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搜狐娛樂專稿(李小狼/文)客觀上,薑文輸給了大鵬。
截至發稿,《你行!你上!》豆瓣6.7分,7506萬票房,預測票房1.21億。《長安的荔枝》豆瓣7.7分,累計票房2.81億,預測票房7.1億。
大鵬拍了一部很當下的電影,有“要注意精神狀態”、“心態崩了”等互聯網化的台詞,有對官僚係統的諷刺,也有對底層普通人的關懷。
薑文端上來一盤“薑文”,有爹和兒子,有密集的台詞和飛騰的想象,還有那碟熟悉、需要致死量閱讀理解的“醋”。
荔枝尚且當季,但醋配餃子,已經過了時候。
01 醋有了,餃子沒了
《你行!你上!》依舊是一部典型的薑文作品。
台詞的趣味性一直是薑文作品的風格。《你行!你上!》中台詞多且密集,鏡頭經常在說話角色之間快速切換。
金句也有。比如李屏賓飾演的伯樂說:“跟著父親隻能另一個父親,跟著大師才能成為大師”;再比如當郎朗闖美不順,薑文飾演的郎國任說“現在有一股國內外的勢力在對付我”。
電影的影像也頗具美感,用現在流行的電影批評話術來說,這是一部純粹的電影,而不是放在電影院播放的長視頻。
《你行!你上》有一種天馬行空的超現實感,開場就夢幻又癲狂——父子在天台爭吵,天台的積水很深,像鏡子一樣透徹明亮,郎朗化著誇張的舞台妝,大叫著跑去跳樓,郎國任一個滑鏟把他踢飛,字麵意義上的“飛”。
畫麵定格於薑文的飛鏟,再是音樂、字幕和片名。這樣的開場或許也暗示了接下來觀眾看到的所有內容,都不是常規意義上的傳記片。
在國外拿獎時,兩個郎朗飛了起來;郎朗搬家時,他在空中彈鋼琴,背後是一棟大樓,所有鄰居都站在窗戶邊上歡送;電影最後,薑文將郎朗17歲的救場拍成了俠客登場,郎國任在夕陽下的背影令人聯想到《太陽照常升起》。

薑文的電影從來不缺解讀。在很多影迷看來,他的電影存在大量隱喻,表麵的劇情隻是為醋包的餃子,背麵的隱喻才是值得琢磨的醋。
《你行!你上!》也存在這種情況。
首映後,薑文受眾像破譯《達芬奇密碼》一樣,樂此不疲地拆解著電影中的每一句台詞、每一個動作、每一種顏色、每一個角色名……最終得出答案,這其實是一部近代史!
解讀也好,過度解讀也罷,豆瓣6.7分和1億+預測票房,大概證明了《你行!你上!》中的這點醋,大部分觀眾並不買賬。
如果說薑文過去的作品值得解讀,那是建立在餃子足夠好吃的前提下——《太陽照常升起》豆瓣8.4分;他引發最多討論與二創的作品《讓子彈飛》,豆瓣363.4萬人打出了9.0的高分。
餃子好吃,才顯得醋有意義,而《你行!你上!》最大的問題就在於劇情無聊又冗長。

電影長達144分鍾,非常平鋪直敘地講述了郎朗17歲成名的經曆——幼年學琴,從沈陽到豐台再到美利堅,比賽、考學,不停地找老師、換老師,但爹永遠在。
由於原型人物過於知名,所以電影裏的每一場比賽、每一個事件都毫無懸念。
故事不精彩,人物也不出彩。
電影的主角並非郎朗,而是他的父親郎國任。但這個最核心的大男主,甚至也算不上有魅力的角色。
他掌控著兒子在鋼琴外的一切,拒絕離場,拒絕所有試圖掌控或幫助兒子的老師。
薑文沒有把《你行!你上!》拍成民間想象的“嚴父逼子成龍”。那段絕望的父親逼兒子吃藥、跳樓,說“首先你死,然後我死”的故事,也被薑文輕輕放下。
《你行!你上!》更像是父子之間的一場“合謀”——兩個目標一致的人,如何走到天花板之上。

電影中還有一些薑文自己做父親的私人經曆,比如“半生緣”就來自他本人的感觸;那張兒子要求父親道歉的紙條,也來自他和12歲兒子的故事。
《邪不壓正》宣傳期,薑文說:“(《俠隱》的)鄉愁與舊韻就留給別人拍吧,我兒子大了,我想拍一部他也喜歡的電影。”
在這部電影中,主角是彭於晏飾演的兒子李天然,他是個體麵小夥兒,熱愛在陽光燦爛的屋頂上奔跑,浪漫又美好。電影最後,薑文飾演的藍青峰對他說:“我不是你爸爸,你該找自己的兒子了”。
《你行!你上!》中,薑文又把鏡頭對準了父親。這或許是他“獎勵”自己的“爹片”吧。

02 自我與“自戀”
現在已經不是薑文最好的時代了。
《你行!你上!》的直播首映禮上,有女性觀眾稱讚薑文“尊重女性角色在家庭裏的重要性”,因為電影中塑造了周秀蘭(即郎朗母親)一角。
但薑文說了實話——他和郎朗一家接觸過,不覺得女性在故事裏是缺失的,“我感覺他媽從來沒有缺失過,從物理時間、空間上,恐怕是沒有常在一起,但心理上一直在一起。”
“我不是故意要強調女人的重要性,我覺得那個也有點不自然,幹嘛非得拍女人馬屁,我覺得這也不對。男女沒那麽對立,我不知道什麽人老製造男女對立,這是種陰謀,沒那麽對立,男的多喜歡女的啊,你不覺得嗎?哎呀,我不能瞎表達,女的也喜歡男的。”

發言很快被主持人魯豫打斷。薑文問:“我說錯了嗎?”之後的對話中,他又小聲問了一遍,帶著些疑惑、惶恐,以及無所適從。
沒有作品上映的薑文,幾乎不會出現在公眾前麵,不上綜藝,不接采訪,不出席活動,沒有任何個人社交媒體。今年之前,他已經“消失”了6年。
薑文或許並不清楚,在此時此刻的語境下,這絕非一段符合時代發展與氛圍的發言,一如他本人和這部頻繁被貼上“登”和“爹”標簽的電影。
但薑文並非一個會適應時代的人,他隻拍自己。
薑文曾經有過一次耿耿於懷的“失利”。《太陽照常升起》被普遍認為是他最個人的一部作品,電影中隱含了他的童年、母親以及對曆史的思考。
但電影上映時,很多觀眾評價“看不懂”,最終票房隻有1000多萬,在2007年的票房榜上排第28名。這一年,國產電影票房冠亞軍分別是馮小剛的《集結號》和陳可辛的《投名狀》。

《太陽》之前,薑文是既有藝術性又受市場追捧的天才。他的頭兩部作品都入圍了歐洲三大電影節的主競賽單元;《陽光燦爛的日子》在1995年大賣5000多萬,年度票房榜第三,僅次於好萊塢電影《真實的謊言》和香港電影《紅番區》。
但比起《太陽》的票房失利,薑文其實更在意被大規模評價“看不懂”,“很多人說看不懂,我覺得壓根兒沒有懂不懂這回事,實際上是給說成不懂了……當第一個不懂的聲音傳出來以後,就成為了主流的聲音。”
《太陽》之後,就是《讓子彈飛》。這大概是薑文現如今最被觀眾認可、接受的作品,口碑票房都十分成功——豆瓣9分,在2010年拿到6億票房,僅次於《阿凡達》。
但在薑文看來,《太陽照常升起》才是真誠的、費心的,而《讓子彈飛》是他妥協的產物,是粗暴的,費的僅僅是力。
“我曾經說,拍《讓子彈飛》特別容易,別老拿賺錢說事兒,賺錢的片子誰不會拍,結果我發現人家不信我的話。所以,我就拍了一部,拍完以後我覺得確實容易,現在我這麽說你總該信了吧。但無論怎麽掙錢,它還是《太陽照常升起》的衍生品。”
直到現在,薑文依舊認為《讓子彈飛》是簡單的,在他心中的排名甚至比不上《你行!你上!》。
但正是這部“簡單又粗暴”的電影,成為了薑文和觀眾最後的默契。

在新時代,很多早期大導要麽創作節奏放緩,要麽創作轉型。比如張藝謀陳凱歌拍了一些主旋律電影;當年憑借兩部男人戲(《集結號》《投名狀》)拿下票房冠亞軍馮小剛和陳可辛,紛紛試水女人戲——《向陽·花》《醬園弄》。
而薑文從未放棄過自我表達,即便“送給觀眾”的《讓子彈飛》,也脫胎於他的得意之作,有他一以貫之的、擅長的表達。
但他越是拍自認真誠又費心的電影,越是固執地堅持作者性和自我表達,就離觀眾越遠。
《讓子彈飛》之後的三部薑文作品——《一步之遙》《邪不壓正》《你行!你上!》,不僅票房表現不佳,而且口碑全部兩極分化。
在《一步之遙》中,薑文諷刺了消費主義和媒介暴力,他還直接把鏡頭對準觀看戲中戲《槍斃馬走日》的觀眾——他們或許並不在乎馬走日的命運和事情的真相,但對暴力、刺激的場麵展現了瘋狂的熱情。
這部電影再次被很多觀眾評價“看不懂”。而之後的《邪不壓正》和《你行!你上!》,無論再怎麽對前作進行重複、修正、轉譯,都沒能達到“站著把錢掙了”的水平。

在薑文後期作品的豆瓣短評區,“自戀”是高頻詞。這或許並非心理學上的、客觀意義上的自戀,而是一種無法被理解的自我。
用現在流行的網絡話說,“此導沉迷於自己的藝術不知道天地為何物了”。
但薑文隻拍自己,他真心隻拍自己,他不能假裝自己不是爹,他就是爹。
《你行!你上!》首映禮,薑文說:“你老把我假設成另外一個人,(想著)我要適應時代。我沒這麽想過,我就看哪個故事有意思,先感動我,我就把它拍出來了,我就堅信別人也會被感動,但有時候我堅信對了,有時候堅信錯了。”
今年4月的北影節活動期間,薑文多次提到了餃子的《哪吒之魔童鬧海》,在他看來,那也是一部真心的、搭了很多功夫的作品。
大概,在不同的年紀和時代,自我表達就是會得到不同的反饋。
“一代人來,一代人走,大地永存,太陽升起,太陽落下,太陽照常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