生、醬油醋,都是貼牌搞活動,說了是假的,沒有用,全買來囤在家裏。
直到九兒去世後,我才不再這麽想了。如果是我能幫他們做的,就我來滿足。想到就做。
東北洗浴門票也就20多塊,但老年人自己搓不動,也舍不得再花錢請人幫忙好好搓搓,我又沒辦法每次都陪著一起,就存了2000塊,告訴他們“5個月到期”,逼著花。
我爸洗完一回100多塊錢的浴,老幸福了,給我打了半個多小時電話,說“我這一生都沒洗過這麽好的澡”。我就明白,他們不會主動管我要,我隻能想,如果人生就是一個倒計時,有哪些是他們可以享受卻還沒有得到的。
這三年,我會特意找時間,一有空就去看他們,去爸爸單位接他下班。他之前得過一次腦梗,恢複得挺好,工作沒停過。遠遠的,我看他走道、下樓,很慢的樣子,個子很小,好像比我還要矮了,像個小孩一樣。
這個秋天,我又一次經曆了“死亡練習”。
爸爸走得很突然。那天他還在正常上班,八十了,返聘。他很要強的一個人,年輕時說過,“我這一生就是,我誰也不用你們,我死了,我也誰都不麻煩。”
突發心梗那天,送去醫院,要上手術台,他一度不想做這種有創搶救。他在婦幼保健站工作,一輩子從醫,很清楚這些事。醫生判斷可以搶救,但是很快,他沒堅持到手術。
爸爸去世前兩天,全家人聚餐,我陪他一起喝酒去了。那天他喝得特別高興,開車送他回家,我倆又嘮了一路。到家門口,我跟他說,“老頭兒,你倆自己上樓吧,我不上去了,太晚啦。”
之前好幾次接他下班,看這小老頭,背影有點小了,我想抱抱他,沒好意思。他那天下車後,在原地,想送我先離開。我就跟他招招手,朝他喊,“你那個,好好活著,老頭兒。”

2022年3月2日。之前說的“我和九兒搞事情——為死亡做準備”基本成形了,現在需要九兒做一些後期錄音。九兒在電話裏說,她中午打完消炎針就來我這裏。這是準備在九兒葬禮上播放的視頻。
2022年3月9日。今天的九兒狀態不錯,我們商量著把往生時的衣服找出來。我一眼相中了這件白襯衫,簡單、樸素、有品質。我把衣服熨燙好,掛在窗前。依在床頭的九兒笑著說:“嫂子,這麽普通的一件衣服,你這一擺弄,比掛在櫥窗裏還好看!”
一年半的拍攝過程中,這本九兒希望在自己死後留給家人的家庭相冊,還有她自己設計的葬禮,一直是我們兩個人的秘密。現實生活中,身邊很少有這麽幹的,九兒說,“咱倆做了那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她想在葬禮上安排冷餐、紅酒、雞尾酒,讓氣氛不那麽沉重。但那時還有疫情限製,考慮到當地殯儀館的條件,空間小,環境也不“洋氣”,這件事最後沒能實現。
九兒想通過一段視頻,讓每個到場的人都有參與感。再去拍是來不及了,身體條件也不允許。我就和她一起整理所有以前拍過的素材——電腦硬盤、QQ空間、網絡媒體,我來重新剪輯。
視頻裏要放愛人、三個女兒、家人、閨蜜、發小、同學……都是普通人會在意的人際關係。她想要動態的,所有人都上。我印象最深的是看到一段玩“老鷹捉小雞”的錄像,那是家庭聚會上,九兒帶全家人一起玩的。
她的小女兒金子當老鷹,那麽一個小不點兒,好像才剛比成年人的膝蓋高一點,大人、長輩們排一大長串當小雞,小不點兒老鷹來回去抓,很有意思。
九兒去世後,她的孩子們心中一直有個結。那天早上,她們像往常一樣去上學,沒意識到那會是媽媽的最後一天。那年到了夏天,小不點兒金子告訴我,不知啥時候,那盆會和媽媽嘮嗑聊天的多肉“小屁屁”也死了。

●九兒和孩子告別。
趁著假期,我去了九兒家,嚐試幫孩子們心理重建。我先是讓她們挑自己最喜歡的和媽媽的合影,穿媽媽的衣服,來到媽媽的梳妝台前,體驗媽媽看自己的眼光。
我把九兒在照片下寫的話找出來,帶著孩子們重讀這些文字,讓她們試著用手繪表情的方式,畫出媽媽當時的心情。現在《九兒》這組照片下麵的文字,就是孩子們手繪的表情和媽媽的字跡組合在一起的樣子。
之後,我給孩子們講了她們媽媽離開時的樣子。金子說,其實舅姥紅著眼睛接她放學,卻不讓她回家的那一天,她就知道,媽媽一定已經不在了。大女兒橘子說,自己早就意識到會有這一天,隻是沒想到那麽快,“媽媽很正常啊,一點不像電影、電視劇裏那樣。”二女兒竹子的反應最激烈,她非常遺憾,沒見到媽媽最後一麵。

●九兒在照片下,寫了留給孩子的文字。
我爸爸走的那幾天,媽媽一開始也很崩潰,哭過之後,我試著引導她“翻篇”。
“以前你有老伴,到點得回家做飯,得惦記著他,現在你想吃什麽就吃什麽,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我就是這麽把她心裏那股勁兒,那個想過自己日子的心氣兒給勾出來。
以前我爸在,過日子有他們的節奏。現在,我就成了帶她玩的那個人。周末帶她去下館子,什麽水煮肉片、麻辣烤魚……哪家店出了新菜式,或者我覺得她會好奇的味道,我就拉她去。現在她也有了自己的圈子,和幾個同樣單身的、或者老伴先走了的老姐妹,經常約著一塊玩。
爸爸喜歡的東西都給他燒了,但是跟他有關的照片,他寫過的字,他的手機,這些精神層麵有關的,我都留了下來。他的床也還留著,我有時去找我媽吃飯,還上他的位置躺一會兒。感受他在這個空間裏的存在,體會他躺在那兒,是怎麽看這個世界的,能聽到哪些外頭的聲音,心裏又會想些什麽。
最後那次送他回家,他說了很多心裏話。他覺得自己這一生很完滿,別人八十歲身體都不太行了,他還能上班,一切照舊,不依靠任何人。
他去世那天晚上5點多,都安頓好了,換完衣服了,我開車回家去取爸爸的照片。整理完遺像,頂著大暴雨再回到殯儀館,想象他隻是走向下一程了。但是如果沒有經曆過和九兒的相處,我想我不會這麽坦然。
“死亡”就是一個正常生活的世界裏,每個人必須麵對的事,僅此而已。
九兒的告別其實非常簡短,“各位親,這回我真的要走了,別傷感,這一生我無怨無悔,接下來你們都要好好的,我會想念你們的。”我倆特意選在家裏沒人的時候錄的,傍晚,在客廳,她穿了一件中式棉襖,戴一頂小帽子,化了淡妝。
2022年4月,她的葬禮上,一進門,檀木香撲麵而來。照片巨大,她雙手合十,迎著大家。沒有哀樂,沒有致辭,沒有念悼詞,隻是循環播放著那段視頻,和最後的告別。背景音樂用的是她老公每晚的吉他彈唱。
現場,來賓偶爾會發出一些笑聲,起初也有遲疑,害怕在葬禮上笑是不是太過分了。他們在視頻中找到自己,找到曾經和九兒一起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