製裁,如何迫使一家中國煉油廠的西方夥伴爭相撤資

路透社新加坡周四（11月26日）專稿稱，一年前，山東裕龍石化在新加坡辦公室開業時，特地舉行了舞獅表演，為這家投資200億美元的現代化煉油廠祈福，該煉油廠是山東省現代化進程的核心項目。然而，裕龍石化希望與全球巨頭並肩的雄心，在北京推動煉油行業現代化的背景下，於10月15日遭遇重創：英國以其交易俄羅斯石油為由對其實施製裁，歐盟隨後在一周內跟進。英國及歐盟均未表示裕龍石化違反了與製裁相關的價格上限。



據路透社報道指出，製裁效果立竿見影：裕龍石化的非俄羅斯供應商、國外客戶、銀行和供應商紛紛撤離，迫使其不得不進一步增加俄羅斯石油的采購量。這是西方為遏製莫斯科在烏克蘭戰爭中的石油收入而擴大製裁範圍所帶來的一個後果。

針對裕龍石化的製裁，標誌著西方國家打擊俄羅斯石油流動的升級。此前，西方國家對中國企業的製裁主要集中在小型運營商，通常是因為其違反了美國禁止進口伊朗石油的規定。

路透社首次披露了製裁對裕龍石化運營造成的嚴重破壞，令中國最新的煉油項目蒙上陰影，限製了其原油采購渠道，並迫使其轉向內部市場。裕龍石化未回應置評請求。

“這些製裁是英國和歐盟製裁政策的新趨勢，即針對被認為違背英歐外交政策目標的第三國行為體。” 律師事務所Reed Smith的製裁合夥人亞曆山大·布蘭特（Alexander Brandt）表示，“這些措施越來越類似於美國的次級製裁。”



全球範圍內被製裁的參與者隊伍不斷壯大，他們被迫在一個兩極分化的全球石油行業中，與不斷擴大的生產商、煉油廠、中間商以及“影子船隊”進行交易。

上個月，路透社報道指，在英國製裁公布後的幾天內，裕龍石化的主要原油供應商——包括BP、道達爾能源、沙特阿美、中國石油和托克集團——紛紛取消了發貨，擔心遭受次級製裁。

知情人士稱，在裕龍石化的新加坡辦公室，一支約10人的團隊由前中國國有石油高管領導，員工失去了對洲際交易所（ICE）、倫敦證券交易所集團和至少一家歐洲經紀公司的服務權限。

據一位匿名的交易消息人士表示：“似乎沒有人製定應急計劃。”

路透社表示，裕龍石化的新加坡辦公室是其全球供應的主要合同方，兩位消息人士透露，該辦公室失去了新加坡多家銀行的服務。根據新加坡會計與企業管製局的信息，這些銀行包括中國農業銀行、中國銀行、大華銀行和華僑銀行等。

華僑銀行發言人表示：“華僑銀行集團一直嚴格遵守我們的製裁政策，以及集團運營的所有司法管轄區的法律法規。”

出口客戶也望而卻步，裕龍石化的常規買家，包括全球貿易商維多集團和Gunvor，在11月13日的寬限期後暫停了甲基叔丁基醚和甲苯等石化產品的采購。中國萬華化學也停止了苯的采購。

印度奈亞拉煉油廠的類似遭遇，印度奈亞拉煉油廠因7月被歐盟製裁購買俄羅斯石油，也遭到多家合作夥伴的切斷。自此，該煉油廠僅從俄羅斯進口原油。

能源谘詢公司XAnalysts的分析師拉傑什·喬普拉就此表示，被製裁煉油廠增加俄羅斯原油采購量是製裁的意外後果。他說：“這些製裁正在產生適得其反的效果，因為它們並沒有阻止這些煉油廠加工俄羅斯原油，反而讓被製裁的煉油廠別無選擇，隻能加工更多俄羅斯原油。”

英國拒絕置評，歐盟沒有回複置評請求。

據一位獲得裕龍簡報的人士稱，在英國製裁公布當天，一名恐慌的供應商告訴裕龍，他們想取消一筆已全額付款的200萬桶中東石油運輸訂單，價值約1.3億美元，當時該批貨物正準備在山東煙台港卸貨。該批貨物最終在寬限期內交付。

在幾天內，裕龍的供應商取消了至少六批貨物。

最大的俄羅斯石油買家

為了填補主流供應商留下的缺口，裕龍石化在11月大舉采購了15船俄羅斯原油，幾乎是其典型月采購量的兩倍。12月的采購量也增加了10船以上。

裕龍石化去年開業的日煉油能力為40萬桶的煉油廠，原計劃從阿曼、阿聯酋、加拿大和俄羅斯采購原油。製裁前，俄羅斯原油占其采購量的40%至50%，使其成為俄羅斯在華最大的單一客戶。目前，俄羅斯原油幾乎占其進口的全部。

與莫斯科關係密切的北京，拒絕單邊製裁，並批評了對裕龍石化的製裁。

俄羅斯石油——主要是俄羅斯麵向亞洲市場的旗艦等級ESPO混油——通常比中東同類產品便宜，且從俄羅斯遠東地區運輸不到一周，是中國山東省煉油廠的最愛。

由於別無選擇，市場人士預計，裕龍石化將更加依賴俄羅斯原油，目前俄羅斯原油較中東基準價格每桶便宜5美元以上，有助於改善虧損企業的利潤率。

一位從事俄羅斯石油交易的中國高管對路透社表示：“總的來說，這是因禍得福。” 他補充道：“有了更便宜、更充足的俄羅斯石油，裕龍就能高飛遠航。”

裕龍石化的過去、現在與未來

裕龍石化項目是北京推動創建具有國際地位的強大工業企業、整合和現代化山東省擁擠的煉油行業的一部分。該行業中一些被稱為“小煉油廠”的小型獨立運營商，以逃稅和違反政府原油進口限製而聞名。

2023年，裕龍石化與沙特阿美開始談判，後者擬持有其10%股份並簽署長期供應協議。路透社無法確認談判的最新進展。

裕龍石化由私營鋁冶煉企業南山集團創立，山東能源集團是其第二大股東。五位熟悉裕龍石化的人士表示，這使得玉龍石化在某種程度上能夠像國有企業一樣運作，避免采購伊朗和委內瑞拉原油，以免遭受美國的次級製裁。

市場人士預計，裕龍石化將尋找規避西方限製的方法。目前，裕龍石化正將更多石化產品轉向國內市場，以彌補出口客戶流失的影響。明年上線的下遊裝置也將吸納更多產能。

業內人士還評估，裕龍石化可能會將部分業務分拆至獨立的法人實體，以便合作夥伴能夠與未被製裁的實體開展業務。

三位貿易商稱，裕龍石化11月采購的俄羅斯原油成本約為6.6億美元，需要尋找新的融資渠道，可能會更多依賴中國的非銀行信貸提供商（例如廈門象嶼集團）。據兩位接近廈門象嶼的人士表示，這家政府支持的貿易商預計將繼續為裕龍石化的采購提供融資。作為中間商，象嶼通常會代表裕龍支付俄羅斯貨物費用，在賬麵上成為石油的所有者，並允許煉油廠在30天內支付利息進行償還。象嶼沒有回複置評請求。

路透社最後援引上述從事俄羅斯石油交易的中國高管表示，裕龍現在是更大的客戶，也可以向其俄羅斯石油供應商尋求信貸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