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國有相當部份的大學與大學生,普遍都在反以色列,反錫安主義,而且這些意見都來自名校,如哈佛。(美聯社)
關於川普對付哈佛的問題,我的答案就是以色列。我們先談一個基礎問題,那就是外麵有很多人說納粹有多邪惡,我們要反納粹,納粹是極端邪惡的存在等,為何同樣是令很多人死去,毛澤東是可以崇拜的,但納粹就連提及都變成問題呢?
在二戰前的世界,反猶主義其實是非常盛行,而且可以公開談論的。那是因為在歐洲的基督教傳統中,猶太人被指為殺害基督的人,例如 1215 年的拉特蘭會議中,就要求限製猶太人的社會權利。在歐洲的基督教文明中保持自身的猶太教信仰,這件事本身就惹到了很多人,特別是新教對猶太的態度在以前其實不太好。
波蘭在1930年代就立法限製猶太人的經濟權利,英國自己也有衝入猶太區搗亂的暴徒,美國在二十年代的3K黨種族主義也包括了反猶。福特汽車的創辦人亨利福特聽過嗎?像這麽重要的美國企業家也在報紙上公開反猶,馬克思也是猶太人,所以除了耶穌之外,猶太人也被視為搞出共產主義的罪魁禍首。美國自己也拒絕猶太人移民,可見納粹順應的是當年西方世界的民粹。在1935年,哈佛大學校長還公開支持“反對猶太人入學”。
第二次世界大戰是命運的轉折點,當麵對要跟納粹開戰時,西方國家麵對沉重的戰爭經費問題,使善於金融的猶太人的角色變得非常重要,開戰時的美國財政部長就是猶太人。他設計並主導了西方國家的戰爭債券計劃,戰爭債券計劃有多重要呢?美國的戰爭開支有60%就是靠戰爭債券支付的,租借法案則為歐洲各國提供了立即的援助。這明顯掌握著戰爭的成敗。
二戰結束的時候,納粹敗退,這產生了一個問題,那就是納粹統治下,歐洲各地從猶太人搶來的財產,在戰爭中已分配或售賣給不少人。現在納粹戰敗,猶太人可以回來,那些財產會否被原主取回?所以在二戰後,這些戰爭的得利益者們,都非常防範猶太人。但對於各國政府而言,他們已不能得罪戰爭的金主,所以在四十年代後期,西方政府不少都直接立反歧視法,不是因為歐美人在戰後中變成善良了,也不是為了包容黑人與穆斯林,而是為了從法律上鎮壓反猶。
所以英國在1948年的國籍法就禁止了歧視,法國在1945年的反歧視法,以及西德1950年直接立法禁止反猶宣傳,也迫使了基督教公開廢除對猶太人殺害耶穌的指控。西方文明從壓迫猶太人,走向對猶太人友善,是非常近代的事情。而以色列的衝突對象,也由西方諸國,轉往中東諸國,這當然是因為以色列在中東立國。
上麵那段曆史,會讓你感受到以色列對於西方的反猶思想死灰複燃這件事,有多麽的警惕。這是東方文明的我們難以感受也不那麽重視的,而且美國的大學學術界滋生反猶主義這件事,也有長遠的曆史,而且正是哈佛大學,其中有很大程度是源自“知識份子”對於“資本家”的敵視。
然則,從上麵可以看到,在現代西方社會反猶主義是禁忌,所以基本上沒有人“反猶”,而倒轉把以色列在中東這件事稱之為錫安主義。因此誕生了“反錫安主義”(你最近可能已看過這個詞),有個反錫安主義組織,叫作“猶太自由之聲”,創立者就是很有名的左翼猶太知識份子Chomsky。他當年反對越戰,今天在反對“錫安主義”。
但對於以色列而言,你反對以色列複國,不就是反猶主義換了個名字嗎?關於錫安主義是不是反猶,我們不必深究,重點是我們要清楚“今天西方學界流行反錫安主義,然後以色列不爽他們”這個客觀事實就行了。
那我們開始講現在的事件,加薩新的危機是在 2023 年爆發,大家都知道今天的美國大學中,新左翼是一個主流思想,這導致了美國各大學支持巴勒斯坦的示威活動。活動早先要求大學斷絕對以色列的學術合作,斷絕與以色列有關的財團有往來,停止捐向以色列的資金,停止與以色列相關的軍事研究,迫使美國政府斷絕對以色列的支援,斷絕與洛克馬丁等公司的合作。可見這兩年美國學界的示威,是直接推動美國製裁以色列。
“反錫安主義”、“反以色列”,無疑在美國大學中風行,而且這些示威活動不僅是表態,它是實際的要求美國的大學打擊以色列,以及美國政府減少對以色列的支援,甚至向以色列施壓。其規模據說“比得上反越戰時期的社運”,而且被視為當年反越戰運動的再起。好吧,這樣風風火火的學生運動,對於東亞的我們來說是沒甚麽感覺的,就像他們也對2019年的香港或者台灣太陽花沒甚麽感覺,甚至不知情,可是在美國是大事,所以你才會看到那個白雪公主的演員講這些(“永遠記住,自由巴勒斯坦”)。那是全美學界大串連,隻是香港串連可能是爭取民主,美國是爭取製裁以色列。

美國聯邦政府其中一個當務之急,就是壓製校園的反以色列學運與思想。(美聯社)
而對於以色列來說,反猶主義換個名字死灰複燃,還形成越戰以來美國最大的學生運動,這件事就是如針在墊,特別是美國的年輕世代普遍反以色列這點讓他們非常不安。最後爆發的是 2024 年的佔領哥倫比亞大學事件,你們還有記憶嗎?這導致了哥倫比亞大學自越戰之後第一次允許警察介入學運,而這還是拜登的時代。
所以你常常看到巴勒斯坦旗在校園升起,巴勒斯坦已經成為了一代歐美學生的集體認同,以色列會怎樣想,你也是可想而知。以色列總理當然公開地表示震驚,並直接說這就是反猶主義。以色列的定調就很明顯:反錫安主義就是反猶主義,而你美國政府要管你的學生。結果不論拜登還是川普,都表示支持以色列。
總之問題就在於,美國有相當部份的大學與大學生,普遍都在反以色列,反錫安主義。而且不是甚麽野雞大學,而是聚集了美國權貴子與與精英們的哈佛那些名牌大學,以色列與支持以色列的人們,無疑會給美國政府與政客施壓要他們解決這問題。
問題是到底為甚麽會這樣?一個明顯可見的原因就是美國的學界,特別是越戰時期一直存在主導社會科學、哲學、性別研究的學閥們,他們在這些反以色列學運中有很大的角色,並主導了各種反錫安主義的提綱,以及參與各種學運的國際學生們。美國政府必須做點甚麽,才能對盟友以色列表示誠意。
所以美國聯邦政府其中一個當務之急,就是壓製校園的反以色列學運與思想。因此,美國國土安全部,要求哈佛大學交出國際學生們的“非法與暴力紀錄”,因為美國聯邦政府可以籍此取消這些人的簽證,這點好像是很多華文媒體都不怎樣強調的。而哈佛大學當時的反應,就是告美國聯邦政府這個要求是違憲,不願意交出紀錄,控告成功,美國的法院就禁製了這個要求。那對於聯邦政府而言,哈佛大學不合作的態度,就是川普下一步的導火線,如果哈佛不合作就釜底抽薪斷哈佛的簽證與資助。接著就是槍擊導致以色列外交人員死亡事件。
那你就能看出,川普為何急著要整治哈佛大學,就是要幫助以色列,迫美國的學界屈服,不要再搞反以色列反錫安主義,然後美國學界當然主張這是政府在幹涉學術自由言論自由。長遠來說,以色列並不容許未來的美國年輕人都反以色列,這對以色列來說是非常危險的事情,正如香港過去有些學生要求美國幫香港民主,台灣也不想美國年輕人仇台吧?分別隻是香港、台灣,人微言輕基本上都是被無視,而以色列就有這樣的本錢。
外麵若有人談川普整治哈佛大學,不談以色列在這件事的角色,不談這兩年美國的學運,我都是直接略過不看的。
※作者:鄭立。為香港中文大學比較史學碩士,曾任教職,後轉行創辦公司並開發電腦遊戲《民國無雙》。為文透過人文視見,穿梭在東西曆史的誤區與文化硬傷間,懷抱理想但講求務實營運。現居香港。