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稱“老鼠人”的年輕一代正在改寫中國經濟前景。（示意圖，法新社）
“老鼠人”反應對都市焦慮的無聲控訴
《華爾街日報》於今年11月報導，自稱“老鼠人”（rat people）的年輕一代（尤其是Z世代）正在改寫中國經濟前景。越來越多的中國年輕人選擇成為“老鼠人”，迫切增長的“躺平”和“低欲望”生活趨勢，正在使中國在推動“消費拉動型經濟增長”的努力變得更加複雜。
報導指出，近幾個月，一個新的群體標簽席卷了中國的社群媒體，就是“老鼠人”。這個詞已經在各大平台迅速走紅，總瀏覽量數以十億計，它指的是那些“宅在狹小房間、逃避社交、長時間躺在床上刷手機”的年輕人。
中國曾有一篇熱門文章，安徽一名20歲的大學生，他早上10點醒來，就會在被子裏待上好幾個小時，不去餐廳而是點廉價外送，除了取快遞外很少離開床。將宿舍的床用簾子圍起來，並把這個昏暗空間稱為“老鼠窩”。
盡管“老鼠人”這個標簽本身帶有輕鬆調侃的意味，但它的流行指向了一股日益增長的疲憊和沮喪的暗流。中國的青年失業率居高不下，年輕人常常抱怨教育成本越來越高，而高強度競爭帶來的回報則越來越少。
在中國的城市裏，無數年輕人像老鼠般躲進狹小的房間，白天隱身、夜晚活躍，與現實世界保持距離。他們自稱“老鼠人”，卻不是單純懶惰，而是在高壓的社會競爭和高昂的生活成本下，選擇逃避、選擇自我保護。這不隻是個人的消極生活方式，而是一種對都市焦慮的無聲控訴，是青年世代對製度、對現實、對未來的不滿與無力。當城市光鮮亮麗的背後，越來越多年輕人選擇躲藏，老鼠人現象正在警示整個社會，這不是笑話，而是一種深層危機。
“老鼠人”生活方式在中國迅速走紅。（網絡）
努力未必有回報 年輕人選擇退縮
看不到希望、對現實感到無力，這是成為老鼠人的共同原因，是“躺平”文化的升級版。新加坡《聯合早報》曾報導，“老鼠人”這一概念最早源自俄羅斯，透過短影音傳入中國後，被用來形容蜷居租屋處、靠廉價外賣度日、作息日夜顛倒的低欲望青年。報導指出，在中國經濟低迷、青年失業率高、社會內卷（意指低效、內耗的循環）加劇的背景下，“老鼠人”相關話題在中國全網瀏覽量近20億次，越來越多年輕人認同這一身份，並選擇成為“老鼠人”。
“老鼠人”生活方式在中國迅速走紅，成為繼“佛係”、“躺平”、“擺爛”後又一個受到關注的現象，要理解老鼠人現象，就必須回到現實生活的壓力來源。中國年輕人麵對的經濟、職場與社會壓力，無疑是形成這一群體的重要因素。房價高漲、生活成本增加，使得許多年輕人在城市中生活得捉襟見肘。另外，即便擁有大學文憑，也未必能找到穩定且收入滿意的工作。
早在去年7月，中國16歲至24歲的失業率就高達到17.1%，相當於6個年輕人中就有1人失業，是整體失業率的3倍以上。
受職場內卷現象的影響尤為突出。在某些行業中，“長時間加班、激烈競爭”已成常態，年輕人不斷被要求提升技能、參與各種培訓、追求加薪和升職，而實際的回報卻常常不成比例。有專家稱，這種“努力未必有回報”的感受，是形成老鼠人心態的重要心理背景，當努力看似無效，選擇縮減生活半徑、退回自我保護的空間，也就成為自然的應對方式。
此外，躺平文化的流行，也是老鼠人現象的“催化劑”。“躺平”最初是指年輕人對社會高壓的抗拒，選擇不過度追求物質和競爭；老鼠人則更進一步，它並非單純的抗拒，而是一種“消極適應”，是對都市生活壓力的自我調節。許多年輕人承認，他們並非不想追求理想，而是在麵對現實困境時，選擇保留最低限度的生活節奏，把更多精力留給心理安全感和即時滿足感。
中國重慶市協和心理顧問事務所所長譚剛強接受《聯合早報》采訪時分析，相較過去的“躺平”，當下的老鼠人感受到的沮喪程度更深，他說“躺平僅僅是工作太勞累，或收入不高，但至少還有工作可做、有收入可收。當下年輕人麵對的現實，不再是簡單地振作起來就能解決，他認真讀書，但讀了書還是沒有出路；他認真工作，但工作都可能沒了；他認真生活了，但生活品質也沒有提升。”
老鼠人現象是“躺平”文化的升級版。（資料照，歐新社）
年輕人普遍對職場倦怠
老鼠人現象借由網絡文化放大效應。“網絡”在老鼠人現象中扮演了關鍵角色。短視頻、社群平台和線上社群，使得原本隱匿的生活方式被放大和模仿，年輕人在網絡上自嘲為“老鼠人”，分享夜間生活、宅居經驗，甚至將自己和可愛的老鼠形象聯係起來，既幽默又帶有無奈感。
這種自嘲式文化，具有心理舒緩作用。它允許年輕人將焦慮、孤獨和無力感轉化為笑料，既自我表達，也尋求群體認同。對一些人而言，看到他人也在過著類似的生活，會產生共鳴和心理安慰。“我不是唯一的孤獨者”這種感受，是網絡文化帶來的重要社會效應。
根據《財富》（Fortune）報導，全球有數百萬Z世代目前失業。大部分年輕的NEET（“未就業、未受教育或未接受培訓”）雖然具備良好資格，也希望工作，但卻找不到工作。而“老鼠人”則是另一群，他們開始在社交媒體上慶祝拋棄工作、追求慢生活。專家表示，這是一種針對職場倦怠和當前就業市場的“安靜抗議”。
中國貧困和倦怠的年輕人將生活重心放在床上的情況並非首次出現。2021年，Z世代和年輕千禧世代開始拒絕中國的長工時文化，選擇“躺平”。他們不再遵循“996”規範（早9點到晚9點，每周工作六天），許多人表示自己根本不工作，或者隻做最低限度的事情維持生計。
許多人表示，那條曾經被認為可以實現的人生道路，即“一份穩定的工作、讀研究所、買車、買房和穩步的生活方式升級”感覺越來越遙不可及。對一些人來說，退回到狹小的個人空間、降低期望，似乎是一種理性的、甚至是自我保護的反應。
有專家表示，這一趨勢反映出，整體而言年輕人正在對工作和誌向進行重新評估。墨爾本大學的高級研究員Eric Fu說，“老鼠人”身份的興起表明，人們開始真正思考自己真正想做的工作以及人生的意義。他還說，這種轉變暗示著中國年輕一代中正在出現更為多元化的價值觀。
中國貧困和倦怠的年輕人將生活重心放在床上的情況並非首次出現。（示意圖，歐新社）
長期將衝擊中國消費與經濟成長
據《華爾街日報》，有經濟學家警告，這一轉變可能會影響到從中檔消費品乃至長期經濟增長的各方麵。法國外貿銀行（Natixis）駐香港的高級經濟學家Gary Ng在不久前的一份報告中寫道，年輕消費者消費欲望的結構性回落，可能會導致“中等價位的產品和服務空心化”，如果這種情況持續下去，“中國的長期潛在增長將減速”。
與“老鼠人”最相關的生活方式不一定是零支出，而是一種內向型、低成本的消費。他們不旅遊、不與朋友外出就餐、也不升級電子產品，而是把錢花在串流媒體服務、休閑手遊、方便食品、平價美妝產品和家居舒適用品上。這種轉變可能不會損害與平價居家消費相關的行業，但會讓那些依賴消費升級的行業麵臨更加複雜的前景。
像是汽車製造商、服裝零售商、健身房、餐廳、旅遊平台和中端生活風格品牌等，長期以來都指望中國年輕一代成為可靠的增長引擎。如果文化情緒繼續向節儉和退縮傾斜，這些公司們可能需要修正預期。
《香港經濟日報》亦指出，老鼠人現象折射的是中國青年從“內卷”到“退場”的心態轉變，背後反映了青年失業率高達17%以上、經濟放緩、內卷競爭激烈、生活成本上升等現實壓力。這種現象不僅加劇消費低迷，例如減少旅遊、餐飲支出等，還可能影響勞動力市場和社會創新。
老鼠人現象或許不會立即消失，但它的出現，讓社會重新審視中國年輕人的生活方式與心理狀態，在這些城市角落裏，那些被標簽為老鼠人的人，既是自嘲者，也是現代中國都市青年困境的活生生寫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